不知何時,大廳門口已站著一個黑袍人,他來的無聲無息,連排在廳前的三十六名殺手,也未發覺他何時到來,杜望月也未發覺。
黑衣人舉手一招,十二個佩帶吳鉤劍的領隊,快步行了過去,一齊蹲下,布成了一個半月形式。
兩個青衣姑娘,行出廳外,一個捧著一幅捲圖,一個搬著一個小板凳,小板凳在黑衣人身後放下,那幅捲圖已在黑袍人面前展開,這些動作配合的十分快速,好像是黑袍人早巳坐在了那裡,正在欣賞鋪在面前的一張圖畫。
黑袍人指著地上捲圖,似在講解內容,十二個蹲著的灰衣人不停地點頭。
近在不足兩丈的杜望月,凝神傾聽,只聽到說話的聲音,但卻聽不懂說的都是什麼。
片刻之後,黑袍人站起了身子,十二個灰袍人,也退入隊中,比出一個手勢,三十六個殺手,立刻轉身行動,走的悄然迅快,眨眼間,人已不見。
杜望月生出一個可怕的感覺,這批人行動的速度,表現出的武功,似乎要比瘦西湖攔截他的人,高出很多……。
兩個青衣姑娘不見了,小木凳和捲圖也被收走,但那黑袍人仍站在廳門口處,抬頭望著晨曦,深長地吁了兩口氣。
杜望月全神凝注他,這個人,很可能就是血手方輪,江南道上的殺手之王,必須要看個清楚,深留腦際。
但見他臉色蒼白,似是死了一個月的人,不見一點血色,這個臉並不難看,就是不像一張活人的臉,也找不出一點可供人記憶的地方。
杜望月立刻明白,這是一張製作精巧的人皮面具,掩遮了本來面目,也掩去了一個人的特色,給人的感覺就是木雕泥塑一般的死人臉,看上一天,也找不出一點可供記憶的地方。
職業上的本能,杜望月開始注意他的身材,四方大捕頭的厲害之處,就是與案情有關連的人,只要讓他們見到一次,就會永留腦際。
但這一次卻讓杜望月失望極了,不但找不到他面貌上可容記憶之處,就是身材上也找不出一點可供容留的記憶,一件稍顯寬大的黑袍,掩遮了全身,你只能說是個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人,揚州城中十萬男人,一大半都是這個樣子。
杜望月有股強烈的衝動,很想衝出去,拉下他臉上的人皮面具,脫去他身上的黑袍,看個清楚……。
事實上,四個隱在草中觀察黑袍人一舉一動的四方大捕頭,都有著相同感受,但都顧及到另外三個人受到拖累,說他沉不住氣,忍下未動。
黑袍人站了片刻,轉身入廳。
這時,已是天色大亮,旭日初昇的晨光。愚公園林中的景物,已明朗可見。
但深草過人,密度亦高,人在其中,能夠看到一個方位,就得用盡心機,分撥草叢,又不能讓敵人發覺,要想監看四方,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了。
第二個問題,浮現腦際,杜望月開始推想,大白天出動一大批殺手,而且又是較高等級的精銳,會去對付什麼人呢?
血手方輪,擅長佈局,剛才召十二個領隊,很可能談的是佈局的事了。
他們兵刃藏的很密,會影響出刀的速度,目的是在出刀之前,避免被人發覺,這一個被圍殺的地方,可能就在揚州城中……。
不會是十大家族,會是誰呢?難道是揚州府衙的王大人……。
思念及此,心中悚然一驚,緊張的雙手一伸,撥的身側長草搖顫。
幸好有人及時,扶住了顫動長草。
是有人,而且是三個人,吳鐵峰、岑嘯虎、於承志,全都到了杜望月的身邊。
“小杜,”於承志道:“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緊張到忘其所以……”
杜望月長長吁一口氣,道:“是有些緊張,不知三位是否看到了,方輪已出動了大批殺手?”
吳鐵峰點點頭,道:“看到了,我們就藏在你的身側不遠處,但你這裡視界寬廣,也看的清楚,所以,就看的全神貫注了,我們也看到了大概情形,但卻不能肯定他們行動的目的。所以,來找你商量。”
杜望月籲一口長氣,道:“三位,是否已心中有個譜?”
“會不會是揚州府衙?”吳鐵峰道:“看他們行動的謹慎,好像去做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這也正是我擔心的事,”杜望月道:“如果,總捕頭帶走了小文、小雅,揚州府衙雖然還暗中埋伏了兩位高手,但他絕無能力阻擋十二組殺手的圍襲。”
“總捕頭思慮周密,小文、小稚,至少會留下一個。”吳鐵峰說。
“就是留下一個,也於事無補,小文也好,小雅也罷,一個人只能阻擋一組殺手。”杜望月道:“他們去了十二組,三十六個人,也等於十二個強過我杜某人的高手……。”
“這不得了,”岑嘯虎道:“我們得快些趕回去,晚就來不及了。”
“我們剛才見到的黑衣人,是不是殺手之王方輪?”吳鐵峰道:“希望不是他才好!”
