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佈置,都逃不過來人的眼睛。”郭寶元道:“倒不如坦坦蕩蕩,以示君子之風。陳剛……”
“屬下在。”
“把帶來的捕快,全數撤回府行。”
“屬下留下在這裡恭候差遣……”
“不用了,我如不是敵手,你留下也難有助力,何況,府衙中也要人照顧……”郭寶元道:“千萬不可自作主張,調派人手,暗中埋伏,那會害了夫人和文案師爺……”
陳剛點點頭,帶走了全數捕快。
“夫人!兩個侍衛,都是大人帶來的親信,他們的武功如何?寶元不太清楚,如果不想引起衝突,最好能交代一聲,不要他們進入花園,小姐那裡,也要夫人嚴命交代,不要輕易出手。”
“好!我這就去吩咐他們。”程夫人也起身離去。
“郭兄!程姑娘真有一身好武功嗎?而且,不在你郭兄之下?”
“名師出高徒,程姑娘的武功應該不錯,但對敵時,經驗十分重要,這方面她可能有所不足,只怕……”
“怕什麼?郭兄清說出來,咱們也好合計合計。”
劉文長態度一變,表現出了禍福與共的合作。
“程小姐回到了廬州三天,就發生了這件事情,會不會和她師門的恩怨有關呢?”郭寶元嘆息一聲,道:“一般人如想招惹一個練成玄陰寒冰掌這樣的江湖高手,還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啊!”
劉文長呆了一呆,道:“有理!有理!要不要問問程小姐呢?”
“不能問,也用不著問,如果牽上了她師門的恩怨,來人自然就會說出來了。”
“所以,郭兄要程小姐參與此事……”劉文長道:“冤有頭,債有主,讓他們當面說個清楚。”
“郭某是見到程小姐武功之後,才動了這個念頭,但最重要的,還是要把事情弄個清楚!”
劉文長點點頭,道:“果真如此,那人對程小姐下手,不是更為直接嗎?”
郭寶元呆住了,暗道:我這江湖閱歷,比起他作刑案師爺的,還是少了一個心眼,嘆聲道:“這一點郭某倒未想到?”
“毛病大半還在廬州府衙……”劉文長道:“而且,也還有挽救的餘地。所以,才會以知府大人的生死,作為要挾,迫使我們就範。”
“這麼說來,劉兄心中已經有個譜兒了……”
但見程夫人在女兒扶持下,慢步行入花榭,道:“我已命廚下備好飯菜,兩位先請用飯去吧!”
“事情尚無結果,文長食難下嚥!”
“郭某用餐不久,不勞夫人費心了。”
程夫人嘆聲道:“夕陽下山在即,是否就在此等候呢?”
“是!知府大人不宜移動,我們只有秉燭花榭等候了。”劉文長道:“但願來人早些現身。”
秉燭花榭,聽起來滿有詩意,但等下去,就不是滋味了。
二更天了,也難怪一向養尊處優的人,有些支持不住了。
郭寶元突然一睜微閉的雙目,道:
“我們已坐候多時了,程夫人以千金之軀,坐耐寒夜秋風,一片救夫至誠,花園中沒有一兵一卒的埋伏,朋友既然來了,何不現身一晤呢?”
幾句語,立刻把程夫人和劉文長的睡意逐走。
只聽一聲大笑,道:“盛名果非虛傳,既能看穿佈局,又肯花榭候客,閣下想必是廬州名捕郭寶元了。”
人影一閃,一個全身黑衣的人,飛入了花榭。
來人臉上也由一頂黑色帽子套著,只露出兩隻眼睛。
“程夫人、程小姐,都在這裡。劉文案和郭某,亦在恭候,公私主角都已集齊。閣下要什麼?儘管開口,我們能夠辦到的,絕不推拖。”
黑衣人點點頭,道:“很好!諸位有此誠意,事情就好談了。”
程小蝶大概得到了母親吩咐,穿一件紫色的長袍,依偎在母親身邊,像一隻溫順的小羊。
但如你仔細看,你會發覺,她已換上了一雙鹿皮快靴。所以,她一直把一雙天足,縮入長袍中。
“閣下!我們已表現了絕對的誠意,劉某又是一位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不知是否可以先救了知府大人……”
“郭捕頭能看出程知府是傷在玄陰寒冰掌下,想必也知道解救之法了?”黑衣人道:“怎不出手一試呢?”
