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珠一怒之下,振腕就發出了一把銀針,齊鐵山袍袖一展,只聽得叮叮聲響,那許多肉眼難辨的銀針,都射在他的袖子上去,一根都未能傷到他。
齊鐵山哈哈大笑,由袍袖中取出一塊圓形的鐵片道:“小姑娘,你在黃山抖露無影飛針絕技後,老夫已籌思了對策,在袖裏藏了一塊海底的天星磁鐵,是專為對付你這一手的,因此你不必浪費你的飛針了!”
崔明珠氣得臉色煞白道:“老傢伙!你走出來,本姑娘倒要領教一下,瞧你這塊破鐵片是否能收得去我滿天花雨的手法,崔家無影神針的手法豈是你預防得了的!”
齊鐵山笑笑道:“你儘管施展好了,何必要老夫走出來?’”
崔明珠道:“因為我這手法施展開來,左右半丈範圍之內無一寸空隙,而且我要用觸膚追魂的奪命飛針,誰捱上了一枝連屍骨都化得一點不留,我不願牽累別的人!”
齊鐵山聽她這麼一説,倒是有點不敢嘗試,乃賴在椅子上不肯起來道:“笑話!我左邊是長白劍狂楚老兄,右邊是北邙鬼哭婆林老夫人,這兩位豈會在乎你那點小玩意!”
他陰險無比,故意用話扣住了楚三笑與林花紅,他們自恃身分,自然不好意思躲開了,崔明珠卻沒有想到這麼多,朝那二人道:“二位請讓一讓,好由我來收拾他!”
楚三笑冷哼一聲道:“無知小輩,連你母親追命神針李芳菲也不敢對老夫説這種話,你竟敢叫老夫躲開!’”
崔明珠叫道:“你不讓開,捱了針別怨我,那針是沒有解藥的,白送了一條老命可不上算!”
楚三笑道:“你只要敢伸手就算你有種,老夫的劍出了鞘,不是見血不回鞘的,除非你找個好皮匠,把你的腦袋縫上頸項去!”
崔明珠怒道:“好吧!你一定不怕死,本姑娘就跟你賭上這條命了,你準備着一點!”
説着先在腰囊中取出一雙鹿皮手套帶上了,然後又解開一個小皮袋,扣上一把銀色的細針,由於她如此慎重其事,楚三笑與林花紅也不敢託大了。
楚三笑將長劍解下放在身前的案上,準備隨時出手,林花紅也將她的龍頭拐橫在面前,準備崔明珠一出手,立作反擊。
江夢秋見崔明珠已凝神聚氣,正待放手一搏,乃起立擋住她道:“明珠,我聽你説過,令堂對這追命神針的施用限制極嚴,非到萬不得巳時,絕對禁止使用的!”
崔明珠急了道:“可是那老殺才用毒藥來陷害你!”
江夢秋道:“就算你殺了他也解不了我的毒!”
崔明珠急得哭了道:“可是他不拿解藥出來……”
江夢秋一笑道:“我根本就不信會中毒,這些茶碗都是一樣的,而且倚紅都試過,並沒有含毒……”
齊鐵山冷笑道:“那個送茶的丫頭説了,就是後來的兩碗沒有試,巧不巧就被你喝下了有毒的一碗。”
江夢秋道:“我的一碗是給你喝下去的!”
齊鐵山道:“你自己的一碗沒有毒,是你旁邊的那一碗才有毒,你仔細看看,有毒的那一碗蓋子與別人不同!”
江夢秋拿起碗蓋看了一下道:“果然有些不同,這碗蓋是八角形的,你就是以此為區別嗎?”
齊鐵山笑道:“不錯!否則老夫與你怨深如海,怎會接受你的道歉呢,正因為你拿着含毒的茶,老夫將計就計。”
方梅影忍不住道:“倚紅,你也太粗心了,十二碗荼試了前十碗,江兄弟自己那一碗我記得也試過,就漏了你自己的一碗,偏偏就是這一碗出了問題。”
江夢秋笑笑道:“大姊別怪她,這是我自己粗心,不過我不信真中了毒,我現在怎麼沒感覺呢?”
齊鐵山笑道:“這穿腸藿的毒性要入腸才發作,事前毫無徵兆,老夫才選用它,如果進口就有徵候,立刻用內勁逼住就不起作用了,老夫研究毒多年,不用則已,一用就鬼神莫測,你這小子還逃得過嗎?”
江夢秋笑笑道:“善泳者死於溺,玩火者自焚身。我早就知道你東海人魔善於用毒,所以也在你那碗茶里加了點東西,因此你也不見得會痛快。”
齊鐵山聞言一怔道:“你加了些什麼?”
江夢秋道:“你不拿出解藥,我會告訴你嗎?”
齊鐵山運運氣,覺得無異狀,道:“老夫不信。”
江夢秋道:“我也不信,因為我也沒感覺。”
齊鐵山道:“等你有感覺,已經遲了。”
江蘆秋道:“我加的玩意也是一樣,咱們對挺着看吧,如果你把解藥拿出來,我也替你解毒。”
齊鐵山又運了一下氣,從身邊取出一個瓷瓶道:“穿腸藿的解藥在這兒,老夫跟你泡定了,我先毀了它,回頭大家認命吧,你想玩弄聰明騙取解藥可是打錯主意了。”
説着往地上一傾,倒出一堆粉末,用腳踩去,江夢秋大聲道:“毀不得,你當真不要命了。”
齊鐵山不聽他的喝阻,用腳一搓一踩,將地下的粉末整個與灰塵揉在一起冷笑道:“這解藥不能見風的,一見了風就失效了,現在你就是掃起來也沒有用了。”
江夢秋一嘆道:“你那穿腸藿發作後要多久才致命?是否還來得及重新配製一副解藥。”
齊鐵山大笑道:“藥性人腸,腹痛如絞,以你的飲服之量;大概一刻工夫就會致命,而配製解藥,至少也要兩天工夫,所以你小於是死定了,不必再動腦筋了。”
江夢秋忙問道:“你配好的解藥還有剩餘嗎?”
齊鐵山道:“沒有了!就此一瓶,老夫本來還想給你一線生機;只把你弄成殘廢算了,但是你偏要自作聰明,想跟老夫比比用毒的本事,老夫還會怕你?所以乾脆毀了解藥,大家對挺下去;瞧是誰整得了誰吧?”