“恐怕要吳兄失望,”杜望月道:“那個人八成是他,才會保護的天衣無縫,我看的很仔細,但是卻記不起他任何一點特徵,他只要不取下人皮面具,脫去寬大的黑袍,不管在哪裡,見到他都認不出來。”
“血手方輪如此精明、小心,”吳鐵峰道:“可能也發現了我們……”
“快走!”岑嘯虎一飛沖天,拔起了兩丈多高,向外飛去。
吳鐵峰、於承志、杜望月緊隨著連翩而起,飛躍出愚公園林。
情急之下,顧不得在這最後一刻,暴露行蹤了。
岑嘯虎停下腳步,笑道:“是不是殺手之王,把所有的殺手,全都派出去了,這倒是一個好機會呀?”
於承志道:“什麼好機會?”
“這座林園中只餘下血手方輪,咱們可以生擒了他。”岑嘯虎道:“合咱們四人之力,應該不是難事?”
“焉知不是一個佈局,誘人入伏,”吳鐵峰道:“殺手之王既是個長於佈局的人,怎麼如此大意。”
“就算是個佈局吧!以你吳兄的金鏢、岑某的飛斧、於兄的快刀、小杜的利劍,合我們四人之力,也能殺出一條血路,如能生擒了殺手之王,可能使大局逆轉……”
“有點異想天開,卻不無道理,兵不厭詐,”於承志道:“也許能殺他個措手不及。”
杜望月並不同意岑嘯虎的想法,他急於趕回揚州府衙,除了掛念王知府的安危之外,還多了一分對惜玉的關懷。但見於承志同意了岑嘯虎的主意,也就閉口不言了。
吳鐵峰笑笑,也未再出言反駁,心中也很想了解一下,四方大捕頭聯手拒敵,能有多大的威力,殺手之王的合擊奇陣,又是怎麼一個厲害法?
岑嘯虎哈哈一笑,道:“小杜默認了,吳兄也不再反對,咱們還在等什麼?”
飛身一躍重回愚公園林中,直奔大廳,準備直搗黃龍了。
人已至大廳門外,卻聽杜望月大聲喝道:“岑兄留步。”
岑嘯虎收住腳步,笑道:“廳門大開,無人防守,還要等什麼呀?”
杜望月急行兩步,追到門外,低聲道:“岑鬍子,殺手之王,冷酷兇殘,每一次圍殺強敵,就不惜犧牲大量門下弟子,只求勝算,以其心性之毒,必會設下厲害的埋伏……”
岑嘯虎早已仔細地打量廳內形勢,笑一笑接道:“如有埋伏,也在那扇木門緊閉的房中,我要先賞他一記飛斧,以探究竟。”
飛斧屠獅虎,岑鬍子的飛斧厲害,早已名震關東。但吳、於、杜三人,都未見遇他飛斧的威力,竟然一齊點頭,道:“對!飛斧破門,縱有埋伏,亦可無憂。”
“對!大不了損失一把飛斧。”岑嘯虎一面答話,右手已握了一柄飛斧。
此斧刃寬六寸,形如半月,似已失去了暗器的輕巧暗襲之便,是憑藉著威力懾人的巨型之物。
果然,飛斧出手,有如輪月旋飛,挾著一陣破空金風,撞向廳中一扇緊閉的木門。果然輕震聲中,飛斧已破門而入。
還未聽聞到室內的反應,吳鐵峰已沉聲喝道:“退!”當先躍退八尺。
四大名捕個個目光銳利,吳鐵峰喝聲中,於承志、杜望月,已瞧出那洞開的木門內,有一股淡紅的煙霧,冒了出來,迅快地在廳內擴展。
岑嘯虎也看到了,三個人連袂而退。
四個人都避開了退入草叢中,血手方輪,善於佈局,很可能又會在草叢中佈下埋伏。
但這片除了草的空地不大,三人後退的形勢,已到了另一幢房屋前面。
吳鐵峰迴目四下一看,發覺四人背臨的房舍,是一面山牆,無窗無門,才放下心來,道:“房內冒出的淡紅煙霧,可能是傳說中七煞桃花瘴,老吳不懂藥理,說不出如何配製成此奇毒,只知他人中毒之後,不會立刻死亡……”
“那就算不上什麼奇毒了。”岑嘯虎接道:“只要有十二個時辰的時間,就該能找得到療毒大夫。”
“中了七煞桃花瘴,毒性發作後的恐怖,比死亡還要可怕。”吳鐵峰道:“這世上是否有解此毒的大夫,我不知道,但汴梁城中十二位名醫,個個是束手無策,看著他病勢發作,瘋狂害人……”
“最後呢?”於承志道:“該有個結局吧!”
