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堅石在離開李家時,心情非常的沉重。
似乎,他整個人都已在剎那間被抽空了。
經過了近二十年的努力經營,辛辛苦苦籌劃,原先頗有信心,能在短期之內,擊潰白氏家族。
從此之後,便可以將修羅門的勢力,伸展至江湖上的每一個角落。
可是,當他出了李家的大門後,他發現這個希望是越來越渺茫。
就好像天邊的星星一樣,永遠無法觸摸得到。
這近二十年來的努力,眼見便將化為雲煙,怎不使得孫堅石為之痛心?
他重重的伸手在椅背上一拍,罵道:“他媽的!這些人從哪裡鑽出來的!”
他所指的這些人,自然是無相神尼、丐仙鄒武、極樂真人這一批已絕跡江湖數十年的劍仙隱俠!
林煌在返回修羅宮時,曾將在無名谷中的遭遇,詳細的報告過修羅大帝金浩。
當時,林煌強調的是這些遠自海外而來的這些劍仙,只是為了慶賀抱玉真人壽誕而來。
只要壽期一過,他們便將要返回海外,不再重複中原。
他們與白氏家族的人,並沒有什麼淵源,自然不會幫助白家的人來對付修羅門。
唯一個可慮的人則是北海魔尊羅嶽。
因為羅嶽是白劍青的小師弟,儘管當年羅嶽曾為了‘少陽真解’,與白劍青反目,一怒回到漠北,再也不與白家的人來往。
但他到底是唯一與白家有牽連的人,只要白家的主人白儀方向他求援,很可能他會出面……
當時,林煌尚還提到山中地脈蘊藏極為豐富的寶礦之事,並推論抱玉真人多年沒有開採的原因,很可能是因為地底火眼的緣故。
像這些世外高人,講究煉內丹,修外功,絕不可能為了地底財富,而引發火山爆發,殘毒方圓百里的百姓,造下無邊的罪孽.
所以,林煌當時所下的結論,是儘可能在這段時期隱匿不動,千萬不要侵擾那些聚於無名谷中的劍仙們。
等待一月之後,眾劍仙離此而去,才可以再度活動。
這個結論當時曾被修羅大帝金浩接受,而決定暫時隱匿不動。
雖然當時金浩對於葛仙童的被丐仙鄒武攜走,非常的難過,但是他不願因此而樹下如此大敵,只有忍耐下來,轉而將怒氣發洩在玄妙觀的道士身上。
金浩一面下令鄭君武攜兩名劍主,率三十名弟子攻進玄妙觀,血屠一切。
一面則命令孫堅石儘速搜捕那救了金瓊華和藍雲而去的八劍主楊苓。
當時金浩並親自為林煌施以內功推拿之術,準備在短時期內將他的內傷治好。
孫堅石由於認為已在附近的三條路上佈下了天羅地網,楊苓身邊帶著受傷的金瓊華,絕對無法逃出多遠。
所以他有信心能在二天之內,將楊苓等三人擒回修羅門。
他萬萬料想不到,楊苓會藏在李金貴家中的地窖裡,而隨著李金貴的回家,帶來了無相神尼與丁中齊。
白家若是得到了無相神尼之助,修羅門群魔就算是再努力十年,再曾加一倍的實力,也不敢進犯白家。
更何況還牽涉進李金貴,更是難以應付。
李金貴目前當然不算什麼,孫堅石相信憑一個手指頭,都可將他殺死。
但是他如今已經投入極樂真人的門下,誰敢動他一根汗毛?
