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被藍風擊敗的那三家鏢行的人,自己的總鏢頭被人打敗了,總是件丟人的事,莫客非能擊敗藍風,多少也撈回一點面子!
藍風神情沮喪,只站在臺上,還不相信自己會落敗得這麼快,尤其是最後一擊,使他長劍脫手的招式,在感覺上對方的勁力並不太強,何以自己會握不住武器,被人強震脫手呢?
裘世海搖搖頭道:“你別不滿足了,能在龍門劍客手下支持到第三招才敗落,天下能有幾個人,據我所知,龍門劍客以往的對手,最多兩劍就落敗了!”
藍風愕然不信,白長庚也難以相信地道:“莫老師劍技確實是值得敬佩,但裘兄所言,似乎也太誇張一點吧!”
裘世海微微笑道:“兄弟一點不多誇,龍門劍客向來都是看準機會,但求一擊而制敵,用到第二招,已是絕無僅有,而藍護法居然能支持到第三招,實在很難得!”
白長庚忙問道:“難道就沒有人支持更多了?”
莫客非笑道:“自然有,在下從來也不敢以天下無敵自誇,怎敢存此狂念!”
白長庚冷笑道:“閣下出劍即決勝負,決敵於三兩招之內,如果能連攻個十七八招,天下何人能敵!”
莫客非微微一笑道:“何必要那麼多問呢?假如我能有機會對人連續攻上五劍,我就是把天下第一劍手的招牌頂在頭上了!”
白長庚驚愕道:“難道你只能攻三劍?”
莫客非淡淡地道:“三劍已不算少了,我守了那麼久,才能找準一個部位出手,照理只有一擊的機會,剛才貴派的藍師父是被我的戰術弄糊塗了,才給我連攻三劍,如果他穩沉一點,我最多隻能攻到第二劍,第三劍應該是他對我攻擊了,也應該是他擊敗我了!”
白長庚還是不明白他的話是什麼意思,裘世海知道白長庚在劍術上雖有獨到的研究,對江湖上的閱歷與武林人物的根底卻十分隔閡,惟恐問得太多,被人譏笑淺薄,連忙笑著道:
“龍門劍客向來都是看準了才出手的,而且是找準了對方的缺點,拿得穩,有相當的把握才出手,如果一個人有十七八處缺點可容進攻,這種對手根本不夠資格與龍門劍客一戰了!”
白長庚微微一笑,向莫客非點點頭道:“白某不知能擋過莫老師幾劍?”
莫客非沉聲道:“一劍!”
白長庚慍然道:“白某雖然無能,但不至於像莫老師估計得那麼差勁吧!”
莫客非道:“我對你估價很高,我們若動手相搏,最多隻有一次出手的機會,這一擊若失敗,我就認輸了!”
直到這個時候,白長庚的臉上才流露出一點敬意道:“白某常讀前人所著的筆記小說,如聶隱娘、紅線女之屬,說到空空兒、精精兒等劍俠,狙敵只在一擊之內,一擊不中,即高飛遠揚,每以為是無稽之說,不意莫老師仍然保留著古劍俠之風格!”
莫客非哈哈一笑道:“我們三兄弟為了標新立異,每個人都練了一套唬人的玩意兒,只有我的最差勁,精精兒、空空兒一擊不中,還可以高飛遠揚,我如一擊不中只好掉腦袋瓜子了!”
白長庚知道他在打哈哈,笑笑道:“依照今日比武慣例,每人至少應勝三場才能下臺,白某明知不敵莫老師神劍,也只得厚顏討教一場了!”
裘世海卻搶著道:“不!掌門人乃一門之長,除非到了最後,不可輕易下場,這一場該是兄弟的!”
白長庚望了他一眼,心中頗為不快,因為十分有把握的一場決鬥,被濁世三神龍出頭架樑了,已變成勝負未定之局,好容易用藍風作實驗,刺探出莫客非的虛實,可以穩勝一場,卻不料他會搶出來爭先。
可是他說的話也很有道理,只得怏怏地退後道:“裘兄身任本門總護法,乃局於客卿的地位,此身所負的榮辱關鍵,較之兄弟尤為重要!”
裘世海笑道:“我在中原時,對濁世三神龍聞名已久,深憾無緣識荊,今天難得有此良機,實在捨不得放過,還望掌門人垂諒!”
說著攜劍出場,朝莫客非一拱手道:“莫大俠!請!”
莫客非對這個老傢伙,較之白長庚還要頭痛,因為白長庚的劍法,在以前幾個人身上,約略已知梗概,即使他自詡為絕學的雪花神劍,也在賽無常的幾手變化中,摸到一點頭緒,惟獨這個裘世海,一手陰陽劍詭異莫測,當年已是出了名的難纏人物,以前在中原作惡多端,結果惹翻了五大門派,盡遣高手,才把他驅逐出關,遠逐窮荒,二十年來,一定又練成了不少驚人的絕技,今日之戰,定是負多勝少了,因為裘世海是出了名的狡猾,若非絕對有把握,很少會自動出頭的。
李鐵恨看見莫客非一臉沉吟之色,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好容易忍了二十年才重新出頭,一朝敗落,這輩子再也別想出頭了,於是憤然起立道:“二哥!你歇一下,讓小弟來接這一場如何?”
他突然出面,眾人都為之一怔,莫客非感激地道:“老三!我們誰出場都是一樣的!”
李鐵恨笑道:“不一樣,你戰過一場,人家對您的底細多少有個瞭解,小弟出場,大家才是憑真本事決鬥!”
裘世海頗為不滿地道:“李大俠,此刻是比武,照規定勝者必須接受三場挑戰,才可以休息!”
李鐵恨微笑道:“這例子早已打破了,如果要講規矩,張自新已經勝了貴派的白少夫,你們應該繼續找他比鬥才對,可是你們的白幫主同意臨場換將,由莫二哥與藍護法對了一場!
可見這已經不守規定,我們自然也可以中途更換代表!”