吳鐵峰道:“死了!”
“毒發而死,”岑嘯虎道:“死的是很痛苦了。”
“是被人一掌打死了,”吳鐵峰道:“那個出手殺他的就是區區在下。”
“他毒發失控,罪不至死啊!”於承志道:“你殺他於心何忍?”
“這就是七煞桃花瘴的可怖處了,毒發之後,他似乎是隻能分辨出男、女兩種人,至於那個女人是他的什麼人?似已無能分辨,見到女人,就強行侵犯。”吳鐵峰道:“不管對方的身分為何,親如兄妹、母子,亦難倖免。”
三大捕頭全聽傻了,半晌之後,岑嘯虎才籲口氣,道:“老吳,這件事是聽人說的,還是你親眼看到。”
“親眼看到,所以,我不能忍受,才出手點了他的死穴。”吳鐵峰道:“但我還是出手晚了一些,幾乎害了他的妹妹……”
於承志道:“殺的好!罪不可恕啊。”
“其實,錯不在他,任何人中了七煞桃花瘴,都會和他一樣,”吳鐵峰道:“除非有解毒藥物,否則,只有死路一條,十之八九,還要死在至親好友的手下!”
“在毒性發作的情況之下,也只有至親好友在場。”於承志道:“此毒必除,不能留著它在世上害人。走!咱們包上口鼻,衝過去,聯手搶攻,殺他個應變不及……”
但聞一陣金刃穿壁之聲,十餘支鐵槍,由身後的牆壁上穿刺過來。
而且,認位很準,杜望月動作迅快,聞警閃開,只被刺破了衣服,於承志和岑嘯虎,都傷到了皮肉,冒出鮮血。
只有吳鐵峰一人,未受到任何傷害,他一直保持著高度的警覺,也站的離牆壁較遠。
杜望月低聲道:“向後退,他們可能衝出來!”
但聞弓弦聲音響動,一排長箭,由數丈外一幢屋脊後射了過來,一排有八支之多。
這是強弓長箭,可射到十丈左右,每人一次,只能射出一支,八支箭,說明了那裡埋伏的弓箭手,最少有八個人。
“這個人長於佈局,果然不錯,”吳鐵峰道:“埋伏伎倆,絕不至此。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退出去吧!”
於承志、岑嘯虎雖然是皮肉之傷,唯恐對方兵刃之上有毒,行蹤已露,無法再收奇襲之效,退出愚公園林,此其時也。
但岑嘯虎臨去之際,卻幌燃了一枚火摺子,投入了深草叢中。
立刻間火焰升起,濃煙密佈,四人在濃煙中離開了愚公園林。
退出林園,立刻渡回對岸,回頭看林園,景物如舊,岑嘯虎一把火,並未引起火災,似已被人及時撲熄。
“殺手之王,果然難纏。”岑嘯虎道:“小杜,這個人留不得。”
“是!在下會向總捕頭陳明利害,必須把殺手之王,繩之於法。”杜望月道:“屆時,還要三位美言支持。”
“我們會留下來幫你,”吳鐵峰道:“血手方輪是個大害,如不能早日除去,三五年內,這批殺手,就可侵入中州、長安的轄境。”
於承志、岑嘯虎連連點頭,也算是承諾了留下來對付方輪。
吳鐵峰突然轉身,哈哈一笑,道:“看來,今天不經過一番血戰,只怕是很難離開這座愚公園林了?”
用不著再作解說,樹林與渠岸之間一片空地上,已然擺好了六組陣勢,每組三人,領隊的人,不用吳鉤劍,而是青銅月輪。
杜望月忖道:每一組人中,領隊之人,不是吳鉤劍,就是青銅輪,似是專做鎖拿對手的兵刃之用,一旦得手,兩柄手執鬼頭刀的副手,當有必殺的攻勢,那日瘦西湖畔一戰,敵人未能鎖拿著自己的兵刃,所以,沒有發揮,這一點亦是需得留心之處。
除了穿著灰衣,佈陣待敵的六組十八個之外,還有四個穿著黑衣的人,手中兵刃既非吳鉤劍,也非青銅輪。
四個黑衣人,年紀都在四十開外,用的都是一般的刀劍,只有一個長髯人,用的是一支李公拐。
“小杜,”岑嘯虎道:“這四個穿著黑衣的人,又是怎麼回事?”
“大概是殺手中的殺手吧!”杜望月道:“他們的技藝精湛,可能各有所長,也有獨自行動的能力。”
“殺手之王的手下,究竟有多少殺手?”於承志道:“共分為幾個等級?”
