忖念及此,宇文彤心頭一急,一手抓起那頂文生公子巾,飛身掠出崖洞,上下略一張望,猛地雙臂一抖,一式“龍奮九霄”,破空而起,直升崖巔。
晚霞滿天,歸鴉陣陣,山風蕭蕭,極目望去,但見萬山重疊,那有一點跡象可尋?
宇文彤悵然木立了半晌,忽地想起康澤和葛青霜二人,不知吉凶如何,尤其是葛青霜,他記得在昏過去以前。曾聽見她發出一聲驚呼,那麼,她是否已受傷或是……
他不由心如油煎,再也沒有勇氣往下面想去,但是,他此刻連置身何地都不曉得,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到底應向何方追尋才對?
這難題在他心中反覆思量了一陣,仍未得到結論,最後,只好決定獨自前往峨嵋,說不定在途中或是峨嵋遇見康澤,葛青霜二人。
主意打好,遂施展輕功,望西南方奔去。
暮靄蒼茫,夜幕漸垂,宇文彤一陣飛馳之下,已奔出百十里路,山勢逐漸平坦,遙望山外,隱見無數燈火,閃爍有若天上繁星,估量已將抵綿陽縣城。
“錚錚錚錚”。
一陣清脆細密的兵刃交觸之聲,隨風飄進耳際,不由他心頭一動,霍地停步。
略一辨別聲音來處,隨即雙足一點地面,施展“追光逐電”絕頂輕功,閃電般投入一道山谷之中。
夜色蒼茫之下,遙見谷中有一群手揮兵刃之人,正圍著兩人猛烈攻擊。
兩個被圍攻之人,背靠背地拼力抵禦,出手招勢已然散漫無力,眼見便要命喪當場。面對宇文彤方向之人,生得身材高大,身穿灰色長衣,靠在此人背後的乃是一個手揮長劍之人。
宇文彤心中一急,丹田真氣暴提,一式“龍奮九霄”,凌空飛掠十餘丈,電射當場,大喝一聲,雙掌猛然下擊。
“呼隆”。
狂飆卷處,砂飛石走,塵土朦朧中,但見人影倒翻,驚呼慘叫之聲響澈山野。須臾,砂塵落淨,群動俱寂,卻聽宇文彤發出“咦”的一聲輕微詫呼。
因為,他此際已看清楚這兩個被圍攻之人,並非康澤和葛青霜。
那身材高大,穿衣灰色長衣的,乃是個三綹蒼須,年約六旬的老者,那手揮長劍之人,也是個五旬開外的老者,生得身材瘦小,卻是精悍異常。
這兩人驚魂稍定,喘過一口氣之後,灰衣老者立即對宇文彤抱拳施禮道:“愚兄弟敬謝尊兄仗義援手之德,請示……”
宇文彤擺手止住道:“我救你們乃是出於無心,不必言謝了。”
他話聲甫落,突聽一聲“嘿嘿”冷笑,有人接口道:“憑閣下這一手,準能救得了他們兩個嗎?”
宇文彤星目威稜電射,冷冷一掃,曬然道:“本少爺一掌擊斃三個,重傷兩個,活著在發抖的還有五個,嘿嘿,尊駕當然不會在這五人以內,何不自己滾出來試試看。”
那灰衣老者在旁低聲道:“這暗中說話之人,乃‘雪山三兇’之一,名喚‘飛天蜈蚣’馮泰,尊兄須慎防他的獨門秘製暗器。”
宇文彤微微一笑,頷首不語。
暗影中,那人又是一聲“嘿嘿”冷笑道:“項淼匹夫,你以為向這小子賣好,便能躲過這一劫,只因大爺還要等一個人,故此才讓汝等多活一會罷了。”
暗中這人剛剛把話說完,山谷外突然傳來一聲有如狼嚎的刺耳長笑。
灰衣老者聞聲。臉色倏然微變,匆匆從懷中取出六個黃絨布卷,朝自己鼻孔中塞了兩個,下餘四個分給那精瘦老者和宇文彤,道:“尊兄請留神,來的乃是‘苗疆四惡’中的‘狼神’哈元章,此人善於施蠱放毒,傷人於無形……”
言還未了,陡地腥風大起,一條大人影業已隨著狼嚎般的笑聲,飛落當地,現出一個高大的漢子。
此人身披狼皮,腰懸巨大革囊,背插兩口奇形苗刀,面目猙獰,神態十分猛惡。
同時,暗影中一聲森森冷笑,鬼魅般飄出一個五短身材,貌相猥瑣,一襲黃麻布短袍,腳登多耳麻鞋,打扮不倫不類的老者。
那“狼神”哈元章獰視了宇文彤等人一眼,轉對“飛天蜈蚣”馮泰道:“老馮,你也太不中用了,收拾三個這樣之貨,還要等老子來動手嗎?”
飛天蜈蚣馮泰皮笑肉不笑地答道:“哈苗子,你眼睛又不瞎,難道沒有看見你那兩個寶貝徒弟,躺在地上睡長覺嗎?”