“郭某無能,不敢出手,恐誤了知府大人的性命。”心中卻暗自忖道:這小子如不是有意取笑我,就是初出茅廬的人,怎會說出如此幼稚的話來,再回想他的聲音,似是一位年輕後生的口音,這樣一個人,就練成了寒冰掌嗎?還是正主兒,還未現身。
“拙夫文弱,如此長久受制,只怕很難支撐,但請放心施救,妾身擔保依據壯士的吩咐行事,絕不反悔。”
黑衣人突然一上步,右掌按在程硯堂的天炙穴上,道:“快去準備一碗薑湯。”
郭寶元道:“我去!”大步行出花榭。
黑衣人果然毫無戒心,竟未出口喝止。
片刻之後,黑衣人身上散發出襲人的寒氣。
程夫人大為吃驚地道:“怎麼行啊?他已經凍僵了,你還用寒氣凍他。”
黑衣人搖搖頭,沒有回答。大概是行功正值緊要關頭,無法開口說話。
郭寶元捧著一碗薑湯,步入花榭。黑衣人也突然收了右掌。
但見程硯堂身子一歪,向下倒去。
郭寶元右手端碗,左手一伸,扶住了知府的身軀。
黑衣人道:
“快替他灌下薑湯,我已經吸出他身上的寒氣,灌下薑湯之後,再幫他推拿活血,不久就會醒過來了。”
說完話,席地而坐,竟然閉目運氣調息起來。
這時,程夫人已然扶住了丈夫,果然,僵硬的身體,已經開始恢復柔軟,牙齒也開始抖顫起來,似是不勝寒冷之苦。
劉文長趕來幫忙,緩緩把知府大人放在地上。程小蝶看了黑衣人一眼,接過郭寶元手中的薑湯,幫助母親灌入父親的口中。
劉文長曲下一膝,扶著程知府的上半身,保持個半靠半坐的姿勢。
郭寶元已完全騰開了身手,黑衣人就坐在三尺外的地上,而且置身背後,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擊中黑衣人的腦袋。
如此大意的人,實在少見。
這反而使得郭寶無疑心重重,不敢出手。
他不能判斷,這黑衣人是不是在施展誘敵之計,找一個搏殺他們的藉口。
時光在他思索中溜走。
直到程知府發出了一聲嘆息,郭寶元才霍然警覺。
原來,程小蝶已暗用運功力,施展推宮過穴的手法,使得程知府緩過了一口氣來。
那盤膝而坐的黑衣人,也緩緩站起身子,回頭望了郭寶元一眼,道:“你站著幹什麼?”
已完全錯過收拾敵人的機會了。郭寶元只好苦笑一下,道:“我在替你護法!”
看不到黑衣人臉上的表情,但可從他目光中看到一種訝異的感覺。
“朋友!現在可以說出你的條件了。”郭寶元心中已作了決定,如果能夠做到的事,就幫他完成,這是個可愛又可怕的敵人。
他舉止幼稚,好象全無心機,但卻有著一身非常可怕的武功,揮手之間,就能取人性命。
這就有些叫人莫測高深了。
“好吧!我要你們放掉一個關在廬州大牢的人,要正正式式地無罪釋放。以後,也不準再麻煩他……”黑衣人道:“也不許告訴他這件事情,更不能提起我這個人。”
“叫什麼名字?”劉文長道:“犯的是什麼案子?”
“唐明,我不知道他犯的什麼案子,我只希望明天晚上,他能在家裡吃晚飯。”
“唐明?唐明……”劉文長搖搖頭,道:“記不起這個名字啊!”
郭寶元也在思索,就是想不起這個人來。
“案子不會太大,近半年來,幾件重大案情的人犯,都在我記憶之中……”
劉文長道:“牢裡如若真的關有這個人,我們一定查明釋放。如果,沒有這個人,我們應該如何通知你?”