李金貴既與白玉鳳兩情相洽,可想而知,他在修羅門與白家決戰之日,他一定會幫助白家對抗修羅門。
李金貴的後臺奇硬,不僅有清虛門的人為後盾,並且海外七仙都是他的靠山。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已被巨劍神君程無忌收為徒兒的葛仙童。
葛仙童乃是真正的青城遺孤,當年修羅門滅青城派之際,掌門人漱石子當場戰死,但是逃了最小的弟子葛樸。
葛樸隱姓埋名,從四川選到河南,以經商掩人耳目,結果仍被林煌查出,而宰人將他全家殺死。
不料那時林煌卻看中了尚在搖籃中躺著的葛仙童,為他可愛嬌憨的童稚笑容所動,而將之帶回修羅宮中。
修羅大帝金浩也極為喜愛這個孩子,而將之收為關門弟子。
事經十多年,沒料到葛仙童卻被丐仙鄒武認出,而強奪過去。
葛仙童既已投入巨劍神君程無忌門下為徒,他日藝成,定然會來報他滅門之仇。
到那時,修羅門既要應付白氏家族,又要應付李金貴,還要加上一個葛仙童,就算力量比現在還要強大十倍,也難保能夠對付得了,何況……
孫堅石忖道:“何況他們身後尚有那些老傢伙,就算能對付得了小的,那些老傢伙也無人對付……”
孫堅石想到這裡,心中沉重之極。
他一回到涼棚裡,立即傳令回宮。
他的命令一下,不到一盞茶光景,那些假扮唱戲的、打更的、拾糞的、賣貨郎的,都從村子裡的各個角落,匯聚在涼棚裡。
孫堅石還沒來得及率領這批人回去,便已見到無相神尼等一行七人往白氏大院而去。
當他看到白家的大門打開,無相神尼等人陸續入內時,他的一顆心如同沉在海底。
他凝肅地吩咐六劍主蔡文彬,率隊返回修羅宮。
他們這一行二十餘人,走得極為匆忙,連戲臺、涼棚,都已來不及拆,甚至連衣服都沒換,便悄悄回到了修羅宮。
那座龐大的地下宮闕,自從楊苓一走之後,戒備得更加森嚴了。
每一個守街的門人都面無笑容,神色寒凜。
孫堅石命兩位劍主回到各自的崗位後,便匆匆趕至修羅大帝的秘室之前。
他的輪椅上下階梯極為不便,當他正命人搭板子的時候,秘室的石門已被推了開來。
孫堅石還沒滑上木板,已聽到裡面傳來修羅大帝金浩的怒叫之聲:“丁中齊欺人太甚了,老夫非得要試試他的硬功好,還是老夫的寶劍利不可……”
孫堅石讓輪椅緩緩的滑上木板,上了那三層石階高的平臺。
林煌自裡面走出,低聲問道:“老麼,楊苓那丫頭抓到了沒有?”
孫堅石沒有回答他,問道:“帝君為什麼事發脾氣?”
林煌道:“老六帶人殺進玄妙觀,那些雜毛已經聞風藏起來了,只剩下太白雙妖和烈火尊者秦炎,經過五劍主追捕,眼見秦炎已擒,太白雙妖都已成為網中之魚,卻不料半路上殺出來個程咬金!”
孫堅石問道:“六丁神斧丁中齊?”
林煌頷首道:“他跟李金貴在一起,非逼著五劍主把人放了,武揚跟他動手,被他打傷,老六趕到,無可奈何之下……”
他話聲一頓,似是想起什麼,問道:“老麼,你怎麼曉得丁中齊出現?莫非你也……”
孫堅石苦笑道:“我不但碰到了丁中齊,而且還有一個無相神尼……”
“無相神尼?”林煌神情大震,道:“你是說當年二聖中的無相神尼?”
孫堅石還沒回答,只聽得室內傳來修羅大帝金浩的吼聲:“林煌!你站在門口鬼鬼祟祟的幹什麼?”
林煌回首應聲道:“稟報帝君,是孫令主回來了!”
金浩大聲道:“老麼,進來啊,站在門口做什麼?”
林煌低聲道:“老麼,帝君在生氣,說話小心點?”
孫堅石點了點頭,隨同林煌入了室內。
那兩個守門的力士,將石門又關了起來。
孫堅石一入室中,立即便見到修羅大帝踞坐在錦榻上,滿面泛金,戴在頭上的那頂金冠,不住的顫動,顯然心情極為激動。
鄭君武默然坐在榻前的錦凳上,面色凝肅,連他們進來都沒回頭看上一眼,顯然受到叱責,心裡正在難過著。
孫堅石暗暗嘆了口氣,隨著輪椅滑過去,朝修羅大帝金浩一抱拳,道:“十令主孫堅石參見帝君。”
金浩一揮手,道:“老麼,不必多禮。”
他迫不及待地問道:“金瓊華和那名叛徒抓到了沒有?”
孫堅石道:“稟告帝君,沒有。”
金浩一拍錦榻,怒道:“沒有抓到人,你回來做什麼?”
他所坐的那張錦榻是整塊白玉雕成的,上面再鋪上錦被。
那種白玉的玉質極為堅硬,較之鋼鐵的硬度差不了多少。
但是修羅帝君這一怒拍下,錦被破了一大塊,棉絮化為粉碎不算,連那塊玉床都碎裂巴掌一大塊。
那兩名站在錦榻之後的捧劍童子,都嚇得臉色大變,似乎立足不穩,可是孫堅石依舊神色自若。
他微微一笑,道:“稟報帝君,這次就算是帝君親自出馬,也只有無功而退!”
