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煌哦了一聲,沒有話說,似乎受到極大的驚駭,鄭君武反倒很快鎮定下來。
葛仙童正是所謂的初生之犢不怕虎,根本沒有一絲畏懼,仰首問道:“大舅爺,那些人都是劍仙啊?”
天昊道長定了下神,道:“那在下棋的兩個是極樂真人和北海魔尊羅嶽!”
林煌倒吸一口涼氣,驚道:“北海魔尊?大舅爺,你沒有弄錯吧?”
天昊道長神色凝重地道:“貧道在五十年前,曾隨先師在北海璇璣宮見過魔尊一面,當年他便是那個樣子,五十年來,他的面貌絲毫未改,可見他已煉成魔道中無上秘技,青春永駐,不受歲月的侵蝕……”
鄭君武駭然道:“乖乖隆的咚,這些老傢伙都是七八十年前的名人,活到現在,怕不都有百歲開外了?”
天昊道長頷首道:“北海魔尊羅嶽為魔教大宗師紅雲老祖之徒,論輩份來說,要比目前白氏家族的家長白儀方高出兩輩,先師當年謁見他時是執弟子禮的……”
他說到這裡,話聲一頓道:“林蓖主,我們得快走,阿貴既然得到他們的庇護,別說是我們,就算是貴門修羅大帝加上武林十大門派的掌門人一起來,也無法將他帶走……”
林煌面色凝重地道:“我知道!”
他伸出那隻僅剩的右手,在晶壁上四下撫摸,目光仔細地察看觀測,似乎想要從那整塊巨大的晶壁上找出一條隙縫來。
天昊道長皺起灰眉,喚道:“林施主……”
林煌漫應一聲,繼續他那奇怪的動作。
天昊道長苦笑道:“林施主,你就算找到了通路又能怎樣?憑我們這幾人,當人家一根手指頭都不如,別再想……”
鄭君武附和道:“對,大舅爺說的不錯,三哥,我們快走吧!”
林煌道:“急什麼?反正已經到了這裡,我們不把事情弄個清楚怎麼回去向帝君交待?”
鄭君武道;“可是!”
林煌道:“我們人在暗處,他們都在明處,絕不會發現我們的。”
鄭君武苦笑了下,道:“等到我們被發現了,想逃也逃不掉……”
趙恨地一直默默地望著晶壁上映現的那些人,沒有作聲,此時突然開口問道:“大舅,那丐仙鄒武真的已經成為劍仙了?”
天昊道長一愣道:“這個……”稍稍一頓,道:“這些人都是武林中的前輩高人,傳說的,他們已到了瞬息百里,馭劍飛行的境界,可是我卻沒有見過……”
葛仙童問道:“大舅爺,他們是不是能夠手指一指,便會放出飛劍殺人?”
天吳道人肅然道:“內力的修為到了一種特殊的境界,的確可以以氣馭劍,意念所至,勁道便已到達該處,修為深的,並且還可靈通幻化……”
葛仙童伸了下舌頭,側首對趙恨地道:“二哥,我們對阿貴說的那些話,看來他會更相信了。”
趙恨地哦了一聲,一時還沒有會意過來。
葛仙童道:“我們在那廟裡對阿貴說的話啊,你忘記了?”
趙恨地這才想起自己和葛仙童兩人,用林煌安排的一番謊話欺騙李金貴,說他是青城子弟轉世,前世系困在北海魔尊的玄陰七絕陣中,遭致兵解……
那時趙恨地只是照林煌所教給他的話,配合葛仙童和耿武揚兩人,繪聲繪影的說了個故事,來欺騙李金貴,目的便是取得阿貴的信任,將來可命他進入白氏大院,為修羅門效力。
趙恨地真沒有想到現在竟然實地看到北海魔尊,雖說隔了一層不知有多厚的晶壁,可是那羅嶽的的確確的出現在他面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神話中的人物……
趙恨地苦笑了下,真有些處身幻境的感覺,的確,他們處身在這個深入山窟數十丈的洞裡,竟會看到眼前那片恍如仙境的景象,以及傳說中的前輩高人,若非是有李金貴在裡面,他還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昊道長見到趙恨地發愣,他真想要問一問,當時趙恨地和葛仙童兩人在廟裡對阿貴說了些什麼,可是他一想,這事絕不能當著林煌之前問,否則會對趙恨地產生不利的影響。
目光一閃,他自晶壁上看到了一個高大的巨人遠遠自草坡上的白石小徑行走過來,向著水榭而去。
那個大漢身高足有一丈開外,身穿灰黑短襟衣服,足登多耳麻鞋,手裡提著一個高達三層的食盒,看來是為水榭中下棋的那些人送飯的。
葛仙童沒等天昊道長說話,已首先嚷了出來,道:“哇!那個人好高啊!”