江夢秋輕嘆道:“寒家以仁義傳家,家祖才因此而得仁翁之名,從來也不會用毒,我哪裏會施毒呢?”
齊鐵山大笑道:“老夫就知道你在虛張聲勢,所以乾脆毀了解藥,絕了你的生機,這可是你自己要找的……”
話才説到這裏,他忽然眉頭一皺,雙手按腹,不過一會功夫,額上已汗珠直滴,厲聲叫道:“小子!你到底在茶裏放了些什麼?哎呀!肚子痛得厲害……”
底下的話再也説不下去了,腳一蹬,將身前的桌子踢飛起來,人已痛得倒地亂滾了。
江夢秋大聲叫道:“你如果還有解藥,趕快去找來服下去……”
齊鐵山一躍而起叫道:“什麼?我吃的是穿腸霍!”
江夢秋點點頭,齊鐵山厲叫一聲,身子直撲過來,伸手直抓,江夢秋閃身避開,他的兩隻手直插進紫檀木的座椅中,還待掙扎要跳起拼命,卻因為中毒太深,動彈無力,倒地直滾,口中鮮血直噴。
江夢秋輕喝道:“明珠,給他一針吧,看樣子他是真的把解藥給毀光了。”
明珠怔了一怔道:“江大哥,你不要緊嗎?”
江夢秋道:“我沒有中毒,毒茶給他自己喝下去了。”
崔明珠瞪大了眼睛。
江夢秋道:“我為了好奇,拿倚紅的珠子試了一試,才發現就是我的茶裏有東西的,又看出了我的碗蓋與眾不同,就輕喝了一口,用內力將茶汁逼了一點入腹,覺得藥性十分激烈,認為下毒的人心腸太惡毒,想法要懲誡他一番,所以跟倚紅換了個茶碗蓋……”
方梅影這才輕鬆地吐了口氣笑道:“兄弟!你可真夠恨的,就這樣把老怪物給斷送了,我還在奇怪,你今天怎麼變得這樣好説話,居然倒過來給他道歉……”.江夢秋道:“他一進來就注意各人面前的茶碗,看見有毒的茶沒有喝,臉上有失望之色,我就知是他下的毒,但還不敢確定,所以藉故再試他二下,他見到我拿了倚紅的茶,從碗蓋上辨認,以為是有毒的,卻不知已被我換過了,把真正含毒的那一碗喝了下去……”
方梅影笑道:“活該!這老魔頭早就該死了,作法自斃,死得一點都不冤枉,何況又是他自己毀的解藥。”
江夢秋輕嘆道:“我並不想殺死他,那曉得他自己要找死,這也沒辦法了,明珠,你還是給他一針好了。”
崔明珠正待發針,方梅影卻道:“且慢!”
江夢秋道:“大姊!齊鐵山害人反害己,固為死不足惜,但又何必叫他多受罪呢,給他一個痛快吧!”
方梅影走上前,手起劍落,將齊鐵山揮為兩截道:“追命神針是用來對付強敵的,不能浪費在他身上的。”
她説得很輕鬆,但全廳的人,不論正邪,都覺得有點不是滋味。這些人都是自認一代名家,即使是八煞門的人,叫他們去殺死一個奄奄垂斃的人,卻也下不了手,雖然這舉劍一揮是出於善意的。
長白劍狂楚三笑哼了一聲道:“方梅影,你也是名家之後,想不到智叟的孫女兒會做出這種事。”
江夢秋覺得應該為方梅影辯護兩句,大聲道:“方大姊殺死他是為了解脱他的痛苦,有何不對?”
楚三笑冷冷地道:“沒什麼不對,齊鐵山反正是活不成了,死在自己的毒藥之下也怪不了人,幫助他早點脱離苦海也是一番善舉,但在這種情形下出手實有損劍格。”
方梅影冷笑一聲道:“什麼叫劍格,我倒想請教一下!”
楚三笑傲然道:“所謂劍格乃是一個劍手的人格,對於一個失去抵抗能力的人,絕不出劍,沒有這種修為,就不配稱一個劍手,更不配作一個武人。”
方梅影冷笑道:“多承指教,那麼閣下自認是一個有劍格的劍手了,你一共殺過多少人?”
楚三笑更倨傲地笑道:“老夫一生中殺人無數,記不得正確數目了,但劍下從不斬無名之士。”
方梅影微笑道:“那些人的武功比你如何?”
楚三笑道:“自然是不如老夫,否則被殺的就是老夫。”
方梅影道:“在動手之前,你知道他們的武功比你不如嗎?抑或是在殺死他們之後才知道的?”
楚三笑被問住了,頓了一頓才道:“普天之下,劍術能高過老夫的能有幾人,老夫縱橫武林六十年,劍下從無敵手,才創下這長白劍狂之名,你這一問豈非多餘?”
方梅影一笑道:“關於你劍術的高低我們不討論,目前我談的是劍格問題,你所殺的人中,既是沒有一個能強於你,則交手之前,勝負生死已定,他們抵抗是死,不抵抗也是死,反正都活不了,你的劍格又安在?”
楚三笑語為之塞,結結巴巴地道:“話怎可這樣説,那些人是自己找死,明知不敵,偏要抗逆老夫。”
方梅影笑道:“我殺死齊鐵山是為了減少他的痛苦,你殺人則是為了別人不聽你的命令,不受你的威脅,兩相比較起來,我自覺比你高尚得多,你還配跟我談劍格!”
楚三笑怒道:“江湖武林,強存弱亡,乃不破至理,那些人可以不死,偏要逞強抗命,怎能怪得老夫呢?”
方梅影一笑道:“你是個有名的兇人,乾脆講蠻道理,倒也罷了,你卻偏要跟我談劍格,豈不笑掉大牙,打自己的嘴巴,別的人不談,江兄弟的祖父,仁翁江河遠老爺子,一生技擊無敵,卻從沒有殺過人,對技業不如他的人,雖是十惡之徒,也只是廢去武功了事,這種仁俠胸襟,才能談得上劍格二字,你充其量只是一個會使劍的兇人而已!”