修羅大帝金浩喝道:“什麼?”
他的眼中神芒如電射出,手上的肌膚和麵孔一齊泛起金色,顯然是在震怒之下,已無意中運出了修羅門秘傳的“金甲神功”。
孫堅石還未及答話,林煌已出聲道:“帝君,堅石遇到了昔年武林二聖裡無相神尼!”
金浩臉色一凝,驚道:“無相神尼?”
他深吸一口氣,抑住洶湧的心潮,問道:“老麼,你沒有看錯吧!”
孫堅石道:“是無相神尼沒錯,她的容貌沒變,就跟當年我所看畫冊上所載的一模一樣!”
他微微一頓,道:“只不過她的眉毛更長了,拖到了面頰之上,面色卻紅潤如同四十歲的中年人。”
修羅大帝金浩頹然道:“這些老不死的,全都在同一時候,聚集在南陽府做什麼?”
他撫著玉床那缺了一塊的地方,喃喃自語道:“莫非她也是趕來給抱玉真人祝壽的?”
林煌道:“稟報帝君,依小弟之見,這只是其中的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可能是為了開採那座價值連城的寶礦。”
修羅大帝金浩哦了一聲,道:“老三,何以見得?”
林煌道:“昔年武林二聖中,無垢神憎已修成六通,早就不知去向,姑且不談,無相神尼早年以一柄‘綠波寶鏟’成名,據說四十年前,她已能以氣馭鏟,飛行百步,取人性命,經過這些年的修煉,大概已煉成傳說中那種飛行絕跡、馭器行空的地步。”
金浩臉色抽搐了一下,沒有說話。
因為像這種境界,就算他再修煉一百年,也無法達到,更別說修羅門的心法有極大的隱憂,往往在煉到頂峰時,不知何時會走火入魔,從此形骸自焚,化為灰燼。
林煌繼續道:“那柄綠波寶鏟,傳說是昔年西天竺章伽大法王留下的,較之萬年寒鐵尤要重上三倍,利上三倍,它是不知多少年前,天外飛來的一塊殞石,經由三十名鍊鋼師費了十年光景所淬鍊成的,攻堅裂石,如同摧枯拉朽,鋒利無比!”
修羅大帝金浩道:“這只是傳說而已,記得當年我還為此特別問過先師,先師當時的答覆,也不能肯定。”
林煌道:“姑且言之,我們姑且聽之就是了,不過如果綠波寶鏟真利於攻山,那麼……”
修羅大帝金浩拊掌道:“對了,抱玉真人就是要借用她的綠波寶鏟攻開地穴。”孫堅石懷疑地道:“如果那座寶礦當真是在一座火山之上,那麼挖開地穴豈不是會加速地底熔岩爆發?”
金浩一愣,道:“對呀,這麼說又說不通了。”
林煌略一沉吟道:“老麼,你且將此行的經過情形說出來聽聽。”
孫堅石於是將這兩天來,追捕楊苓的經過情形說了出來。
他還沒將結果說出,室中眾人一齊大驚失色。
金浩駭然道:“什麼?楊苓竟然會是白家的二女兒?這真是令人不敢相信!”
孫堅石道:“我親自聽無相神尼說的,並且親眼看到她們進入白家大院,當然是真的。”
鄭君武一直沒有開口,這時也忍不住一拍大腿,道:“真是好深的心計,好毒的手段!”
林煌道:“此事小弟失算,願負一切責任。”
修羅大帝金浩搖了搖頭,嘆道:“現在還談這些做什麼?我看……”
他略略一頓,道:“我們不要再向白家報仇了,就此回返塞外老家去,好吧?”
此言一出。室中的三大天魔一齊大驚失色。
可是他們卻沒有-個人敢表示意見。
因為每一個人都已經想到了白家得到海外七仙及無相神尼之助。修羅門自此將永遠無法與白家為敵。
與其等待白氏家族來進攻,而坐以待斃,還不如退回塞外老巢,徐圖他目東山再起……
修羅大帝見三大天魔沒有人吭聲,驀地一拍玉床,恨恨道:“老夫好恨哪!”
他這下用的力道更大,那座玉床齊床腿之處,整塊崩裂開來。
站在他身後的兩名捧劍童子,一齊後退數步,這才避過碎石迸濺。
孫堅石駭然道:“帝君!”
