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驚之下,錯步擰身,忽地橫躍三尺,左掌護胸,右掌待敵,雙目緊盯著那方自敞開的宮門。
然而,空自緊張了一陣,宮裡仍然是一片寂然,半點動靜都沒有,連那怪異的音韻也隱去不聞。
宇文彤劍眉一皺,雙腳微一用力,右掌前引,縱身躍入。
進入宮中,一陣濃郁的花香味,直襲鼻端。
這宮中的構造,堪稱匠心獨運,莊麗而靈秀,置身於其中,令人俗念全消,有股飄然出塵之感!
只見五步一閣,十步一樓,掩隱於瑤草琪花,翠竹清泉之間。
然而,宮中那些飛閣崇樓,亭臺池榭的門窗,卻是緊緊關閉著,偌大一座宮苑,顯得一片死寂。
太過的靜寂,反令人生出一種蕭索的恐怖。
潔光下,這人間仙境,此刻卻反令人感到陰冷無比。
宇文彤雖然藝高膽大,但是目睹此情,也不由得心底泛起一絲寒意,只覺宮中處處充滿著危機。
清風細細,時聞妙香,宇文彤凝立在通往後宮的玉石甬道上,目光投向遠處,似是正考慮著一件重大的決定……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候,突聞一縷柔細的音韻,飄送人耳。
恰好他此刻已作決定,極快地收回目光,略向身後掃了一眼,大步向那傳來音韻的方向尋去。
這音韻依然似先前一般聽去微弱若有若無,音韻之中,卻充滿了歡樂,愉快,叫人聽來,精神振奮,心身感暢。
他穿過二處長廊,繞過一座玲瓏的假山,到了一片極為富麗堂皇的殿宇前。
殿前一片玉石平臺,平臺兩端,安放著兩隻銅鑄的馴鹿,鑄工精巧,栩栩若生,氣象甚是莊嚴。
那悅耳的柔細音韻,卻從那門窗緊閉的殿宇中透傳出來。
宇文彤略一思忖,正待縱身躍登平臺,那柔細音韻恰當此際倏然而住。
驀聽呀然一聲,兩扇緊閉的殿門,忽地大打開來,由殿裡走出一個身穿淡紫紗衫的絕色女子。
這紫衫少女雖然豔光照人,但那張吹彈得破的臉上,卻不帶絲毫笑靨,真個是豔若桃花,冷如冰霜。
只見她蓮步輕移,姍姍來到平臺邊緣,俯首望了宇文彤一眼,蛾眉微蹙,冷冷地說道:“你能進入這死亡之谷,必然是受人指點而來,快快招出這人是誰?”
宇文彤聞言眉頭一皺,朗聲問道:“姑娘是在問誰?”
紫衫少女狠狠地瞪了宇文彤一眼,冷冷道:“這裡就只有你一個人,自然是在問你。”
宇文彤淡然一笑,道:“在下並非姑娘階下之囚,姑娘卻似在審問犯人一般,請恕在下無可奉告。”
紫衫少女突地輕輕一笑,道:“你可知道我谷中的禁例嗎?”
她這一笑,宛如百合初放,牡丹盛開,是那般令人沉醉。
宇文彤目光愕然,幾乎難以相信這等動人的笑容,是出自那張冷若冰霜的臉孔。
紫衣少女本來嬌美如花的笑靨,突地一沉,冷冷道:“你這人可是耳聾了嗎?”
宇文彤聞言一驚而覺,連忙收斂心神,應聲道:“什麼事?”
紫衣少女雙眉一挑,冷冷道:“數百年來,從無人敢暗中窺探本谷,你知道是何原故?”
宇文彤聞言一愕,紫衣少女秋波一轉,一聲冷笑,又道:“因為本谷禁例,武林中幾乎無人不知。”
宇文彤淡淡一笑,道:“貴谷禁例,在下確實不知,尚請姑娘惠予賜告。”
紫衣少女冷冷道:“凡敢暗中窺探者,重則處死,輕則廢去全身武功。”
宇文彤微“呵”了一聲,正容道:“在下冒昧進入貴谷,實……”
紫衣少女柳眉一豎,截口道:“舉世之間,從未有人膽敢似你這般藐視本谷禁例,綠蓉、飛燕,你們替我把這廝拿下。”
語聲方落,乍見兩條紅色人影,自宇文彤身後林中驚鴻般掠出。
這兩條人影,身法奇快,霎眼之間,已到宇文彤身後,忽地四臂齊揚,指有如利刃,迅疾點向宇文彤背上“身柱”、“懸樞”、“三焦”、“神堂”四處要穴。
宇文彤目光一掃,已看出向他身後襲來的是兩個頭挽雙笄的紅裳少女,不由朗朗一笑,身形倏然滑開五尺,這兩個紅裳少女閃電般一擊,便告落空。
兩紅裳少女指尖點空,迅捷再次欺上,雙雙手揮五指,分向宇文彤腰、肩等處襲去,隨著纖腰一扭,玉腿高彈,同一剎那間,竟各攻出三招。
宇文彤因此行有求於人,故不願出手傷人,此刻見兩人再次攻到,又自朗朗一笑,身形如行雲流水般又自滑開。
紫衣少女一旁睹狀,冷笑一聲,道:“原來是個自恃武功的狂徒!”
說話間,只見臺下掌影翻飛,勁風逼人,那兩個紅裳少女,在這霎眼之間,竟已連攻了數十招。
然而,宇文彤只是身形閃動,動如飄風,穿行在一片掌影中。
這兩個紅裳少女雖然招式詭異,身法曼妙,但宇文彤卻應付得悠閒從容已極,是以掌掌落空,始終未能擊在宇文彤身上。
紫衣少女眉頭一皺,沉喝道:“住手!”
兩紅裳少女應聲收招撤身,後退丈餘,嬌臉上一面羞紅之色。
忽地人影一閃,紫衣少女已自平臺上飄然降落,冷然瞥了宇文彤一眼,緩緩道:“無怪你敢闖入谷中,身手果然不凡……”
她的語聲忽然一頓,秀目中,冷芒電閃,嬌柔的玉面上,立時罩上一層寒霜,冷冷又說道:“你能在足下不離數尺方圓之地,閃避開她二人聯手合擊的無雙掌法,自然身懷絕頂輕功,我今天……”
一語未了,宇文彤已接口說道:“姑娘休要誤會,在下並非有意故犯禁例,實欲晉謁貴谷谷主……”
紫衣少女未容宇文彤說完,已冷冷截口道:“你要想見家師不難,只要你能在我手下十招內不敗,我拼著受罰,也領你去見家師。”
宇文彤聞言雙眉微皺,隨這朗聲笑道:“但願姑娘言而有信。”
紫衣少女冷笑道:“那來許多廢話!”
聲未落,也未見她晃肩邁步,陡然人影一閃,已欺到宇文彤身前,欺霜勝雪般的玉臂,突地閃電似的往前探去。
春蔥般的玉指,帶著一縷指風,倏向宇文彤眉心“迎香”穴劃去。
這一招來勢如風,而且認穴之準,無與倫比。
宇文彤早防到她有此一著,陡見他衣袂向前飛揚,身子已在剎那間,暴退五尺。
紫衣少女秀眉一挑,雙掌柔荑宛似簪花,身形未動,轉眼間已跟身欺到宇文彤身前,但見她柔荑左右飛舞,左拂“天府”要穴,右點小腹“氣海”死穴。
宇文彤朗朗一笑,再次滑步暴退。
紫衣少女冷冷一笑,一雙羅袖,突地電閃飛出,仍襲他“天府”、“氣海”二穴,那知宇文彤比她還快,羅袖尚未及身,人影乍閃,雙袖又告落空。
紫衣少女兩招落空,雖然心驚,但她心情高傲,柳眉一挑,冷笑一聲,道:“果然有點門道!”