“很慚愧!”杜望月道:“兄弟對他的瞭解,實在很少,不過,這四個黑衣人都戴了面具,也許他們是江南綠林道上的有名人物,才不願以本來面目見人?”
吳鐵峰點點頭,目光一掠四個黑衣人道:“四位既然不願以真正的面目見人,咱們也不免強,但四位此來的用心,可否說個明白呢?”
那手執李公拐、留著長髯的黑衣人,道:“四位大捕頭,不但是目力過人,而且也很善算計,杜望月說的不錯,他們都戴了人皮面具,也是江南道上小有名氣的人物,此番趕來,自也有領教一下四位名捕武功的用心。不過,我們不用和你們單打獨鬥,我們是善於利用自己優勢的人,因為,我們是殺手,不要虛名,不講情面……”
杜望月心頭一動,暗道:這四個黑衣人的技藝,應該是強過那些灰衣人很多,如若和那批灰衣人,配合的很完美,必將威力倍增,今日能不能衝出這番截擊,就很難預料了,必須要在四人還未融合之前,重創了他們。
四人之中,只有他杜望月經歷過組合陣勢的圍攻,知其厲害,此刻時機急迫,無暇述說清楚,只好大聲喝道:“想要聯手合擊,那就留你們不得了。”
喝聲中,人劍合一,直向左側一個黑衣人衝了過去。
四大捕頭,個個心思靈敏,杜望月那聲大喝,實已暗示了四人不可留,箇中必有內情,三大捕頭,也立刻發動快攻,搶在四個黑衣人之前出手了。
而且,一出手就用出殺著。
岑嘯虎一揮斬馬刀,衝了上去,但右手卻悄無聲息地打出一柄飛斧,手法十分奇異,竟是打向身後。
吳鐵峰目睹七煞桃花瘴,在此地出現,危險意識,十分強烈,輕易不用的奪命金鏢,竟自先行出手,一道金光,直向那手執李公拐的黑衣人打了過去。
長髯黑衣人冷冷一笑,道:“雕蟲小技,也敢賣弄。”揮拐擊出。
出手之快,認位之準,實實一位非同小可的高手。
但聞一聲金鐵交鳴,鐵柺正擊在飛來的金鏢之上,生生把金鏢擊作兩斷。
但那斷作兩截的金鏢,一截落地,一截卻暴射出一點寒星,流矢一般的射了過去。
長髯黑衣人還未來得及看清楚,寒星已射入咽喉。
這個長髯黑衣人是二十二個殺手的首腦,一身技藝精湛非凡,可憐尚未有所發揮,就死在了吳鐵峰的奪命金鏢之下。
中州名捕,號稱迎門三不過,那是說沒有人能躲過他的連環三鏢,除了發鏢有力,認位很準之外,鏢中暗藏玄機,才是奪命追魂的機巧。
岑嘯虎的斬馬刀攻出三招,迎戰他的黑衣人,用的厚背開山刀,也是一把重兵刃,揮刀硬接,竟和岑嘯虎連拚三刀。
金鐵交鳴聲中,進飛出連串火星,這三刀是硬打硬接,岑嘯虎竟然未取得半點優勢,心中暗暗吃驚,忖道:這些人名不見經傳,功力確是不弱。看來,這江南道上的黑道人物,比起關東,難纏多了。心中念轉,人卻向一側退去。
目睹岑嘯虎的攻勢凌厲,黑衣人已全採守勢,但岑嘯虎退向一側,誘動他改採攻勢,揮刀一招“泰山壓頂”全力劈下,希望在這一招中,取得先機。
岑嘯虎果然揚刀硬接,目光卻看向身後空中。
就在雙刀將要接實之際,一團寒芒,突然疾落而下,血肉濺飛中,劈去了黑衣人半個腦袋。
是的,飛斧屠獅虎,岑鬍子投向身後的一斧,繞向半空,在他計算好的位置,劈斬下來,有如天外來雲,完全出人意料,黑衣人雖然一身不錯的武功,卻也抱憾而終了。
杜望月的“一劍化七星”刺入了敵人的咽喉,於承志的秋風十八斬,用到了十一斬,才斬下了對方的腦袋。
勝之不易呀!全都用出了壓箱底的本領。
但那排成了六座陣勢的殺手,雖然目擊己方的總領隊和一級殺手,瞬息間,被人斬殺現場,但卻全無驚懼之色,似乎對生死之事,全不放在心上。
杜望月看了看四具屍體,對吳鐵峰和岑嘯虎點點頭,道:“奪命金鏢、追魂飛斧,果然是名不虛傳,一揮手,就取敵性命,佩服啊,佩服!”
