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百平一笑道:“我們這兩個客座護法,任期到白門主退隱為止,以後我們就是無門無派的江湖人了。”
惜惜道:“要是白門主一直不退呢?”
馬百平道:“那就到她不需要我們幫助為止。”
白金風笑道:“假如我一直需要你們呢?”
馬百平笑笑的説道:“大姐,我們這兩個護法是客卿的身份,因此我們的行止自己可以決定,我們自己會曉得什麼時候該離開的,那時候我相信你也會跟着離開了。”
白金鳳看了燕青一眼道:“你把我看定了。”
馬百平一笑説道:“小弟不敢,天殘門主絕不會比當一個鏢頭愉快,大姐如果不捨得放棄,可是自己的損失。”
燕青忽然道:“馬兄,令尊大人的問題要如何解決呢?”
馬百平一嘆道:“恨天翁既死,他也沒有什麼可指望的,小弟回去請他老人家封刀歸隱,在家中安享晚年。”
燕青道:“他肯嗎?”
馬百平道:“他沒有選擇的餘地,因為小弟派人請他安靜時,就給他眼了散功的藥,他今後不能再動武了。”
燕青皺皺眉頭,説着:“這麼做馬兄不覺得太過份嗎?”
馬百平道:“小弟並非忤逆,這是出於一片孝心,因為連潔心與莫小龍要追究他殺死莫梓的仇,小弟一再懇請,才談妥了這個條件,否則那一對母子神出鬼沒,誰也無法預防,即使沒有今夜之變,小弟也準備那麼做了。”
燕青想想,一嘆道:“那倒怪不得馬兄,我們要走了,憐憐,田兄恐怕還要救治一下,你去幫幫忙,惜惜也留下幫忙馬兄處理一下善後吧,丐幫的人你來調動的。”
白金鳳道:“你們上哪兒去?”
燕青笑道:“我不會溜掉的,所以把惜惜留下作為抵押,我們在金紫燕的家裏為田兄療傷。”
他挾起田雨龍,一運走了,離開了蕭公館後,他卻直奔秦淮河邊,找到了棲息的小船,田雨龍問道:“燕老弟,你不是上金紫燕那兒去嗎?”
燕青苦笑道:“回頭再去,先把你的傷治好了,你要到一個地方去,這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田雨龍一怔道:“什麼地方?”
燕青道:“黃山之巔,聖果寺中,找一個叫絕塵的老和尚。”
“找他幹什麼?我不認識他。”
“你們是故人,一定會認識的,而且你跟他交誼最厚,無論如何一定要把他勸下山來。”
“他倒底是誰?”
“黃山世家的老主人,驚鴻一劍凌飛。”
“他出家了?”
燕青苦笑道:“是的,當年定謀時,我與於老幫主以大義相責,勉強取得他同意,但這件事對地刺激很大,他一氣之下出了家,取名絕塵,發誓再也不見我們的面。”
田雨龍道:“那也難怪,黃山世家與你們華山世家本是武林中擇最負盛望的兩大世家、他的女兒背此不貞之名,沉冤莫白,你叫他怎麼不傷心呢?”
燕青苦笑着説道:“所以我不能去,只有請你去一趟。”
“為什麼要請他下山呢。”
“因為凌雪鴻沒有死,而且成了天音門主。”
田雨龍差點沒跳起來,叫着道:“什麼?天音門主不是郭心律嗎?”
“老的天音仙子已然物化,現在的郭心律是凌雪鴻的化身。”
“那不是很好嗎?”
燕青苦笑道:“不算很好,凌雪鴻雖然沒死,卻跟死了一樣,現在她以郭心律的名字活着,做的也是郭心律的事。”
田雨龍道:“不會這麼嚴重吧?”
燕青道:“不錯,她善良的本質還沒變,只是已經有點入了魔道,她是為了天魔教而犧牲的,所以她第一個要報復的是天魔教,現在天魔教的問題已經解決了,第二個對象也許是天欲教,最後就將對付九老會了。”
田雨龍道:“你不能勸勸她嗎?”
燕青説道:“恐怕不能,她以後連面都不會跟我見了,我聽她表明身份之後,一激而吐血暈倒,她差一點沒殺了我,最後還是沒忍心下手,把我送了出來,最後的一句話是,君身非君,妾身非妾,今宵之後,永從此絕……”
田雨龍道:“那只是説説而已。”
燕青搖搖頭道:“不,我是在昏倒時聽她這樣説的,她並不知道我能聽得見,因此她是下決心了。”
憐憐嘆了一口氣道:“這情形的確很嚴重,燕爺那時脈息之微,連我都擔足了心,她居然能咬牙不理,明明有顆可寧神培元的靈丹,一定要等最危急的時候讓馬百平轉交,這就是決絕之意。”
田雨龍笑道:“她不忍心見你被殺,可見舊情未斷,老弟,對女人的心,我可瞭解得比你透澈。”
憐憐苦笑道:“老爺子,算了吧,您瞭解的是一般的女人……”
田雨龍不禁臉上一紅,燕青説道:“我對雪鴻的瞭解很深,她下定決心時,是不容易改變的,當我們設謀之時,她知道我決定了,一句話都不説,也就表示答應了。”
田雨龍道:“把她老子拖下山來有用嗎?”