話落人到,剎那間,一連攻出六招,招招指襲人身要害大穴。
宇文彤腳下微錯,身形展開,宛如行雲流水,隨著對方攻襲之勢,閃展騰挪。
紫衣少女忽地冷冷一笑,腳下略一盤旋,立時幻化出十數個紫衣少女,纖指拂點之間,宇文彤前胸後背等處十大要穴,已全在她指風攻襲之下。
一招之下,竟然能夠同時襲向人身前後十大要穴,這等武林中罕見罕聞的絕學,雖強如宇文彤這等絕頂高手,也為之心驚不已!
但此刻可不容許他再事遲疑,立即腳下踩著細碎的步子,身形扭轉之間,雖然這奇詭絕倫的攻勢,竟連他衣袖角都未能沾到半點,但他卻已捏了一把冷汗。
九招無效,這十招搏賭之盟,還剩下了最後一招!如若紫衣少女這一招仍然落空,數百年來死亡之谷不準人踏入一步的禁例,將要為宇文彤而破例。
是以這奇詭無比的一招又告落空之後,紫衣少女立即收招後退五尺,靜立不動,面色凝重,日光凝注著宇文彤,一瞬不瞬,心中卻在思索,如何才能一擊成功。
宇文彤一見對方神情,已知這一擊必然厲害無比,不敢稍有大意,雙目緊盯著對方,留神戒備著。
這最後一招,事關重要,雙方均心意集中,佇立不動,一時間,場上立時瀰漫著一種扣人心絃的緊張氣氛。
時間逐漸一分一秒的溜了過去。
沉寂仍然沉寂,緊張更為緊張。
遠立一旁的兩個紅裳少女,目中亦自各現驚駭之色。
她們一向以為自己小姐武功天下無雙,卻再也想不到今天闖入谷中的這藍衫美少年,竟然武功高不可測,凌駕在小姐之上。
沉寂而緊張的氣氛一直延續著……
忽然間,那沉寂了很久的柔細音韻,又自殿中傳出。
那音韻雖然微弱若有若無,但卻打破了眼前的沉寂,驅散了緊張的氣氛。
紫衣少女陡然面露喜色,目光從宇文彤身上移開,掉首向臺上望去。
宇文彤好奇的順著她目光望去,不知何時,在那平臺之上,出現一個雙十年華,美絕人寰的白衣女郎。
紫衣少女一見那個白衣女郎,立即哦了一聲,笑著招呼道:“二師姐……啊……原來是你!”
白衣女郎輕輕一笑,紅唇微綻,櫻顆半露,笑得好不嫣然,只聽她說道:“小師妹,那人是誰?”語聲嬌脆甜美,兩道毫無敵意的目光,在宇文彤臉上一掠而過。
宇文彤被那道晶瑩清亮的目光看得心頭砰然跳動,一種從未有過的奇異感覺,突然由心底升起。
紫衣少女笑著答道:“他……是個自恃武功的狂生。”
白衣女郎微微一笑,乍見白羅衫一陣飄揚,人卻宛如仙子凌虛一般,自平臺上冉冉飄降而下,秋波在宇文彤臉上一掃,微微一笑道:“你能輕易閃避我小師妹九招攻襲,足見你武功不錯,不過你可不要錯估了本門武功,要不是我小師妹缺少對敵經驗,你未必能夠這般容易應付。”
語聲略頓,蓮步輕舉,前行了兩步,舉手理一理鬢邊亂髮,笑道:“我小師妹與你十招之盟,最後一招由我來試試,只要你仍然能躲過去,你任何要求我都可以答應。”
說話之間,人已迅快絕倫的欺身而上,右掌平胸而舉,左手一招“拂手弄弦”,斜斜拍了過去。
宇文彤淡淡一笑,腳尖一點地面,隨著對方玉掌斜擊之勢,騰躍而起。
白衣女郎面含微笑,迅疾無比跟身欺上,趁宇文彤雙腳尚未著實地的剎那,平胸右掌突地疾推而出。
這一招兩式,不但配合得恰到好處,其心思之敏,計算之準,出手之快,均令宇文彤感到心驚,此刻掌風已快及身,閃避已無可能,迫得懸空發掌,人卻借力平飄而出。
但因凌空倉猝發掌,落地時腳下竟然一個踉蹌,不由下陣臉紅。
白衣女郎向著臉露羞紅之色的宇文彤笑道:“休要見怪,這我就領你去見家師。”
紫衣少女聞言一愕,脫口叫道:“師姐,你……”
她言尚未了,白衣女郎已接口道:“恩師早知有外客宇文少俠來到,特命出殿迎賓。”
他雖奇怪對方何以知道自己姓氏,但限於禮貌,自然不好發問,只好暫時悶在心裡,不料那白衣女郎蕙質蘭心,已從宇文彤神色間看出,不禁微微一笑道:“家師接好友無名老前輩靈禽傳書,故知少俠將駕臨,是以特命小妹出迎佳賓。”
事情演變至此,宇文彤心中又驚又喜,當下含笑說道:“如此煩請姑娘引領在下前往晉謁令師。”
白衣女郎在紫衣女郎耳畔低語一陣,紫衣女郎隨即突然對著宇文彤嫣然一笑,然後領著兩個紅裳少女離去。
宇文彤隨著白衣女郎登上平臺,只見一個紅裳少女迎上前來,深深一福道:“谷主命小婢傳話,令二小姐領宇文公子前往斷霞樓。”
宇文彤心道:好奇特的命名,樓名斷霞,想必是危樓高聳,煙霞繚繞。
白衣女郎盈盈一笑道:“宇文兄生長在水明山秀的江南,不知對此谷有何置評?”
宇文彤笑道:“貴谷奇景天成,水色山光,亭樹木石,參差錯落,掩射有致,直似人間仙土,世外桃源,在下除了歎為觀止之外,豈敢置喙。”
白衣女郎笑道:“此谷雖然景色不錯,但焉能與江南景色相比,小妹嚮往江南風光已久,惜恩師嚴命,小妹至今未能前往一遊。”
二人談笑之間,走到一處假山之前,白衣女郎道:“轉過這假山,便到斷霞樓,該樓為家師靜修之地,任何人未奉召喚均嚴禁登臨,宇文兄請自行前往,恕小妹未能奉陪了。”
說完,一笑轉身離去。
宇文彤目送她身影消失在遠處後,方舉步走去。
但見在假山之後,一片花林之中,孤峙一座五層高樓,一縷柔細音韻,自那危樓頂層飄送出來。
宇文彤仰首凝望了一陣,方邁步拾階而上。
除了那柔細音韻外,四周一片靜寂,一邁入裡面,那音韻便戛然而止,他目光略向四壁瀏覽一遍,毫不猶疑拾級而上。
剛登臨第四層的時候,一個清脆語聲已自頂端傳出:“是彤兒嗎?”
宇文彤聞言一怔,心道:這人是誰?竟然如此稱呼自己,只聽那清脆語聲又道:“怎不快些上來。”
宇文彤呆了一呆,終於一拽衣襟,登上頂層。
這最上一層,除在樓正中放置有一個雕花紫銅香爐外,便空無一物,爐中一香菸繚繞,氤氳滿樓,爐後趺坐著一個黃衣美婦。
當他看清那黃衣美婦的面貌時,剎那間,只覺心胸間一陣陣情感激動,目光再也無法從那婦人臉上移開。
他幾乎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那位黃衣美婦的面貌竟然和他母親瓊姑完全一模一樣。
他剛想出聲呼叫時,忽然發現那黃衣美婦眉心處多一顆痣,這使他不得不按捺住情緒的流動,沒有叫出聲來。
宇文彤心裡充滿了驚奇,他越看越像,要不是黃衣美婦眉心多了顆紅痣,他真會以為這婦人便是自己的母親。
香菸繚繞中,黃衣美婦對他微微一笑,柔聲說道:“彤兒,你可知無名老人為何指點你前來找我?”
語氣之間,一副老氣橫秋的姿態,生像是宇文彤的親長一般。
宇文彤望著這個與自己母親一模一樣的婦人,心裡兀自不解,對方究竟與自己的何關係?
他正自思忖之間,只聽那黃衣美婦又道:“你可曾注意到我有些像誰?”