楚三笑被罵得心頭火起,厲聲吼道:“無知小輩,居然敢出言辱及老夫,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方梅影微微一笑道:“我自認不成材,先祖以智叟名滿武林,位列三公,你長白劍狂年紀與先祖不相上下,論武林地位,比三公還差得遠了。我雖然追不上先人遺風,只能在七劍九狐之中佔到一個位子,可是比起你來,還不覺得差到哪裏,七劍九狐,沒有以地名為號的,這證明我們的名頭到哪兒都叫得開,不像你只配在長白稱狂。”
楚三笑氣得渾身發抖,憤然起立道:“小輩!你出來,老夫今天不殺你誓不為人。”
方梅影一笑道:“你夠資格向我叫陣嗎?八煞門中以四狐四劍為主,不過與我齊名而已,你算什麼東西?”
段天化忙道:“楚老乃是本門總護法,職分極高……”
方梅影笑道:“還在你們八人之上嗎?”
段天化道:“可以這麼説,八煞門分為八堂,我們八人各主其一,楚老卻兼八堂護法之責。”
方梅影一笑道:“我不管這些,我只想知道是你們能管他,還是他能管你們,一個門户中職司該分得很明白的。”
段天化笑道:“八煞門的情形不同,我們八人各司一堂,三位總護法都為八堂的後援,誰有需要就借重他們,有相助之責而無管束之權,誰也不管誰!”
方梅影一笑道:“這地上死成兩段的也是總護法,只看東海人魔就知道總護法的身價有多高了。”
八煞門中都感到很難堪,然而又沒有話可説。
因為齊鐵山身死是實,而且死得極是不光彩,楚三笑把一肚子氣發到段天化頭上來了,厲聲道:“姓段的!這是你找來的好人,連累得我們受人蔑視,你怎麼説。”
段天化只得乾笑道:“楚老,這不能怪我,憑段某的面子也請不動你大駕前來屈尊,段某又能説什麼呢!”
楚三笑只得忍了下去。
段天化又燒上一把火道:“齊鐵山稱雄東海,也不是無名之輩,否則也不可能擔任總護法之職了,他的死是自作聰明,想用毒藥害人而已。”
北邙鬼哭婆林花紅道:“這話不錯,齊老兒內外兩途都稍有火候,如果他不用毒藥害了自己,應該不會這麼糟。”
方梅影一笑道:“昨天晚上他可沒用毒藥,結果也是抱頭鼠竄而逃,像這種角色也能落個不錯兩字,八煞門的總護法可想像得知,稱稱斤兩,我實在懶得應戰。”
段天化剛才一把火沒燒上就被林花紅打斷了,藉機又添上一壺油道:“姥姥!齊鐵山與二位同任總護法不是段某的意思,但二位也沒反對,現在人家擺出這種話來,段某也沒辦法,只希望二位能扳回一點面子,別讓人把八煞門的總護法都瞧扁了,大家都不好看。”
林花紅比較深沉,冷冷地道:“段莊主是要我們先出手來撈回面子嗎?成!在我與老楚之間,你指定一個好了。”
段天化連忙道:“這個段某怎敢,姥姥這麼説,段某隻好自己來處理了,先把人抬下去,清出場子來。”
楚三笑道:“幹什麼?放在這兒。”
段天化道:“段某出場時,地方需要大一點。”
楚三笑怒道:“老夫可不需要,老夫要個樣子放在這兒比着,回頭照樣在方梅影的頸上砍下腦袋來,一分不差。”
段天化笑着道:“這麼説楚老是要自己料理了。”
楚三笑冷哼一聲道:“這不是你們希望的嗎?總護法丟的人,由我們總護法撈回來,誰叫我有個不爭氣的同僚呢,少不得只有我們自己認了,不過老夫可把話説在前面,回頭你們堂上的事你們也自己料理。”
段天化乾笑道:“楚老怎麼分得這麼清,八煞門創立伊始,仰仗之處頗多,大家應該同心協力……”
林花紅哼了一聲道:“不敢當,段莊主説得很明白,我們這總護法不是你聘的,憑你們這八個人也請不動我們這些老不死的,大家還是各管各的好。”
段天化聳聳肩道:“姥姥這麼一説,段某也不便多解釋了,但八煞門可是我們大家的;榮辱與共,段某衷心希望二位能大逞雄風,一振煞威。”
説完施然入座,竟抱着看熱鬧的態度,方梅影心中有數,知道八煞與總護法之間已有芥蒂,倒是一個個別擊破的好機會,同時也瞭解到,那個幕後主持人雖然網羅了這批凶神惡煞,想成立一股勢力,而獨霸武林,但人事上尚未調整好,一開始就鬧內鬨;情況於己方有利;必須把握住,眼見楚三笑已仗劍離座,正在沉思該派誰出去應付,江夢秋已按捺不住,想起立應戰了,忙一把拉住道:“江兄弟!你是沖霄鶴的代表,黃山一會,技霸七劍九狐,身分何等高貴,這種妖魔小丑,何用牛刀操雞。”
江夢秋急道:“方大姊!這不是開玩笑,長白劍法跟我爺爺同時成名,功力深厚,小弟也未必應付得了……”
方梅影低聲道:“我曉得,所以才叫你多看一下,研究一下他的劍路,叫倚紅她們先去頂一下。”
江夢秋道:“她們行嗎?”昨天對齊鐵山……””
方梅影笑道:“功力或許不足,但她們跟盧滄客學的劍法與招式很刁鑽,大可支撐一陣,何況她們身上穿着一件天蠶絲織成的金縷衣’,可御刀劍指勁,絕無性命之危。”
江夢秋一怔道:“我怎麼不曉得?”
方梅影低聲笑道:“昨夜你的表演十分精彩,錯在太逼真了,叫她們脱掉了衣服,否則她們也不會被齊鐵山逼到牆角里去了,你放心好了,她們還有幾手絕招沒使出來,今天正好是個機會,我也想見識一下呢!”
江夢秋聽她説起昨夜之事來,臉上發紅,不敢再説了。方梅影卻把倚紅與偎翠叫到身邊面授機宜後,打發她們出去了。
楚三笑一見兩個女孩子出來,臉色一沉道:“滾回去,你們是什麼玩意,也配與老夫過手。”
倚紅一笑道:“我們是江公子的侍兒,你老哥哥也是聽人差遣的,大家身分相當,正好配配對。”
楚三笑氣得臉色發青。
偎翠笑道:“老兄,你別不服氣,説你是聽人差遣一點都沒錯,八煞門是幾個江湖敗類湊合起來的四等門派,居然能把你從長白山拉來充場子,你又會高到那裏,也許你不聽他們的;但一定有個牽着你鼻子走的主使者,你敢否認嗎?”
