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胡天賜卻答非所問地道:
“奇怪?那位‘孤獨老人’,怎麼也走了呢?”
他,這一自語似的話說事之後,才向著胡玉微微地一楞道:
“方才,胡大俠說些什麼啊?”
原來他方才心有所思,對胡玉向他所說的話,可根本不曾聽到。
胡玉苦笑了一聲之後,才一整神色道:
“我想同胡公子單獨談一談。”
胡天賜道:
“如果胡大俠所談,並不是緊急事故,我們明天再談可好?”
胡玉一蹙眉峰道:
“事情是並不緊急,不過……好!還是明天再說吧!”
胡天賜歉笑道:“很抱歉,因為,小可同這位藍衣人,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須立即商談。”
“不要緊。”胡玉一面走向自己的房間,一面笑道:
“咱們明天談,也一樣。”
藍衣人目注胡天賜笑問道:“老弟是想追查我的身份”
胡天賜正容道:
“追查是不敢,但你我之間,分明是友非敵,即然是友非敵,就該算是自己人,對自己人,又何必那麼神秘呢?”
藍衣人長嘆一聲道:
“咱們之間的關係,又豈僅是止於是友非敵而已!”
胡天賜一楞道:
“難道你我之間,還有更深的淵源?”
“是的。”藍衣人凝神默察了少頃之後,才以一種低得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得到的語聲,神秘一笑道:
“套句南宮秀方才的口吻,我們是師兄弟,也算是師徒吧。”
胡天賜不由張目訝問道:“你……果然就是……”
他,驚喜交加之下,竟然是吶吶地,語不成聲。
藍衣含笑接道:“是的,我就是方正。”
說著,己抬手揭下臉上的偽裝,那面目,竟赫然同那位才離這幾不久的假方正,有八成近似。
胡天賜怔了怔道:
“師兄,這就是你的本來面目?”
方正含笑點首道:“是的……”
話聲中,他又特殊張巧奪天工,把極不容易分辨真偽的人皮面具,又戴了上去。
胡天賜笑道:
“師兄,你這張人皮,真是太精巧了!”
方正道:“像這樣的人皮面具,我行囊中還有好幾付,你如果有興趣……”
胡天賜懾口笑道:“不必了,我這雙天生的碧眼,任何偽襲,都是沒法掩飾的。”
接著,又注目問道:
師兄,方才,你那句‘也算是師徒’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方正長嘆一聲道:“本來打算曾時不告訴你的,但當我聽過方才南宮秀所說的故事之後,卻不能不改變主意了。”
話鋒略為一頓之後、才正容道:
“師弟,說出來,你可能會大吃一驚,最近五年來,你所見到的恩師,事實上就是師兄我哩!”
這一說,可真的使胡天賜大大地吃了一驚,半晌之後,才張目訝問道:
“這……這是為什麼呢?”
方正苦笑道:“詳情我不清楚,我不過是奉命行事而已。”
胡天賜道:“你沒問過恩師?”
“當然問過。”方正苦笑如故地道:
“但他老人家不肯說。”
胡天賜道:“一直瞞著我,也是他老人家之意?”
方正道:“是的,連我這個‘烏衣鬼俠’在江湖上失蹤,以及要你儘量避免洩露是逍遙門人都是他老人家之意。”
胡天賜也苦笑道:
“如果不是南宮秀,方才說出那一套似是而非的故事來,你可能還不會洩露身份吧?”
方正點點頭道:“不錯。”
胡天賜接問道:“師兄認為南宮秀所說的那一套,起初性如何?”
方正沉思著接道:“我想,其中一部分,應該是真實的吧。”
胡天賜道:“那麼,恩師他老人家,這幾年來,可能是在暗中查探師母和南官秀二人的動靜?”
方正點首接道:
“是的,以往我一直想不通,但今宵,我已經大致明白了。”
胡天賜忽然心頭一動地,笑問道:
“師兄,你最近見到恩師沒有?”
方正蹙眉接道:
‘沒有啊!不但最近沒有見到,而且,自五年之前,他老人家離去之後,就一直不曾見過。”
“這話有點不對吧?”胡天賜神秘地一笑道:
“據我所知,今天天黑之前,你還見過哩!”
方正微微一愣道:
“師弟說的,是那位‘孤獨老人’?”