宇文彤聞言只覺心頭一震,情緒又轉激動,語聲也自顫抖的道:“老前輩面很像晚輩的慈親。”
黃衣美婦笑了一笑,緩緩道:“正因為這原故,他老人家所以命你前來找我。”
宇文彤聞言一愣,大惑不解的望著她,心道:這婦人所說的原故,不知究竟是些什麼?
那婦人又道:“因為他老人家知道縱然把真情告訴了你,你也不會相信,是以他老人家叫你前來,由我告訴你。”
語聲略頓,用手一掃面前的香菸,突然問道:“孩子,你知道我是誰?”
宇文彤心頭一動,應聲道:“晚輩正想問老前輩怎麼稱呼?”
黃衣美婦道:“我是你的姨母。”
宇文彤魔驚地望著她,嘴唇一陣張合,但卻沒有叫出聲來。
黃衣美婦嘆了一聲,道:“這也不能怪你,我在十歲的時候便離開了家,而且一直沒有回去過,恐怕連你母親都不知道有我這個姐姐。”
她說話的時候,兩眼望著窗外,好像在回憶什麼似的。
宇文彤屏住呼吸,靜靜地傾聽著。
過了一會,黃衣美婦又道:“我姐妹雖未見過,卻知她與我長的一模一樣,她為人溫柔嫻靜,人又長的美豔,與二師弟宇文彬真是天生地設的一對,當時你母親也認為二師弟乃是未來東床快婿的最佳人選……”
宇文彤忽然打斷對方的話鋒,接道:“老前輩,您曾說離家後便不曾回去過,這些事情您如何會知道?”
他因為心中尚有些懷疑,是以對黃衣美婦仍稱老前輩。
黃衣美婦似乎早知他會如此相問,只是淡淡一笑,道:“孩子,這些事都是由你外叔祖他老人家告訴我的。”
字丈彤心念一動,接口道:“莫非無名老人就是他老人家?”
黃衣美婦點了點頭,道:“孩子,你真夠聰明。”
宇丈彤長長噓了一口氣,心想:怪不得無名老人對自己身世如此清楚。
黃衣美婦自窗外收回日光,嘆了一聲,道:“不料大師弟趙振剛心術不正,他知道你娘一旦嫁給你爹後,鐵骨門掌門之位便沒有他的份了,立即安下陰謀詭計……”
宇文彤聽到之裡,頓感心如刀割,熱淚盈眶。
黃衣美婦微瞥了宇文彤一下,又道:“那時二師弟和瓊妹雖然卿卿我我,形影不離,但卻均能發乎情,止於禮,純潔相愛,有一次他二人奉命前往東海辦事,半途被一些黑道高手圍攻,若單論武功,這些人都不是他二人敵手,但其中一個叫‘辣手仙子’的女人,突施迷魂亂性的迷香,將他二人迷倒,其實這些都是趙振剛在暗中攪鬼。”
宇文彤雖然知道自己父親乃是趙振剛所害,但詳細情形尚還是第一次聽到。
黃衣美婦繼續說道:“當你爹醒來的時候,發覺和你媽發生了不可告人之事,他再也想不到這些都是趙振剛一手導成的陰謀詭計——
這時,他只知譴責自己,痛恨自己,感到對不起你娘,更覺愧對師門,但大錯業已鑄成,除了以一死來贖罪之外……
死!在他心念中逐漸擴大,終於,他決心以死來洗去他的罪惡……
就在你爹剛要投水自盡的時候,趙振剛突然出現,施以‘七陰絕穴’手法,逼使你爹照他意思寫下一封絕命書,然後驟下毒手,將你爹擊落怒濤洶湧的大海中。”
聽到這裡,宇文彤突覺滿腔悲憤,不可抑止,渾身不住地顫抖。
只聽黃衣美婦藹然說道:“彤兒,你爹並未死去,他雖然被打下了海中,但卻被一位佛門高僧拯救,如今已皈依佛門,落髮為僧。”
這消息使他心中泛起一股難以抑制的喜悅!
他心底狂呼道:“爹爹,您老人家現在哪裡?”
但是,他卻不曾將他心中喜悅表達出來,何況,母親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黃衣美婦似已猜出他這時的心意,含笑說道:“彤兒,我再告訴你一件事。”
宇文彤心念一動,脫口道:“可是有關我娘她老人家的消息?”
黃衣美婦含笑道:“是的,你娘已皈依在南海無憂神尼門下。”
今天,對宇文彤說來,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因為他在一天之中,卻連獲二件喜訊,他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
但是,他為了證實這不是在夢幻中,他下意識地咬咬嘴唇,痛!這不是夢,他情緒激動的問道:“老……您老人家沒有騙彤兒吧?”
黃衣美婦靄然笑道:“好孩子,我為什麼要騙你呢?”
這句話,宛若一陣和風,立時吹散開結在他心中的陰霾。
時光似水,一點一滴地過去了。
斷霞樓上,談不完的家常。
潔亮的幽谷,漸漸轉暗。
於是,談話暫告中斷。
宇文彤被人領往前去用飯。
飯後,姨侄兩人仍對坐斷霞樓上。
這時,黃衣美婦首先開口問道:“彤兒,朱雀環被習武之人稱為武林四寶之一,其珍貴之處是什麼?”
宇文彤詫異地望了她一眼,答道:“因為,上面刻有至高無上的武林絕學。”
黃衣美婦微微一笑,說道:“朱雀環上面的武功雖然威力無倫,但卻稱不得至高至上的武學。”
語聲略頓,探手入懷,從懷中摸出一個黃巾小包,然後打開了小包,露出一本色澤灰黃,厚僅數頁的小冊子,她將那本冊子速在宇文彤手中,含笑說道:“你先看看這本手抄秘籍,然後我再告訴你朱雀環上所刻的武功,為何不能稱為至高無上的絕學。”
宇文彤好奇地接了過來,就著室內燈光,逐頁翻看。
小冊一共只有七頁,第一頁到第六頁上面,寫滿了蠅頭小楷,但字意含意晦澀之至,最後一頁,卻畫了三個如老僧合十的人像。
宇文彤從小冊上將日光收回,搖搖頭,道:“彤兒看不懂。”
黃衣美婦微笑道:“這本小冊,將武林四寶的武功全部抄錄在上面,最後一頁上面所畫的三個站立人像,卻並非四寶上面的武學,可是,它卻是這冊秘籍精華所在,威力之大,可說是不可思議。”
宇文彤失驚道:“就是那三個人像?”
黃衣美婦頷首道:“是的,這本冊,乃是本谷第一位谷主留下來的手抄秘籍,她老人家不但技冠古今,學識之博。悟性之高,數百年來,尚無人能出其右者。”
語聲略頓,向宇文彤深深投以一瞥,緩緩又道:“當時,武林四寶全被她老人家無意中得到,但是,她老人家都不曾據為已有,將這四件武林至寶,分贈當時在武林中素享清譽,德行高操的四位武林名宿——
但是,她老人家卻不能不深謀遠慮,防到日後被人仗恃著四寶中的奇絕武功為害江湖,是以,她老人家除抄錄下四寶的奇絕武學外,更以十幾年的歲月,精創三招,用以衛道除魔,這三式可算得是習得四寶上面武功之人的剋星——
她老人家遺命中,規定此三招傳以繼承本谷主的人,但承襲本谷谷主之人選,並不限定本門弟子,而以心性、德行俱佳,天資敏慧的人為標準。”
她一口氣說到這裡,突然用手一指身前那個雕花香爐,對宇文彤正色道:“習練這除魔衛道三式的心法要訣,卻刻在那香爐上的七朵盛開的花朵中,如今,我以一元門第十代掌門人的身份,傳你這三式不世絕學,用以衛道除魔。”
宇文彤聞言慌忙立起身來,雙手託著那本武學秘籍,恭敬地送至黃衣美婦跟前,惶聲道:“大姨,這件事可使不得!”