狼神哈元章目光一垂,瞧了瞧地上的三具屍體,登時暴跳如雷,目射兇光,獰視著宇文彤等人,大喝道:“是誰殺的,老子先拿他開刀。”
他話聲甫落,倏地眼前人影一晃,“叭叭”兩聲脆響過處,已然捱了兩個嘴巴,滿口牙齒幾乎全部打落,登時嘴流鮮血,痛澈心脾。
但他稱雄苗疆,武功自非泛泛,怒吼一聲,雙手一翻,兩柄奇形苗刀立化兩道匹練精虹,毒龍交尾般電卷而出。
宇文彤未料到這個形態粗蠢的苗子,身法手法竟然這般迅厲,剛剛抽了他兩個嘴巴,身形尚未撤出,兩道森寒如電的刀光,已捲上身來,當下,一聲清叱,右手一揚!
只聽“嗆”然一聲龍吟,“太乙神劍”出鞘,一道翠綠寶光環身一繞,迎著兩道匹練精虹一揮。
“錚錚”。
兩下金鐵交鳴的聲音響過處,精虹頓斂,狼神哈元章手中的奇形苗刀,已經只剩了兩個刀把。
宇文彤橫劍卓立,冷笑道:“閣下,你這刀怎生開法?”
狼神哈元章驚怒交併,厲喝道:“老子沒有刀也照樣取你狗命。”
喝聲中,雙手向腰間兩個巨大革囊一拍,頓時——
異聲大作,淒厲刺入心魄,從左邊革囊中,飛出千萬隻身發螢光的怪蟲,同時,一般粉紅色的淡煙,蓬蓬自右邊革囊中激射而出,轉眼展布成一團數丈方圓的紅雲,那千萬只怪蟲,帶著刺耳異聲,倏然隱入雲中。
宇文彤目注正往頭上壓來的紅雲,口中大喝道:“你兩人速即退避,我倒要看看這些惡蟲毒瘴有何厲害之處。”
他身後的灰衣老者和精瘦老者,自見狼神哈無章竟然施展出“天蜂惡蟲”,與“桃花毒瘴”這兩般天下至毒之物,便知今夜凶多吉少。
只為了顧全江湖道義,不好意思舍了宇文彤而獨自逃生,這時聽了宇文彤之言,遂同聲應是,立即齊展身形,撤退至數丈以外。
就在這兩句話的工夫,宇文彤整個身子已被這一團“桃花毒瘴”及“天蜂惡蟲”化成的紅雲包沒。
那飛天蜈蚣馮泰睹狀,心知宇文彤必死無疑,當下,乾笑一聲,道:“哈苗子,讓老馮助你一臂。”
說話聲中,雙臂一抖,身上那件麻布短袍登時滑落地上,露出一身緊密勁裝,上面密密滿附著無數寸許長,形似蜈蚣的鱗片。
他話聲一落,人已騰空而起,飛掠至紅雲上空,雙手兩腿一屈一伸,但聽“錚”的一聲,那無數蜈蚣形的鱗片立時離身飛出,散開足有五丈方圓,挾著“呼呼”破空之聲,錯錯落落,迂迴盤旋,紛紛射入紅雲以內。
那灰衣老者和精瘦老者不由驚怒交併,那還顧得自身危險,齊地大喝一聲,飛身猛朝馮泰撲去。
陡聽一聲龍吟般的長笑,起自那團紅雲之中。
笑聲激越,彷彿內蘊無形巨力,只震得這一團紅雲,紛紛四散消逝。
緊接著一道翠綠光華,驚雷掣電般匝地而起,陣陣龍吟虎嘯聲中,那千萬只“天蜂惡蟲”宛似飛蛾投火一般,剎時間被翠綠光華捲去一大半。
是時,飛天蜈蚣馮泰所發的獨門秘煉暗器“五毒蜈蚣鉤”,恰與盤空飛舞而起的翠綠光華碰個正著,頓時——
“錚錚錚錚”,一輪細密的輕響過處,那無數的“五毒蜈蚣鉤”,盡數粘附於翠綠光華之上。
這一切,只不過發生於俄頃之間,但已嚇得飛天蜈蚣馮泰與狼神哈元章二人亡魂皆冒,心膽俱寒。
狼神哈元章引吭發出一聲異嘯,招回殘餘的“天蜂惡蟲”,撤身飛遁而逃。
飛天蜈蚣馮泰則悶聲不響,率了殘黨,瞬即隱沒於夜空中。
宇文彤本待立即飛身追擊,但瞥見尚有許多“桃花毒瘴”,四散浮沉於空際,惟恐以後傷及無辜,遂立刻展開身形,猛運神功,揮掌發出“兩儀真氣”,將這些散碎的“桃花毒瘴”逐一消滅乾淨。
然後振腕抖落附在“太乙神劍”上的“五毒蜈蚣鉤”,還劍歸鞘,對那怔然木立,尚自感到目眩神搖的灰衣,精瘦兩老者笑道:“如何?你們可以放心上路了。”
兩老者一定心神,突然齊地倒身下拜道:“公子真神人也,請受愚兄弟一拜。”
宇文彤飄身避開,淡淡說道:“舉手之勞,兩位何足掛齒,請上路吧。”
灰衣老者跪在地上道:“公子請留步,愚兄弟還有話說。”
宇文彤劍眉微皺,道:“你們還有什麼話說?”
“愚兄弟意欲隨侍公子,略效犬馬之勞,以酬大德,務望公子俯允。”
“我根本不認識你們,這話從何說起?”