“人是被你們抓去的,關入牢中,如果沒有了,那就是你們把他害死了,我不想殺人……”黑衣人的語氣,突然轉趨冷厲,道:“明天!我看不到唐明在家吃晚飯,那就是諸位的不幸了。你這個文案師爺生死……”
劉文長一呆,道:“這個……”
“別讓我開了殺戒!”黑衣人道:“開戒了,我就很難再控制自己。”
飛身一躍,出了花榭,再一個閃身,影蹤頓失。
郭寶元望著消失的背影出神片刻,嘆道:“好快的身法,郭某是萬萬不及了。”
程夫人扶起丈夫,道:“硯堂冷得難過,我扶他回房休息。”
郭寶元回頭一笑,道:“夫人請!”
程夫人嬌弱之軀,如何能扶得起丈夫,換個程小蝶,就輕而易舉
程小蝶看了郭寶元一眼,似是有話要說,但卻欲言又止地忍了下去。
劉文長似是被嚇得失去了魂魄,口中一直喃喃自語:“唐明?唐明?我怎麼一點也記不起這個人呢?”
“劉兄!回去吧!知府大人總算有驚無險,死而復生,咱們也可以鬆口氣了……”
“鬆口氣?郭兄我可是越來越緊張了……”劉文長道:“查不出唐明這個人犯,明天晚上,郭總捕頭就要幫區區辦後事了。”
他掌理刑案,不知擬判了多少人的死刑,一旦面臨死亡威協時,竟是如此畏懼。
“劉兄!明天查查再說。唐明的案子不重,放了他就是……”
“我擔心的是找不到這個人。”劉文長道:“那位黑衣人,敢對知府大人下手,殺劉某自非虛言恫嚇在下了。”
郭寶元微微一笑,道:“郭某身為捕頭,自不容他任意行兇。如果查不出唐明這個人犯,郭某就調集精銳,全力防範……”
“能夠防得了嗎?”劉文長道:“他武功高強,身負奇技。郭兄和陳副捕頭,只怕不會是他敵手了。”
“單打獨鬥,郭某非他敵手。但數十個捕快合力,再加長箭、勁弩,相信可以保得文長兄平安無事的。”
劉文長沉吟了一陣,定下了心情,起身說道:“也罷!生死由命,任它去吧!”當先舉步行出花榭。
第二天。劉文長調閱案卷,果然找到了唐明這個案子。
那是一件竊盜小事,但原告卻是廬州府很有頭臉的大富豪沙九。而且也在唐明身上,找到一塊青翠的玉佩。
唐明不承認竊盜之罪,說翠玉佩是家傳之物,一直佩帶在身上。但沙九爺卻指認玉佩正是失竊的三件寶物之一。
還有一件白玉斑指和翠玉釵,三件都是玉器,放在一處。沙九爺收回玉佩,也要追究斑指、玉釵下落。
沙九在廬州地面上,被人稱九爺而出名。是因為他不但有錢,也很有勢,而且是真正的權勢。沙九爺的女兒嫁給了江西布政使,是比知府大了很多的大官,也是知府大人的頂頭上司。
只不過沙九爺的女婿主政江西省,廬州是安徽省所管轄。
唐明只是五年前移居廬州的寡母孤兒,剛到廬州時,唐明也入塾讀書。只是家境日漸沒落,讀不下去了,只好找工作,在一家酒樓中打雜。
掌櫃的看他聰明伶俐,要他到前堂接待客人,也就是店小二的工作。但唐明不肯,寧願窩在廚房裡挑水洗菜,中午閒下來時,可以看書。
這麼兩個身份懸殊的人打官司,不用想,也該知道結果了。劉文長問過兩個姓名之後,也未細審,就批交班房嚴刑追贓,三木之下,整得唐明死去活來,只好認罪招供,供是招了,但卻交不出斑指、玉釵,無法銷案。
好在沙九爺收回玉佩之後,也未再追究,案子就這樣拖了下來。
這件案子是沙九爺的手下,直接抓住了小唐明送入公堂。
所以——
郭寶元完全不知道這件事情,全是劉師爺一手包辦,程知府也不知道。小案子嘛!像彈彈身上的灰塵一樣。劉文長早已拋置腦後,才一直想不起來。
誰知道陰溝裡翻船,突然冒出了那麼一個厲害人物,出頭翻案。
想出了前因後果,劉文長才真的驚出了一身冷汗,知府大人差一點丟了老命,全是他一手造成。不過,他認為自己沒有犯大錯,窮得打雜活的唐明,怎麼會有那樣一塊價值不凡的王佩?