黃衣美婦正容道:“如今朱雀環數易其主,難保沒有人以此為惡江湖,我已數十年未離谷外出,門下諸弟子中,尚找不出傳此衛道三式的人,彤兒,你縱然對這谷主之位無意,但為了衛道之責,你也不能設詞推辭了。”
宇文彤聞言之後,沉吟了片刻,然後說道:“大姨,並非彤兒故意推辭,您老人家請想想,貴谷第一位谷主既有遺命,凡習此三式者,除衛道除魔外,尚須繼承谷主之位,所以,彤兒難以從命,您老人家當不會怪罪彤兒吧?”
黃衣美婦微微一笑,端容道:“當一樁事情處理上發生困難的時候,決不能死守規條,只有唯變所適,擺脫規條的拘泥,方能圓滿解決,如今,這件事正面臨如此情形,為了衛道除魔,拯救武林即將面臨的厄運,縱然有違她老人家遺命,我想她老人家也不會見怪於我。”
宇文彤聞言語塞,一時愣在當地。
黃衣美婦擺了擺手,要宇文彤收回那本武學秘籍,然後說道:“以你天資聰慧,自能數日內練就,彤兒,不用拘泥了,坐回原處去吧!”
宇文彤略一思忖,依言退回原處坐下。
黃衣美婦指著那雕花紫銅香爐道:“在你那面,有著七朵盛開的花朵,正是那刻有心法要訣的花朵,你現在先行看它一遍吧!”
宇文彤凝目望去,只見在第一朵盛開的花朵中,滿是豆子般大小的字跡,刻著:“餘窮三十年苦研三式,命名為破雲功,破雲功雖僅三式,卻已達有象無極之境,靜可降萬物,止雷霆,動則天搖地撼,翻江倒海,傳此三式者,望能善體天心,用以衛道降魔,造福武林。”
在其他六朵中,有些只有短短六個字,有些卻多達數十個字,若連接起來,彷彿是一篇易經卦辭,文曰:
“一動一靜,莫不生於陰陽,而陰陽本天地自然之妙,暫於瞬息,微於動靜,虛實相生,變化無窮,是以,靜則蘊於內,如天地未分,動則形於外,若因循相生。”
從文字便可得知,這破雲三式,以靜為守,動主攻,而動靜之間,卻寓攻於守,宇文彤看完之後,閉目沉思了一陣,方始緩緩睜開雙眼。
只聽黃衣美婦道:“這破雲功,雖僅只三式,但卻蘊含天地自然之妙,而對敵之際,遇強更強,若練就此三式後。實可無敵於天下。”
宇文彤道:“大姨,此等奇奧的絕學,若以短短三晝夜的時間習練,彤兒恐有負大姨的厚望了。”
黃衣美婦道:“彤兒,以你敏慧的天資,過人的悟性,三晝夜不難練就,若假以時日,不難使這三式更為精深博大。”
宇文彤急道:“大姨,你老人家怎開起彤兒玩笑來了。”
黃衣美婦正色道:“同樣一種武功,每個人的成就高下,卻視其天資和悟性而定,而你,卻是我生平僅見的練武奇材,假以時日,說不定本門的破雲功,將由你推進另一境地,而替本門放一異彩,使破雲三式譽為武林至高無上的武林絕學。”
這番話只聽得宇文彤惶恐至極,這副千斤重擔,突然加諸在身上,頓使他如履薄冰,手足無措。
在這三晝夜中。
除了在用餐時,略事休息片刻之外,其餘的時間內,他全心全意在修習破雲三式的心法要訣。
在這座高樓之上,第一天中,一片靜寂,兩人如老僧入定。
而最低一層的門前,由那白衣女郎和紫衣少女輪流守著。
第二天。
樓上偶傳人語。
第三天。
樓上又是一片寂靜。
終於,這令人難耐的三晝夜過去了。
樓上發出一片歡笑之聲。
而樓下的人臉上也綻出了歡欣的笑容。
要知,在這三晝夜之中,如有強敵侵入,谷主黃衣美婦和宇文彤均將遭到生命危險,是以,奇功練就之後,所有的人均感鬆了一口氣。
這天,宇文彤在黃衣美婦囑咐之下,辭別而去。
白衣女郎在宇文彤身形消失在重霧中後,芳心中突然泛起了無限離愁。
朔風凜凜,瑞雪霏霏,山如玉簇,林似銀妝。
時正歲初——
通往青藏交界的喀爾古道上,雖然雪深盈尺,卻有一些中原武林人物冒著風雨侵襲,僕僕風塵於這條古道上。
他們的目的,似乎是崑崙山巔的琅琪宮中。元宵節這天晌午時分,琅琪官顯得熱鬧非凡。
左邊一席上坐了六人,空著兩個席位。
右邊一席,順序數下去,第一位是個身材碩長的全真,面如滿月,白髯垂胸,神態異常莊嚴。
第二位,是個白眉老僧,身披一襲土黃色袈裟,寶相至為莊嚴,第三位,是個身軀修偉,長鬚垂胸的灰衣老者。
第四位,是位年有六旬,長眉紅臉,柳髯拂胸,貌相奇古的老者,第五位和第六位,是兩個身穿黃衫,邊幅不修的老者,一個年齡稍長,臉形清癯,雙目神光充足,一個卻滿臉病容,眼簾懶散地垂著,直似久病方愈。
這席上六人,正是峨嵋掌教玄鶴真人,蒲田少林高僧性慧大師,點蒼第一高手孫惜、太極名宿鏡湖先生、崑崙二老鐵劍老人趙琰、病叟趙古月。
左邊一席,正中坐著兩個鬚髮如銀,身著灰布長袍的老人,左首空著兩個席位,右首第一位是個五官清秀的中年文士,身著一襲灰白色破舊長衫,歪戴方巾,腳趿破鞋。
第二位是個年老花子,蓬頭垢面,鶉衣百結。
主位上兩人,一個年逾古稀,長眉皓首,銀髯垂胸,雙眼開合之間,射出兩道懾人的神光,一個是黑鬚拂胸的老者,目若朗星,面色如玉,乍見之下,幾疑仙人降謫塵凡。
他們正是峨嵋二字,武林三老中儒聖彌仲、丐仙管衡,以及崑崙雙仙。
兩席十二位當世高手,雖然談笑甚洽,卻不時向外面張望。
就在這時候,崑崙門下第二代弟子,導引進來一位身材高大,赤臉虯髯的灰衣老者。
眾人一見來人,紛紛站了起來。
來人緩步入殿,向左右兩席十二位高手一拱雙拳,朗聲道:“各位好!”
丐仙管衡望著來人笑嚷道:“諸葛老兒,貴掌門宇文小俠怎的不見?”
來人正是武林三老中,千首神龍諸葛璞,聞言不由一怔,少停,方始答道:“敝掌門人決不會失盟不到,現在不過剛到午時而已。”
儒聖彌仲一旁接口道:“諸葛老兒,一年多未見面,你竟然寄身鐵骨門下,這事我和老花子都感到奇怪,能不能說出其中原故?”
諸葛璞尚未答話,南極老人已接口道:“諸葛兄遠道而來,先請入座如何。”
諸葛璞含笑稱謝,也不再客氣,走向儒聖彌仲上首的空位坐下。
眾人落坐之後,諸葛璞向儒聖丐仙兩人說道:“兩位心中的悶葫蘆,留待稍後再談吧!”
然後轉向眾人正容說道:“在敝掌門人到達此地後,老朽至盼諸位緊記一事,有關趙振剛一切,以及趙振剛三字,諸位最好不要談論或提及。”
此言一出,在場之人全為之一怔,大惑不解地望著他。
隔了半晌,南極老人忍不住含笑問道:“諸葛兄可否道出其中原因?”
諸葛璞朝兩席上環顧了一眼,說道:“內情我也所知有限,不過兄弟可以告訴諸位一事,敝掌門人與趙振剛非但毫無血親關係,反之尚有殺父之仇。”
這訊息大出眾人意外,每個人一愣之後,臉上微露喜色。
諸葛璞看在眼裡,不明白眾人為何面呈喜色,雖然趙振剛生死之事,宇文彤不會再事過問,但九華山莊被焚,致使他母於分離,至今他母親生死不知,這些事仍能令他恨意難消,這般人又何喜之有?