裘世海被他這幾句話塞住了口,半晌無語,李鐵恨又道:“我們不敢妄自菲薄,在劍道而論,大家的境界都到了相當程度,一勞一逸,一明一晦,差微雖小,卻都是已影響到勝負,你們先找藍風出來鬥一場,分明就是找佔這種便宜,我們在江湖上混了這麼久,也不至於吃這種啞巴虧,大家心裡明白,誰也別想沾誰的光,還是各憑所學,在手底下一決勝負吧!”
裘世海畢竟是老江湖了,聞言哈哈一笑道:“李大俠快人快語,所有的話,都一言道盡了的,兄弟也不必多做饒舌,敬候賜教吧!”
兩個人各自持劍,相對平視,然後才慢慢移動,大家都想找一個適當的機會出手,可也不敢輕易出手。
像這種名家之搏,勝負之差,能搶到先手固然是好的,可是萬一判斷錯誤,攻到對方預設的陷阱中,則反而為人所制,是以兩人對這第一招,都抱著很持重的態度。
對轉了三四圈,仍然沒有人能作決定,可是臺上臺下,不管是懂得武功,或是不懂武功的觀眾,心情都同樣的緊張,近萬人靜得沒半點聲息。
又轉了兩圈,驀然,雙方几乎同時發動,劍光一錯,沒有交接,各自擦肩而過,算得交換了一招,換來觀戰者的一聲嘆息,因為雙方所發的招式只到一半,大家都自己明白,這一招無望所功,自動地撤回了,而且雙方還作了個互相欽折的微笑。
他們是同時發動的,所以誰也沒吃虧,也沒有佔便宜,如果有人能沉住氣,略遲一步,就可以從這一著上取得優勢,可是兩個人都不敢冒險,萬一對方攻來的部位是自己措手不及之處,則這一招就會敗落。
如此近乎試探地走了幾個照面,兩人的兵刃始終沒有接觸,終於裘世海自動地提出道:
“李大俠,我們學劍一生,總算幸運地擠入高手之列,勝負固在必爭,但遇上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則更是快意,因此我們實在不必小氣,一定要爭這個先手,大家還是放開手,各憑所學,在劍藝上一決高低吧!”
李鐵恨知道他為人雖邪,說出來的話卻一句算一句,欣然表示同意道:“好!李某潛隱多年,對身外浮名早巳拋開了,能與裘兄一戰,雖敗猶榮。”
兩人重新凝神聚氣,開始交鋒,這次雙方都不存心取巧,戰局立刻熱鬧起來了,只聽得呼呼劍風,時而夾雜著一兩聲金鐵交鳴聲,緊湊異常。
約莫三十多個回合過去,兩人糾纏後,各自停立一邊,李鐵恨的臉上現出一道血痕,不過僅是表皮的浮傷,而裘世海的肋下衣衫,也劃破一道口子,但沒有傷及皮肉。
李鐵恨首先棄劍拱手道:“裘兄劍藝高明,李某認輸!”
裘世海還劍歸鞘,微微一笑道:“李大俠的劍技依然十分令人欽佩,只是最近疏於練習才略遲一步,兄弟略勝一籌,但三個月後,兄弟絕非敵手!”
他們都是大行家,對方的虛實相當瞭解,裘世海雖然勝了,但他說的卻是真心話,所以李鐵恨也不否認,淡淡一笑,就回到華樹仁身邊,張自新迎著他道:“李大叔,我看得很清楚;你們雙方同時著劍,為什麼您算輸?”
李鐵恨笑道:“那還不明顯嗎?他攻的是我的臉,我攻的是他的胸,距離上我的近,同時著劍,就證明我慢了一步……”
張自新不服氣道:“你們都是點到為止,如果大家各進一步,就分不出輸贏了!”
李鐵恨道:“不錯!如果大家都想殺死對方,我斷頭,他裂膛,同歸於盡,的確沒有勝負可言,但劍道的本身並不在殺戮,心藏殺機,永遠不會在劍術上有成就的!”
張自新道:“那學劍是為了什麼?”
李鐵恨道:“最主要的是為了強身自衛,其次才是爭勝,能保住自己不被人殺,還能以技克敵,這才是一個劍手的基本成功的條件!”
張自新一時不能明白他的話,李鐵恨笑笑又道:“現在你不會懂,慢慢就會明白了,但是你要記住,如果你想成為一個劍中高手,首先就要把握住一個恕字,否則即使你能殺盡所有的對手,也不會成為天下第一劍的!”
張自新問道:“為什麼?”
李鐵恨笑道:“天下第一劍是無人敢與之交鋒,才能達到這個地位,如果你殺人太多,永遠有那些仇家在追著你,還有什麼意思,呢?天下第一就是天下無敵,這個敵字的含意不是敵手的,而是敵人,天下第一是走遍天下,沒有一個敵人……”
張自新默然領會,不發一言,裘世海笑道:“李大俠此言可勒石銘金,為天下學劍者誡!”
李鐵恨但笑不語,裘世海又道:“依照規矩,裘某尚須繼續侯教,但不知哪一位賜教?”
華樹仁呆了片刻,才道:“自然是老朽了!”
李鐵恨與莫客非同時叫道:“大哥!你不行!”
華樹仁笑笑道:“你們是怕我的內傷未復?”
李鐵恨道:“大哥既然自己講出來了,兄弟也不必再替你隱瞞了,我知道您的傷勢是永遠也無法復原的!”
華樹仁苦笑道:“我明白,這些年我雖然靜心休養,劍術比從前穩煉多了,但身體的狀況永遠也不能回覆到以前的程度,可是濁世三神龍就此被人擊敗了……”
李鐵恨想了一下道:“濁世三神龍早就被人擊敗了!”
華樹仁道:“不錯,可是我們沒有死,這塊招牌就不能摘下來,至少不能在今天摘下來!”
李鐵恨用手一推張自新道:“自新你出去!”
張自新愕然道:“我?”
李鐵恨沉聲道:“是的!大哥教你的這套劍法,是我們兄弟三人心血的總彙,另外大漠飛龍哈老師也教過你一點功夫,現在你就是我們四條龍的代表人……”
張自新傻怔怔地捧著劍出場,朝裘世海一躬道:“裘老前輩請多指教!”