修羅大帝金浩嗔道:“老夫接受先師衣缽以來,三十年沒有寸進,反而使得本門蒙羞,匿於地下,所冀望的是有朝一日能重出江湖,滅了白氏一門,重振我修羅門之盛名,可是如今眼見再無希望,老夫真恨不得自殘於先師遺像前!”
人活著,永遠是在等待與希望中。
修羅大帝金浩若非為了那個將來一統武林的大目標,又怎會忍受如此大的痛苦與恥辱,苟活在地下宮室之中。
如今他的希望已經幻滅,等待也成了空,也難怪他會生出自殘的念頭。
林煌忙道:“帝君,不可輕生!”
修羅大帝苦笑道:“三弟,老天要跟我作對,把那些隱居數十年的劍仙都找出來,幫著白家的人來對付我,你叫我如何能活下去?將來,可說是毫無希望……”
林煌道:“帝君,事情還沒到完全絕望之際,我們還有路可走!”
金浩吸了口氣,抑制住激動的心情,問道:“老三,你的思路縝密,你且說說看,我們還有什麼路可走?”
林煌道:“剛才麼弟說過,無相神尼手裡捧著一個淨瓶,對不對?”
孫堅石不知道林煌為何會突然問起這個問題,微之一怔,點首道:“不錯,那隻淨瓶高約尺許,無相神尼一直捧在手裡。”
林煌道:“據說南海有一處泉眼,裡面流出一種特殊的冷泉,這種冷泉奇寒無比,我想無相神尼的淨瓶中盛的可能是那種冷泉。”
金浩恍然道:“老二,你的意思是說無相神尼此次來南陽府,果然是為了協助抱玉真人開掘那座金礦?”
林煌頷首道:“咱們來個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一面撤退,一面佈下萬鈞炸藥,先行引發那座寶礦下的地下火眼……”
他的眼中露出煞氣,道:“這樣一來,那些劍仙隱俠猝不提防,必然會被炸成粉碎,如果能引發火山爆發,甚至連白家一家老小全化飛灰。”
他這個計劃,實在太過於大膽與毒辣了。
室內眾人聽了,一齊臉色大變。
鄭君武探吸一口涼氣,道:“三哥,你有沒有想到,萬一火山爆發,附近方圓數里都會受到波及,死傷的人該有多少?”
林煌滿臉殺氣道:“要成大業,必須下決心,這種霹雷手段使出,固然傷人極多,卻能拔去我們眼中之釘,有何不可?”
孫堅石搖頭道:“三哥,這麼做,有幹天和,依小弟看不應該……”
林煌道:“什麼有幹天和,天既不容我們,我們還管什麼天理?”
鄭君武道:“三哥,你這麼做,想想看會死多少人?區區一千二千,甚至要五萬十萬人……”
林煌道:“只要能除去白家那些人,能除去那些老不死的,就算死十萬人又怎樣?”
鄭君武道:“可是,你打沒有想到,萬一失敗了,又怎樣?”
林煌道:“這就是我要說的第二條路子,萬一失敗,我們就退回塞外……”
鄭君武冷笑一聲,道:“到那時,像抱玉真人等海外七仙能容得了我們?”
林煌道:“我們退回教裡,請求教主出頭,請出都天十二神魔現身,好好的大幹-場,誰叫那些老王八蛋們不給我們路走?”
鄭君武和孫堅石倒吸一口涼氣,面面相覷,沒有作聲。
金浩這時方徐徐地道:“好,就照三弟之言,咱們孤注一擲……”
林煌道:“帝君,這不是孤注一擲,我們還是有退路的……”
修羅大帝道:“不管怎樣,反正我們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就是拼個形神俱亡,也在所不惜!”
他握了一下拳,道:“三弟,你傳下命令,一面收拾東西,一面搬運存放在半半園的火藥,今夜就動身入山埋下炸藥。”
無相神尼等人站在白氏大院的門口,默默的等候著。
金瓊華蹲身在門邊的一處機關動了一下手,不一會便有一個佝僂著腰的者頭來開門。
李金貴進去過兩次,都沒見過那個滿面皺紋的老頭,只不過寬廣的庭院裡,倒是跟早些日子一樣,僅是雜亂的野草。
顯然這裡已經荒蕪了很久,沒有整理過。
金瓊華見到那老者,問道:“阿毛,大小姐在吧?”