就在這時候,宮中弟子入報,鐵骨門掌門人已到達風雷坪。
風雷坪距琅琪宮只不過數里之遙,以宇文彤的腳程,還不到很快便到,右邊席上的崑崙二老,已離座走到左邊席前,南極老人向二人點了點頭,鐵劍老人趙琰和病叟趙古丹,並朝崑崙雙仙俯身一躬,轉身出殿而去。
盞茶光景,殿外響起一陣腳步聲。
眾人知是宇文彤己到,紛紛離座起立。
就在這時候,一位神采非凡的藍衫少年,在崑崙二老陪同下,緩步人殿。
諸葛璞倏然跨上兩步,向藍衫少年俯身一躬,道:“掌門人好!”
宇文彤伸手一攔諸葛璞,含笑道:“老先生好!”
隨即朝殿內眾人,抱拳環拱,道:“有勞諸位久候了。”
峨嵋掌教玄鶴真人詫然地朝宇文彤投以一瞥,心說:“此人今朝不但語氣平和,神態間也顯得溫文有禮,若與以前那種冷傲逼人的神態相較,前後判若兩人。”
南極老人延請宇文彤入座之後,手拿酒杯,極其誠摯地,朝宇文彤一舉,藹然說道:“宇文少俠遠道而來,老朽謹以水酒相敬,略申謝枕之意。”
宇文彤連忙端起面前的杯子,答禮道:“不敢當,以後尚望老前輩多多教誨。”
南極老人呵呵一笑,道:“鐵骨門今後在小俠領導之下,重振之期,可說已是指日可待了。”
宇文彤口頭謙虛,跟著微微一笑。
很顯然的,今天宇文彤無論是對人論事,均顯得溫和而謙遜,與以往行徑迥然相異。
南極老人然後朝眾人藹然一笑,舉杯相敬。
酒過三巡。
南極老人說道:“公孫無垢和太史清這次邀請各位,聚會崑崙,為的是要了斷昔年之一段公案……”
話聲微頓,目光一掃席上之人,續道:“六年前峨嵋掌教,少林監院與點蒼孫大俠等助燕山大俠趙畏為友復仇及索回‘朱雀環’,至九華山莊向‘乾坤手’趙振剛趙大俠理論,因言語失和而動武,結果,九華山莊為奸人所乘,夷為平地,莊中之人大部傷亡,只有趙振剛夫婦及師弟王頤不知下落……”
說至此處,伸手一指宇文彤,肅容道:“這位宇文少俠乃趙振剛大俠之哲嗣……”
宇文彤倏地站起,搖手止住道:“老前輩請慢陳述,在下有一重要聲明!”
南極老人詫然住口,不解地望著宇文彤道:“少俠有何重要聲明?”
宇文彤面容一肅,環視眾人一眼,朗聲道:“趙振剛非在下親父,請老前輩陳述時勿用此等稱謂!”
此言一出,座中人除了諸葛璞外,莫不為之駭然一震!
南極老人訥訥道:“宇文少俠,這個……”
宇文彤接道:“其中原因,在下稍待自當說明,現在請老前輩繼續敘述。”
南極老人略一遲疑,乾咳了一聲,方始緩緩說道:“當時,託天之福,宇文少俠免於難,並獲不世奇遇,學成一身驚人絕藝,於是,曾參予攻襲九華山莊的六大門派之人,乃成為宇文少俠報復追查之對象……”
說至此處,伸手一指峨嵋教玄鶴真人道:“此次之會,起因於宇文少俠至峨嵋向玄鶴道長追查當年縱火焚莊之禍首,適值公孫元垢與太史清亦在當場,經默察雙方陳述,深覺其中顯有差錯,故拼著這張老臉,替他們作一調人,當時並承玄鶴道長允諾於半年內,將王頤下落查出……”
玄鶴真人忽然低宣一聲“無量佛”,打斷了南極老人的話鋒,緩緩起立,滿面惶愧地說道:“愧貧道無能,至今尚未將王施主下落查出,貧道甘願負全部罪責!”
南極老人喟嘆一聲,一搖手道:“道長請安坐,一切是非!待老朽說完之後,再請在座諸位憑公了斷便是!”
玄鶴真人稱謝坐下,南極老人眼望眾人,沉重地說道:“如今那王頤大俠既無下落,則玄鶴道長所承諾之罪責,似乎已無可避免了……”
少林性慧大師適時高宣一聲佛號之後,站起來說道:“貧僧敢以身擔保,玄鶴道見並無任何罪責……”
南極老人擺手道:“大師亦是局中之人,請稍安勿躁!”
言罷,肅容對同席的儒聖、丐仙等武林碩彥道:“這場公案的是非,萬望諸兄慧察,憑公處斷!”
當南極老人說話之際,宇文彤始終臉露微笑,並無絲毫怒色,不由玄鶴真人等當年至九華山莊尋釁之人,個個心頭忐忑,不知這位素來面色冷峭的青年,如此一反常態,不知他心中究竟作何打算。
南極老人說完之後,緩緩掃了眾人一眼,便自落座,席間氣氛登時沉寂了下去。
丐仙管衡眼看著千首神龍諸葛璞,笑道:“老兒,你有何意見?”
千首神龍諸葛璞搖頭道:“我已身在鐵骨門中,豈能妄置一詞!”
丐仙管衡笑嚷道:“好呀!你到推得個乾淨,咱們武林三老的意見素來一致,等會我和窮酸的論斷,難道你也不妄置一詞嗎?”
千首神龍諸葛璞肅容答道:“正是如此,一切悉憑公斷!”
儒聖彌仲乾咳一聲,徐徐起身道:“彌某有幾句迂腐之言,不知各位願聽否?”
下首一席之人,一齊恭聲應道:“願聽老前輩高論!”
宇文彤依然含笑不語。
儒聖彌仲道:“宇文少俠意下如何?”
宇文彤拱手道:“老前輩有話請說,晚輩自當洗耳恭聽!”
儒聖彌仲微一點頭,轉對眾人道:“彌某雖然久未涉足江湖,但對鐵骨門前掌門人趙振剛之種種作為,卻頗有耳聞,固然,眾口可以鑠金,但由此亦是證其不見容於江湖,故此方導致峨嵋教等六大門派之人,憑一封告密信函而據以興師之問罪,姑不論所控之事是否存在,終究難辭自取之咎……”
說至此處,語聲略微一頓,日光移注宇文彤臉上,只見他含笑而聽,了無不快之色,不由暗自一愣,心道:“這冷傲的年輕人怎麼變了?”
儒聖彌仲略一思忖,續道:“但即使趙振剛大俠之罪行屬實,其家屬及門人,亦不應同負罪責,彌某測度,當日六大門派之人,採取行動之時,亦必無罪及他人之意……”
玄鶴真人等人聽至此處,緊張的神色方始齊地為之一鬆,不由暗暗呼了一口氣,同時儒聖彌仲的聲音又自響起:
“……然九華山莊為應付六大門派之故而為奸人所乘,致全莊盡毀,傷亡慘重,使宇文少俠慘受毀家之痛,此種種後果,六大門派之人實應負全部責任,尤其縱火毀莊之禍首為誰,六大門派之人亦應負責查明,不能諉稱不知即算了事……”
儒聖彌仲話說至此,突然一頓,嚴肅地目注玄鶴、性慧等人,沉聲道:“但六年來,各位只知閉門清修,不思如何追究當年慘劇元兇,致使今日無詞以對宇文少俠,各位捫心自問,有罪無罪,恐怕已無需彌某饒舌了吧!”
這一番話語,只說得玄鶴真人,性慧大師與孫惜等三人,冷汗直流,面面相覷,絲毫作聲不得!