以沙九爺的身份,應該不會去賴一個窮小子。就算知府親審,也沒有第二種判法。
但事情由一個鬼魅一般的江湖高人出頭,就不是情理中說得通了。沙九爺得罪不起,但老命更為重要,自己也有一小疏忽,就是沒有細審案情。其實,審了又怎麼樣?總不能判沙九爺個誣告之罪吧?
劉文長細作思量之後,最好的辦法是釋放唐明。能使它水波不再起,是上上之策,這就是立刻下令請唐明到公事房見面,而且嚴命手下,是請人,不是帶人。
唐明在兩個值班獄卒攙扶著入房,一眼之下,使得劉文長血壓升高,頭大如鬥。
原來唐明雙腿的傷勢很重,重到必須兩個人扶住他,才能行動。
劉師爺記得唐明入獄,是四個月前的事了,就算被逼供,棒傷也該復元了。但看唐明的傷勢,好像是近日的行刑,一問之下,劉文長不但頭大難消,連心也冷了半截。
不錯!唐明的傷,是三天前被鞭子抽的,血痕宛然,尚未結疤。事實上,唐明牢中的生活,悲慘至極,班房中人,一直想追出斑指、玉釵。十天半月,就把唐明揪出來,刑求逼供一次。
唐明坐了四個月的牢,已經刑求八次,說是坐牢,其實四個月全在養傷,整個人已被折磨得骨瘦如柴。
劉文長搖搖頭,使神志清醒一些,離開座位走向唐明,低聲道:“小兄弟!你受苦了。”
“我沒偷,就是沒偷,到哪裡去起贓物,不要折磨我了,乾脆打死我吧!這樣的十天半個月刑逼一次,我作鬼也不會饒你們的……”
劉文長接道:“小兄弟!不要誤會,我是要放你出去的!”伸手抓起唐明的右腕。
天哪!一雙小手,竟也挾得血疤處處,劉文長的雙手抖動起來。事實上,是全身都在抖動。
這樣一個全身是傷的唐明,放出去,還不如不放。那個黑衣人見到了,只怕會殺機更熾。
唐明突然抽回雙手,哭道:“不要再挾我的手了,我的十個手指,已沒有一根完好,你們就不能發發善心嗎?”
“小兄弟!不會啦!”看到那些血疤傷痕,劉文長心裡也發毛,他只不過揮揮筆,但堂下牢中的犯人,卻是脫了一層皮,被整得死去活來。
“是真的要放你出去,我立刻找大夫給你看傷……”劉文長道:“我也要嚴懲私刑逼供的人。”
“算啦!讓我死得痛快一些,我就很感激了,那玉佩真的是我們傳家之物,我很小的時候,就戴在身上。”
“我明白!是冤枉了你。來人啊!去請最好的傷科大夫,要他帶最好的藥來!”劉文長吆喝過後,又換上了十分柔和的口氣,接道:“我一定幫小兄弟找回公道,他們怎麼樣打你,我就要他們怎麼樣捱打!我知道你不相信,但立刻就可以證明,你坐下休息,我這就傳班房中入,把整你的人抓出來,讓你親眼看著……”
但聞嘆息兩聲,兩個扶著唐明的獄卒,一齊跪了下去,道:
“大人開恩!我們逼贓用刑,也是迫於無奈呀!希望找出斑指、玉釵,早些結了這個案子。”
敢情,這兩個獄卒就是參與刑求的人。他們越聽越不對,劉師爺不是套口供,而是存心玩真的了。
劉文長立刻火冒三丈,飛起一腳,把左面一個獄卒踢倒在地,雙手連環,猛打有首獄卒的耳光。
兩個人被掌劈腳踢,只好放開了扶住唐明的手。唐明立足不穩,搖搖欲倒。
劉文長顧不得再揍人,一把扶住唐明,道:“牢房中如此的無法無天,我是全不知道,此後一定要好好整飭!”