胡天賜點點頭道:“是的。”
方正沉思著道:“那位‘孤獨老人’,可能是恩師他老人家,但在未經證實之前,最好莫輕易地肯定。”
胡天賜正容接道:
“可是,我有證明,我曾經在他老人家手中,看到過那半塊玉佩……”
方正連忙接問道:“真的?”
胡天賜笑道:“當然是真的啦!不過,他者人家卻藉口說是恩師的朋友……”
接著,他又將前晚與“孤獨老人”密談的經過,詳細地複述了一遍。
方正靜靜地聽完之後。才沉思著接道:
“按這情形推斷,這位‘孤獨老人’,十有八九就是恩師他老人家。”
胡天賜截口接道:“只是,他老人家,為何還要瞞著你我呢?”
方正苦笑道:“他老人家,當然有其所以如此做的原因。”
胡天賜腦際靈光一閃道:“對了,他老人家所住的房間中,可能留得有指示,我們立即前往瞧瞧。”
門外傳乘“孤獨老人”的語聲道:
“不必了,我還沒走……”
隨著這話聲,“孤獨老人”己緩步而入。
方正與胡天賜二人,連忙起立,胡天賜並注目問道:“老人家果然就是恩師?”
“孤獨老人”點頭笑道:
“傻孩子,方才我不是等於承認了麼!”
方正與胡天賜二人,這才神色一整,向其師拜了下去。但“逍遙老人”卻右手一拂,發出一股潛勁,托住他們的身子道:
“師傅不作興這一套。”
方正注目接道:
“師傅,你為何還要如此隱秘?”
宋希賢連忙接道:
“以往的,略待以後再說,現在,你們師兄弟聽我說,從現在起,除了天賜己顯示本來面目,不必再行隱秘行藏之外,我,仍然是‘孤獨老人’,你也仍然是‘藍衣,’,在一般場合,咱們之間的稱呼,也一如今天天黑以前一樣,知道麼?”
方正胡天賜二人同聲恭應道:
“弟子記下了!”
宋希賢沉聲說道:
“胡大俠暫時留在我身邊,你們兩個,各有任務分派。”
接著,由懷中取出兩份事先寫好的紙條,分別遞與方正和胡天賜二人道:
“照上面所與行事,立即出發。”
胡天賜接問道:
“師傅,以後,我們如何聯絡?”
宋希賢道:“這紙條上,都寫的有,必要時,為師會主動來找你們。”
胡天賜注目問道:
“師父,你不去看看師母?”
宋希賢笑了笑道:
“急也不在一時,以後再說吧!”
話鋒略為一頓之後,又正容接道:
“你們兩個都記好了,以後,不論在任何場合,遇到宇文哲,或是南宮秀時,都得特別小心應付,非萬不得已時,不可與他動手!”
方正胡天賜兩人點點頭,宋希賢又揮手接道:
“時間不早了,你們快點走吧!”
“是!”
目送兩愛徒的身影,消失於沉沉夜色之中後,宋希賢不由發出一聲幽嘆……
三天後,正有初五,“朱仙鎮”上,那家首屈一指的“鴻運酒樓”已正式開張了。
“鴻運酒樓”,是最先傳出“白府出了事”、也是胡天賜在那兒飽受奚落和凌辱之後,就跟著失蹤的場所。
老天爺也跟著湊熱鬧,最近這三天,都是豔陽普照的好天氣,因而使得“鴻運酒樓”這開張的第一天,就來了個爆滿。
當然,這些顧客們,大都是本地人,其次才是不曾趕回去過年的外地商人,和一些江湖人麼。
新年新歲,自然都該盡情歡樂,因而使這“鴻運灑樓”高朋滿座,出連帶使一些出堂差的姑娘們,沾了不少陽光。
聽,那二樓上的雅座中,不是正傳出絲竹管絃,放嬌滴滴的歌聲麼:
為問儂愁愁幾許?道江水深猶未。
就剪斷蓬絲剖綠蕙,
心上也難拋棄,
眉上也難迴避。
相思看的何輕易,受盡了辛酸味。
待驗的痴情真與偽,裘上也千行淚,
衣上也千行淚。……”
一曲告終,座上傳來熱烈的掌聲,接著又傳來一個蒼勁的語音道:
“好!好!詞也好,唱的也好!”
一個嬌美的聲音道:
“老爺子誇獎了!”