“少給我跟岑鬍子臉上貼金。”吳鐵峰道:“我們是以巧取勝,哪能比兩位,真刀真槍的拚殺,也不過三五招,就取敵性命了。”
“這些人,不能留,但我還是未料到他們的技藝如此之強,看似殺的輕鬆,實則杜某人已用出了最厲害的劍招,唉!如若讓這四個人,融入那三人組成的合擊之陣,今日能否全身而退,就很難說了。”
杜望月道:“看將起來,殺手之王,似已經出動全力對付我們了。”
“這些黑衣人,武功確實不錯,真要是打起來,恐要兩百招以上,才能分出勝負。”岑嘯虎道:“但他們無名無姓,不見經傳,想一想十分可怕呀!……”
“岑兄,”杜望月道:“等你和這些殺手組成的陣勢,交過手,你才真正知道他們的可怕,希望你的飛斧絕技,能對他造成嚴重的威脅。”
岑嘯虎微微一怔,道:“怎麼?這些陣勢,比黑衣人還難對付了?”
“他們的個人技藝不堪一擊,兩個合作,也不是我三招之敵,但如三個人合於一處,產生出的強大力道,”杜望月道:“卻又非我所能及了。”
“怎會如此?”岑嘯虎道:“很難使人相信啦!”
“是的。”杜望月道:“箇中道理,我也想不明白,還要岑兄等三位多指點指點。”
“小杜,你的意思是要我岑鬍子試試了?”
“希望吳兄和於兄,也經歷一番,才會印象深刻。”杜望月道:“然後,咱們再研商,看看能不能找出一個方法破除這等三人合擊之術?”
岑嘯虎目光一掠吳鐵峰、於承志道:“老吳、小於,你們聽到沒有?”
“聽得很清楚!”吳鐵峰道:“我在動手之前,無擊傷他們一個,三人合擊之陣,就不攻自破了。”
“這倒是個很簡單的方法,想來也很有效。”杜望月道:“不過,要在陣勢還未布成之前,一旦成形,兩刀一輪,結合出手,那就威力無窮了。”
三人談話,聲音不低,那些灰衣人應該可以聽到,但細看他們的神情,似是根本沒有在聽四人的談話,對同伴之死,也感覺不出有所哀傷,似乎是洞穿了生死的玄秘,全無畏懼和不安之感。
“這些人都很冷酷,是一群斬情滅性,斷義絕親的人物,血手方輪,能把他們訓練到如此境界,”於承志道:“是一位很可怕的人物了。”
“夢幻之刀,份量太重,”杜望月道:“掩遮了血手方輪和四鳳樓主的惡名……”
“慢慢慢,”於承志道:“還有個四鳳樓主,又是個什麼樣子的人物?”
“也許不如血手方輪的聲名響亮,”杜望月道:“但陰險、兇惡恐猶遇之,當世三大神醫之一,冷麵神醫譚執中,可能就被他所害。惜玉為報父仇,投入了四鳳樓下,近一年光景,竟然未見到四鳳樓主……”
“也是個行蹤詭秘,名現人隱的詭秘人物了。”吳鐵峰道:“惜玉混入四鳳樓中甚久,總偵知一點蛛絲馬跡了。”一面問話,一面目光微微轉動,看六組殺手,竟然也在低聲交談,完全不擔心四人逃走的事。這是從未遇過的事,吳鐵峰心中納悶,也有些想不通,這些人是白痴,還是瘋子?花了不少時間,算計、埋伏,一旦敵我相對時,卻不肯行動,看看同來的四大高手被殺,也不予援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他們是在爭取時間,以待後援,還是等待著一個特定訊號,再展開攻勢。
吳鐵峰心中疑慮,也正是東、西、南,三大捕頭心中的疑慮。但目前的情況,對四大捕頭無害,他們都對自身有著充分信心。就算不能一舉制敵,但撤走能力,絕對可以。何況,還是四人相互掩護。
所以,四位大捕頭也不急。
“這些殺手,可能和四鳳樓主,也有一些關係。”杜望月道:“至少,上次在瘦西湖處的截殺,是受了四鳳樓主的邀約。只是無法知曉他們的關係,是僱主與僱客,或是合作伙伴?”
“這都不重要了,”吳鐵峰抬頭望望天色,道:“現在,咱們談談破陣之法。小杜,你和他們交過手,你先說。”
“沒有破陣之法!”杜望月道:“我根本看不出陣勢如何變化,三個人就攻了上來,兩刀一輪合成一團光幕,也無法分辨出兵刃形狀……”
“結合的如此嚴密,倒是少所聽聞,”吳鐵峰接道:“但看上去這些人卻不像擅變多巧的人,怎麼練成這等奇巧變化的武功?”
“吳兄,一言道破箇中秘密,這件事,我已想了很久,”杜望月道:“卻想不通機巧何在?”