那個佝僂著腰的老者是金瓊華的一個遠房堂弟,跟隨白家也有很多年了。
自從那次修羅門夜襲-役後,身負重傷,脊椎骨-直沒法伸直,一身武功也等於半廢,只能看看門,掃掃地。
他見到了金瓊華,昏花的眼睛似乎一亮,道:“大姊,你回來了,大小姐一直在唸著你呢!”
他似乎沒想到門口還站著那麼多人,愣了一愣,道:“大姊,這些人……”
金瓊華道:“阿毛,你看看這位,可認得她是誰?”
阿毛盯著白銀鳳看一下,搖頭道:“我沒……”
他突然似乎想起什麼,-怔之後,道:“她好像姑奶奶……”
金瓊華笑道:“阿毛,你的眼睛沒有花,她就是二小姐啊!”
阿毛幾乎跳了起來,顫聲道:“二……二小姐,是銀鳳小姐?”
白銀鳳喚道:“毛叔你好!”
阿毛眼中流出淚水,道:“二小姐,有十年不見了吧,沒想到你長得這麼大了,出落得這麼標誌……”
金瓊華截斷了他的話,道:“阿毛,你還不去稟報老爺,咱們家有貴客臨門,請老爺快出來迎接貴賓。”
阿毛哦了一聲,道:“大姊,老爺已經閉關,家裡現在由姑奶奶在作主。”
金瓊華道:“姑奶奶已出關了?”
阿毛頷首道:“她是昨天子時出關的,哦!我這就去稟告姑奶奶……”
說著,轉身便往裡面飛奔而去。
金瓊華揚聲道:“阿毛,告訴姑奶奶說南海無相神尼已經到了。”
阿毛應了聲,飛奔而去,金瓊華關好大門,請無相神尼前行。
他們才走出數步,只聽“呱”“呱”兩聲,兩隻巨大的黑鷹,從屋脊上飛了下來,朝他們撲面而下。
那兩隻入鷹翅膀張開,足有二尺開外,還未撲到,翅上扇起了風沙已掩人眼鼻。
金瓊華趕忙叱了聲道:“大黑,二黑快些退回去,不可驚嚇了貴賓!”
那兩隻大鷹似乎聽得懂話,在空中一個轉折,旋了一個大弧,便飛回高聳的屋頂而去。
它們那雄峻的模樣,嚇得跟在李金貴身邊的羅小鶴直伸舌頭。
李金貴好在已經遇到過一次,這回又是白天,所以不甚畏怕。
但也被那巨大的風勁吹得眼睛都睜不開來,心中怦怦直跳。
無相神尼微笑道:“白施主養的這兩隻神鷹乃是天山絕頂的異種,雖是畜牲,橫骨未化,卻也深通人性……”
金瓊華道:“這兩隻畜生刁得很,有時候壞起來,誰的話都不聽,半個月前,一個玄妙觀的道士進來,就被它們啄死的。”
她所說的這件事,李金貴清楚得很。
那次他是聽白玉鳳的話假死,實際上卻是躲在家裡面。
當時,有一個自稱來自九華山的寒星道士,可能是受玄妙觀主玄法道人之託,過來查驗李金貴的生死狀況。
那寒早道士不瞭解白家的底細,遂命李佃戶領他到白家去。
結果,他們才到了二進院子,便被停歇在白果樹上的大黑二黑所撲例。
那兩隻神鷹雖然對付的是寒星道士,但兩翅扇出來的大風,卻使得李佃戶都已立足不穩,跌倒於地,滾出老遠,撞昏在樹幹上。
當時,李金貴已隨在白玉鳳的身後,進入了白家大院裡。
他親跟見到寒星道士手持長劍在與兩隻神鷹搏鬥。
僅僅是幾個呼吸之間,寒星道人便已立足不穩,被大黑一翅扇倒,二黑趕了過去,兩爪便將他的胸腹抓開了一個大洞。
李金貴幾乎都看得呆了,嚇得愣在那兒,不知該如何好。
多虧白玉鳳將兩隻神鷹喝住,這才將昏迷半醒的李佃戶背起,帶至白玉鳳的房裡加以救治。
他在背起父親的時候,清楚地看到大黑雙爪將寒星道士的屍體抓了起來,往屋後飛去。
因此他深深地瞭解這兩隻大鷹的厲害,大概連虎豹之類的野獸也逃不出它們的利爪之下。
那兩隻鷹棲在屋上,似乎聽到了金瓊華的話,左邊那隻較大的黑鷹扇動了一下翅膀,發出“呱呱”的叫聲,好像在向她抗議。
金瓊華笑罵道:“這兩隻畜生,還不服氣呢?”