灰衣老者站起身來,躬身道:“老朽項淼,乃三湘兩粵‘玄雲會’會主,這是盟弟曹昆,人稱‘天南劍客’……”
他話未說完,宇文彤已連連搖頭道:“這更不可以,你身為一個幫會之主,怎能……”
項淼神態更見莊嚴,朗聲接口道:“從今以後,敝會上下悉聽公子吩咐,縱使赴湯蹈火亦在所不辭。”
宇文彤聞言,猛然憶起康澤雲及振興“鐵骨門”之事,心頭略一思忖,遂莊容說道:“我乃新任鐵骨門掌門人,你若誠意追隨於我,則你領導之‘玄雲會’會眾,將來須由我加以選擇,歸入我門下,其餘則遣散不留,這條件能否答應?”
兩老者乍聞“鐵骨門”三字,神情微微一愕,但旋即恢復常態,待宇文彤說完,立即齊地下拜道:“屬下等悉任掌門人咐吩,萬死不辭。”
宇文彤至此也不再謙遜,神態嚴肅地接受了項,曹兩人大禮,然後伸手扶起,道:“鐵骨門過去的歷史,看你二人神情,諒必知之甚詳,至於我的來歷以及與鐵骨門有關未來之事,且到綿陽縣城歇腳時再說與你們知道吧。”
項森,曹昆躬身應諾,乃隨著宇文彤,乘著朦朧月色,往綿陽縣城奔去。
峨嵋山,其脈自岷山分出,迤邐南來,至川南峨嵋縣境四南,突起三峰。
峰名大峨,中峨,小峨。
名震當今武林的峨嵋一派,掌教修真之地——“清靈聖觀”——便矗立於大峨峰的半山之間。
這一天——
傍晚時分,大峨峰下出現三人,緩步登上山徑。
為首之人是一個貌相神俊,氣宇絕俗,身穿一襲隱泛異光的藍色絲質儒衫,腰懸長劍的少年人。
在他身後.緊跟著兩人,一人身材高大,穿灰綢長衣,另一個則生得短小精悍,背插長劍,這兩人年齡均在五六十歲左右。
這三人步履之間,看似緩慢,實則迅快至極。
轉眼工夫,三人已距那通往“清靈聖觀”必經要道,“伏羲洞”前不過數丈之遙。
突聞一聲“無量壽佛”,自洞中閃出五名手捧松紋劍的青袍道人,雁列洞口,那屹立中央的道人,揚聲喝道:“來人止步。”
那儒衫少年身後的灰衣老者低聲對少年道:“掌門人請留步,這幾個小道士自有屬下等出手對付。”
儒衫少年含笑頷首,倏然停步,負手旁觀。
兩老者則昂首闊步,照直前進。
那道人再次揚聲喝道:“兩位如再不停步,貧道便要失禮了。”
灰衣老者冷哼一聲,睜目喝道:“老夫倒不相信你這幾個小道士,便可以阻我去路。”說話之間,腳下依然邁開大步前行,話完,雙方距離已不足一丈。
當中那道人勃然變色,一聲清嘯,手中松紋劍一揮,其餘四個道人如響廝應,齊地身形微閃,已各按五行方位站好,捧劍肅立。
那精瘦老者側顧灰衣老者,笑道:“大哥,且讓小弟見識一下峨嵋五行劍陣如何?”
灰衣老者點頭答應,精瘦老者翻手抽出背後長劍,大踏步直對正東乙木方位走去。凝立東方的道人低宣一聲“無量佛”,松紋劍一圈,平胸疾刺而出。
精瘦老者哈哈一笑,振腕挺劍,勢若白虹經天,向對方捲去。
雙方劍勢尚未接觸,那東方的道人突地一沉腕,撤劍閃向一旁,精瘦老者冷笑一聲,身形乍旋,劍芒驟轉,盤空攻向中央戊土。
靜屹中央的道人眼見對方攻到,卻依然屹立如故,精瘦老者見狀,心頭一動。
突然身側人影晃動,丙火方位上的道人與乙木位上的道人已雙劍齊指,幻成一片光幕,從身後左側疾攻而至。
精瘦老者大喝一聲,力貫右臂,勁透劍身,上下急揮,立將來勢化去,身形更不停頓,舍卻戊土,反向正西攻去,那知——
他身形一動,頓聽劍嘯劃空,東,南,西,中央,四柄長劍,遮天匝地而來,他全身要害,立時盡陷對方劍勢之中。
精瘦老者心頭一凜,長嘯一聲,丹田真氣暴提,收劍騰身,凌空直撥三丈,脫離對方四劍交織的威力圈。
懸空一個跟斗,巧演“雲裡翻身”,長劍一揮,舞起漫天劍影,電射而下。
他這凌空一劍,正是“天南劍法”中三大絕招之一,威力奇大絕倫。
中央戊土位上的道人,突然一聲清嘯,手中長劍一舉,但聽四方齊聲應和,只見道袍翻飛五柄長劍立時匯合一起。
呼呼銳嘯聲中,五劍挾風雷之勢,交織成一片劍幕,宛如怒濤騰空,滾滾上湧。
“錚錚錚錚”,一陣密如聯珠的金鐵交鳴之聲過處,精瘦老者凌厲劍勢竟然為之一頓,但立即又如飛瀑疾瀉而下。
五個道人火速撤劍飄身後退,卸去精瘦老者一擊餘威,立即一陣穿梭遊走,又復挺劍將精瘦老者困在陣中。
一時,劍氣漫天,銳風四起,五柄長劍有如千頃波濤,翻翻滾滾,頓將精瘦老者整個身形蓋沒。
在一旁觀陣的灰衣老者不由雙眉微皺,但儒衫少年卻依然負手閒立,嘴角含笑,絲毫不以為意。
陷在陣中的精瘦老者,見對方陣勢變化,越出越奇,心頭也自微凜,當下,雙肩一沉,右腿微曲,左腳暗運功勁,猛地一旋。
手中長劍隨著疾施之勢,驟施獨門絕學“威震八方”,頓見光虹暴長,挾雷霆萬鈞之勢,環身一繞,立將五個道人逼出六七尺外。
五行劍陣的變化,剎時為之一頓。