燕青道:“凌老伯原是堅決反對的,是她自己表示願意了,凌老伯才無可奈何地同意了,因此她雖然恨透我狠心,對凌老伯的父女之情,恐怕還肯顧念一下。”
田雨龍苦笑道:“凌老兒的脾氣比他女兒更強,把他拖下山來,也許會更變本加厲,恨上九老會了。”
燕青道:“是的,非常有可能,因為凌老伯本非老九會中人,他在九老會之中,只欽佩先父一個人。”
田雨龍道:“令尊擎天一劍是當世完人,誰不欽佩他,我也是為了令尊才投身這個工作的,九老會中的那些人還犯不着我替他們賣命。”
説完又轉向憐憐道:“你的義父於幫主還算不錯,鐵面無私,除了正直之外,他幾乎沒有一點人性了,但真理並不是完全要打殺人性的。”
憐憐苦笑道:“義艾並不是沒有人情,只是他老人家執掌天下第一大幫,而丐幫份子之複雜,人員之多,沒有一個幫派能相比的,他老人家必須硬起心腸來,才能使每一個門人弟子服從,所以天魔教的勢力潛入每一個門派,卻打不進丐幫。”
田雨龍説道:“可是朱雀橋畔的王立天卻背叛了丐幫。”
憐憐道:“王立天是在退隱之後才為鐵盟羅致的,否則他絕不可能背叛丐幫,而王立天之所以要求退隱,就是為了他不適合停留在丐幫中,丐幫中的長者多半是終身職,只有犯了錯的人才會被勒令退出。”
田雨龍道:“那你們就不該再信任他。”
憐憐苦笑道:“是他自己要求的,義父其實是個很重情的人,怕傷了王立天的尊嚴,也讓他在後輩弟子面前維持個顏面,才讓他着理一些不太重要的工作,這已經是超過了幫規的限制了,因為長老會議的決議是要將他逐出丐幫的,也是我義父一力主張從輕發落,才叫他自行求退,義父只有處置自己的親人對,才絲毫不留情面。”
田雨龍輕嘆不語,片刻後,才道:“我看凌老兒那兒不必去了,他既然出了家,取了個絕塵的法號,何必又把他拉回紅塵中來呢,再説他下來之後,説不定還會加深凌素娟對九老會的報復。”
燕青道:“真到那個時候,也是應該的,我們就準備還他一個公道就是了,但凌老伯是個明是非的人,至少他會把這個江湖歸於平靜。”
田雨龍還是悄梢地走了。
但燕青帶了憐憐去到金紫燕的香閨,卻撲了個空。金紫燕沒在那兒,她跟着金雪娘走了,只留了一張條子給燕青,寫了幾句很令人碎心的話:
“浪子,我知道你的家在那兒,當你準備結束浪子生涯的時候,我會上那兒找你去,否則我們就永遠不見面了,我暫時跟雪娘走了,你可以娶很多人,但別忘了你也説過要娶我的,不要來找我,你知道來了也不會見到我的。”
燕青看了條子,苦笑一下就撕掉了。
馬百平與白金鳳惜惜三個人來的時候,沒見到金紫燕,馬百平忍不住問道:“舍妹呢?”
燕青苦笑道:“被金大娘帶走了,大概是到天音門去了。”
馬百平愕然道:“她是自願去的嗎?”
燕青道:“她留了張字條,似乎沒有受人所迫。”
馬百平連忙道:“不可能,她早就表示不想再在江湖上混了,所以我們都不強迫地,她怎麼會到天音門去了。”
燕青説道:“她到天音門去倒是真正的擺脱了江湖,因為天音仙子所住的地方是一個沒有一點江湖氣的地方。”
“天音仙子所轄的鐵騎盟全是江湖人。”
“不錯,但天音谷不是那些人所在的地方,那也是一個江湖人到不了的地方。”
馬百平看着燕青,臉上現出一絲疑色。
燕青苦笑,道:“百平兄,請你相信我,因為我到過天音谷,也是唯一見到天音仙子真面目的男人,郭心律統制了一批最厲害的江湖人,因此她的天音谷才能成為江湖人的禁地,我答應過娶紫燕,絕不會害她的。”
馬百平嘆了一口氣道:“那也好,否則兄弟也實在難以安領她,她既不肯跟家父住在一起,也不能住到鏢局裏去。”
燕青問道:“百平兄,令尊那兒怎麼解決了。”
馬百平苦笑道:“家父得知恨天翁的死訊倒還不怎麼樣,可是得知小弟的計劃卻大為震怒,他老人家認為這是代之而起的一大良機,罵小弟沒出息。”
燕青嘆道:“老一代的人,總是固執一點。”
馬百平一嘆道:“固執不是壞事,他是中權力的迷太深了,天魔令主與恨天翁之死都不能使他老人家覺醒,小弟也無可奈何。”
燕青道:“令尊大人最後如何決定呢?”