“那就不用想了,所謂愚者千失必有一得,”岑嘯虎道:“還是先試試他們的技藝成就,也許那一日,你遇上的是他真正的高手,但這些人,卻又不是。”
顯然,他對杜望月無法自圓其說的話,有些不信,但又不便面斥杜望月胡說八道,話雖說的婉轉,但用意已明。
杜望月點點頭,道:“說的是,岑兄先行出手。”心中卻被愚者必有一得的一句,觸動了靈機。
但見岑鬍子四尺八寸的斬馬刀,有如一道冷鋒掃去,挾著破空金風。
這一刀,他蓄勢而去,用出了八成功力,威勢非同小可,看這一刀的威勢,一下子把三個人一齊腰斬,並非難事。
但見光影迷離,一輪雙刀,一起飛動,已瞧不出刀與輪的分際,兵刃與兵刃間的結合之密,江湖上甚少見聞。
但聞一陣金鐵交鳴之聲,飛出了一串火星,岑嘯虎竟覺手臂發麻,手中的斬馬刀,也幾乎被震脫手。
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他一向自負力大刀重,當世英雄敢和他硬接硬碰的,極少遇到,想不到這三個全不起眼的人,合手一擊的反震之力,竟然幾乎使他的兵刃脫手,心中震驚極了。
心中驚疑未定,輪刀合手的攻勢,已當頭罩下。
岑嘯虎心中雖已承認,三人的合擊之術,有些怪異,但心中實未真服,防衛的力量,強大過人,但攻擊力是否也很強大呢?
心中念轉,人已舉刀向上迎去。
有過一次教訓,這次不敢全力施為,用了七成勁力。
但仍被震退了五步,才站穩雙足。
幸是早有防備,人未受到傷害,未用全力,但心中已完全明白,不信邪是不行了。
事實上已不用岑嘯虎解說什麼,以吳鐵峰和於承志的江湖閱歷,看的完全明白了。
“是不是和小杜說的一樣?”吳鐵峰道:“這中間有蹊蹺,不可力敵。”
岑嘯虎已疾退五步,吳鐵峰也亮出了文昌筆,於承志也橫刀而立,三個人站成一排,似是要準備合力應敵了。
杜望月本想阻止三人,另謀對敵之法,但轉念一想,還未曾有過合手的經驗,三人武功高,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才對,就退到一側,全神觀戰了,希望能在這一招交接中,看出一點蛛絲馬跡。
但聞一聲大吼,三個兵刃合成一團光幕,已衝了過去。
三大名捕更是動如閃電,雙刀和文昌筆各自凝聚成一點寒芒,集中千鈞之力於一點,點向攻來的光幕,三個灰衣的兵刃結合之密,早已無法看出,是刀是輪。
但三大名捕的兵刃,著力點分作三處,分散了三人凝於一的勁道。
金鐵交鳴聲中,竟然平分秋色。
“看出門道了!”杜望月道:“如有多件兵刃同時接觸,他們還無能把兵刃凝結的力道分開。”
吳鐵峰道:“他們有六組人手,我們只有四個人,他們可以分……”
分什麼?吳鐵峰未再說下去,生恐露出口風,反而提醒了這些人。
“他們最大的缺點,就是反應不夠靈敏,但智者有所失,愚者有所得,”杜望月道:“這也可能是他極快速練成這種武功的原因。這種人遍地皆是,很好羅致,所以,殺手之王,也不在乎他們的死傷了。”
“殺手易得,俯仰皆是,”吳鐵峰道:“可怕呀!可怕。”
“現在,先要安排個對敵之法,我們三個人聯手可擋一擊。”岑嘯虎道:“不知兩個人,是否也有這種能力?”
“如有需要,不妨一試。”於承志道:“但另外兩位如何作為,要精密計劃,務求一擊成功。”
“這也不能要求太多了,各人盡心吧!”杜望月道:“吳兄、岑兄、杜某三人合力接下一擊,於兄以快刀急攻之,找個下手處,盡全力運刀傷敵,不用顧及我們三人。”
於承志點點頭,突然向後退了五步。
這五步後退,卻引動了另幾組人的懷疑。突然間也開始行動,開始向上圍攏,似是準備出手合擊了。
杜望月吃了一驚,道:“不能讓他們幾個陣勢合攏起來。”當先發動,七星劍一招“迎風斷草”斬向一個灰衣人。
他情急出劍,也沒有特定的目標,但是出招迅辣,有如電光石火。但聞一聲慘叫,一個灰衣人右臂斬斷,痛的大聲呼叫,鬼頭刀跌落在地上。
“他們反應遲鈍一些,但還是知道疼痛。”吳鐵峰文昌筆一招“直搗黃龍”刺入一個大漢前胸。
這可是致命地方,大漢立刻倒了下去,那大漢手中握著一支青銅鋼輪。
吳鐵峰一收文昌筆,大聲喝道:“小杜說的對,他們沒有合圍之前,非常的脆弱,一擊可殺,合圍之後,卻又強大無比,這中間,只有在他們合圍出手之前,非常短暫的一剎那問出手傷敵……”
他口中說話,文昌筆左點右刺,又傷了兩個灰衣大漢。
杜望月也刺傷了兩個人,他傷人的手段很有心機,兩個人分屬兩組。
事實上,於承志、岑嘯虎也各傷了一人。
六個攻擊小組,經這番殺戮,戰力已難再組合。
但杜望月並未繼續殺戮,沉聲道:“吳兄,咱們撤回府衙吧!”