須知當年火焚九華山莊之際,六大門派之人雖然覺得事有蹊蹺,先後撤身而去,並未牽入漩渦,但此種行徑,己大失俠義本色,何況事由彼等而起,是以一種難以形容的愧疚之情,頓時塞滿心頭……
宇文彤目睹三人難堪之狀,依然面含微笑,默然不語,似乎在等待什麼……
半晌,性慧大師朗宣了一聲佛號,緩緩起立,合十垂首,肅穆無比地說道:“貧僧等多年來未思及此,彌施主責得極是,貧僧等不敢企求寬恕,但憑宇文施主吩咐便了!”
說完,合十一禮,徐徐落座,垂首閉目,肅然不語。
玄鶴真人及孫皓如釋重負地噓嗟了一聲,也是一臉莊肅之色,端坐垂首不語。
其餘諸人的目光,不由齊集宇文彤身上,看他如何處置,因為根據過去種種傳聞,這冷傲的少年,手底下從無生還之人,故此這三大門派的掌門人,命運將如何?
席間氣氛倏然間變得沉重異常,彷彿窒人呼吸!
只見宇文彤面上笑容一斂,莊容起立,朗聲道:“在下此次前來赴會,目的已與半年之前不同,且適才耳聞目睹,深覺武林中正義尚存,人性未泯,在下甚以為慰……”
話聲微頓,目注性慧大師、玄鶴真人及孫皓等三人,沉聲道:“姑念三位已知昔日之非,在下亦不願再事深究,六年仇怨,從此一筆勾消!”
此言一出,席上諸人莫不喜出望外,尤其性慧大師等三人,更是神情激動,感愧之淚涔涔而下,唏噓不已……
宇文彤隨手舉起面前酒杯,和顏笑道:“在下心願已了,敬以美酒一杯借花獻佛,祝諸位萬事康泰,後會有期!”
言罷,仰首一飲而盡,抱拳一禮,回顧千首神龍諸葛璞道:“老先生請!”
千首神龍諸葛璞恭聲應諾,便待起身告辭……
南極老人忽地伸手一攔,笑道:“宇文少俠暫請留步,老朽尚有一事奉懇!”
宇文彤聞言一怔,回身歸坐,含笑道:“不敢當,老前輩有何賜示?”
南極老人道:“今日之會,結果得以如此順利,實賴宇文少俠義薄雲天所致,老朽謹代少林、峨嵋、點蒼三派敬謝隆情,同時,更望少俠一本維護武林正義之心,俯允一事!”
宇文彤肅容道:“老前輩如有所命,只要在下力所能及,無不遵命!”
南極老人謝了一聲,目光一掃席上之人,緩緩的道:“年來,天潢教崛起江湖,招亡納叛,到處肆虐,意圖爭霸武林……”
話聲一頓,語氣突轉沉重:“據老朽所知,在此半年當中,江湖上已有三個門派以及幾位知名之士,慘遭彼輩毒手,若我武林同道仍不力謀團結對付,後果將不堪設想!”
這一番話語,只聽得席上之人聳然動容!
須知這半年來,宇文彤復仇與“天潢教”肆虐這兩樁事情,已震撼著整個武林,但由於各大門派多抱人不兒犯我,我不犯人的態度,是以不曾掀起軒然巨波。
也由於這原故,才使天潢教得以施展各個擊破的陰謀,如今南極老人如此鄭重提出,其用意至為明顯。
尤其是宇文彤,“天潢教”和他的關係是太不尋常了,幾乎在他追查“朱雀環”下落的整個過程中,都有“天潢教”在明暗之中加以種種阻撓。
這原因何在,正是他今後亟待查明的一件大事,如今南極老人既有此議,豈不是義不容辭,公私兩便之事!
宇文彤心中略加盤算,隨即起立朗聲道:“公孫老前輩關懷武林安危,在下願附騏尾,共襄義舉!”
南極老人料不到宇文彤答應得這般爽快,不由大喜,連聲稱謝,轉對眾人道:“諸位意下如何?”
須知這次與會之人,武功推宇文彤最高,如今他已首先附議,眾人自是紛紛應諾。
宇文彤待群情稍靜之後,方始開口道:“在下與天潢教中之人,曾相搏多次,雖然每次均獲全勝,但由於彼輩行蹤飄忽,且受嚴密控制,是以始終未能查出根本巢穴所在,若我等欲謀一舉將此邪教消滅,應如何著手,還望各位共抒高見。”
眾人聞言,俱不由一怔,一時面面相覷,作聲不得。
千首神龍諸葛璞忽然憶起一事,起立躬身對宇文彤道:“屬下似乎曾聽端木弘兄對掌門人提及天潢教的教廷,乃深藏在川邊邛崍山的百回谷中嗎!”
宇文彤霍然應道:“若非老先生提醒,我倒幾乎忘了,但端木老丈此刻也不知在什麼地方……”
丐仙管衡忽接口笑問道:“宇文少俠說的莫非是人稱‘妙手方朔’的端木老偷兒嗎?”
宇文彤道:“正是,老前輩是否知道他的行蹤?”
丐仙管衡搖頭道:“這老偷兒神出鬼沒,最是難尋,咱們最好另想別法。”
峨嵋浮塵子高宣一聲“無量佛!”,道:“貧道曾見過一個身為王爵的天潢教之人就是當年的鼎湖逸叟,此人武功僅與貧道相等,其他什麼侯爵將軍等等,若與座中諸位相較,實微不足道,其部下如此,則所謂‘教皇’之人,武功亦不見得有何過人之處。”
南極老人道:“然則道兄高見如何?”
浮塵子道:“貧道之見,我等不如直撲邛崍山中,仔細搜索,當不難獲彼巢穴所在,管見如此,諸位以為如何?”
儒聖彌鍾道:“邛崍山幅員廣闊,且彼暗我明,以逸待勞,我等若貿然前往,豈不犯了兵家大忌?”
丐仙管衡忽地呵呵大笑道:“你這窮酸怎越來越膽小了,浮塵老牛鼻之言,正合我花子之胃口,去去去!咱們就跑趟邛崍,先鬧個天翻地覆,使那些烏龜王八無處縮頭,自然乖乖的出來捱打……”
話剛至此,驀聽一陣“哈哈”狂笑,起自天際,劃空傳來!
笑聲有如雷鳴,震得四山回應,眾人俱為之愕然相顧,舉目循聲望去。
但見一條人影,隨著笑聲,宛似流星飛渡般電射而至,飈然直落庭階,雙足著地之際,地皮竟為之一震,顯見來人不但輕功卓絕,且內家功力亦已達震山撼嶽之境!
影斂入現,階前已屹立著一個蒙面怪客!
這位輕功卓絕,內功深厚的蒙面怪客,緩步入殿,朝東西席的群豪投以一瞥,目注丐仙管衡不屑地冷冷一笑,道:“老花子,就憑你那點道行,也敢口出狂言,若不是老夫有意招降爾等,就是適才那幾句放肆之言,你那些丐子丐孫,便將全部招至死神的光臨。”
丐仙管衡忽地站了起來,沉聲道:“尊駕何人?”
蒙面怪客冷冷道:“老夫是誰日後你自然會知道,現在給老夫乖乖坐下吧!”
丐仙管衡享譽武林數十年,幾曾有人敢當面對他如此蔑視,老花子雖然涵養過人,聞言也不由怒火直冒,陡地揚聲一陣狂笑,道:“尊駕要找老花子乖乖坐下,可不是隻憑口舌之狂便可辦到,也要亮點家當給我老花子看看!”
蒙面怪客冷冰冰道:“這還不容易!”
這時,身為主人的南極老人立即一旁接口道:“尊駕突然光臨,口稱欲招降我等,老朽身為此間主人,敢問尊駕何人?招降我等何事?”
蒙面怪客目光移向南極老人,道:“你就是公孫無垢?”