天昊道長道:“那便是六丁神斧丁中齊,他身高丈二,手中使的一柄板斧,足重一百四十八斤,是昔年武林第一巨人,當年黃河九曲被他一夜之間,全都砍了,常人只要聽到他一聲如雷大喝,恐怕更會嚇得破膽裂肝,無法站立……”
葛仙童的舌頭伸出好長,久久都無法縮回去。
趙恨地道:“體形巨大的人,行動多半不太方便,對付這種人,只要以快制慢,便可以……”
鄭君武冷笑道:“老二,你說的可簡單,那丁中齊的金鐘罩橫練的功夫,已練至第十二層上,渾身上下,除了兩眼之外,刀槍不入,當年少林達摩院法空天師不信他的護身功夫要比少林的金剛不動身法,還要超出一成,曾以百步神拳在五尺之外,連續發出三拳,結果丁中齊毫無損傷的承受下來,所以他被目為硬功夫天下第一……”
天昊道長頷首道:“所謂大巧若拙,至拙則巧,那六丁神斧丁中齊早年以一柄寒鐵神斧名騰於世,後來他練成了金鐘罩之後,他已不用武器,僅用一隻鐵掌,便已無人能敵了。”
葛仙童笑道:“這當然啦,只有他打人的份,別人打他,就等於跟他抓癢一樣……”眼珠一轉,問道:“大舅爺,你老人家的天元指能入石三分,不知能不能破去金鐘罩?”
天昊道長一愣,道:“這個……我可沒有碰到過丁中齊!”
趙恨地唯恐天昊道長難堪,忙問道:“大舅,那水榭中,除了下棋的極樂真人和北海魔尊之外,我們只認得一個丐仙鄒武,另外兩個人又是誰?”
天昊道長道:“那兩人貧道也沒見過,不過依據他們的特徵,可以推測出,那靠窗觀色的平凡老者可能是棋仙抱雲子,另一個曲肘而臥的好像是海外七十二島的總島主,昔年橫行東南海的巨劍神君程無忌。”
鄭君武道:“大舅爺,不對吧,那個高顴勾鼻,長跟短眉的長髯老者是海外七仙中的酒仙張古老!”
天昊道長灰眉一楊,道:“鄭施主,酒仙張古老雖然面貌跟巨劍神君程無忌有些相似,可是他們兩人最大的不同,乃是那一嘴鬍子,程無忌極為愛惜他的一嘴美髯,而張古老則因嗜好杯中物,以致長髯凌亂……”
鄭君武辯道:“大舅爺……”
那一直在默默觀察晶壁的林煌,突然出聲打斷了鄭君武的話,道:“老六,你不要爭辯了,大舅爺說的對,那人正是巨劍神君程無忌。”
鄭君武道:“三哥,你忘了師父當年曾請名匠畫出中原以及南荒、海外各地的絕頂高手繪像?那時我花的時間最多……”
林煌道:“你花的時間多是沒錯,但你忘了那兩個最大的不同,他們兩人儼似孿生兄弟,面貌極像,並因為此而結為好友,但他們有個極為不同的嗜好,酒仙好酒,且是特長,那巨劍神君程無忌則嗜好睡覺,無論何時,只要能睡,他便閉眼養神……”
鄭君武頷首道:“我記得了,那幅畫上還記載著程無忌的一句‘格言’……”
葛仙童極為好奇,搶著問道:“六叔,是什麼格言?”
鄭君武道:“只要能坐下、絕不站著,能夠躺下,絕不坐著。”
趙恨地和葛仙童兩人聞得此言,忍不住笑了出來。葛仙童道:“六叔,這算是什麼格言嘛!完全是懶人的藉口。”
鄭君武嘿嘿笑道:“你別說他是懶人,巨劍神君程無忌昔年統率三隻船隊,橫行東南海面任何船隻只要桅杆上掛著巨劍三角旗,便是接受保護,就能通行無阻,連那麼殘暴的倭寇,都不敢侵犯,否則,航行在東南海上,可說是毫無保障……”
葛仙童咋舌道:“哇,這也是個厲害人物!”