裘世海見李鐵恨居然把張自新推了出來,微有慍意道:“李大俠,你這是什麼意思?”
李鐵恨莊容道:“華大哥早年受了內傷,至今未愈,我已經甘拜下風,莫二哥雖然勝過藍護法,可是他劍法根底已經亮了出來,一定不是裘兄的對手,裘兄可以說已經勝過我們每一個人了,但是濁世三神龍還沒有認輸,除非裘兄能勝過這小夥子。”
裘世海斜目道:“這小孩子就足以代表你們三位了嗎?”
李鐵恨道:“不是三個,是四個人,哈老師父也在臺下,他一定不會反對的。”
說完朝臺下叫道:“哈兄,你應該聲明一下。”
哈回回無可奈何,在遠遠地道:“李大俠,你真是的,找我這個馬販子開什麼玩笑。”
李鐵恨笑道:“現在是在京師,亮出你大漠飛龍的招牌沒有什麼妨礙,何況栽培這小夥子的,您出力最大,我們不敢專美獨佔。”
哈回回一嘆道:“我安靜多少年,好容易才混到一個立足地,這一下子全完了。”
李鐵恨道:“哈兄何必呢!你稱雄大漠,名震中原,總不會甘願靠販馬終老此生吧,乘著這個機會正可以重振雄風。”
哈回回沒有回答,裘世海卻頗為驚奇地道:“原來閣下就是大漠飛龍,裘某倒是失敬失敬了。”
哈回回淡然一笑道:“大漠飛龍早就死了,現在我只是一個平凡的生意人。”
裘世海笑道:“閣下何必客氣呢,大漠飛龍名震回疆,裘某聞之已久,只憾無緣一會。”
哈回回道:“現在我比一條泥鰍還不如,英雄出少年,你要想折服我這條泥鰍來增高威望倒不如跟那位張兄弟去鬥狠吧。”
裘世海哈哈地道:“那麼閣下也是以張自新為代表人了。”
哈回回一笑道:“那可不敢當,張兄弟的成就與我毫無關係,我們只是在一起研究過摔跤功夫,如果你能把張兄弟摔下臺來,我就服了你。”
裘世海哈哈一笑,朝張自新道:“難怪你年紀輕輕,就有這麼深的技業,四位名家,合力調教一塊奇材,那還有什麼話說的。”
華樹仁立刻道:“姓裘的,你別把話說得那麼含糊,哈老師教他摔跤,我只教過他一點劍法,總共也不過個把月的時間,實在也教不了什麼,一切靠他自己努力,問題是你敢不敢跟他鬥一下?”
裘世海出人意外地笑著道:“裘某怎敢以一身之力,與四大名手爭勝,認輸!認輸!”
說完打個哈哈,居然回到坐上去了,白長庚大為驚奇,怒聲道:“裘兄,你這是什麼意思呢?”
裘世海道:“兄弟認輸,沒有別的意思,掌門人如果不認輸,大可以跟他比一下,打敗了他,就等於是打敗了四位名家,對長春劍派來說,那可是大大的光彩。”
白長庚心中在暗恨裘世海,此人之狡猾已透了頂,他劍挫入雲龍李鐵恨,露足了臉,遇到沒有好處的事,就丟手不管了。
儘管李鐵恨已經做過聲明,還拖出一個大漠飛龍作陪,把張自新吹噓了一陣,但畢竟是個小孩子。勝之不武,敗則難以見人,裘世海在未鬥之前先認輸,看起來倒像是不屑與敵而放手,做得很漂亮。卻把難事留給自己來辦!
裘世海位居總護法,是客卿的身份,勝負榮辱止於一身,認輸也不要緊,而自己是一門之長,如果也認輸,那就是整個長春劍派向人認輸了,本來對一個小孩子,讓他一下也無傷於顏面,可是偏偏白少夫那個不成器的兒子又敗一場,現在放開手不比,就變成真的不敢比了。
而且剛才張自新所露的劍法玄奧莫測,手中的寶劍又具有那種異徵,鬥起來萬一失手輸給他,那真是得不償失了,何況裘世海的話把自己扣定了,連個轉圜的餘地都沒有,想到這兒,他不禁恨恨地瞟了裘世海一眼!
裘世海當做沒看見,故意偏過頭去不答理,白長庚怔了片刻,終於有了主意,掉頭向臺下叫道:“賽老弟!你再上來跟這小子比一場!”
賽無常應聲上臺,李鐵恨立刻反對道:“白掌門,按照規定,失敗的人沒有資格再上場挑戰了!”
白長庚冷笑道:“現在早已不講規矩了,講規矩莫大俠就不該休息!”
李鐵恨頓了一頓,才道:“那也是貴方先開的例子!”
白長庚道:“那就乾脆破例到底,反正以我堂堂掌門之尊,總不能隨便向一個後生小輩出手,除非他能將敝派的人全部擊敗了,我才認為他夠資格一戰。張自新要跟白某交手,就是從本派底下的人開始,一關一關地闖過來。”
李鐵恨道:“張自新已經擊敗了令郎,而令郎也是長春劍派之人,要闖到臺端出手,大概要混過幾關?”
白長庚道:“這個由白某自己決定,直到白某認為他夠資格時為止。”
李鐵恨哈哈一笑道:“臺端這個話可真夠身份的,人是血肉之軀,總會疲倦的,你們想用車輪戰來累死他?”
白長庚哈哈笑道:“濁世三神龍加上大漠飛龍,四位名家的傳人,總該有這點能耐。”
華樹仁一擺手道:“老弟,別說了,由他們怎麼辦,張自新年紀還輕,能夠擊敗長春劍派一個高手,已經就夠了,如果能連勝兩三個,即使敗在白長庚手下,丟人的仍是長春劍派。”
白長庚聽了心中雖然生氣,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是大聲吩咐道:“賽老弟,你用雙劍上場,手下放輕點,最好避免傷人。”
賽無常何等的靈巧,早已明白這句話的意思,長春劍派中從不用雙劍,白長庚特別交待,必是為了張自新手中的寶劍對金鐵之物,有排斥的異徵,才叫自己多帶一柄木劍以為抵制,而後面的那句話,實際就是暗示,最好把這小傢伙收拾下來,因此一躬身道:“屬下尊命!”