“劉兄!這一位就是唐明瞭。”
不知何時,郭寶元已進入屋中,站在身側。
“你看看!這算什麼嗎?把一個好好的年輕人,折磨成這個樣子。你說!這批人該不該重責不貸?”
劉文長說得神情激動,竟然是聲淚俱下。
唐明看呆了。兩個獄卒也看得心生寒意,暗道:就算打了他的親兒子,也不用如此個痛苦法啊?真不知道,他要如何整我們了。
郭寶元心中明白,劉文長哭的不是唐明,是為自己一條老命流淚。這樣血疤處處,不成人形的唐明,很可能會激起那個黑衣人的殺機。籲口氣道:“打得如此心狠手辣,這批人非辦不可。但最重要的,還是唐明小弟的傷勢……”
“我已經派人去請大夫了,只是不知道,要多長時間,才能醫好唐小弟的傷勢?”
“看情形!要十天半月才行……”
“郭兄!這不成啊!”劉文長目光一掠兩個仍在地上跪著的獄卒,吼道:
“你們這一群流氓惡棍,一點也不懂人在公門好修行啊!唐小弟是在坐牢,你們拿他當箭靶子打呀!”
“劉兄!大夫到了,先替唐小弟醫傷要緊。”
原來,大夫提著藥箱子站在門口,眼看劉師爺,正在大發脾氣,哪裡敢闖進來,只好站在門口等。
大夫用了最好的藥,內服外抹,使唐明的痛苦,消退了不少。四個月來,他就沒有這麼舒服過,閉上眼睛睡著了。
劉文長拉著大夫到門口,低聲道:“我要他立刻傷好,你只管用最好的藥,花多少銀子都行。”
“大人!他的傷,不是一般的傷,而是多次的連續重創……”大夫道:“能保住一條命,已經是祖上有德了。”
“你是醫不好了?”劉文長接道。
“行刑人雖然狠毒,連創舊傷。但他們很內行,傷肉傷筋,不傷骨,調理得好,人還不致殘廢,但那個痛苦,可就受得大了……”大夫搖搖頭道:“十幾歲的小孩子嘛!犯了什麼大罪呀?”
“我要知道,他的傷幾時能好?”
“十天下床行動,一個月傷疤脫落,但留在身上的疤痕,就算能平復,也要三兩年了。”
劉文長搖頭苦笑。
“大夫請盡力醫吧!”郭寶元一拉劉文長,道:“我已經瞭解案情……”
看傷的大夫很知趣。急急接道:
“他又疼又累,這一覺,至少要睡兩個時辰,我下午再來看他。”也不等劉文長回答,轉身快步而去。
“郭兄!我實非有意,案子太小了,交下去,就忘了再問。想不到……”
“劉兄!”郭寶元接道:“唐小弟的傷勢,還可以應付,問題是,他要討回王佩,咱們該如何應付,是不是找沙九爺要回來?”
“說到此處,我倒有點奇怪了,沙九爺家產萬貫,為什麼要訛詐唐小弟一方王佩?”
“劉兄早就知道了……”
“不!”劉文長臉上一熱。道:“唐小弟一頓板子,就招了供,但數番酷刑折磨,卻交不出贓物,只怪當時,我也太馬虎了。”
“劉兄!不要自責,知府大人親自審理,也是一樣的刑法,問題在那塊玉佩有什麼名貴之處,沙九非取到手不可?”
“對!郭兄這一提,真該好好地查究了。”
“唉!怎麼查?除非把沙九拿問下獄,也來個嚴刑逼供。這件事,好像是辦不到了。”
“要不要請知府大人定奪?”