楚三笑氣得鬚子直吹,既不能否認,又不能承認,只得厲聲叫道:“方梅影,你再不出來,老夫拼着不顧身份,到座上把你揪出來,你實在太欺人了……”
方梅影一笑道:“楚老兒,你別瞧不起她們,這兩個女孩子的手底下比我強多了,昨天把齊鐵山擺平的是她們,把段成志染一身醋的也是她們,今天把八煞門翻個身的還是她們,小心你的老骨頭,別叫她們給拆了。”
倚紅笑道:“説得是啊,東海人魔跟你一樣是總護法沒錯吧,但昨天晚上被我們妹妹倆整得死去活來的,你想為總護法這個行當爭回面子,至少得先過我們這一關……”
偎翠接口笑道:“不過這位老兄比東海人魔正經點了,咱們對他客氣一點,別讓他太難堪。”
倚紅含笑道:“不錯,我説老哥兒,你長得挺斯文的,就是這把山羊鬍看來討厭,我們替你修修面,割它下來好吧,剃掉了鬍子,你也顯得年輕些!”
楚三笑韻臉色已由青轉白,白裏又泛起一陣微紅,那是憤怒之極的表示,目射兇光,沉聲道:“好得很,老夫先劈了你們這兩頭胡羊來祭劍,出招吧!”
倚紅道:“那怎麼好意思呢,我們是兩打一,又比你年輕個幾十歲,説什麼也不能欺負一個快死的人呀!”
偎翠跟着道:“紅兒,別隻顧説了,你沒看見這位老哥哥的臉都紅了,他的臉皮嫩得很,你還是手下留點情;剃鬍子的時候,小心別刮破了他的臉,叫他見不得人!”
倚紅笑道:“七八十歲的人了,這一定是偷了咱們的胭脂擦上了,想要偷閒學少年呢,翠兒,你説他正經那可不見得,他肚子裏灌滿了壞水,咱們還是小心點兒,説不定他毛手毛腳亂摸我們一下,想想他那雙手,滿是青筋,瘦不見肉,摸在身上多難過。”
這兩人一吹一唱,把楚三笑氣得眼睛裏差點沒噴出火來,厲吼一聲,橫劍急掃,紅翠二女是受了方梅影的指點,存心氣他自亂方寸,心中早自戒備,眼見劍氣迫體而來,本來還想打架的,可是劍光離體兩尺就感到一股壓力,心知此老內力驚人,不可力敵,身軀急轉,一個掠高,一個仰身,雙雙避了過去,跟着腰間長劍出鞘,一上一下分由兩路反擊進招,不但出手快,而且配合得極妙。
楚三笑到底是成名多年的煞星,雖然氣得七竅生煙,神智可不亂,一劍撩出後看見二女內避的身法,知道她們的劍術造詣真不弱,但沒料到反擊的招式會如此凌厲,好在功力深厚,挪腰避過底下偎翠的撩刺,舉劍上撩封住了倚紅的劈砍,而且勁力突發,想把倚紅的劍震飛。
那知倚紅人在空中,劍法與輕功另有一套,兩劍交觸時,已使用粘字訣,將全身的重量都附在對方的劍上去了,楚三笑往外推出時,她的身子跟着飄,手不離劍,劍不離人,竟與敵我合成一體,將楚三笑的勁力化開,等楚三笑收勁撤劍時,她順着劍滑下,直劈楚三笑執劍的手腕,楚三笑沒想到她如此難纏,連忙用勁擱劍,腳下挪移,躲過她這一削,偎翠的劍卻又在側面攻到,逼得他硬硬地仰身後倒,施展鐵板橋的身法才躲了開去。
但是偎翠的攻勢並不停歇,配合着倚紅,一攻笑腰,一攻左右將台,都是重要致命部位,而且不讓楚三笑有喘息的機會。
倚紅眨了眨眼,笑着道:“我給你改一個名字,叫楚三滾,一滾二滾三滾,對了,就是這樣。”
口中説着話,手中精招使出,楚三笑被逼無奈,只得使出俗之又俗的懶驢打滾的招式,才避開她們兩人一連串的攻擊,最後一滾他為了脱困;足足翻出了有兩丈遠,劍化一片精芒,護住全身,腰肢一挺站了起來,滿臉怒色,正準備作反擊時,兩個女孩子都站得遠遠的並肩而去,笑哈哈地雙劍拄地,根本沒追過來。
楚三笑在作第三度翻滾時,她們已撤招退後了,楚三笑是聽了倚紅的話再加上前兩招突擊確實勇猛,心裏一緊張,才滾出那三滾,還作了精絕無比的一式鯉躍與凌厲萬分的一手錦鱗翻波千層浪,劍式不為不精,功力不算不深,兩個女孩子如繼續攻勢,也會被他這一手逼退的。
但她們止步不進,楚三笑這一精招變成了一個人在玩把戲,精妙的身手也成了鬧劇。
楚三笑見自己作了一場徒勞的把戲,不禁老臉羞得飛紅,他是個成名多年的劍術名家,被人這樣捉弄比被擊敗更丟臉,因為他竟亂了方寸,這是在他的身分上不應有的行動,尤其對手是兩個默默無聞的年輕女孩子。
倚紅更是捉狹,咯咯一笑道:“現在連你的外號也可以改一改了,叫做長白狂驢楚三滾不是更妥切嗎!”
連座上的八煞都忍俊不住笑了出來,因為倚紅新起的這個名號配合他剛才一連三招懶驢打滾,確是妥切之至。
唯一笑不出的是楚三笑自己與北邙鬼哭婆林花紅,八煞門三大總護法,東海人魔齊鐵山被江夢秋以他自己下的毒一命嗚呼,楚三笑又被兩個女孩子耍得狼狽不堪,這對他們總護法來説,實在是奇恥大辱,當下林花紅一撐手中的骷髏枴杖,飛也似的離座,落至二女面前叫道:“混帳丫頭,老奶奶送你們回家去。”
楚三笑立刻挺身上前道:“林嫂子,請你等一下,老夫如不殺此二賤婢,誓不為人。”
林花紅沉聲道:“算了吧!連名號都叫人改了,你丟的人還不夠?你不在乎,老婆子卻丟不起這個人。”
楚三笑臉色微變道:“林大嫂,你這是什麼意思?”