精瘦老者更不怠慢,大喝一聲,揮劍向正北癸水方位攻去,但半途卻突然挫腰旋身,長劍巧演“遊蜂戲蕊”,疾逾閃電,分指從背後襲來的乙木,丙火兩道人胸前要穴。
這兩個道人未料到對方竟會瞧破陣勢變化,一時閃避不及,慌不迭吸腹含胸,猛剎前衝之勢,只聽“嗤嗤”兩聲,兩人道袍前襟,已被對方劍鋒刺裂。
精瘦老者一擊得手,卻舍了這兩個道人,一長身,反撲中央戊土,長劍疾施“穿雲逐月”,有若石火電光般向那道人分心刺去。
原來,精瘦老者不僅武功精湛,而且學識淵博,適才在凌空下擊之際,業已看出這劍陣變化樞紐,乃是在中央戊土,故而在制住了乙木,丙火兩方位之後,便立即施展全力猛攻戊土方位的道人。
那道人見來勢凌厲,不敢硬接,但此時陣勢無形中已運轉不靈,只好閃身離開方位,暫避對方攻勢。
但精瘦老者那肯讓他有喘息的機會,不容他身形站穩,人已疾如飄風,欺身跟進,力貫長劍,刷地一劍斜削而出。
那道人避無可避,只得運勁揮劍一架,“嗆”地一聲輕響,手中松紋劍竟被對方長劍上發出的內力黏住,不但無法抽出,且下壓之勢,渾雄至極,當下一咬牙,也猛然運驟內力,盡貫松紋劍上,拼命抗拒。
精瘦老者哈哈一笑,左手捏訣,閃電般向對方脅間“章門”穴戳去。
那道人逼得鬆手棄劍,疾然後躍,堪堪避過點到的致命一指。
精瘦老者放聲長笑,身形電旋,精虹盤空而起,將分站東,西,南,北方位上的四個道人,逼得紛紛倒退。
“五行劍陣”立時土崩瓦解。
灰衣老者微微鬆了口氣,躬身對儒衫少年道:“掌門人請。”
儒衫少年含笑頷首,從容舉步,朝“伏羲洞”中走去,灰衣,精瘦兩老者左右相隨,迅即進入洞中。
五名青袍道人神情沮喪地互相望了一眼,取出一個玉磐,重重擊了三下。
當最後一聲玉磐清鳴尚在空際盪漾時,這一少兩老已出了“伏羲洞”,快如離弦飛矢,直向“清靈聖觀”飛掠而去。
眨眼之間,已抵達觀前不足一箭之遙。
此時——
觀前數丈外,早已經仁立著九名蒼髯道人,各抱松紋古劍,肅穆地列成一九宮陣式,嚴陣以待。那灰衣老者邊走邊對儒衫少年道:“這九個道士乃是峨嵋九大護法,不但劍術高絕,所列‘九宮劍陣’與少林寺的羅漢陣法,共推為天下兩大奇陣,此仗仍請掌門人掠陣,由屬下等上前見識一番。”
話聲一落,人已偕同精瘦老者,振臂凌空,飛射九宮陣前。
那為首的蒼髯道人此時似乎已經認出這位灰衣老者的來歷,臉上登時泛現一絲笑容,稽首施禮道:“原來是項會主駕臨敝觀,門下弟子在‘伏羲洞’前失禮之處,貧道謹代掌教師兄向項會主致歉。”
原來,這灰衣老者正是自願追隨宇文彤的三湘兩粵“玄雲會”會主項淼,同行的精瘦老者即是“天南劍客”曹昆。
那儒衫少年自然便是宇文彤了。
此時,項森驀地哈哈一笑,道:“玄真道長這是說那裡話來,項某也代拜弟曹昆,向貴派致歉。”
玄真道長越眾而出,目注天南劍客曹昆,稽首道:“原來這位便是‘天南劍客’曹大俠,久仰久仰。”
隨對項淼道:“會主大駕光臨,敝派本應大禮相迎,無奈今宵將有強敵犯山,掌教師兄不克親迎大駕,失儀之處,至祈會主見諒。”
項森“啊”了一聲,笑道:“原來如此,不過,敝掌門人有事急欲一見貴派掌教,煩道長通稟一聲,請‘玄鶴真人’移駕觀外一談。”
玄真道長聞言,驚訝地瞧著項淼,遲疑不語。
他知道項淼乃身為一會之主,這“敝掌門人”四字,不知是從何說起,難道是指那儒衫少年嗎?……
就在他神態尚未恢復正常之頃,驀地一陣急亂的玉磐鳴聲從“伏羲洞”方向劃空傳至。
緊接著又是幾聲慘叫,隨即寂然。
玄真道長及其餘八名蒼髯道人神色驟變,玄真道長乃向項淼一稽首,道聲:“強敵已臨,項會主請暫退一旁,恕貧道失儀了。”
話聲一落,人已迅快地退回陣中。
就在同一時候——
自“伏羲洞”方面,出現十數條人影,朝“清靈聖觀”疾掠而來。
尤以為首一條黑影,身法之快直如閃電,才一出現,轉眼已抵達觀前。
轉瞬間,後面那十數條人影相繼馳至。
那為首之人,身材偉岸,雪髯銀髮,卻生得臉如塗炭,黑中透亮,巍然屹立,威赫有若天神,身上穿一件長僅及膝的玄色錦袍,雙目中射出兩道令人生畏的碧綠光芒。
在他左右兩側,恭立在兩個金冠束髮,腰懸長劍,身穿華麗袍服之人,一個年約六旬,一個乃是弱冠少年。
這三人身後,高高矮矮地肅然靜立十二名身穿黃衫之人,一個個太陽穴高高隆起,顯然均是內外兼修的武林高手。
此際,那峨嵋九大護法,一個個目光低垂,神態莊嚴地肅立九宮位上,望也不望來勢洶洶的強敵一眼。
一層肅煞之氣,隱隱籠罩全陣,其威果自非凡。
但那銀髮黑麵老者卻極為輕蔑地冷哼了聲,目光一掃宇文彤等三人,獰笑道:“汝等三人若非峨嵋鼠輩,可速退一旁,靜候本藩發落!”