吳鐵峰應了一聲,四大名捕同時飛身而起,離開了愚公園林。
事實上,四個人都有著強烈的牽掛,王知府的安危,才是他們最擔心的事。
揚州府衙,卻是正陷入緊張恐怖的時刻。但在府衙之外,卻感受不到任何緊張氣氛,行人往來如常,四個當班的衙役,執著紅纓槍,昂首挺立,站在府衙兩側,看不出一點出事的樣子。
岑嘯虎道:“不像出了事情啊?”
“如是一眼就能看出出了事情,”杜望月道:“馬提督的一部水師,就駐紮附近,早就趕來馳援了。”
這時,守街的車兵,執槍行了過來,四人仍然穿著易容後的破爛衣服。
杜望月費了一番口舌,解說清楚,四人才進了知府衙門。
“咱們是否得換件衣服,再去二堂晉見大人?”杜望月道:“這麼個邋遢法,也不太禮貌……”
“現在禮貌已不太重要,解救大人的危難要緊……”
“惜玉,怎麼回事?”杜望月急急接道。
“大人和刑案張師爺,都被圍困在二堂內。”惜玉緩步繞遇一個牆角,行了過來,人也換穿了疾服勁裝,手中也多了一把長劍,衣服貼身,窈窕的身材,也暴露無遺。杜望月從未見過她穿著這等裝束,不禁看得一呆。
吳鐵峰輕輕咳了一聲,道:“惜玉姑娘,二堂的情勢現在如何?王大人處境危險麼?”
“二堂情勢緊張,王大人的處境危而不險!”惜玉道:“但我看得出他心中是驚怒交集,你們早到一刻,可使他早些安心!”
“說說看,什麼樣子危而不險的處境。”吳鐵峰道:“情勢是否隨時會變?”
“三十六個灰衣大漢,分成十二組把二堂圍困起來,”惜玉道:“而且掩上了二堂大門,四個黑衣人,守在二堂門口,這就完全隔絕了內外的訊息……”
“二堂內也有值班的衙役,”杜望月道:“為什麼沒有一個人傳訊出來?”
“敵人來的很突然,而且分由三面越牆而入,”惜玉道:“人家早就摸清了二堂形勢,”惜玉道:“行動快速有序,灰衣大漢,直撲二堂,把留在二堂中的大部衙役、高手,吸引到了二堂四周,布守防護,以保護大人的安全,敵方的第三批高手,陸續躍入二堂,分別屠殺了其他地方少數守衛,控制了二堂庭院等大部地方……”
杜望月接道:“王大人呢?”
“大人現在二堂書房,由刑案張師爺陪著他!”惜玉道:“衙役軍兵,要大量投入,才有軍威效用,讓他們單打獨鬥,是讓他們送死了。”
“慢,慢,慢,”岑嘯虎道:“你離開了,誰在保護大人?”
“小文姑娘,還有副總捕頭王堅、何大光和集中在二堂外面的十幾位衙役。”惜玉道:“不過,有兩位用劍的人,可以看出是高手,混在衙役中,分守在前堂兩扇窗子外面。”
“人力很單薄呀!你怎麼可以跑出來?”岑嘯虎道:“你是可戰的大將啊?”
惜玉微微一笑,道:“小文姐要我出來看看,大概是試試我膽量如何,我能不聽嗎?”
杜望月道:“現在,我們如何攻進去,以解二堂之危?”
原來,大堂和二堂之間,還有一段相當的距離,關上相通的門戶,有如兩個互不連接的庭院,看不到也聽不到任何聲息。
“二堂庭院,除了三十六個灰衣人,刀已在手,劍也出鞘,把二堂團團圍住,尚未出手搶攻,二十多個穿著黑衣的人,卻出手凌厲,殲殺了二堂庭院中衙役,然後開始在二堂外面集中,但也未展開攻勢。”
“為什麼還不動手呢?”岑嘯虎道:“惜玉姑娘有何看法?”
“等人!”惜玉道:“賤妾愚見,他們等一批更高明的殺手。這次白晝圍殺,初期相當成功,小文姑娘、王副總捕看法一致,以保護大人的安全為第一要務。所以,連庭院中衙役被殺,也不出乎搶救,我們人手太少,實也經不起損傷。”
吳鐵峰道:“就這樣僵持下去,會對哪方有利?”