林花紅道:“沒什麼意思,大家都是總護法,你給人耍寶,連累到老婆子臉上無光彩。”
楚三笑忍不住怒聲道:“老夫一時不察才着了道兒L。”
林花紅冷笑道:“以你長白劍狂的名氣,可不應該有這種疏忽,你不是初次出道。”
楚三笑怒道:“馬有失蹄,人有失算,老夫一時輕敵,又沒有落敗,你憑什麼出來插手。”
林花紅道:“我出來免得你丟更大的臉,你這頭老馬可不該有失蹄的疏忽,因為你摔不起跟頭。”
楚三笑忍不住道:“滾開!等老夫宰了那兩個賤人後,再輪到你老婆子出場露臉也不遲。”
林花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在對誰説話。”
楚三笑怒叫道:“對你這個鬼婆子,老夫長了這麼大,還沒有誰敢插手管我的事,滾下去!”
林花紅冷笑道:“老婆子年紀大了,眼睛不管事,剛才你是怎麼滾的,老婆子沒看清楚,你再滾一次看看。”
楚三笑沉聲道:“林老婆子,你是想跟老夫過不去?”
林花紅冷冷一笑道:“老婆子是跟總護法這個職名過不去,不能再讓你去糟蹋了,北邙鬼哭婆的名雖然沒有你長白劍狂響亮,可沒有你這麼厚的臉皮。”
楚三笑忍無可忍,長劍一擺,直刺而進,林花紅將鬼頭哭喪杖一揮架開道:“楚老兒,自從我們見面以來,你就目中無人,處處瞧不起人,因為你比我大幾歲,成名在我之先,名頭也比我響亮,而且我那死鬼林青葉也曾敗在你手上,所以我才容讓你幾分,可是今天看了你窩囊的樣子,覺得你不過是浪得虛名,連兩個女娃娃都不如,還敢對我發威,老奶奶就怕了你不成!”
楚三笑怒吼一聲,仗劍再進,林花紅也揮開鬼哭杖,兩人立刻纏戰起來,瞬息已交手了十幾個回合,招式精絕固不必説,內力也煞是驚人,每次杖劍交觸,都發出當然巨震,波及到四壁皆動。
倚紅與偎翠見他們自己窩裏反打了起來,悄悄地退了下去,靠在江夢秋與方梅影的身邊。
倚紅一仲舌頭道:“看不出這兩個老鬼還真厲害,幸虧是他們自己打起來了,否則我們倆還真應付不下來呢!”
方梅影低聲問道:“你們對付其中一個有把握嗎?”
倚紅想想道:“那很難説了,硬碰硬是鬥不過的,但逮到機會,抽冷子給他們一下,或許還有希望。”
方梅影道:“不能碰機會,必須腳踏實地憑真功夫。”
倚紅道:“那絕對不行,不過我們只是勝不了而已,一定要拼起命來,總可以找個墊底的!”
方梅影道:“那一定又是靠什麼特殊裝備了,這兩個都是老得成了精的魔頭,不見得穩可收功。”
偎翠道:“方大姊放心好了,盧爺傳了我們各有一手絕招,完全是真正的武功,哪怕是掉了腦袋,我們都能撈本。”
方梅影道:“盧滄客蓋世奇人,他傳授的絕招一定非同凡響,我相信你們一定有此能力,只是現在還不到拼命的時候;你們還是留着吧,我再問一句,如果憑真才實學,盧滄客能夠勝過其中之一嗎?”
倚紅道:“這個就不知道了,盧爺之學山高海深,到底有多大能為,我們也不清楚,但絕不會弱於他們,何況盧爺的武學之長,不在功力,他即使只用兩成功力,也能制一個絕頂高手於死地,因此我們不必為他擔心。”
方梅影道:“那我就放心了,否則我就要作退計……”
江夢秋不以為然地道:“大姊!這似乎不會吧,這兩個魔頭功力雖深,如果一對一,小弟尚可一搏。”
方梅影道:“我擔心不是他們,以他們此刻所表現的功力而言,我與崔大姊也勉強能應付,勝之固不易,但要退而自保,相信還是不成問題的。”
江夢秋道:“那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大姊是怕八煞嗎?從他們的情形看來。三個總護法地位尚在八煞之上,八煞也不會比他們高明到那裏去。”
方梅影輕嘆道:“如果我勝不過八煞,今天也不會來了,我擔心的是那個幕後的操縱者,此人雖未露面,但八煞三魔,顯然都是他的部屬,能把這些凶神惡煞集於一處,此人必高出許多,那才是值得我們擔心的。”
江夢秋沉思片刻才道:“不去管他了,有盧先生在暗中策應,還有我爺爺也不會坐視的,我們抗不住自然會有人出頭頂着的,我們還是設法把那個傢伙揪出來。”
説到這兒,場中的那兩個老魔頭交手已出百招,雙方都是越戰越來勁,也越打越火,一時還分不出上下,但看情形不到拚出死活是不會歇手的。
段天化見情況不對,忍不住大聲道:“兩位都請住手,今天是對付外人,二位自己火拼有什麼意思呢!”
林花紅道:“你別管,今天非跟他見個真章不可。”
楚三笑也怒道:“老夫也非宰了這老婆子,再去殺那兩個賤人,姓段的,你少管閒事。”
段天化微微一笑道:“段某不是管閒事,只覺得二位拼得沒有意思,縱然分出強弱,又能怎麼樣呢?”
林花紅道:“至少可以殺了他的氣焰,叫他以後別把一對狗眼長在頭頂上瞧不起人。”
段天化一笑道:“就算把廳上每一個都打敗了,二位還是總護法,再也爬不到更高去。
只有天下第一人,可沒有第二第三之分了,二位何不平心靜氣想一想呢!”
一句話把兩個人都提醒了,雙方各虛晃一招,分了開來,林花紅銀髮亂散,披在臉上形同鬼魅,楚三笑則汗透衣衫,兩個人都連連喘氣,雖無疲意,卻也相當吃力!
楚三笑連吸了幾口大氣,平定了下來道:“老婆子,要較量以後有的是機會,現在你先讓一讓,老夫在那兩個賤婢手下吃了點虧,總得扳回來才是。”
林花紅道:“為什麼要我讓,你已經落了下風,就該由我來,如果你丟了個更大的人又怎麼説。”
楚三笑道:“笑話,老夫如果宰不了那兩個蠻女,就橫劍自刎,割下項上這顆花白的人頭!”