宇文彤劍眉一軒,冷哼一聲,側顧項淼道:“在我與峨嵋玄鶴道長之事未作了斷之前,這些‘天潢教’中人如敢蠢動,你儘管放手替我嚴懲不貸。”
說完,轉身緩步朝“九宮陣”前走去。
宇文彤這般態度以及這一番話語,“天潢教”中之人哪能忍受,那恭立黑臉老者左側的華眼弱冠少年已自厲聲叱道:“小子膽敢口出不遜,還不與本爵納命。”
喝聲中,身形如電,疾躍而出,右臂一揮,向宇文彤背後揚聲劈空擊去。
項淼一聲大喝:“鼠輩爾敢。”
右掌迅揚,猛運劈空掌力,迎著對方來勢,暴擊而出。
“砰”
一聲暴響,雙方掌力在空中一接之下,項淼頓覺對方勁道奇強,震得手腕一麻,心中不禁為之一凜。
華服弱冠少年一聲冷笑,再次揮掌擊出。
這一掌他已然遠足十成力道,立時匝地狂飆,隨掌而起,排山倒海般向項淼潮湧而至。
項淼明知對方這一擊之威,必較前更大。但自己曾身為一幫會之主,那能就此示弱,立即運聚數十年修為之功,揮掌迎擊。
“轟”,雙方掌力再度相碰,頓時——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過處,空氣中掌過成風,激起一股巨大氣漩,地面上飛砂石走。
項淼登時被震得倒退了三步,方始拿樁站穩。
華服弱冠少年身形一晃,也後退了一步。
這一掌硬拼,項森顯然在內力上已輸對方一籌。
華服弱冠少年略一調息,目中藍色光芒,突然轉變為駭人的深藍之色,炯炯注視著項淼,一步一步,緩緩逼近,雙掌徐徐上舉。
項淼適才雖被對方一掌震退三步,但內腑並未受傷,何況以他的身份為人,也只肯玉碎而不願瓦全,當下,一咬牙,全身真力盡聚雙掌之上,嚴陣以待……
只急得一旁的天南劍客曹昆,手握劍柄,目注當場,掌門人未作任何指示,無法出手相助。
宇文彤只是嘴角含笑,佇足閒觀,對這緊張的場面,絲毫不以為意,似乎項淼必定有制勝把握。
就在華服弱冠少年與項淼互距不足五尺,雙方將自發掌吐勁的一剎那——
一陣莊嚴肅穆的樂音,驀地從“清靈聖觀”以內,劃空而起,響澈雲霄。
隨見一對對黃綾宮燈,由觀門中冉冉飄蕩而出……
那適才而起的樂聲。低沉而莊嚴,且充滿了一片祥和之氣,使這劍拔弩張的雙方,不自覺地同時停下了手。
此際,一對對黃綾宮燈,由清靈聖觀以內,冉冉飄蕩而出,共有十二對之多。
提燈之人,全都是年約十四五歲的道童,個個貌相清秀,步一履輕靈,神態莊嚴。
緊接這隊宮燈的後面,是十二名手執法器,頭頂星冠,身穿羽衣的中年道士。
轉瞬之間,前行燈隊已距眾人不到兩丈。那莊嚴祥和的樂聲,倏然而止。
二十四個挽燈道童與十二名中年全真也適時停步。
“天潢教”下之人以及宇文彤等三人的目光,都齊集向宮燈行列之中。
只見一位面如秋月,仙風飄然的長髯道人,緩步從行列之中走出,他那身後跟隨著六名抱劍童子。
項淼低聲向宇文彤稟告道:“這長髯道長便是玄鶴真人。”
此時,那名震武林的峨嵋一派掌教真人,已神態嚴肅地停步於宮燈行列前面丈許之處,一對神光閃閃的眸珠,環掃了眾人一遍,目光停在項淼身上,稽首施禮道:“項檀樾遠來,貧道本當早出迎接,奈今宵另有佳賓辱臨,貧道須略為佈置接待之事,祈檀樾勿怪貧道失儀之罪。”
項淼呵呵大笑道:“好說,好說,兄弟既不是專程拜訪,也不是聞訊前來助拳,道長這‘失儀’兩字,愧不敢當。”
玄鶴真人微感一愣,乾咳了一聲,轉向那黑麵銀髮老者道:“伏羲洞前的敝派弟子,可是施主們所傷?”