這蒙面怪客的狂妄無禮,頓使殿內群豪一個個面現怒容。
南極老人卻毫不動氣,微微一笑,道:“不錯,老朽公孫無垢。”
蒙面怪客兩道冷電般的目光,朝眾人掃了一眼,陰鷙深沉地道:“老夫乃天潢教招降特使,武林各大門派,均屬老夫招降之列,如敢拒降者,本教立施霹靂手段,使之萬劫……”
一語末了,左邊席上的點蒼派高手孫皓陡地哈哈大箕,道:“原來尊駕乃是天潢教中高手,咱們正感貴教深藏邛崍山中,無法覓尋,說不得只好煩請尊駕領路前往了。”
蒙面怪客語聲冷凜地說道:“孫皓,看樣子你是想拒降啦?”
孫皓震聲大笑,道:“尊駕真會自說自話!”
蒙面怪客冷笑一聲,道:“孫皓,你勇氣雖然可嘉,但是,就是你那句話,已替點蒼派帶來噩運,一日後,江湖上將聽不到點蒼派三字。”
孫皓道:“尊駕何必徒逞口舌之狂,天潢教覆滅在即……”
蒙面怪客陡地截斷孫皓的話鋒,冷冷一笑,道:“不知死活的東西!”
孫皓突地立身而起,離座走出,沉聲叱道:“無知匹夫,孫某念你為人所遣,故不曾為難你,那知你不識好歹,竟然得尺進步,孫某倒要看看你究竟憑仗些什麼?敢如此狂妄!”
說話之間,雙掌虛合,上身微俯,左腳微往前探,猛抬頭,左掌護胸,右掌直擊而出。
蒙面怪客只是冷冷哼了一聲,靜立不動容待對方掌勢臨近,迎著來勢,右掌向前輕輕的推出。
孫皓這一招虛實兼俱,此刻見對方有意硬接,目中神光微閃,一聲冷笑,長衫無風自動擊出之勢由虛變實,力道增至八成。
兩掌接實,微風不起,點塵不揚,孫皓忽然失聲驚呼道:“無相神功!”
人已極快橫飄開去,落地後,腳下己見踉蹌。
這聲無相神功,滿殿愕然!
蒙面怪客忽地冷冷說道:“老夫給你等一月之期,願降者至期前往邛崍山百回谷,自有專人前來接引,否則,後果爾等自知!”
語畢,一陣大聲狂笑,轉身飄然而去。
蒙面怪客腳下雖快,一條藍色人影比他更快,甫行至殿前廣場中央,身後藍色人影已如脫弦之矢,一閃便已搶越超前。
蒙面怪客腳下一頓,冷冷哼了一蘆!
藍色人影突地轉過身子,朗聲笑道:“尊駕暫請留步,在下尚有一事請教!”
蒙面怪客冷冷道:“小子,你先報上名來。”
藍色人影道:“在下宇文彤,尊駕是否也應將姓氏見告?”
蒙面怪客雙目中眼神數變,陰陰一笑道:“原來你小子就是專與本教作對的宇文小兒,至於老夫姓氏,尚無告訴你的必要。”
宇文彤淡淡一笑,道:“尊駕既不願姓名相告,在下也不勉強……”
蒙面怪客冷冷截口道:“你小子阻攔老夫去路,難道就是為了要問老夫姓氏嗎?”
宇文彤道:“這不過順便問問,在下另有一事請教。”
蒙面怪客陰鷙深沉地問道:“什麼事?”
此言一出,殿階上群豪一片寂然!原來眾人此刻已由殿裡走出。
於文彤緩緩說道:“貴教教皇是誰?”
蒙面怪客回首向身後迅速地掃視一遍,陰鷙深沉的目光轉註在宇文彤的身上,冷笑一聲道:“假如我不願意回答呢?”
宇文彤冷冷道:“但願尊駕永不出此言!”
蒙面怪客驀地揚聲狂笑,道:“小子,只知賣弄口舌之狂……”
宇文彤冷冷截口道:“尊駕如不相信,不妨試試看!”
蒙面怪客冷嗤一聲,道:“勇氣雖然可嘉!只是有點自不量力。”
宇文彤冷然笑道:“尊駕適才那手無相神功,雖然稱得上驚世駭俗,但也算不得是天下無敵。”
蒙面怪客冷冷道:“宇文小兒,你如果將帝城門中的武功視為不世之敵,那可是你自誤了。”
宇文彤聞言一怔,心道:對方如何會知道自己出自帝城門下?
他正自思付之間,陡聽蒙面怪客厲喝一聲,“讓開!”話聲甫落,突地揮一拳,直擊宇文彤面門。
出拳看似平淡無奇,實則詭異絕倫,暗藏殺著。
宇文彤微微一笑,雙肩不動,腳下微錯,奇快無比地後退五尺。
蒙面怪客右拳倏然往回一撤,右腳微滑,半偏身軀,左掌迅疾無倫斜斜擊出。
宇文彤出聲叫了一聲:“好!”擰腰旋身,一式“雲煙過眼”,橫飄五尺,疾勁掌風從身側呼嘯而過。
他一式雲煙過眼讓過對方如電一擊,左腳一踢,熊腰微挺,極其迅速躍回原地。
蒙面怪客一聲冷笑,道:“小子,光躲不還手,這就是帝城門中的絕招嗎?”
宇文彤毫不動氣,淡淡一笑,道:“以你我的武功,如毫無限制的死纏狠鬥,恐怕一千招內也難分出勝負……”
蒙面怪客冷冷哼了一聲,截口道:“老夫要你讓路,誰同你小子比武?”
宇文彤聽言氣定神閒地含笑說道:“尊駕要我讓道,在下卻要求尊駕回答我一個問題,彼此都堅持自己的意見,一時又無法迫使對方讓步,如此下去,豈不成了蠻纏不休的局面,以你我身份而言,實在不智至極!”
適才宇文彤閃避時施展的身法,已經使蒙面怪客心裡有數,聞言略一沉吟,道:“依你之見呢?”
宇文彤微笑道:“咱們既不能自貶身份胡纏下去,也無法使對方甘心意願讓步,所以,咱們之間的爭執,必須要尋求一個解決方法,咱們既然都是武林中人,捨棄比武一途外,尚有什麼其他方法可以解決爭執?”
蒙面怪各道:“好吧,你說出應該怎麼個比法?”
宇文彤微微一笑,道:“咱們既然在一千招內誰也無法奈何對方,只有文比一途,才能分出勝負,勝負一分,爭執自然解決。”
蒙面怪客遵:“快些說出文比的辦法吧!”
宇文彤微笑道:“譬如說,在地下畫出一個四尺不到的小圈子,守的一方站在圈裡面,攻的一方以三招為限,將對方逼出圈外,如前者被逼出圈外,後者便算勝利,反之,前者為勝,輸方便要立刻聽從勝方吩咐。”
蒙面怪客冷笑道:“誰守誰攻?”
宇文彤道:“這辦法既然是在下想出的,攻守選擇之權,自然屬於尊駕。”
蒙面怪客哈哈狂笑道:“很好,老夫算是攻方。”
宇文彤微微一笑,身子忽地一個疾旋,右腳尖已在堅硬的青石板地面上,劃下了一道深達半寸,直徑四尺不到的圈子。
他這手劃地留痕,碎石如粉的絕頂功夫,便得殿階前這般風塵異人奇士,均看得暗自心折不已。
宇文彤劃好之後,含笑屹立圈中,面對蒙面怪客說道:“尊駕敬請注意,三招之內,不論是拳腿並施,抑或是掌指並用,均可任意為之,只要能將在下逼出圈外,在下便聽憑尊架吩咐,決不反悔,如尊……”
蒙面怪客“嘿嘿”兩聲冷笑,道:“小子,老夫難道會反悔不成!”
宇文彤道:“很好,咱們一言為定,尊駕請出手吧!”
