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虯鬚大漢把弄了半晌,才抬起頭來望著伊風笑道:
“這東西叫做“璇光儀”,你莫看它不起眼,可是這東西真正的好處,卻說也說不盡!”
他嚥了口唾沫,又接著說道
“它不但能預測第二天的晴陰,又能解毒,還能避蛇,蟲一類的東西。這些都不說,最奇的是它竟能測出那裡有寶物,不管是人的身上.房子裡,甚至是埋在地下的珍寶,這東西都可測出來。哈,這才叫精彩呢!”
他一拍大腿,又道:
“可惜的是——這東西我只有一半。於是我就千方百計地去找另一半,找來找去,才知道這東西的另一半,卻在這瘦老頭子身上!而這瘦老頭子,也正在千方百計的想找著在我手裡的這一半。”
伊風聽得出神,他自小到大,還真沒有聽說過世間有這種希奇的物事,不禁更仔細地去望那“璇光儀”,想看看這東西倒底有何異處。
那虯鬚大漢又哈哈一笑道:
“我們兩人這一碰面,才知道自己要戊的東西:就在對方身上。我們兩人心中就全有數,知道要得到對方的東西,可不是件容易事!
於是我們就約訂好了時間.地點,作一拚鬥。誰要是贏了,不但能得到這“璇光儀”!
他一指房中那不計其數,無法估計的珠寶,又接著說道:
“而且還可以得到對方歷年來的積蓄。偌!巴是這些玩意。”
伊風恍然而悟,他們為什麼在這種荒山之中,忍受十年的痛苦和寂寞。
但是他又不禁問著自己:
“化了十年的光陰,而僅是為著這些身外之物,可算值得嗎?”
他不禁暗暗搖頭,為著這兩位武林前輩所浪費的十載時光而惋惜!
虯鬚大漢又道:
“我們所約比鬥之處,本是在這無量山下,到時雙方果然都如約而至。”
“可是我們在山下連續鬥了七天七夜,我和這瘦老頭子雖然所學的功夫完全不同,但功力深淺卻完全一樣。打了七天七夜,竟也沒有打出一點點結果來,仍然是不分勝負。”
伊風暗忖:
“你們一個偷,一個搶,所學的功夫,自然完全不相同了。”
虯鬚大漢又道:
“可是我們卻又不甘就此善罷甘休,因為那麼一來,我們永遠就只能拿著半個璇光儀,那就完全等於廢物一樣。”
伊風暗暗嘆息:
“人類真是奇怪:他們不願彼此合作,卻情願浪費十年一去不返的時光,來為著一塊頑鐵拚鬥,這也算人類的智慧嗎?”
那虯鬚大漢自然不會知道伊風心中的想法,微一停頓後,呆道:
“於是我們就在這山巔之處,尋得這所在,搭起石屋,就在這石屋裡各自研討,想創出一招使對方無法招架的絕招來。”
伊風心中暗罵:
“你們什麼地方不好選,為什麼偏偏選中這地方!”
口中卻接口問道:
“要是有人一想十年,那對方不是就要等上個十年嗎!”
虯鬚大漢大笑道:
“這當然有個期限,我們以四十天為期,四十天中,若還不能想出一招化解對方招式的著數,那麼便算輸了。”
他微一停頓,又道:
“可是十年來,彼此卻都未敗。有一次,過了三十九天,這瘦老頭子還沒有想出破解我一招自創的“拂雲手”的招數來,我原以為他輸定了,那知到了第四十天的晚上,還是讓他想出了這一招的破法。”
伊風暗歎一聲,忖道:
“只是他們這十年的光陰,還是有著代價的。十年來他們一定創出許多妙絕人寰的招數來。”
一念至此,不禁神往,忍不住問道:
“老前輩的那一招“拂雲手”,是怎麼樣的一個招數呢?”
那虯鬚大漢似乎談得興起,突然站了起來,雙手箕張,由內向外拂出,最妙的腳下在這一拂之間,已換了三個方向,而他的這一拂之勢,在腳下的這一動之間,也變了四個方向。
伊風只覺得他這一招,掌影繽紛,如天女所散之花雨;而他那魁偉巨大的身形,在使用這一招時,竟也好像散花的天女那樣美妙。不禁對這虯鬚大漢的武功,佩服得五體投地。
那虯鬚大漢身形一頓,又坐了下來,得意地大笑著道:
“我這一招“拂雲手”,名雖是一招,但使用起來,卻有十二個高手同時進攻一人時的那種威力,也虧得這瘦老頭子,能想得出破法來!”言下之意,大有天下除了那瘦老頭一人之外,就再無別人能破得他這一招了。得意之情,溢於言表。
他笑聲一頓,又道:
“我們就這樣在這石室中,過了十年。到目前為止,誰也無法預測能嬴得對方。在苦思破法時還好,最難堪的,就是在對方沉思時,那種寂寞的感覺,可真教人難以忍受!”