李鐵恨等人也聽出白長庚的含意,正想出言提醒張自新注意,不想張自新自己先開口道:
“賽老師,你動手的時候,可千萬別動氣,我學劍時日不久,手中拿的又是一柄利劍,萬一控制不住傷了你,那可不太好意思,倒不如大家放開手,才顯得公平些。”
李鐵恨長嘆一聲道:“傻小子,你連話都不會聽,人家正想要你的命呢!”
楊青青卻道:“李大俠,張兄弟的要求也是對的。”
李鐵恨翻翻眼,楊青青又道:“我跟張兄弟相處一段時間,對他很瞭解,他心地忠厚,對人沒有心機,如果他把別人的話當了真,出手時反而多一層顧忌,礙手礙腳,惟恐傷了人,倒不如這樣乾脆。”
李鐵恨想想沒有開口,也默認她的見地不錯了,這邊賽無常右手執鋼劍,左手拿了柄木劍,朝張自新一點頭道:“小子,你進招吧!”
張自新的唯心劍不宜先攻,因為他必須根據對方的反應而作變化,可是看賽無常的年紀大他一倍還多,自然沒理由叫人家先出手,因此隨手撩出一劍。
他本不擅使劍,這一劍空門百出,劍才劃出一半,賽無常立刻抓住機會,雙劍並進,交攻而至。
張自新沒想到對方會如此快就進招,頓有手忙腳亂之感,幸好他唯心劍法演得極為純熟,變招也快,立刻撒劍回保,但最多也只能管住一邊。
也幸好賽無常見機會難得,想在一劍之下就殺他,所以著力在右手的鋼劍上,張自新的劍抽回來招架住,雙劍交融,劍上的彈力將賽無常的劍彈了出去,左手的木劍倒是毫無阻礙直攻而進。
張自新出手本能地用那隻空手一把抓出去,居然握住了劍尖,那是他在鏢局中打雜時,所受的空中捕落葉的訓練,手法極準極穩,由於是木劍,握在手中也不會傷及掌心,順勢一奪,將賽無常拉了過來,底下跟著一腳,踢在賽無常小腹上,將賽無常硬踢下了臺去。
四下一陣譁然,誰都沒想到賽無常二招就被打了下臺,更沒想到張自新化危為安,手法會如此巧妙。
只有華樹仁一個人心中是明白的,輕嘆一聲道:“這小子不是大智若愚,就是運氣好。”
李鐵恨還不大明白,因為張自新一招守勢是華樹仁所創的,他不清楚,所以道:“自然是他的判斷正確,要化解這一手險攻的辦法很多,要能一招克敵,這一手用得太妙了。”
華樹仁道:“我倒不如此想,他的底細,現身誘敵,他還沒到這種境界,完全是碰上的,如果對方換個方向同樣進招,他這條小命就斷送了。”
李鐵恨怔住了,想起剛才的情形,不禁嚇出一身冷汗,張自新能夠不死,實在是運氣了!
如果賽無常把主力放在左手的木劍上,張自新勢必先招架這一邊,他手中的寶劍對木劍毫無作用,兩劍交觸,以賽無常的臂力,必可壓住他的劍,右手的鋼劍再攻進來,張自新總不能再用空手去抓,非死即傷,那實在太危險了。
他們的談話聲很低,白長庚沒聽見,只見張自新在一招內把賽無常踢下了臺,心中又驚又羞,臉色氣得煞白,怔在座位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賽無常捱了一腳,內傷頗重,跌下臺時,無法控制身形,頭下腳上,腦袋先著地,跌昏過去了。
帳篷中立刻有人將他抬走了,然後大家眼睛都看著白長庚,等待他的指示,白長庚一時也拿不定主意。
在八個護法中,藍風劍藝最深而賽無常卻是惟一學過雪花劍法的,未及先展,就被人打下了臺,看來只有他自己出手,才有機會勝過張自新了,要是看那小夥子的身手,他又有點寒心了。
裘世海湊過去,跟他咬了一陣耳朵,他才幹咳一聲道:“名家高弟,果然身手不凡,白某想多討教一下,這一場由本派孫護法討教拳腳!”
跳上臺的一名大漢,大約三十出頭一點,長腳細腰,白淨面皮,身形很利落,空手一抱拳道:“孫金虎候教!”
華樹仁知道張自新對拳腳方面一竅不通,立刻反對道:“這不行,長春劍派應該以劍為主!”
裘世海微笑道:“以劍為主,並非把別的功夫拋開不練了!”
華樹仁道:“張自新沒學過拳腳功夫,就沒有奉陪的必要。”
裘世海道:“這恐怕由不得華老做主。”
華樹仁怒道:“你們想強人所難不成?”
裘世海一笑道:“那倒沒有這個意思,長春劍派的行事宗旨一向是以牙還牙,剛才賽護法是被腳踢下去的,我們就必須在拳腳上補回來才算公平,如果張老弟不擅拳腳,儘管使用兵器好了,反正敝派這一場必須以拳腳求教。”
張自新將手中長劍交給了一旁的小沙麗,傲然道:“比拳腳就比拳腳!”
華樹仁沉聲喝道:“小子!你不稱稱自己的分量!”
張自新毫不在乎地道:“那不行,我寧可被打下臺,反正他們不贏我一場是絕不甘休的,倒不如干脆讓他們贏一場算了!”
華樹仁道:“你為什麼不認輸呢?”
張自新將頭昂道:“不!那不行,我寧可被打下臺去,也不能裝孬種不戰就認輸了!”
裘世海臉上一紅,乾笑道:“張老弟好志氣,裘某剛才倒是裝了一次孬種了!”
張自新道:“你不同!你的身份可以搭搭架子,我卻必須老老實實,腳踏實地做人!”
華樹仁哼了一聲道:“小子,你去呈英雄吧,但願你能活著走下臺,就是你的運氣了!”
張自新神色肅然地道:“老爺子,今年我才不過十五歲出頭一點,自問良心,從來也沒有跟人結過仇,即使跟人動手打架.也是被逼得自衛,或是拜受教益,我想稍為有點人性的武林先進們,都不會存心教我活不下去的!”