林花紅冷笑道:“那有個屁用,就算你抹了脖子,總護法的人也給你丟定了,老婆子的臉一樣是沒處放。”
楚三笑忍住氣道:“老鬼婆,假如你出場,你準保能撈回面子來嗎?萬一你也出了個大丑呢?”
林花紅冷笑道:“老太婆可沒有你這麼厚臉皮,只要落一點下風,老婆子就立刻拿枴杖敲碎自己的腦袋!”
楚三笑道:“好!看你的,老夫等着替你收屍!”
林花紅一揚枴杖道:“兩個蠻子給老奶奶滾出來!”
倚紅正待出去,卻被方梅影拉住了笑道:“狗咬狗一嘴毛,你們自己鬧完了,卻對我們狂呼亂吠的,我們又不是八煞門裏的魔子魔孫,為什麼一定要聽你的。”
林花紅厲聲道:“方梅影,你再對老奶奶説一句廢話,老奶奶就拿你祭杖,快把那兩個蠻子送出來。”
方梅影飄然起立笑道:“你敢找我麻煩可是活夠了!”
丐幫的龍行天比她搶先一步笑道:“方姑娘,大家一起來的,不能盡叫你們熱鬧,這一陣交給要飯的吧!”
方梅影笑道:“老叫化子,你別瞧着便宜揀,這老婆子的鬼哭聲音可難聽呢,你未必受得了。”
龍行天哈哈大笑道:“老要飯的早知道她會嚎喪了,但遇到我要飯的可算她揀錯了日子,化子走遍五湖三江,日棲野廟,夜宿荒墳,整天就聽鬼哭神號,連野狗打架,野貓叫春的聲音聽了都不動心,還會怕她號喪。”
北邙鬼哭婆除了一身武功外,更練就了一種邪門的鬼哭功,與人交手時,發出淒厲的呼嘯聲,能使人心煩意亂,六神不定,功力自然大打折扣,死在她這種邪門鬼哭功之下的高手不計其數,有的功力還高於她,卻仍受不了她的厲嘯聲,方梅影是根據乃祖智叟,方日平的一本萬象秘錄,上面記載了江湖上許多奇特的武功淵源虛實,心中有個底子,才敢挺身應戰,見龍行天搶着出去了,又不便硬爭,只得先點明瞭,聽龍行天一説,知道他必然有了抗拒之法,遂一笑歸座。
龍行天手搖青竹打狗棒,慢慢地走了出來説道:“林老婆子,你有哭喪棒,要飯的有打狗棒,你會號哭,要飯的會唱蓮花落,咱們較較勁如何?”
林花紅橫了他一眼道:“姓龍的,八煞門與丐幫河水不犯井水,我可不是怕你,只是想勸勸你何必淌渾水。”
龍行天大笑道:“這不是廢話嗎,老化子已經來到此地,難道還會跟你們攀交情不成,昨天跟段成志彼此都亮過相了,今天是特地來闖闖門子,難得佈施的!請吧!”
林花紅怒吼一聲道:“臭要飯的找死。”
骷髏枴杖當頭直劈而下,龍行天舉棒輕挑就擋開了,這是丐幫武功的特色,他們沒有本門的技藝,都是帶藝入門的,一直到升任長老後,才得展示打狗棒的心法,也只有一本薄薄的秘笈,閉關三年,專事虔修,能有多少心得就是多少。
龍行天是丐幫四老執事最高的一個,因為他本來出身少林,以嫉惡如仇,好殺過度而被逐出,得少林達摩心功之助,青竹杆上兼具羅漢杖與行者棒法,這枝打狗棒是武林奇兵之一,細不盈寸,長約七尺,堅韌無比,不畏利器,本身具有彈性,林花紅的勁力雖猛,但接觸到竹棒上就被化開了,所以受力雖強,都起不了作用,而龍行天的杖式運開,或點或挑,專揀空隙處進招,不到二十回合,已殺得林花紅喘氣如牛,汗流浹背。
因為林花紅跟楚三笑對手時,已經狠拚了百來招,還沒有得到喘息的機會,立刻又接上了龍行天,自然吃力得多,再者幾下猛劈,都被龍行天輕易地化開了,激動怒火,出手更重,累得也更厲害。
龍行天卻越打越輕鬆,精招百出,口中還盡説風涼話:“老太太小心,別閃着你的柳腰。”
“老太太,你的金蓮染上灰了,化子給你劇一刷。”
説得俏皮,手下卻迫得緊,林花紅被激得火冒十丈,滿頭白髮披散在肩上,將一枝骷髏鬼頭杖舞得呼呼直響,仍擋不住龍行天刁鑽古怪招式,腰上被戳了一棒,小腿上也被橫抽了一下,幸虧她內功到家,沒有受傷,但也隱隱作痛,暴怒之下,她忽地杖法一變,拚着背上挨一下重擊,打得跟隨退出幾步後,橫杖一掃,口中發出一聲淒厲的長號:“臭要飯的,你給我躺下。”
那聲音難聽至極,如同鬼號一般,四周觀戰的人都皺起了眉頭,心神受震,龍行天果然呆了一呆,杖梢貼着他的衣襟掃過,他吸氣縮腹,總算只劃破了一塊外衣,搖搖頭道:“老鬼婆,你的嚎喪果然有些鬼門道。”
林花紅一見一招得手,不容他多作準備,厲嘯又起,這次不是説話,而是發出一種似哭非哭的呵呵之聲!聽來更使人氣血浮動,崔明珠與倚紅偎翠三人都忍不住掩上了耳朵,龍行天則因為上過一次當,不敢再託大,口中發了龍吟般的厲聲,那是他習自少林的天龍禪唱。
這種佛門心功本來是以經唱之聲發出的,但龍行天卻把它變成了沿門乞討的喊叫聲音,聽在耳中,只辯得是:“好心的老爺太太,做做好事吧,救救叫化子……”
雖是乞討之聲,卻別有一股肅穆之氣,總算將林花紅的鬼哭聲沖淡了,兩人一面在聲音上互較內力,一面在手下交互換招,打得十分劇烈,只是龍行天已不如先前輕鬆了,因為天龍禪唱心功是很耗力的功夫,還要一心二用,可是林花紅卻越戰越起松,她的鬼哭功是自幼下苦功練成的,也是為了配合手上招式而發的,哭聲越淒厲,招式也越凌厲,龍行天也捱了兩下,一樣的靠着內功護體,沒有受傷,神情上卻顯得有點狼狽了。
羅小虎畢竟是關心他的,連忙道:“老爺子,如果您挺不下去,就下來讓我頂上去。”
龍行天喘着氣道:“我都不行,你小子還行嗎?”