“案子是你的,大人已無辜受累,不麻煩他了,我看只有郭某陪著你了。”
“好!好朋友!這件事能平安度過,文長要和你交一個肝膽相照的朋友。”
“去替唐小弟置套衣服,準備五百兩銀子,晚飯之前,再把唐小弟送回家去。當然,咱們先走一趟,看看唐小弟他老孃,現在別驚動唐小弟,讓他安心養傷。”
劉文長點點頭,道:“對對對!先疏通一下老太太……”
“也順便探探玉佩的來歷。”
“五百兩銀子,是不是少了些……”劉文長道:“銀子如能表示愧咎,文長倒希望能多盡點心力。”
“夠了,五百兩,購置一些田產,夠他們母子一生享用了。”郭寶元道:“再多了,反而不好,你看過那塊玉佩,可有什麼印象?”
“是一塊上好的美玉,一色翠碧,花紋精緻,劉某不懂珠寶玉器,約略估算,應該有個三百兩銀子的價值。”
“沙九爺不在乎三五百兩銀子的。”郭寶元滿臉疑雲地說。
這是一幢低矮的茅舍,僻處在巷尾一角,郭寶元叩過門環,木門立刻打開,一箇中年婦人,快步衝了出來,一見劉文長和郭寶元,停了下來,道:“兩位是?”
“我姓劉!”
“在下姓郭,你是唐夫人吧!”
“不敢當!孤苦落難一婦人,兩位找我有什麼事呢?”
劉文長一揚手中禮物,道:“在下帶份薄禮,敬請哂納!”
“謝啦!素不相識,不敢收禮,妾身雖然貧苦,但還能自食其力。”
“夫人!我們替唐小弟送來的,能不能讓我們進去坐坐呢?”
“噢!是小明要你們來的!快快請進,只是寒舍簡陋,只能說聊避風雨,兩位不要見笑。”
室中的佈設,果然是十分簡陋,竹椅一張,木凳一條,和一張白木桌子。
但卻都擦拭得一塵不染。
劉文長放下手中禮物,道:“唐小弟下午就可以回家,今夜就能和唐夫人共進晚餐了。”
他聽出唐夫人說話文雅,似是一位飽讀詩書的人,今天用詞也文了起來。
“好!好!好極了。今天一大早就有人告訴我,小明可以回來,而且是無罪釋放,還他清白。要我準備一點酒菜,替他慶賀一番,我還有些不信,想不到,又有兩位登門報訊……”臉色突然一沉,接道:“奇怪呀?你們怎麼會知道呢?說的又那麼斬釘截鐵。”
“不敢相瞞,我們是廬州府衙的人,已查出了唐小弟是受人誣告,我們辦事不周,牽累了唐小弟,坐牢四個月……”劉文長一抱拳,道:“特來向夫人致歉!”
中年婦人看了兩人一眼,道:“還給小兒清白就好,其他的,我們也不想追究了。”
“夫人明白事理,劉某好生佩服,但敝上對冤屈唐小弟四個月牢獄之災、皮肉之苦,深感抱咎……”
“什麼?你說小明捱了打啦!”
“是的。夫人!屈打成招啊……”劉文長道:“所以,事情查明之後,敝上十分震怒,徹查冤情,並於嚴懲,另撥出紋銀五百兩,以補賞唐小弟吃的苦頭。”
“知過能改,善莫大焉,貴上!實是一位很難得的好官了……”唐夫人道:“寒家一貧如洗,小明身體如需調理,確實無法負擔,但收下五百兩銀子,又太多了……”
“不多!不多!夫人肯收下,使我能得覆敝上,已經十分感激了。”劉文長立刻奔出門去,提一個大包袱行了進來。
五百兩銀子,三十多斤哪!由一個衙役提著隨行,只不過,一直站在門外等候,劉文長不准他進入唐家。
“夫人!”郭寶元開了口,道:“還有一件事,在下也要稟明瞭。”
“什麼事?”唐夫人十分敏感地道:“可是小兒已被打成了殘廢?”