黑麵銀髮老者冷冷道:“彼輩大膽阻止本藩道路,自應賜死。”
此言一出,在場的峨嵋派門下弟子,登時全都臉色一沉,怒目而視。
玄鶴真人究竟不失一派掌教氣度,聞言,低宣了聲“無量壽佛”,肅容又道:“施主們今宵駕臨敝觀,不知有何見教?”
黑麵銀髮老者仰面發出一聲陰沉怪笑。一字一頓的沉聲道:“奉教皇聖諭,峨嵋一派,應自今宵從武林除名。”
他話聲剛落,驀地有人冷冷地接口道:“在我與玄鶴真人之事未了斷以前,閣下此言,似嫌過早。”
語發冷傲,乃出自宇文彤之口。
黑麵銀髮老者斜視宇文彤,又是一聲陰沉怪笑,道:“娃娃,你與峨嵋的舊債,留待陰間去了斷吧。”
宇文彤輕蔑地冷哼一聲,掉頭自顧玄鶴真人道:“道長可是峨嵋掌教,玄鶴真人?”
玄鶴真人稽首含笑道:“貧道正是玄鶴,施主上姓大名?有何見教?”
宇文彤兩道冷峭的目光,逼視在玄鶴真人臉上,冷峻地說道:“在下宇文彤,乃鐵骨門新任掌門人,此來乃是同道長索還六年前在九華山那一樁殺人放火的舊債。”
玄鶴真人聞言之下,臉露驚詫之色,凝視著宇文彤,方始說道:“施主既然接掌了鐵骨門,則六年前‘九華山莊’發生之事,誰是誰非難道還不清楚?”
宇文彤“哼”了一聲,道:“就是因為是非極為清楚,在下才向道長算帳。”
玄鶴真人臉色一整,道:“貧道仰不愧天,俯不作地,有何不對?”
宇文彤玉面寵煞,目寒如冰,叱道:“你假借為友復仇之名,實則志在奪取一件武林至寶,其罪一也,濫傷無辜,焚莊滅口,其罪二也……”
“嘿嘿。”那黑麵銀髮老者突地一聲獰笑,打斷宇文彤話鋒,喝道:“娃娃,這牛鼻子縱有罪狀千條,你也只好到陰間再數。休在陽世廢話。”
宇文彤霍然“哈哈”大笑,笑聲清越,有似鸞鳴九霄,且隱蘊巨大潛力,那音波撞擊得四山回應,在場之人,耳際“嗡嗡”不絕。
半晌,笑聲方歇,宇文彤肅煞地掉頭凜視“天潢教”之人,峻聲叱道:“我未將爾等先行誅戮,已是恩施格外,如再不知死活,休怪本少爺不教而誅。”
“嘿嘿。”那長髯華服老者一聲冷笑,厲喝道:“無知小子,也敢口發狂言,看掌。”
喝聲中,右手一揮,運足真力,劈空擊出一掌,“呼”的一聲,掌風如排山倒海,向宇文彤背上撞去。
宇文彤冷笑一聲,頭也不回,猛地反臂一掌迎去。
“砰”,一聲暴響,砂飛走石,狂飆大起。
長髯華服老者立覺對方力道,有如泰山壓頂一般,擊散自己所發掌力,直逼過來,整個身子頓時被震得凌空而起,倒拋出丈餘之外,口中鮮血狂噴而亡。
此人位列“天潢教”下二十八侯之一,功力之高,江湖已少有敵手,如今竟被人反手一掌擊斃當場。
一時之間,“天潢教”下除了那黑麵銀髮老者之外,餘者俱不自禁為之倒吸一口涼氣。
那黑麵銀髮老者冷冷地瞥了長髯華服老者的屍體一眼,隨即逼視著宇文彤,沉聲叱道:“娃娃,你可知傷我教下之人的後果嗎?”