說完又朝孫金虎笑笑道:“孫老師,你說是嗎?”
孫金虎在長春劍派八大護法中,不僅精於拳腳,而且更以透骨打穴手法見長,就因為張自新在劍法上有特殊的表現,白長庚才叫他上臺,相機收拾了這小子,孫金虎自己也把著這個意思,可是被張自新一問,接觸到他射來兩股天真樸實無瑕的眼光,心中一愧,訥訥無以為答。
倒是裘世海陰惻惻地一笑道:“這位老弟太言重了,拳腳上動手過招,可不像兵刃能點到為止,要想分勝負,一定得見個分曉,落手輕重是很難控制的,不過像孫護法這種有經驗的拳師,定然能控制住出手的斤兩,至少也得叫你能自己走下臺去!”
華樹仁冷冷一笑道:“也僅僅是走下臺去而已,想爬去都辦不到,如對方留全你的一雙腿,兩手就殘廢定了。”
裘世海哈哈一笑道:“華老英雄一世,怎麼也說出這種洩氣的話,瓦罐不離井上破,這是江湖人必然的下場,如果想平安一世,華老根本就不該教他武功!”
華樹仁還想說什麼,李鐵恨倒是止住了道:“大哥!別說了,生死有命學武功是這小子自己請求的,萬一吃了虧也怨不得人,即使變成了殘廢,能就此活到老,未嘗不是他的運氣,我倒是怕他鋒芒露得太早,處處遭人嫉,將來弄得死無葬身之地!”
華樹仁果然不開口了,張自新抱拳道:“孫老師,請賜招吧!”
孫金虎笑道:“不!說什麼也沒有我先出手的道理!”
李鐵恨知道張自新能為有限,完全是仗著年輕力壯,身形靈活,才可以一搏,如果要他先出一招,一伸手就會被人抓住缺點,因此笑笑道:“孫老師,別瞧他年紀輕,以比武的現場身份,他可是勝家,理應閣下先出手!”
孫金虎聽得心中火發,冷笑一聲道:“那我就得罪了,張小俠,請手下留情!”
張自新還以為人家是真客氣,連忙道:“不敢當!不敢當!”
孫金虎早已呼的一拳,直擊面門而來,他對張自新知道的不多,只聽說這小夥子曾空手打敗過劉奎,拳腳上一定受過真傳,這第一拳不託大,半虛半實,完全是試探的性質,張自新老老實實地接招。等拳風,臨體時,立即伸手去撥,孫金虎倒是怔住了,飛速撤拳後退。
他這一拳確是可虛可實,出手時完全是虛招的章法,暗藏變化於後手,任何拳手在這種情理下,都是置之不理,專神注意他另一手的攻擊,他就可以在這一拳加速奏功了。沒想到張自新居然會擋架這一拳。
如果他不是完全外行,就是大行家,才會有這種超乎常情的反應,而以他擊敗劉奎的表現說,當然不是外行。
孫金虎撤回那一拳後,始終站得遠遠的,不敢太逼近,張自新第一招的表現就使他驚訝,他必須謹慎從事。
裘世海與白長庚對一眼,神情很奇特,他們對孫金虎的拳路知之頗稔,因此對張自新能破解那一手絕招而感到十分心悸,白長庚還低聲道:“他們從哪兒找來這小鬼,年紀輕輕居然有這種火候,如果再過十年,江湖上將是他一人的天下了。”
裘世海沒有回答,卻點點頭表示同意了。
另一邊的華樹仁也同樣的感到不解,喃喃道:“這是怎麼回事,那小子一出手就使了個笨招,怎麼會把他嚇住了!”
李鐵恨笑道:“這可不清楚,在拳腳功夫上,只有劉老兄給他教了一點基礎,也許這是劉老兄的精招吧!”
劉金泰不安地道:“李大俠別說笑了,劉某自知才學淺薄,從不敢教他什麼,在鏢局一年中,完全是李大俠親自教導他的,對他應該更清楚的!”
李鐵恨搖頭道:“除了劉兄規定的訓練外,我也沒有教過他什麼,尤其是剛才那一手,誰也教不出來。”
楊青青這時卻一笑道:“張兄弟根本不會拳腳,完全是一副傻相把人給唬住了。”
華樹仁掉頭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楊青青道:“我跟他相處了一個多月,自然很清楚,他剛才那一手應付方法雖然笨,卻錯打錯著,剛好摸著了對方的殺手,所以才把人家嚇得不敢輕動了。”
華樹仁道:“那一拳裡能有什麼殺手?”
濁世三神龍都是劍術名家,任何問題都以一劍為決,所以對拳腳功夫並無深知,幾個人裡面只有劉金泰比較通一點。因此輕嘆道:“拳術與劍道同理,每寓精奇於平凡,起手越平,兇險越深,看來青姑娘說對了!”
莫客非點點頭道:“不錯,剛才那一度交接,對方的態度就立刻變了,把他當成大行家看待了,雖是傻人傻福,卻也增加了危險性,但願這小子真會有兩手,否則對方再度出手時,所用的招式一定更兇險了。”
聽他這麼一說,每個人都緊張起來了,而臺中的兩個人也開始進入互搏的狀態,那還是由孫金虎發動的,他轉了幾個圈子後,決心再一試張自新的虛實,長攻短打,拳攻短打,拳腳並用,帶著呼呼的勁風,攻勢十分猛烈。
而張自新的反應更使人驚奇,他穩如泰嶽,腳下游移,塵土不驚,雙拳交錯,或守或攻,從容之至,守得密不說,攻得更快,連在對方空隙中進招,逼得孫金虎不住地跳開才能避過他的攻擊。
華樹仁瞧得驚奇道:“這小子從哪兒學來的拳法?誰說他不會拳腳的,這套拳法又緊又密的,天下一流名家也不見得能比得上。”
李鐵恨也愕然地道:“奇怪了,我從沒見他用過,一個多月前,他被劉奎鞭撻時,好像還不會拳法的……”
莫客非道:“也許是他跟別人學的,他過去的身世你們弄清楚了沒有?”