白銀鳳問道:“奶孃,這兩隻老鷹是什麼時候養的?記得以前我離開的時候,我們家還沒有……”
金瓊華道:“這還是你爹在你去後第三年,到天山去採藥時,無意中在一座絕壁邊發現的,那個時候,這兩隻老鷹全部都中了蛇毒,奄奄一息,多虧你爹替它們拔毒療傷,這才救了它們……”
白銀鳳伸了一下舌頭,道:“大黑、二黑這麼厲害,還會中毒,那條蛇不知道是什麼蛇?”
金瓊華道:“據老爺回來時說,那條蛇頭上長角,身上有肉翅,通體金黃色……”
李金貴聽到這裡,忍不住啊了一聲,道:“那是王蛇!”
白銀鳳望了他一眼,道:“你又知道了?”
李金貴被她眼神一瞪,頓時有些手足無措起來,囁嚅地道:“我……我是在-本雜記上看到的。”
白銀鳳道:“哦!書上面怎麼說?”李金貴道:“書上記載,這種王蛇產於漠北極寒之處,壽命極長,百年以上者,頭上長角,於年生肉翅,通體變黃,不但飛行絕壁,速若奔電,並且能噴毒霧,人畜當之立斃!”
他頓了頓,道:“這些都是書上記載,我也不知道對不對……”
金瓊華讚道:“李公子說的對極了,老爺回來之後,也說過那是條千年以上的王蛇!可見公子博覽群藉,難怪我們玉鳳姑娘會慧眼獨具……”
丁中齊放聲大笑道:“阿貴看來木訥,實則大智若愚,深具慧根,不然本門祖師豈能在幾十年前便已推算出他將是光大本門的……”
他們邊說邊走,這時已經去過了一個圓月門,進入第二進,前面便是迴廊連繞的樓房所在。
丁中齊話聲未了發覺眼前一亮,一個白衣麗人繞行麗廊,姍姍行來,在她的身後遠遠的跟著兩名青衣丫環……
那個白衣回人長髮如雲,虛虛挽了道士髻,也沒有什麼裝扮,僅是一襲白色羅衣,閃閃發光,但是氣質自然華麗高雅,令人不敢逼視。
丁中齊只覺全身一窒,話聲頓停,忖道:“這個女子一定便是白衣玉女白嫦娥。”
他昔年藝成出師,在江湖上行道不及二年,足跡所履僅是數省,並沒有見過山嫦蛾。
可是白衣玉女的大名,卻是在江湖上喧騰了許久,震動了九大門派。
當然,那時固然是因為火雲跟在她身邊,蓄意地用毒功,施放毒蟲,殘害追隨白嫦娥身後,要作護花使者的各派傑出高手,而驚動武林。
但是白嫦娥的美麗,與卓然的風華,才是引起那場事端的主要原因,否則那時少林掌門悟本大師不會說她是“小妖女”了!
丁中齊當時在洛陽大豪處,便曾聽過在會的兩省豪傑,將白衣玉女白嫦娥當作談話的話題。
那時白嫦娥儼然已經成為武林第一美女,而被人渲染得更加離譜,甚而有人為了一見白嫦娥,而跋涉長途,還有人為了她的美而打賭,甚至鬧出人命……
這一切一切的傳聞,當時的丁中齊聽了,僅只一笑置之,因為在他的心中,湘靈姑娘才是天下第-美女。
他萬萬料不到,他心目中的天下第一美女,卻由於命運的播弄,而淪落為賣色神女……
從那一晚遭到打擊之後,他便回到黃山師門,再也沒有行走江湖,也就沒有完成他當時想看看白嫦娥,想拿她跟湘靈比較一下的想法。
事隔二十多年,他料想不到,卻在白家親眼見到了這位昔年轟動武林的第一美女。
白嫦娥這一出現,彷彿使得那死寂的庭院,在一剎那間活了過來。
她那婷婷的玉姿,就跟謫塵的仙女一般,使得每一個人的眼睛都為之一亮。
丁中齊在略一凝神之際,卻又懷疑起自己的眼睛,認為這個白衣麗人絕非是昔年的白嫦娥。
因為,她太年輕了。
就算白嫦娥當年乘著香車離家出外時,只有十六歲,那麼事隔二十餘年,她如今也應是四十上下的中年婦女了。
可是眼前這個白衣麗人,無論怎樣看,都只有二十多歲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