羅小虎道:“這不一定,這老傢伙是鐵石心腸,您喊破喉嚨也討不到一口殘飯剩菜的,讓我來耍賴皮惡化。”
龍行天叫道:“去你的,老化子非跟她泡到底了。”
口中説着話,手下一個疏神,被林花紅一杖掃在腳踝上,砰的一聲,坐倒在地上,林花紅更是狠毒,倒過杖身,利用杖頭的骷髏鬼頭,一下子插在他的小腿肚上。
這鬼頭杖一端是個骷髏鬼頭,鑄成惡鬼之狀,原來竟能活動,插下去時,鬼口張開,上下四顆獠牙牢牢地咬在龍行天的小腿肚上,龍行天連掙了幾下,都被林花紅按住了沒能起來,乾脆坐下道:“好!老婆子,算你厲害,老化子認輸了,把你的哭喪棒收起來吧!”
林花紅厲笑道:“哪有這麼容易,老太太這鬼頭一張嘴,不用人血餵飽它是不肯松嘴的。”
龍行天道:“原來它還會咬人喝血的,那可找錯了主兒了,老化子潦倒一生,這條腿幹得像木頭一樣,拿刀割上去都流不出一滴來,你還是換個人吧!”
林花紅用力按了一按,鬼頭的獠牙緊貼在他的小腿上面,就是咬不進去,林花紅冷笑道:“你以為內功練得到家,老婆子就奈何不了你,趁早收起內功,讓老婆子扯掉你腿上一塊肉,就饒你不死,,否則可有你受的。”
龍行天道:“老化子終年露宿風雨,這條腿染上了風濕症,已經不聽指揮,它是天生的硬,老化子可沒運氣。”
林花紅那裏相信,冷笑一聲道:“你恃強好了,老奶奶可要用殺手了,我這根鬼哭杖用了幾十年,今天第一次揭示它的秘密,我這鬼頭是活的,撩牙尖端有兩根毒刺,一旋杖身毒刺出來,那可不怕氣功的。”
龍行天苦着臉道:“老化子已經説過了,它是天生僵硬了,你就是把它砍下來,也沒一點血。”
林花紅厲聲道:“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一定要自己找死,老奶奶就成全你了!”
語畢一旋杖身,只聽見錚錚兩聲,龍行天大叫起來,眼睛翻了幾翻,身子往下一躺,眾人大驚失色。
江夢秋忍不住就要出去,羅小虎卻用手攔住道:“江公子,冤有頭,債有主,窮家幫的事自己會料理。”
説着走出去朝林花紅道:“你這是什麼毒?”
林花紅大笑道:“化血散,半個時辰內骨肉全消。”
羅小虎道:“那就把解藥拿出來,我們談談條件。”
林花紅笑道:“談條件,這也行,你們立刻退出,發誓永不與八煞門作對,而且還要臣服八煞門。”
羅小虎笑道:“這太過份了,你也聽過我們窮家幫的情形吧,別説只是一個長老,就是你制住了掌門幫主,也無法答應你這個條件,再説丐幫向來是獨來獨往,不跟任何一家門派來往,臣服兩個字,談都不要談。”
段天化道:“林老夫人,丐幫為當今武林第一大幫派,門下弟子遍及天下,我們但求和平相處就夠了。”
林花紅想想道:“那你答應立刻退出,不與本門作對。”
羅小虎笑道:“這倒可以,丐幫本來就不管閒事,怎會與八煞門作對呢!至於今天我們前來,卻是為了受青蚨令的約束,我們與方女俠打賭,輸了一枚青蚨令,各位當知道青蚨令在丐幫的重要,持令在手,連掌門幫主都得接受它的指使,所以方女俠不准我們退出,我們也無可奈何。”
林花紅怒道:“那你跟我談什麼條件?”
羅小虎笑道:“自然有得談了,你交出解藥,我就饒你不死,因為傷害長老是該當凌遲碎割的。”
林花紅怒吼道:“放你的屁,你來跟老奶奶鬥鬥看。”
羅小虎笑道:“我要是一出手,一招之內就叫你躺下,你還是乖乖地交出解藥,保全你這條老命的好。”
林花紅勃然震怒,厲聲大吼道:“小鬼,你在找死。”
羅小虎搖頭一嘆,由身邊取出一對短竹棒,長約兩尺,粗細與龍行天的打狗棒相似,像是兩枝短笛。
他把兩枝短棒分持雙手道:“我是丐幫的掌令丐,這兩根短棒叫追魂棒,棒出追魂,你考慮清楚沒有呢?”
林花紅抽回鬼頭杖道:“來吧!老奶奶等你送死。”(舊雨樓天馬掃校隱龍居士OCR)
羅小虎持棒突進,林花紅正待反擊,忽然耳聽背後有人發聲道:“小子,挑斷她的腳筋就算了。”
那赫然是龍行天的聲音,林花紅大驚失色,回頭一看,龍行天已坐了起來,打狗棒由她的腋下挑進腋窩,將她的人挑起兩尺多高,羅小虎已經攻到,兩枝竹棒的外面竹套飛開,裏面竟是兩把精芒閃閃的寶刃,雙手揚起刃鋒剛好掠過林花紅雙足的後筋,信手拖過,血光一冒。
林花紅痛叫倒地,卻無力站起,因為羅小虎的兩支劍刃剛好割斷了她的腳筋,而且這小子捉狹得很,割得時候還絞了一絞,使林花紅的腳筋斷有寸許,即使有神仙金丹,也無法使她的雙足復原了。
龍行天嘻嘻地笑道:“小子,有勞你了,老要飯本來不好意思叫你幫忙的,但是這老鬼婆子的氣功太扎手,我的打狗棒耐何不了她,只有你那一對雪花劍是丐門重寶,可以製得了她,這樣雖然撈回了面子,卻塌了台,傳出來説我們兩打一,未免交代不過去。”
羅小虎笑道:“沒關係,我們爺兒倆龍虎雙丐已經闖出惡名了,差不多的事都是兩人聯手的,老鬼婆雖然不清楚,段天化應該曉得,這不算兩打一。”
八煞中的黑妖狐花六娘連忙上前扶起林花紅,為她止住了血,審視一下她的創口道:
“筋絡已斷,老夫人的兩腿恐怕是要殘廢了,這小子下手真毒。”
羅小虎一笑道:“黑妖狐,我沒有要她的老命,已經算客氣的了,比起她用毒兵器殺人好上百倍,怎能算狠毒。”
林花紅倒是撐得住,坐在椅子上,瞪着龍行天道:“臭要飯的,老奶奶算是服了你,我那鬼頭杖中的毒,無堅不摧,見血封喉,你是怎麼能捱過的?”