馬百平道:“帶了幾個老弟兄走了,風雲十傑中已死了三個,史劍如與裘梅風回到九老會去了,薛依與丁宏退隱,只有百步神拳姚孝璋與風雷劍遊祥跟着他,恐後還不死心。”
燕青道:“馬兄沒有廢掉令尊的武功?”
馬百平苦笑道:“小弟實在下不了手,那樣一來,無異逼他老人家上絕路,與殺父沒多大分別。”
燕青道:“連潔心不會找他嗎?”
馬百平道:“要找也沒辦法,家父寧可死於刀劍之下也不願意老死牀榻,想來也是實情,武林中人,又有誰肯碌碌以終的,孝以順為先,小弟為大義之所在,不能如他之意,在這些地方,只有隨他老人家去了。”
燕青忽而一笑,説道:“令尊會與張震宇取得連繫吧?”
馬百平臉上微紅道:“如果僅是家父那幾個人手,他老人家也不會走了,想來必是有點關係。”
燕青笑説道:“跟去的那些人當中,還有馬兄的人了。”
馬百平道:“在燕兄面前,小弟一舉一動都藏不了的,百步神拳姚大叔是小弟懇乞同行,照顧家父的,假如有了張震宇的消息,立刻會通知小弟的。”
燕青一笑道:“這倒是找尋張震宇的法子。”
馬百平一笑道:“等此人一除,家父大概會死心塌地了,小弟此舉,實在還是為了家父好。”
燕青微笑着説道:“馬兄顧慮如此周詳,兄弟也要盡點力,連潔心那兒,兄弟當勸勸她對令尊不加追究就是。”
馬百平拱手致謝道:“小弟正有此心,只是不便啓齒,這一對母子很難講話,只有燕兄的話,她們或許會接受。”
燕青忙道:“馬兄言重了,兄弟只是跟連治心有一點點交情,她未必肯聽我的。”
馬百平道:“燕兄幫過她的忙,她對恩怨分得很明,何況他們的主人天音仙子對燕兄十分器重,多少要買燕兄一個面子,燕兄如肯大力援助,諒來沒問題了。”
燕青不便揭開天音仙子身世之秘,更不能説出凌素娟與自己的關係,只好把話頭岔開,道:“金風,天殘門怎麼樣呢?”
白金鳳道:“百平將天魔教人員的名單交給我了,龍長者十分興奮,忙着整編接收,且準備迴天殘谷去,重建門户,看他那麼高興,我不便把退意表示出來,只好等大局平穩了下來時,再從事安排吧,現在的問題是銀鳳那邊了。”
燕青道:“天欲門有什麼動靜?”
白金鳳道:“一點動靜都沒有,連銀風都不見了,真不知道她作什麼打算。”
“景泰鏢局那邊呢?”
“還是原來的幾個人在開着,她從天絕谷帶去的人手只是留下了幾個,多半是找天被教主秦湘綺去密商大計了,苦在不知道他們實力如何?”
燕青道:“天欲教本來就是個秘密的組織,她們本身的成員無人得知,外圍組織則是利用色相,誘使各大門派的弟子為其效命,這是個最難對付的組織,江湖上追索這一組織的行動,遠在對付天魔教之先,依然沒有結果。”
馬百平道:“是的,而且天被教主秦湘綺僅聞其名,誰都沒見她的廬山真面目,但她能擠身進入天欲教,成為四大霸天之力,必然有其所恃,只可惜知道內情的人都死了,目前我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燕青想想説道:“唯一的辦法是把天魔教的內情公諸於世,金鳳則把天殘門迅速重建起來,把舊屬天魔教的人員,確定職司,公佈他們的身分,使一切都變成公開。”
白金風臉色有難色道:“那恐怕不行,龍長者不會答應的。”
馬百平嚴肅地道:“以恨天翁的死來開導他,他應該答應的,大姐,我把天魔教的人員交給天殘門,只是為了要幫助你建立一個堂堂正正的門户,不是替你造成一個代替天魔教來控制武林的秘密組織。”
白金鳳從來也沒見到他這樣規規矩矩的説話,不禁怔了一怔,想想才道:“我原來就向龍長老提了,他反對的理由也很充分,他説我們的實力全公開了,銀鳳那兒的動靜卻完全不知道,這樣一來,我們在明處,被人摸光了還不知道。”
馬百平道:“憑天魔教原有的那點人手,還沒有人能有那麼大的本事能一口吞下去。”
白金鳳道:“天欲教不是一個人的,而是一股秘密的組織,誰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有多強,所以龍長老堅持不肯把我們的實力完全公開出來。”
馬百平道:“這老頭兒是否有什麼陰謀呢?”