語聲之中.也不禁流露出淒涼的味道。
伊風正自暗地感嘆,卻聽得這虯鬚大漢又大聲笑道:
“可是以後有你陪著,我們談談說說,寂寞就可以解除了。”
伊風一驚,連忙道:
“小鄙雖想在此常聆老前輩的教益,只是小鄙還另有………”
那虯鬚大漢雙目一張,目光銳利如刀地瞪著伊風,粗聲道:
“老夫看得起你,你還敢不識抬舉嗎?難道你進了這間房子,還想一個人先走出去.?”
伊風又是大駭。
卻聽這虯鬚大漢放緩了口氣道:
“小夥子!你也是學武之人,在這裡陪著老夫,管保有你的好處,不但可以得到許多精妙的武功,臨走時還可以弄一袋珍寶回去。”
這虯鬚大漢數十年前就以生性之奇僻,傳遍武林。此刻實在因為這麼多年來難堪的寂寞,才會對伊風這麼客氣。
伊風心中也不禁動了一下。
但是一種更大的力量,卻使他說道:
“萬老前輩的盛情,小鄙心領………”
那虯鬚大漢一擺手,搶著道:
“小夥子!我先告訴你,我可不姓萬,那瘦老頭子才姓萬。我姓許,叫許白,你聽清楚了?”
伊風又一怔。
他可想不到這魁梧的大漢,竟是以一身輕身小巧的軟功夫稱譽武林的南偷——千里追風,神行無影,妙手許白。
而那瘦小陛乾的老頭子,卻是昔年以大鷹爪手加雜著十二路金剛摔碑掌,以及一身童子混元一氣功,走通大河南北的鐵面孤行客萬天萍。
他望著這兩人的身形面貌,又想到那位“天媚”教主的奇醜婦人,心中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覺!
口中卻只得唯唯說道:
“是!許老前輩的盛情,小鄙心領了。皆因小鄙實在另有他事………”
妙手許白突然敞聲大笑了起來,伊風一驚,自然頓住了話。
妙手許白笑聲一住,雙目又電也似的射出精光,厲聲道:
“你要是實在不賣老夫的賬,也沒有關係;只是你卻要說給老夫聽聽,有什麼事值得你推卻老夫這種別人夢想不得的奇遇!
“若是老夫也認為值得的,那還罷了:如若不然——哼!”
伊風現在可發覺了這妙手許白的不可理喻。也知道,自己雖然功力精進,但倒底修為太淺,和這種高手一比,還差得遠!
那就是說!除了依照他說的路走之外,別無其他選擇的餘地!
他回頭一望,那鐵面孤行客仍然不聞不問地呆坐著,生像就算天塌下來,他也管不著似的。
伊風長嘆一聲,忖道:
“怎的這兩人竟如此不通情理!”
他可沒有想到,這兩人若非生性奇僻得不近情理,又怎會在這深山中一耽十年?他心念一動,忖道:
“看來我只有暫時在這裡陪著他們,反正他們總有一天,有分出勝負的。到了那一天,我一樣地可以去尋得那武曲星君的秘藏。
“到了那時候,我身兼各家之長,再加上功奪造化的“毒龍丸”,我何愁大仇不報,武功不成?”
他高興地思量著。
可是念頭再一轉時,想到終南山上的數百人命,卻又高興不起來了。
他臉上忽青,忽白,正是他心中天人交戰之際。
須知凡是人類,就不免多多少少地有些自私的慾念,這本無可厚非;只是這自私若損害到別人,而將別人損害得很重的話,就應剋制了。
伊風此刻,正是陷於極度的矛盾之中。他知道若一說出此行的真實目的,那麼那本武林瑰寶“天星秘笈”和那粒功能奪天地造化的毒龍丸,就絕對不會再是自己之物了c
而他如不說呢?
終南山裡的數百個中毒垂危的終南弟子,都在等著他的解藥,姑無論他趕回去時還能救得多少人的性命,但無論如何,一向嫉惡如仇,以俠義自許的他,總不能見死而不救呀!
窗外夜色更濃。帶著凜冽寒意的晚風,從窗中射入,吹到伊風的身上。
然而他卻像是毫無所覺似的。
他身受奇辱,志切復仇,若此刻說出那秘藏,這“南偷北盜”,還會讓他取出“天星秘笈”和“毒龍丸”嗎?
那麼,他復仇的希望,豈非又完全歸於泡影!
在他想來,任何一個問題,都是非常容易答覆的,尤其是有關於自己切身利害的事。
因為那隻須本著自己利益較多的一方去做,在他認為就是正確的。
鐵面孤行客獨自靜坐如泥塑,不知道他是否聽到他們的對話。伊風驀地咬牙,下了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