龍行天哈哈大笑,用竹棒敲着他那隻右腿道:“你對老化子的出身太隔閡了,老化子出身少林,因為嗜殺過度,有一次在擊殺一個同門犯戒弟子時不慎誤傷了他懷孕的妻子,傷了她一條腿,雖然她的丈夫犯奸淫罪該死,她卻是無辜的,哭訴到師門,我因為出手太快,因此被逐出少林,且殘一腿為懲,自後老化子就裝了一條木腿。”
竹杖敲上去梆梆作響,林花紅失聲道:“什麼?你那條腿是木製的,怎麼一點都看不出來呢?”
龍行天笑道:“這就是當化子的好處,終年不洗腳,泥塗塵封,使肉腿與木腿不分了,不過你也許輸得不服氣,你鬼杖中的秘密,瞞得過別人,瞞不過窮家幫,丐幫門人遍及天下,各種出身都有,什麼事情不知道,要不是老化子仗着木腿不怕受傷,怎會被你鬼頭咬中的。”
林花紅一言不發,舉鬼頭拐,將自己兩條小腿都砸斷了道:“好!這次算你狠,老婆子將來也裝上兩條木腿後再來找你一斗,那時你可要小心點。”
龍行天道:“老化子告訴你一個秘密,要制木腿,最好是用桃木浸在桐油中泡透陰乾,裝上去之後,堅逾鐵石而又輕巧不礙行動,只是要把木腿運行如常,至少要經過五六年的苦練,你活得了那麼久嗎?”
林花紅冷笑道:“不須要,老婆子只要勉強能行走時,就來找你們,那時我要找的不僅是你,凡是要飯的,我都不放過,見一個殺一下,見十個殺五雙。”
羅小虎道:“老爺子,這可是您害人了,剛才一下子送她上西天去多好,以後她找起麻煩來可怎麼辦?”
龍行天笑道:“沒關係,老叫化子負責,從明天起,老化子守在伏牛山附近寸步不離,等着她下來,本幫弟子有一個死她手中,就拿老化子抵命。”
林花紅冷笑道:“好極了,老婆子倒要看你能活多久,花六妹,扶我進去,我現在就開始裝腿。”
花六娘見她把兩腿的骨頭都砸碎了,不禁道:“林老夫人,你不過筋殘了,何必要把腿骨也砸斷呢?這樣就非把兩條小腿都切斷了,否則撐起枴杖還能走路;”
林花紅厲笑道:“老婆子的枴杖是用來殺人的,可不是用來走路的,我自殘雙腿,就是要堅定決心,裝上兩條假腿後,可以快一點報復,扶我進去。”
她根本無法行動了,花六娘只好連椅子把她捧進去。
段天化這才幹笑道:“三位總護法已經摺損其二,八煞門可不能,再受損失了,楚老可得多加保重。”
楚三笑見他意存揶揄,不禁怒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段天化一笑道:“沒什麼意思,段某想八煞門的總護法身分何等高貴,要為我們作大力支援,可是一連折損了二位,楚老是碩果僅存的一位了,如果再受了損失,我們豈不是要孤立無援了,因此請楚老多多保重。”
楚三笑勃然震怒道:“段天化,你不必説風涼話,姓楚的不是衝着你面子而來的,你自己去應付吧!”
段天化哈哈大笑道:“楚老早如此説,也免得我們一再丟人了,各位雖是總護法,可也打着八煞門的招牌,損兵折將,丟人現眼,我們也有份的。”
楚三笑一拍桌子起立道:“混帳!你説甚麼?”
段天化笑道:“楚老不必對段某發橫。”
烈火劍秦明接道:“是啊,楚老,你們三位成名遠在我們之先,來到八煞門之後,處處端前輩的架子我們也不敢計較,總想多多借重三位的威名,可是昨夜今朝,不到一天,就一連折了兩位總護法,實在令人喪氣得很。”
楚三笑怒道:“小輩,你敢出言侮辱老夫,滾出來。”
秦明笑道:“楚老跟我生氣有什麼用,面前放着這麼多的對手,你多少收拾一兩個下來,大家面上也好看些。”
楚三笑氣得用劍一指江夢秋道:“姓江的小子,老夫就挑你好了,聽説你在黃山技壓七劍九狐,老夫把你收拾下來,也好塞了他們的嘴,同時也了斷一些過節。”
江夢秋一笑道:“在下與楚老可沒什麼過節。”
楚三笑道:“憑你也配,樑子是你爺爺惹下來的,三十年前,江河遠曾經在我眉心挑了一劍。”
江夢秋笑笑道:“原來楚老那眉心一塊月牙形的劍痕是家祖留下的,家祖很少與人動手,除非是萬不得已。三十年前楚老一定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才被家祖在臉上留下記號,否則家祖是很少對人這樣兇的。”
楚三笑怒叫道:“小輩!你有沒有種出來?”
江夢秋用手按劍,起立道:“出來就出來;只是家祖尚健在人間,楚老這筆帳何不找家祖去算呢?”
楚三笑道:“我找不到他,只有宰了你引他出頭。”
江夢秋一笑道:“這點小事家祖不會出頭的,既是家祖的過節,在下代挑也沒關係,只是為楚老不值,因為在下技藝未精,比家祖差得太遠。”
楚三笑道:“你能在黃山代表沖霄鶴,不算太差了。”
江夢秋道:“楚老弄錯我的意思了,我是説修為還不到火候,恐怕不如家祖把握得住,萬一失手,就不止在眉心挑破一道小小的劍痕了,楚老也不像三十年前那麼身子紮實了,傷得重一點,是否還能吃得消呢?”
楚三笑差一點氣破了肚皮,挺劍飛身就想撲擊,忽而後廳傳出一個沉重的聲音道:“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