李鐵恨道:“我最清楚他的身世,知道他不可能跟別人學過武功,怪了,也……也許是他有瞞住我的地方。”
華樹仁道:“如果這小子如此深沉,我們就得小心點,別為人間養大一條毒蛇。”
楊青青笑道:“老爺子!你不相信他,李大俠可不應該懷疑他,依我看,張兄弟是個胸無城府的老實人!”
李鐵恨道:“我沒有懷疑他,可是他這套拳法令我很擔心,跟人學藝我不反對,但沒有瞞我的必要呀!”
楊青青道:“這是您離開後他才學的。”
華樹仁道:“老三離開他一個多月,就是你、我跟哈回回跟他在一起,哈回回拳腳雖精卻不是這個路子,而且這個把月中,他專心練劍,絕不可能再去學拳,這套拳法看來足足有幾年的火候。”
楊青青笑道:“不多不少,恰恰一個月,而且是您老爺子親手授的。”
華樹仁道:“胡說!老頭子自己也不會拳,怎麼能教人呢?”
楊青青道:“您再瞧瞧,這是您所教的劍法中化出來的。”
華樹仁仔細一看,果然張自新舉手投足,都是劍招的架式,變成拳招而已,李鐵恨也看出來了,失聲道:“難怪他只動拳不動腳,原來是這麼一回事,真虧他想得到。”
華樹仁嘆道:“我不知道劍式也可以用拳來施展的。”
劉金泰道:“拳劍同起一源,除了一些特殊的招式外,大部分是通用的,華老乃一代名劍手,不屑於拳,所以才沒有注意。”
華樹仁輕嘆道:“真是活到老,學到老,這傻小子比我們這些老頭子強多了。”
楊青青笑道:“他也不是特別聰明,總共才有這點兒玩意,在任何場所,也只能拿這點東西出來應付,現在就是要他比長槍大戰,他也是使出這幾招,何足為怪呢!”
華樹仁笑道:“這麼一說,我們倒是學得太多,反而把自己給限;制死了。”
楊青青道:“本來就是嘛,您以前不是再三地說,武功越單純越好,您那套劍法,不是說就是這樣的嗎?”
大家都笑了起來,張自新聞笑一回頭,精神略懈,孫金虎看準機會,猛然兩指直進,點向他的將臺重穴。
張自新發覺已是太晚,百忙中突然伸手,插進對方的腋窩。
孫金虎運足指勁,想把他點倒下來的,可是尖指觸到張自新的胸前,突然格格直笑,一點勁都用不出來了。
眾人先是為他一驚,見狀大是不解,只有小沙麗樂得拍手直笑。
哈回回在臺下喝道:“小兄弟!對方下了這種重手,你還客氣什麼,把他摔下來,重重的跌他一跤。”
張自新突出另一手,抓住孫金虎的腰帶,孫金虎仍是嘻嘻直笑,張自新就勢一矮身,背後著地,曲腿抵住孫金虎的小腹處,手膊同時使勁,利用摔跤的手法,將孫金虎高拋出去。
那木臺有一丈多高,孫金虎被拋起有兩丈多,加起來差不多是四丈,啪噠一聲,平跌地上,雖是屁股先著地,卻也震得五臟離位,嘴角還帶著一個苦痛的笑容,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來了。
看熱鬧的人先是一陣驚呼,接著就大聲歡呼,哈回回帳篷中的夥伴們立刻在張自新的小白龍旗下高挑起一長串掛鞭,噼噼啪啪地燃放起來,慶賀他的勝利。
藍風立刻過去,在孫金虎的背上拍了一拳,總算將他氣息震通,恢復了呼吸,可是他仍歪著嘴作苦笑臉,而且儘量忍住不叫出痛來。
鞭炮聲好不容易停住了,白長庚臉色鐵青,見孫金虎還站在臺下傻笑,不禁怒罵道:
“你還有臉笑。”
哈回回在臺下笑著道:“他想哭還來不及,哪裡笑得出來,只是跌得太重了嘴角的經絡扭死了,變不過嘴臉來。”
藍風是明白內情的,連忙在他的臉上摑了一掌,把肌肉拍活,孫金虎才收起苦笑的歪嘴,羞慚萬分,一低頭鑽進帳篷,再也不敢出來了。
李鐵恨才對張自新道:“好小子,真有你的,居然把劍招變成拳法來使用了,可是最後那一手是誰教你的?”
張自新傻怔怔地道:“是哈大叔。”
哈回回連忙道:“摔下臺是我教的,那是摔跤中小金鋼的手法,可是破解對方點穴的那一招,我可沒教過,老弟是從哪兒學來的?”
張自新用手一指小沙麗道:“是她。”
哈回回一怔道:“不可能吧,她連點穴手法都不會,怎麼會破穴的?”
張自新道:“我跟她練習摔跤時,有一次已經抓住她舉起來了,正準備摔出去,她把手伸到我的腋窩下面去呵我的癢,我笑得一點力氣都用不上,手一軟,反而被她摔了一跤,剛才我見孫師父的手指點過來,知道危險,臨時想到這個法子。”
李鐵恨哈哈大笑道:“妙!妙極了,小兒女腋窩呵癢的手法,居然可以化解點穴殺手,難怪那位孫老師父樂得笑不住,這叫做化戾氣為祥和。”
華樹仁也樂了,哈哈大笑道:“不錯,方今武林中就是殺氣太重,笑聲太少了,以後遇見什麼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時,你多多利用這一手,天下就太平了,我給你這一招取一個名月,叫做‘遇難呈祥’!”
李鐵恨笑道:“不妥,應該叫笑口常開。”
他們這邊調侃,白長庚卻臉色鐵青,霍然拔劍出座道:“老弟也指教白某兩手。”
張自新見他滿臉殺意,連忙向小沙麗手中把劍取了過來道:“白掌門人,我手中的劍是寶劍。”
白長庚怒聲道:“寶劍又能怎麼樣?你有本事,可以把白某的腦袋砍下來。”
張自新道:“這是何必呢?今天比武的目的是以武會友,大家不要傷了和氣。”
白長庚怒道:“放屁,長春劍派持技東來,連濁世三神龍都不足言敵,卻折在你這個小鬼手中,白某如果不宰了你,還有什麼臉回到長白山去?”