白金鳳説道:“不會的,他部署的一切完全沒有經過我的手,卻沒有對我隱瞞一點,天殘門除了我身邊的幾個人之外,全是他一手培植起來,如果他有野心,把我除掉取而代之是輕而易舉的事,可是他對我忠心耿耿……”
馬百平道:“那麼你可以命令他這麼做。”
白金鳳道:“是的,我可以這麼做,他也説過了,如果我堅持要這麼做,只要一個命令,他絕對尊從,因為他尊重我這個門主的身份與權力,但是我跟他商量,他卻堅決反對。”
馬百平一嘆道:“天下那有這麼固執的人。”
白金鳳嘆道:“這不是固執,是忠心,他堅持他的看法,但絕不違揹我的意旨,因此我不能勉強他。”
馬百平苦笑道:“燕兄,你看該怎麼辦?”
燕青道:“看來我只好去勸勸他了,金鳳説得不錯,天殘門的重建是他一手之力,這種大事應該取得他的同意才對。”
馬百平道:“那燕兄就快去吧,這件事一定要儘快地實施,免得天欲教有所行動,卻讓我們背黑鍋。”
燕青答應着,跟白金風等人走了。
回到了天殘門在金陵的中心重地,燕青道:“金鳳,你快把龍長老請來。”
白金風搖頭道:“不必了,龍長老自己沒説什麼,他一切都聽我的,剛才是我自己不同意,推在龍長老頭上而已。”
燕青不禁一怔,白金風又道:“浪子,你説馬百平這個人究竟如何?”
燕青道:“不錯。雖然心機深一點,但本質上還是善良的,他的一切表現都不失為一個熱血的青年。”
白金鳳輕嘆道:“如果不是龍長老細心,我也幾乎被他騙住了。”
燕青一怔道:“莫非又有什麼問題嗎?”
白金鳳道:“是的,在他交給我的名單上有了問題,龍長者因過多年的明查暗訪,查出了天魔教潛伏在各地的人員有九十多個人。”
燕青道:“馬百平交給你的多少?”
“五百多名,比我所知的多出了很多倍,可是我們掌握的九計多個人,只有六十多個在名單上,他隱下了三十個人,用心何在?”
燕青又是一驚,失聲道:“會有這種事?”
白金鳳道:“龍長老經過多年的查證,絕對不會錯的。”
燕青的眉頭皺了起來,想想又問道:“這些人的武功身手如何?”
白金鳳道:“都是一時上乘之選,倒是他隱下的三十名,除了四五個外,都是身手碌碌之輩,這一點頗堪玩味,我一直想不透他的用心何在。”
燕青也陷入了苦思,憐憐在旁道:“這個問題我可以解答,這是以大吃小,最高策略的運用,他把大部份的人投過來,天殘門勢必要用全部的人手去控制管束他們,然後他只要一聲令下,可以輕而易舉地把天殘門吞下去,這是劉伯温的滅元之計。”
燕青哦了一聲道:“我倒不知歷史上還有這一策,你倒是説説看。”
憐憐道:“蒙古的騎兵曾經威掃四夷,是最勁鋭的一支鐵騎,入主中華後,由於昇平日久,元帝覺得養着這批軍隊近乎靡費。劉伯温是個謀土,獻策脱脱丞相,叫他把軍卒分散到民間供養,由五户供養一卒,這樣既可收監視之效,又可省下朝廷的錢糧,元帝果然中計欣然贊同,而那些元軍住到民家後,作威作福,好淫殘虐,使人民苦不堪言,劉伯温見時機成熟,在中秋時用明礬寫了‘八月十五殺韃子’等字樣,遍散於各處的糕餅鋪,作為月餅的底紙,十五之夕,家家切開月餅,明研水所寫的字跡為火一烘都顯了出來,記起舊恨,羣起響應,用酒把家中供養的元軍灌醉了,揮刀一砍,就這樣擊潰了元朝十萬鐵騎。”
燕青笑説道:“這恐怕是一個傳説,正史從未有所聞。”
憐憐道:“不管是不是事實,但這個故事頗可借鏡,馬百平把天魔教的人員交給了天殘門,恐怕也是一樣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