“不是!不是!”郭寶元道:“是令郎身上的一方玉佩,已被人訛詐去了,敝上也交代過,只要夫人開個價,敝上照價賠償。”
唐夫人臉色一變,道:“玉佩是先夫留下的傳家之寶,絕對不能失去,貴上既查明瞭小兒是被冤枉,為什麼不肯幫我們索回玉佩呢?”
聽起來,唐夫人對這件事,打聽得相當清楚。而且,口舌伶俐,用詞穩妥,還真是一個不易應付的對手。
“左右不過是一塊翠玉佩罷了,再說懷璧其罪,令郎就是被玉佩害的……”郭寶元道:“既然願賠,夫人可以開個適當的價錢,貴母子也好圖個下半世生活無憂了。”
這是點明瞭,要唐夫人敲竹槓,撈一筆了。
哪知唐夫人黯然嘆息一聲,道:“先夫死時,再三交代,餓死也不能賣王佩,要小兒至弱冠那年,細查王佩上的花紋,一年查不明白,就一年不能離家,十年查不明白,十年就不能離開……”
“這麼說來,那方王佩之上,另外藏有秘密了?”郭寶元道:“夫人可否透露一二;我們亦好衡量輕重,想個追回玉佩之法。”
“如果妾身知道玉佩中的秘密,哪裡還要小兒去細查花紋,玉佩上隱有秘密,大概是不會錯了。但什麼秘密,就非妾身所知了,還請回覆貴上,幫我們孤兒寡婦追回王佩,否則,要我如何向黃泉下亡夫交代?”
劉文長、郭寶元,都聽出了事非尋常,唐夫人雖然腹有詩書,但卻少了點經驗閱歷,所以,用不著劉文長、郭寶元設法套問,一開口就全洩了底。郭、劉兩個人都在心念轉動,對那玉佩的秘密,重作估計。但兩人的想法,就完全不同了。
劉文長的想法是,那方王佩可能牽涉到一件富可敵國寶藏,玉佩的花紋,就是指向寶藏的線索。
但郭寶元的想法是,那件玉佩可能是隱世高人,留下的一部武學秘笈有關。這種事,在武林中流傳極廣,說不定這一次,真的碰上了。
“夫人!”劉文長道:“令郎就可以回來了,有點皮肉之傷,調息上十天半月,大概就可以好了。這次冤屈了令郎,我們都很不安,失措之處,還請夫人海涵。至於那方玉佩的事,在下回到府行之後,自會和敝上研商,看看如何能代夫人追回。”
“小兒,沒有殘廢吧?”唐夫人黯然說道。
“不會!不會!調養一陣,就可復元……”劉文長站起身子,接道:“如果夫人沒有別的吩咐,我們這就告辭了。”
“兩位好走!恕妾身不送了。”
回到了廬州知行,唐明仍在沉睡未醒,劉文長拉著郭寶元,回到文案房中,小廝獻過茶,就被劉師爺給攆了出去,掩上房門,說:“寶元兄!眼前有兩個問題,我們先琢磨一下,如何一個說法?”
“劉兄請說!”
“知府大人問下來,咱們要如何回答!唐小弟那方玉佩,要不要追?如果要追,如何一個追法?”劉文長道:“這件事想起來,就心神難定!”
“知府大人的事。倒是不用擔心!”郭寶元道:“我想程夫人早已經跟他說清楚了,唐小弟這個案子,大概也不會苛責,麻煩的是那方玉佩……”
“寶元兄!說穿了,就是一碼子事。怕的是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黑衣人,也和這塊玉佩有關?”劉文長道:“那就不是錢能夠消災了。”
郭寶元突然站起身子,道:“化銀子買一塊相同的玉佩,也無法朦混過去,這就非要追回真的不可了。”
劉文長輕輕嘆息一聲,道:“辦法倒有一個,不過,要麻煩郭兄出馬了。”
“我恐怕無能為力……”郭寶元道:“要稟報知府大人作主了。”
“大人也不方便逮捕沙九追贓。”劉文長道:“何況,憑證難定,沙九可以拿出一塊碧玉佩頂呈上來,你如何去分辨真假?”
“師爺的辦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