張自新怔住了,不知如何回答,倒是身為主持人的銀槍小侯爺。
邱廣超起立道:“白先生,請給兄弟一個面子。”
白長庚見邱廣超開了口只得道:“侯爺有何吩咐?”
邱廣超道:“京師禁區,毆鬥本為犯例,兄弟因為生性喜武,為想一瞻名家身手,才向各處衙門打了招呼,允准舉辦這次比武大會,兄弟已曾保證為以武會友,絕不至於鬧出流血人命之事……”
白長庚道:“兵刃交鋒,想避免傷殘是很難的。”
邱廣超笑道:“這個兄弟明白,可是兄弟之意,各位都是一代名家,手下極有分寸,只要不存心傷人,應該可以避免,萬一不慎失手,事出意料,兄弟也可以勉力擔待,但白先生適才言詞之間,已經動了意氣……”
白長庚道:“侯爺大可當意外來處理。”
邱廣超道:“這是公開性的比武,眾目睽睽,兄弟縱然各方面疏通,也無法掩住群眾之口的,如果被御史衙門奏上一本,說兄弟縱容包庇行兇,兄弟雖有世襲爵位,也擔當不起。”
白長庚冷冷地道:“侯爵的意思是要怎麼樣呢?”
邱廣超道:“兄弟想比武就到此為止,白先生如果意猶未盡,改日等心平氣和之時,兄弟當另行邀請對手,再作切磋。”
白長庚慢然道:“長春劍派被一個小孩子整得灰頭土臉,難道就此算了不成?”
邱廣超也有點不高興地道:“白先生,兄弟主持這次比武是為了讓關內外的名家有次觀摩切磋的機會,可不是替貴派揚名逞威,先生如果一定要為貴派扳回顏面而行兇殺人,兄弟惟有不敬了。”
白長庚發橫道:“那侯爺就不要管了,這是我們江湖人的事,最好由我們自己決定。”
邱廣超聽他居然說出這種話,臉色激變,沉聲道:“私仇械鬥,王法不容,兄弟想不管也不行,因為今天是兄弟向各處衙門備了案的,兄弟說停止就停止。”
白長庚在關外縱橫一世,天高皇帝遠,哪裡受過人的管轄,因之臉色一沉道:“白某既不吃皇家俸祿,也不是侯爺的轄區,侯爺的命令還聽不著。”
邱廣超沉下臉道:“兄弟對武林的朋友先進,一向十分敬重,從沒擺過侯爵的架子,白先生如果一定不給兄弟面子,兄弟只好用這對銀槍來得罪了。”
白長庚怔了一怔,隨即鄙夷地道:“侯爺也有意賜教?”
邱廣超昂然道:“那可不敢當,兄弟只是以主持人的身份宣佈比武結束,誰要再堅持下去的話,兄弟為了職責所在,必須出頭制止。”
他的雙手各挺銀槍,威風凜凜地站在中央,而他隨從的那些衛士甲兵,也一個個上臺,箭上弦、刀出鞘,如臨大敵,而且都指向白長庚的一批人。
裘世海見事情鬧大了,心知白長庚久處關外,對中原的情形不太熟,民不與官鬥,尤其是這種局勢下,如果與邱廣超起了衝突,便形同叛亂,天下將無安身立足之處,連忙起立笑道:“掌門太關切門戶榮辱,竟連禮數都忘了,我們自關外遠來,蒙承侯爺隆情款待,說什麼也得給侯爺一個面子,那就停止吧。”
白長庚見邱廣超認了真,心中也自悔孟浪,只是面子上下不來,仍悻悻地道:“難道就算了不成?”
裘世海笑道:“侯爺職責所在,必須顧全立場,過了今天,事情與侯爺無關,我們再慢慢求解決。”
白長庚也想找機會下臺,聞言悻然道:“那就容這小子多活兩天,反正長春劍派遲早會找上他的。”
說完一揮手,氣沖沖地朝手下人道:“大家走!”
長春劍派的人簇擁著他走了,裘世海對邱廣超拱拱手道:“敝掌門人久處關外,未諳世情的,得罪之處,尚祈侯爺海涵。”
邱廣超還在生氣,大聲道:“兄弟接待過不少武林朋友,像白先生這種人倒是少見,請裘先生轉告一聲,如果長春劍派在京師滋事,兄弟定然不客氣……”
裘世海見白長庚等人走遠了,才低聲笑道:“在下雖為長春劍派中人,卻跟白兄並非一路的,因此有幾句話要敬告侯爺,長春劍派遠處深山,雖不是什麼為非作歹之徒,卻也是些不畏死的亡命之輩,侯爺跟他們作對,實在划不來,最好是不聞不問……”
邱廣超道:“他們到了京師就住在我家裡,出了什麼事,我豈能不管。”
裘世海一笑道:“今天白掌門與侯爺公開決裂,自然不會再去打擾府上,再有什麼麻煩的,侯爺也可以推得一千二淨,以侯爺在京師的地位,大概也不會有人敢硬加到侯爺頭上……”
邱廣超剛要開口,劉金泰過來道:“侯爺,裘先生說得不錯,江湖人的事,侯爺插足其間不但沒有好處,反而會惹來一身麻煩!”
裘世海笑笑道:“在下言盡於此,聽不聽全在侯爺了,長春劍派的技業侯爺是知道的,隨便派個人到侯爺家宅中去吵鬧一下,侯爺府上那些衛士攔得住嗎?”
邱廣超怒聲道:“他們敢造反不成?”
裘世海哈哈一笑道:“造反談不上,這些人無不身懷絕技,鬧出點事,亡命一走,即使行之天下,只怕也不容易捉到他,再說即使能拿住了,也不過罪在一人而已,以侯爺金枝玉葉之體,與一亡命之徒相拼,似乎太不上算了,侯爺請三思而行……”
說完拱拱手,追著白長庚等人也走了,這邊邱廣超怔在臺上,不知如何是好,張自新過去拱拱手道:“多謝侯爺解圍之德!”