“雙方都有利,才能有這樣一般平靜,”惜玉道:“他們等援手,我們也在等你們歸來,看來,我們是先等到了。”
“你把二堂裡庭院形勢說的明白些,”杜望月道:“我們要選擇一個進攻的方法,一舉瓦解他們在庭院中的實力……”
“不如先見王大人,”惜玉道:“看到四位,他心中自會多一些安全感。老實說,他口雖未言,但心中對我和小文姑娘全無信任感,倒是把希望寄託在何大光和王副總捕頭的身上,他心中畏懼甚深,但表面上還撐得住,這也是小文姑娘全採守勢的原因,不願殺戮慘狀,驚嚇到他。”
“敵人應該在五十個以上,”吳鐵峰道:“如再有援手到來,恐將八十之數,那些手執鬼頭刀,三人一組的合擊陣勢,相當厲害。今天一早,我們已同他們殺了一陣,小文姑娘的穩健作法不錯,如是已經動手,只要他們把你們兩位姑娘困住,二堂情勢恐怕就很可怕了。”
點到為止,也未把事情說的很清楚。
“二堂情勢,隨時可以動上手,”惜玉道:“四位就早點過去吧!”
“惜玉,如若眼下的平靜,能保持下去,”杜望月道:“那就不要破壞它,我們先填一下肚子。”
“小文姑娘果是思慮的周密,”惜玉道:“早巳在二堂中備下了酒菜和食用之物,四位到二堂吃吧!”
吳鐵峰點點頭,道:“三位兄弟,咱們進入二堂,儘量保持鎮靜,能不破壞現在相持局勢最好。小文姑娘不是在等我們,而是在等總捕頭,等到了我們是意外,我想總捕頭離開時,一定對小文有所吩咐。”
“等到諸位,是意外之喜,小文一定會高興的跳起來,”惜玉道:“總捕頭確曾是交代過小文,天亮後一定回來,如今已快近中午,還不見行蹤,恐怕是遇上阻礙了?”
“這身衣服,實在是不成樣子?”於承志道:“大人看到了,定會覺著我們太隨便。”
“會更敬重幾位,四方大捕頭,忠於職守,”惜玉道:“能放下身段,不惜工本地投入工作!”
這時,大堂上的值班官吏,大概也警覺到出了事情,跑過來請示杜望月,要不要通知水軍提督府,派兵馳援府衙。
這裡的水師最精銳。
杜望月道:“先把府中衙役,親兵集中大堂待命,暫不用通知他處派兵接應,這要大人自己決定。”
沒有叩門,五個人一個飛騰,越上屋面,進入了二堂。
形勢果如惜玉所言,雙方人手,大部分集中在二堂前面,廊沿窗外,站著府衙中人,四組灰衣人,刀劍出鞘,擋在二堂前面,以二堂的廳堂為主,灰衣人由正面散佈至兩邊,三十六個人,分成十二組,整個把二堂困住了。
吳鐵峰暗中計數,十二個黑衣人散佈在二堂正面,預估是類似早上動手的黑衣人同級的殺手,只不過多了三倍。
五人的行動,只引動黑衣人的目光看過來,並未準備攔截。
惜玉如何出此圍困,杜望月等沒有多問,惜玉也未細說,現在,惜玉卻是當先帶路,直入二堂。
杜望月怕她有失,緊追兩步,直逼惜玉身後。
惜玉回頭一笑,道:“別擺出動武的架子,我們還有一半機會,平安地進入二堂。”
“明白了。”杜望月道:“但防人之心不可無,你要小心!”
惜玉道:“跟我後面走,要有履險如夷的沉著。”蓮步姍姍,再加了行速。
穿過灰衣人的組陣,竟是無人出手阻攔,直入二堂。
小文手捧長劍站在門左,王堅手握單刀,站在門右,王少卿、張師爺,分賓主坐在二堂中間,何大光站在王大人身後,二個年輕的衙役,照顧茶水,除此之外,二堂中再無他人。
王知府臉色緊繃,直到看清楚了杜望月等幾人身分,才有了一絲笑容,起身說道:“四位辛苦了。”
“大人受驚了,匪患闖入了知府衙門,是我等無能,”杜望月道:“還請大人恕罪!”
王少卿道:“好像怪不到諸位頭上,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我治理揚州府,已三年期滿,竟然把盜匪治入衙門中來,不只是可笑,簡直是無能,這批人決不能饒恕。”
“是!”杜望月道:“要繩之於法……”
王知府突然笑了,話題一轉,道:“此時此情,談這些是不是有點白日說夢。看四位神情,不只是一夜未眠,可能已久時未進食物,請入房中進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