另一個清朗語音接道:
“好則好,只是新年新歲,唱些愁呀淚呀,未免有點煞風景。”
那蒼勁語音道:
“老弟此言差矣,不知是誰說的,‘詞宜於悲,而不宜於喜’的話,不管別人贊同與否,至少我個人是同意此一說法的。只有悲,才有韻味,才能激起共鳴,也才能顯示作者的才華……”
那清朗語音道:
“夠了!老大哥即有此偏好,就繼續欣賞吧!紅玉,再唱啊!”
那嬌美聲音道:
“公子爺要聽些什麼?”
那清朗語音道:
“我是喜歡聽香豔而輕鬆的,但這位老爺子要聽有韻味,你就先唱個有韻味的吧!”
“是”
“是。”
嬌應聲中,擅板輕敲,消吟又起。
“今生浪擬來生約。
從今悔卻從前錯。
腰帶細如絲,思君知不知?
五更風又起,
兩地依和汝。
蓄意待新歡,莫如依一般!
淒涼哀怨,一字字如珠走玉盤,餘音嫋嫋,令人蕩氣迴腸。
這回,不但雅陣中掌聲不絕,連大廳小也發出奔雷似的掌聲和怪叫聲。
只聽那蒼勁語怕哈哈大笑道:
“唱的好,姑娘,這首“菩薩蠻”,有個出處,只要姑娘答對了,老大格外有賞。”
那甜美語聲道:
“老爺子,相傳這首詞,是‘進州’才女陳無垢所作,陳女嫁孫安石者為妻,只以陳女無所出,孫乃攜婢異居,陳女遂歸居母家,此詞即贈與孫安石者,此後,陳女即遁入空門。”
那蒼勁語聲笑道:
“對!完全對,好!現在,你唱個香豔一點的,給我這位老弟聽吧!”
“好的。”那甜美語聲道。
“只是,公子爺,香豔一點的,就難免俗氣,你可莫見怪啊!”
那清朗語聲笑道:
“只要香豔就行,俗氣不俗氣我不會介意,本來,我就是一個俗人麼!”
那甜美語聲嬌笑道:
“公子爺說笑了……”
當雅座中那動人情思的歌聲再起時,那靠近梯口旁的兩位在說話了:
“奇怪?這‘朱仙鎮’上,幾時到了這麼個即標緻,而又唱的這麼好的粉頭?”
這兩位,也就是約莫半月之前,首先使出“白府出了事”的那兩位,一個是著羊皮長袍的中年人,一個是著羊皮短襖的精壯老者,目前說這話的,就是那位著羊皮短襖的精壯老者。
那中年人笑道:
“李老伯不跑風月場所,當然不知道這些事情了!其實,這個爾叫“紅玉”美姑娘,來到這裡,已經有個多月了!”
精壯老者“哦”了一聲道:
“想不到“朱仙鎮”小池淺水,居然也能養活這麼大的魚兒。”
中年人笑道:
“老人家,你別小看了這‘朱仙鎮’,它,可是全國有名的四大名鎮之一,多的是有錦而又舍的玩的大爺們呢!”
精壯者者不禁失笑道:
“人老了,也就變的孤陋寡聞下……”
中年人突然一咳道:
“李老伯,你看,誰來了?”
精壯老者回頭一看,不由轉嘆一聲道:
“這書呆子,怎會一個人跑回來了……好好的一個家,竟然給弄成……唉!”
原來來的竟是胡天賜,他,也不知是在那裡混了兩天,這會兒,居然獨自回到了“鴻運酒樓”。
他,著一身白緞長衫,面目也完全是本來面目,儘管他英姿煥發,有如玉樹臨風,但在目前這春寒抖擻的新正,一般人都是身擁重裘的場合中,他目前這裝束,卻是顯的太寒酸了,寒酸的使人有一種‘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之感。
尤其是,當白鬍兩家的事,還正在傳說紛壇之際,胡天賜這個樣子的突然出現在這場合,更引起了全場的注目。
生意人,最是勢利不過了,那位胖掌櫃一見這個落難公子跑了來,竟然皮笑肉不笑的說:
“胡公子,真抱歉,目前,已沒有坐位了。”
胡天賜淡淡一笑道:
“沒些不要緊,我已經三天未吃東西,就在你這個櫃檯上,將就一下吧!”
胖掌櫃連連解手道:
“這……怎麼行,那不是太……太委屈你了麼!”
胡天賜笑了笑道:
“不要緊,我受的委屈己夠多了,只要你這位大拿櫃,小們我這個落難公子付不起帳,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