邱廣超皺眉道:“真沒想到白長庚會是這樣一個人,他剛來的時侯,談吐斯文,好像很有修養!”
華樹仁笑笑道:“江湖人的風度只在得志時表現,輸了就露出強盜面目來了。”
邱廣超道:“這倒不然,像剛才那位莫老英雄,對勝負都處之泰然,這才是武林正人君子風懷!”
華樹仁微笑道:“我們是沒出息的,所以才落得窮途潦倒,如果我們也有那樣厚臉皮,濁世三神龍也不會銷聲匿跡二十年,也許早就創下什麼門派了!”
邱廣超誠懇地拱拱手道:“在下最敬佩的就是前輩這種俠義英雄,尤其是三位,對濁世三神龍的大名,在下在兒童之時,即如雷貫耳,只感無緣識荊,三位如不棄,就請駕蒞寒舍……”
華樹仁連忙道:“侯爺盛邀本當從命,只是老朽等久在江湖,不便出入公侯之門。”
邱廣超誠懇地道:“在下相邀只為仰慕之情,並非對前輩等有何干求。”
華樹仁笑道:“侯爺誤會了,老朽等在江湖上雖有點薄名,侯爺簪纓世族,不必在江湖上討生活,老朽等了無可報效之處,當然更談不到別的了。”
邱廣超道:“那前輩是怕駕蒞寒舍後,有損清操了。”
華樹仁大笑道:“侯爺說得更客氣了,老朽等窮途末路,才借市井以棲身,絕不是沽名釣譽,高談休隱……”
邱廣超一怔道:“那三位不屑賜蒞是為了什麼呢?”
華樹仁道:“說句老實話吧,我們疏野慣了,到了侯爺的府上,如果狂妄不羈之性全拿出來,叫府上的人看了笑話,如果循之蹈矩,我們自己又彆扭……”
邱廣超笑道:“前輩大可放心,在下家中接納江湖朋友很多,連在下本人也疏閒慣了,絕對沒有那虛偽排場,當然更不會有人敢笑話三位……”
華樹仁聽他意思很誠,乃拱拱手道:“侯爺如此厚愛,老朽如果再推辭,那是不近人情了,這樣吧,今天老朽等三兄弟數年未晤,急於找個地方聚聚,改日定當趨府拜謁。”
邱廣超見他如此一說,自然不能勉強了,乃拱拱手道:“那在下改日再來迎駕吧!”
說著帶領府中的侍衛,告辭而去,這邊劉金泰率領鏢行各家的主持人也過來向華樹仁等三人道謝,劉金泰尤其感激,深深致禮道:“今日然非三位挫了長春劍派的兇焰,劉某等再也無顏在京師立足,全部的鏢局同行,只好關門歇業,回家去種田了。”
華樹仁笑指張自新道:“我們三個人可不敢居功,完全是這小子的功勞,如果不是他氣走了白長庚,憑我們三塊老骨頭,實在不是長春劍派的對手。”
劉金泰看看張自新,想起以前對他決絕的態度,感到很不好意思,華樹仁又道:“其實真該感謝的還是邱廣超,假如他不出面鎮壓,認真動起手來,這小子也勝不了白長庚,所以今天有這個結局,只能說是大家的運氣,”
楊青青不服氣地道:“老爺子,你也太長他人志氣了,張兄弟如果勝不了白長庚,長春劍派豈肯如此罷休的。”
華樹仁一嘆道:“你到底不懂事,我的眼光不會錯嘛!張自新只會那一套劍法,如果光是比較劍術,他靠著手中那柄寶劍,或許不會輸,但拼命的話,以白長庚劍術造詣,兩柄劍不碰觸,就能宰了這小子。”
楊青青一怔道:“那你教的這套劍法還不如白長庚的雪花神劍了?”
華樹仁笑道:“那也不見得,我老頭子親自出場的話,仍有一爭,可是這小子火候太差,只有挨殺的份。”
楊青青愕然道:“您剛才不是說勝不過他嗎?”
華樹仁道:“是的,劍術的條件並不限於招式,我的劍法高他一成,體力卻輸他三成,仍是必敗無疑,張自新的體力夠了,經驗不足,所以仍然輸,幸虧邱廣超出來一攔,否則我還真不知道如何了局呢?”
大家都陷入了沉默,華樹仁笑笑又道:“幸好事情圓滿地解決了,在表面上看,白長庚負氣一走,總是他們落了下風,不過以後的問題還多著呢!長春劍派此番折羽,絕不甘心,大家還是得小心一點。”
大家心事更沉重了,單單交談幾句,分頭散去了,只有哈回回騾馬行中的夥計與他邀來捧場的回回們最起勁,將帶來的火炮放個不停,因為張自新最後摔倒孫金虎,用的是他們的摔跤手法,他們也感到異常光榮。
華樹仁向張自新道:“小子,經過今天一戰,你也成名了,這滋味怎麼樣?”
張自新怔怔地道:“我也不知道,我什麼感覺都沒有!”
華樹仁神色一怔道:“這才好,這還能有進步,如果你感到驕傲與滿足,那就完了。不過我們三人再也不教你什麼了,以後要看你自己如何用功求進了!”
說著招呼李鐵恨與莫客非回去,張自新也跟著要走,華樹仁道:“你不必來了,我們的關係到此為止,我教了你一套劍法,不能算是武功,你對外也不許稱是我們的徒弟,你千萬要記住。”
張自新急急道:“老爺子,您怎麼這樣說呢?”
李鐵恨見他急得青筋都冒了起來,乃笑道:“大哥的意思是不錯的,只是沒把話說清楚,你的成就是大家的心血,劉金泰給你打了底,哈師父也教你不少別的功夫,我們光是一套劍法實在不能算是你的師父……”
張自新聽華樹仁不承認是自己的師父,不由急了道:“李大叔,我年紀小,不懂什麼事,可是也知道一技之授,終身之師。”
李鐵恨嘆道:“你能這樣想是好的,但只能放在心裡,不必掛在嘴上,認我們為師父對你並沒有好處。”
張自新慨然道:“殺了我,我也是你們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