宇文彤目閃稜芒,冷冷道:“貴教中傷在本少爺手下的這些蠢貨,已不知有多少,倒未見得有何後果。”
黑麵銀髮老者獰笑道:“好,今晚就要你身受其果。”
語聲微頓,對肅列身後的十二名黃衫大漢一擺手,喝道:“速以‘正反六合陣法’將此人擒下。”
十二名黃衫大漢齊地躬身應命,但聽一陣衣袂飄風之聲,黃影電閃……
瞬間,聲歇影定,這十二名黃衫大漢已排列成一座陣式,將宇文彤圍在當中。
宇文彤目光連閃,見這十二名黃衫大漢所列的陣式,乃是裡六外六,站作兩圈,裡圈與外圈之人互成斜角之勢,極像是大小兩個六角星形,重疊一起。
他這略一端詳之下,心中已自了然,遂沉聲說道:“我念汝等乃奴下之奴,身不由己,故容許汝等儘量發揮正反六合妙用之後,方出手取汝等性命。”
宇文彤說完,雙手向身後一負,抬頭仰望蒼穹,神態悠閒至極。
不久,其中一個佔住東南“天星”位上的黃衫大漢陡地一揮手中兵刃,“正反六合陣”立即發動……
但見十二條人影宛如滾滾黃雲,星旋電轉,十二般兵刃化作千百縷寒光,挾刺耳銳嘯,直似風雷迸發,將宇文彤籠罩得滴水不透。
宇文彤依舊倒負著雙手,嘴角含著笑容,展開“追光逐電”絕世輕功身法,發揮胸中所學,在這奇幻閃變的陣勢中,穿梭遊走……
但見一條藍影,瀟灑自如地隱現於黃雲閃電中,彷彿魚遊於水,了無一絲阻礙。
約有半盞熱茶光景,陡聽宇文彤在陣中發出一聲長笑,朗聲喝道:“陣法妙用已盡,汝等死期已至,去。”
喝聲甫畢,慘呼悶哼之聲大作,黃雲滾滾,那十二名黃衫大漢,一個個有如斷線風箏般,向四面八方翻騰而出……
“噗通”,“叭達”,連聲響處,十二名黃衫大漢紛紛墜地不起。
宇文彤悠然地綽立原地,曬然對那黑麵銀髮老者道:“閣下到底還有什麼伎倆,不妨儘量使出來。”
黑麵銀髮老者陰森森地說道:“娃娃少說狂言,待本藩消滅了峨嵋一派之後,再將你擒返教中,慢慢懲治。”
宇文彤冷哼一聲,道。“閣下膽敢妄動,哼哼……”
伸手一指地上的屍體。喝道;“這就是你的榜樣。”
黑麵銀髮老者“桀桀”怪笑道:“只要本藩舉手之間,峨嵋一派立即觀毀人亡,全派覆滅……”
靜立一旁的玄鶴真人突然高宣一聲“無量壽佛”,打斷黑麵銀髮老者的話,道:“峨嵋一派,相傳至今已有數百年,其間不知經歷多少劫難,均安然無恙,而施主卻妄言舉手之間即可將敝派覆滅,不嫌有點誇張嗎?”
黑麵銀髮老者獰笑數聲,對身後的弱冠華服少年略一揮手。
華服少年立從腰間取出一個粗僅一寸,長約半尺的朱漆圓筒,揚手朝天擲去……
“嗤”的一聲,一道藍色磷焰,耀澈夜空,直衝霄漢,“蓬”然一聲爆響,這道藍色磷焰忽地炸開,分成九股強烈光芒,向四方飛散開去……
玄鶴真人目注這旗花信號,莊肅的神態中,微露緊張之色。
良久,這九股焰光方始消滅,天空復歸黑暗,群山一片靜寂,驀地——
一聲龍吟般的長嘯,破空傳來。
兩條灰白人影,由清靈聖觀中,凌虛電射而至。
人影斂處,現出兩個鬚髮如銀。身穿灰衣長袍的老人。
玄鶴真人臉上陰森盡掃,躬身施禮道:“玄鶴參見兩位師叔。”
項淼及天南劍客曹昆俱不由心頭一凜,暗道:“傳聞峨嵋中碩果僅存的兩個上代高手,浮塵,浮樞二子仙去已久,不想竟尚在人間。”
那黑麵銀髮老者更是雙眉緊鎖,心情似乎極為沉重。
只有宇文彤仍是傲然綽立,對這兩位當今武林之世輩份最為尊崇的老人之出現,彷彿視如無睹。
那浮塵子攏手命玄鶴真人退至一旁,目光一掃全場之後,隨即凝注在黑麵銀髮老者臉上,半晌,突然開口道:“尊駕可是四十年前享譽武林的‘鼎湖逸叟’?”
黑麵銀髮老者聞言,神色微變,旋即冷冷答道:“不錯。”
浮塵子臉色一整,再次問道:“貴教教皇是誰?為何命尊駕率人至敝派尋釁?”
黑麵銀髮老者冷峻的目光望了浮塵子一眼,掉頭對華服少年道:“再放九龍旗令。”
華服少年聞令,立即取出另一支朱漆圓筒,揚手朝空一擲。
“嗤”地一聲,一道藍色磷焰又騰空而起。
當磷焰在高空中炸開之際,驀聞一響清越金鐘之聲,響澈雲霄,頓時——
清靈聖觀之內,燈火齊明,照耀得全觀亮如白晝。
浮塵子呵呵大笑道:“貴教暗中偷襲本觀之人,已然無法見到尊駕的信號了。”
黑麵銀髮老者心頭一震,情知己方埋伏清靈聖觀周圍之人,顯然已全軍覆沒。
他心念電轉之下,立作決定,低喝一聲:“退。”
那華眼少年探手挾起長髯華服老者的屍體,飛掠而起,黑麵銀髮者者陰沉地掃了眾人一眼,雙臂一抖,殿後騰身疾射而去。
轉眼之間,這老少二人的身影已消失於夜空中。
宇文彤不屑地冷笑一聲,轉對玄鶴真人說道:“彼輩已然遁去,你我之間的血債,還不從速了斷。”
浮塵,浮樞二子聞言,不由一愣,齊聲向玄鶴真人問道:“這位是什麼人?”