話完,雙肩倏然一沉,合掌當胸,俊面上洋溢有一種奪目異采,星目中兩道湛湛神光,凝注著對方眼神。
蒙面怪客暗運無相神功,周身流轉,蓄勢待發。
只見他那遮住鼻口的蒙面玄巾,忽地無風自動,雙眸中光芒漸盛。
宇文彤合掌胸前,面含微笑,衣襟飄動,宛如臨風之玉樹。
忽地——蒙面怪客一聲清嘯,突地圈臂翻腕,雙掌就勢輕輕往外一推,一股無形勁力已疾湧而出。
宇文彤就在對方圈臂翻腕之際,上身微俯,雙掌往外一揚,掌心一吐,一股柔風,立將蒙面怪客無相神功所化的無形勁力劃而中分。
這發之無形,其勢卻可摧天裂地的無相神功,竟然被神奇柔風破去!
蒙面怪客驚“噫”了一聲,心中又驚又恐,略頓之下,隨之冷哼一聲,凝聚全力再次推出一掌。
宇文彤劍眉一揚,原式不變,只是在掌心外吐之頃,雙掌同時一顫,隨之微微一旋。
適才雙方之間,雖然各施其學,結果卻好似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然而,這一次卻大不相同,掌風相接,異聲突起,宛若百樂齊奏。
異聲方起,蒙面怪客臉色聚變,猛然騰身暴退!
宇文彤雖然屹立如故,臉上笑容已斂。
蒙面怪客厲聲喝道:“宇文彤,你這‘破雲功’是從何處學來的?”
殿階上所有的人,一聽破雲功三字,都情不由己脫口驚“噫”了一聲!
宇文彤見對方竟然能識破這破雲功,不由得一怔,但旋即微微一笑,道:“尊駕尚餘一招,如能將在下逼出圈外,到時自會相告。”
蒙面怪客怒聲道:“宇文彤,老夫好意相問,你為何不願說出?”
宇文彤心念數轉,仍笑著說道:“勝負未分,請恕在下難以應命。”
蒙面怪語含深意地說道!“宇文彤,你若不願相告,那可是你自誤了。”
宇文彤淡然一笑道:“在下是個死心眼,在勝負未分前,縱然真如尊駕所說,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蒙面怪客陰陰一笑道:“宇文彤,你少輕狂,老夫這第二掌發出之後,你後悔再也來不及了!”
宇文彤聞言不由一怔,旋即朗聲笑道:“謹謝尊駕好意。”
蒙面怪客朝宇文彤陰鷙深沉的投以一瞥,一聲冷笑,忽地後退五尺,繞著宇文彤曲周疾步遊走。
這時,宇文彤除仍然合掌當胸,含笑而立外,反而眼簾低垂,對蒙面怪客的繞身遊走,竟然毫不理睬。
蒙面怪客腳下疾走如雲,晃眼之間,已繞行五圈……忽地一聲清嘯,雙手齊揚——
一聲驚天動地巨響聲中,挾著春雷般的一聲大喝!
宇文彤立身處,碎石紛飛,密如驟雨,一條人影,宛如巨鶴般沖天而起!
殿前廣場中,瀰漫著一片巨雲濃煙,逐漸向外擴展。
那沖天而起的人影,掠身飄落殿階上,人影斂處,只見宇文彤對愕立殿階上的諸人急聲道:
“諸位趕快退入殿內,煙中有毒!”
眾人聞言一驚而覺,紛紛退入殿堂。
宇文彤突地轉過身於,當門而立。
突地,一道翠藍色光茫,自宇文彤身上一閃而出,在宇文彤身前幻化出一片光幢。
光芒越來越盛,光幢越來越大。
那如雲毒煙遇上這片光幢,頓時煙消雲散。
瀰漫在廣場中的毒煙,宛如白雲歸壑,直向翠藍色光幢湧去。
大概過盞茶時刻之久——
毒煙全消,景物重現,廣場中的花草樹木,全已枯萎,地面上現出一個大坑,那蒙面怪客已然不見。
光幢一斂,人人由殿裡走出,南極老人向廣場中投以一瞥,喟然嘆道:“今天若非宇文少俠相救,咱們已和草木同一命運。”
丐仙管衡接口道:“我老花子今天算開了一次眼界,宇文少俠,這是一種什麼武功啊,竟然這般神奇?”
宇文彤微微一笑,並未立即回答,由懷中取出那隻色作翠藍,狀如佛手,大僅盈握的地肺寒玉,朝眾人一晃,道:“在下若不是身懷此物,也難逃這場厄運。”
這般風塵異人,一見宇文彤手中之物,不由驚詫失聲道:“是……是地肺寒玉。”
這種孕育天地鍾靈之氣而生的天材地寶,這般人雖然都是第一次見到,但傳說中所描畫的形象,卻正與宇文彤手中之物一模一樣,是以一見便已認出。
宇文彤含笑說道:“正是它。”
然後又說道:“當那廝繞著我疾步遊走之際,我已懷疑到對方決然不安好心,但卻未料那廝如此毒辣,若非我事先有備,險遭‘天雷彈’炸爆,當我騰身空際,正擬撲擊那廝時,忽然瞥見廣場的花草樹木,一沾上那些毒煙,立時枯萎,便知道必然是煙中含有奇毒。”
眾人不由恍然,諸葛璞忽然在一旁問道:“掌門人適才故意阻攔那廝去路,可是為了想證實一件事?”
眾人聞言齊向宇文彤望去。
宇文彤含笑點頭,道:“老先生果然不愧是武林三老之首,我故意留難那廝,目的只要證實那廝所使奇學,是否真是無相神功。”
諸葛璞道:“掌門人目的何在?”
宇文彤道:“老先生可還記得咱們在追查朱雀環下落的整個過程中,曾遭到天潢教在明暗之中加以種種阻撓之事嗎?”
諸葛璞點了點頭,道:“記得。”
宇文彤道:“該教阻撓咱們的目的何在?”
諸葛璞道:“該教當然也在找尋朱雀環,咱們在尋找朱雀環下落之事,必然已為該教獲悉,故多方加這阻撓,其目的實不欲他人染指這件武林至寶。”
宇文彤道:“該教如此迫切想得到朱雀環,自然不欲他人染指,但令人不解的,是該教中人何以會身具朱雀環上的絕學?”
眾人一愕,屏息靜聽著。
諸葛璞詫然道:“什麼?無相神功是朱雀環上面記載的奇學?”
宇文彤點了點頭,道:“是的,無相神功出自朱雀環。”
諸葛璞晴晴地說道:“奇怪!天潢教這廝的奇絕尊學既出自朱雀環之上,為何朱雀環又落……”
話至此處,忽感失言似地倏然住口。
丐仙管衡目光一轉,笑罵道:“諸葛老兒,你不有話快說,有屁快放,休要這般吞吞吐吐的!”
諸葛璞虎目數轉,微笑不言。
丐仙管衡怒道:“怎麼,你老兒真不想說……”
宇文彤一旁含笑接口道:“老丈休怒,這事且由我來告訴諸位吧!”
隨將朱雀環已經落入千幻迷宮之事說出,其中略去了自己和千幻神妃的關係。
眾人聆聽之後,微“啊”了一聲。
宇文彤接著又道:“這件事只有一種解釋,那便是朱雀環曾經一度落入天潢教手中,而且,修習過上面記載的奇學之人,最多隻有兩人。”
他這番分析只聽得眾人一怔,並朝他投以驚詫的一瞥。
宇文彤似已看出眾人的神情,微微一笑,又道:“這兩人,一個是該教教皇,一個便是適才那廝,因為,該教中地位僅次於教皇之下的四王,我都曾與他們交手過,卻不曾發現他們施展過朱雀環所載的奇絕武功。”
他語聲忽然一頓,目光緩緩由眾人臉上掃過,最後停在南極老人身上,沉重地道:“如今該教既然公開挑戰,咱們務必籌劃妥善,一舉殲滅該教,這事尚請老前輩將各項細節安排一番,好讓大家遵循。”
南極老人沉吟一下,然後說道:“如今天潢教既敢公開向武林各門派挑戰,必然有所準備,咱們必分批出發,儘量隱蔽行動,而且在下月初十之前,齊集邛崍縣城會合,然後直奔那百回谷,老朽愚見,不知諸位以為然否?”
眾人甚以為是。
於是,在第二天清晨,第一批人已起程離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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