玄鶴真人躬身道:“啟稟師叔,這位是鐵骨門新任掌門人,宇文大俠。”
“鐵骨門新任掌門人?”浮塵浮樞二子一頭霧水地喃喃唸了一句。
玄鶴真人已自正色對宇文形道:“施主身為一派掌門,自應是非分明,貧道當年既不會殺人,也未放火焚莊,施主將‘血債’兩字,任意加諸貧道身上,豈非……”
宇文彤厲聲叱道:“住口,此事乃我親目所睹,豈容你巧辯,今天我不憚其煩,重提往事,不過你身為一派掌教,好教你自知罪孽,死而無怨。”
玄鶴真人勃然變色,方待開口……
一旁的浮樞子突然插口對宇文彤道:“老朽從敝掌門師侄與尊駕的話意之中,聽出幾點可疑之處,欲向尊駕請教一二。”
宇文彤瞥了浮樞子一眼,冷冷說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是非早已明白,閣下請勿多嘴。”
浮樞子正色道:“尊駕此言,似有欠妥之處。”
宇文彤冷哼一聲,道:“閣下說話最好當心一點。”
浮樞子呵呵一笑,道:“尊駕既來尋仇,自當弄清事實,使對方心服口服,若一味強詞壓人,怎能算得上雙方是非已明呢?”
宇文彤默然半晌,方始沉聲道:“好,姑且容你發問,但答覆與否,抉擇之權在我。”
浮樞子莊容道:“尊駕話才曾言及當年一切,乃親自所睹,請問敝派掌門師侄到底殺了何人?”
宇文彤恨恨地一指玄鶴真人,不耐煩地說道:“此事最好由他自供。”
玄鶴真人倏然不悅,慍聲道:“貧道業已聲明不會殺人放火,施主如此一再汙衊.貧道實難再事容忍。”
宇文彤大怒道:“你們當年攻擊我九華山莊的六個人當中,有一人證明你曾經追殺我三叔王頤……”
浮樞子突然插口問道:“令叔是否業已當場被殺。”
宇文彤一怔,隨即怒聲道:“我三叔自此即無影蹤,而他……”
說時,手指玄鶴真人,道:“當晚也未迴轉,顯然是殺人之後,心虛畏罪,故而毀屍滅跡,遁返峨嵋……”
浮樞子臉色一沉,搖手截住道:“請恕老朽岔言之罪,尊駕這一番說話,似乎有點片面虛構之嫌吧。”
宇文彤冷冷地轉向玄鶴真人,道:“我倒要聽聽你有何話說?”
玄鶴真人神情肅穆地說道:“不錯,當晚貧道確曾追擊王頤至莊外……”
宇文彤突然插嘴道:“是在火起之前還是以後?”
玄鶴真略一沉思道:“是在火起之前,但幾乎可以說是在同一時間。”
宇文彤點頭道:“好,後來呢?”
玄鶴真人道:“當時,王頤發現莊中起火,似乎甚為激怒,反身欲撲回莊內,但為貧道阻住,雙方又鬥了一會,那時,莊中已成一片火海,王頤似是見大勢已去,乃嘆息一聲,隨即撤身逃遁……”
宇文彤怒道:“胡說,我三叔豈是貪生怕死之人。”
玄鶴真人莊容道:“當時事實的確如此,貧道自是不捨,緊跟在他身後,直追出谷外,突聽他發出一聲極其怪異的呼喝,倏忽之間,竟失去他的蹤影……”
宇文彤冷笑道:“你這話實令人難以置信。”
玄鶴真人道:“貧道言盡於此,施主若是不信,那是無可奈何之事。”言罷,滿面莊肅之色,靜靜凝視著宇文彤。
宇文彤冷冷道:“你這一番說話,也只能算是片面虛構而已……”說至此處,緩緩轉對浮樞子道:“閣下以為然否?”
浮樞子已過百歲,幾曾受人這般譏諷過,頓時臉色一沉,道:“依尊駕之意,應如何方能解決這雙方的片面之詞?”
宇文彤冷峻地一字一頓的說道:“殺人償命。”
浮樞子仰天呵呵大笑道:“好個不講理的娃兒,老朽倒要瞧瞧你憑些什麼?”
顯然這位峨嵋碩果僅存的老前輩,已經被宇文彤這句話,激起閉關數十年以來未曾發過的怒火。
宇文彤曬然道:“閣下並非事主,何必如此動氣,若有興趣的話,且待我與貴派掌教之事了斷以後,再奉陪如何?”
浮樞子直氣得滿頭銀髮,根根倒豎,嗔目大喝道:“尊駕來峨嵋尋釁,老朽即是事主,娃娃,若不教你吃點苦頭,你也不知天高地厚。”
玄鶴真人躬身道:“師敘請息雷霆之怒,這位宇文大俠既是專為玄鶴而來,自應由玄鶴一身了斷此莫名仇怨。”
言罷,對宇文彤稽首道:“施主執意如此,貧道只好向施主領教幾招絕學,但有一點須事先言明,祈施主諒察。”
宇文彤冷冷道:“什麼事?”
玄鶴真人莊容道:“施主曾聲言此事僅與貧道有關,故施主無論勝敗,均與峨嵋無涉,施主以為然否?”
宇文彤皺眉道:“那來的許多廢話,難道本掌門人也會同那些小道士一般見識嗎?”
玄鶴真人稽首稱謝,一招手,立有一個抱劍童子走上來,雙手獻上一柄松紋長劍。
“嗆”地一聲龍吟,玄鶴真人拔劍出鞘,當胸一立含笑道:“請施主亮劍賜教。”
宇文彤見玄鶴真人竟想在劍道上分高下,不由仰面一陣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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