鄭君武冷笑道:“若不是這些厲害人物,當年本門有十大神魔,八大長老,弟子千人,早就進入中原了,又怎會在塞外呆了三十年,一直等到這些人歸隱之後,才進中原……”
林煌長嘆一聲,道:“可惜我們還是碰上了白氏家族,弄成這個結果……”
一想起這近二十年來蟄居地底的歲月,林煌不禁感慨萬千,長嘆不已。
天昊道長聽到他們這一番話,更是心驚不已,忖思道:“敢情修羅門遠在七八十年前,便已蓄意要入犯中原,將勢力擴展至關內。幸好那時這些前輩高人仍在江湖活動,所以他們蟄居塞外,不敢踏入關內,直到後來這些劍仙們都攜手遠至海外歸隱,修羅門才敢進入中原,不料當時中原的七大門派沒能攔阻他們,反而在對付白氏家族時,受到重創!”
他想到這裡,只聽得鄭君武問道:“這些久無訊息的前輩高人,據說是歸隱海外神山,為何又一齊聚集在這山區裡面呢?”
鄭君武這句話也不知道是問林煌,還是在問天昊道長,以致他們兩人一時之間都沒回答。
事實上,這個問題也無法回答,誰能曉得這些七八十年前已名楊武林的頂尖高人,會在歸隱海外數十年後,又重新回到中原,並且聚集一起?
洞室之中有了一陣短暫的靜寂。
趙恨地和葛仙童根本沒有去想鄭君武所問的問題,他們凝視著晶壁,只見那六丁神斧丁中齊提著食盒,越過橫加在魚池上的一座拱橋,踏入水榭之中。
他的身軀實在是大高了,進入水榭時,非彎著腰不可,那靠在桌旁觀棋的李金貴,連忙站起,要幫忙丁中齊抬食盒,可是他的身軀又太矮了,那個食盒幾乎有他一個人高,他也無法幫得上忙。
那水榭中的棋局,由於丁中齊的出現,而被打斷,似乎北海魔尊羅嶽是佔了劣勢,因此他大袖一捲,已把棋盤上的黑白子一齊捲起。放在罐中。
極樂真人臉上帶笑,指著羅嶽,不知說些什麼,可是在洞中的數人都可以想象他所說的話。
葛仙童心中不禁對李金貴極為羨慕,忖道:“沒想到阿貴這小子,福像如此深厚,竟然無意中闖到這裡面,遇到這麼多的武林高人、前輩劍仙,我想用不著多久,他便會學成一身驚世駭俗的好功夫……”
趙恨地的情緒跟他完全相反,可說對李金貴能躋身在那些前輩高人中,感到萬分的妒恨。
尤其是他一想到,就是因為李金貴,他才會在玄妙觀的地室中,遭致那一場風流劫數,以致真元大傷,在武功的修為上再也無法進窺上乘堂奧,這一切的不幸遭遇,都是因為李金貴而引起的……
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全神望著晶壁之上,只見丁中齊放下飯盒,從裡面取出好些盤碗菜餚,那原先仰臥柱邊的丐仙鄒武早就跳了起來,搶著從食盒中取出菜餚,一手抓著酒葫蘆,一手已抓了一條不知是狗腿,還是鹿腿在啃起來了……
洞中諸人見到他那副樣子,頓時都感到有些餓了。
就在這時,他們又見到兩個小道自坡上如飛的奔了下來。
林煌突然啊了一聲,道:“我知道了。”
鄭君武問道:“三哥,什麼事啊?”
林煌道:“我們可以根據已有的線索推論出,這座洞府和外面那個谷地是抱玉真人與丁中齊開闢出來的,抱玉真人仙去之後,留給師弟極樂真人,大概這幾天正是極樂真人的生日,所以海外的那些前輩高人,以及北海魔尊,全都趕來道賀……”
鄭君武拊掌道:“對!三哥說的不錯,一定是這種情形!”
天昊道長略一忖思,也覺得林煌的推論極為正確,道:“這麼說,極樂真人是居住遠山上那座宮殿裡了?”
林煌道:“不錯,那個地方一定處於群山之中,無路可通,所以要丁中齊開出這條秘道,並且還布起九九歸元陣……”
他一說到這裡,不禁發現自己話中的破綻,話聲一頓,停了下來。
天昊道長沒有出言指正,反倒是鄭君武問道:“三哥,他們既然為了防備有人進入,而依照九九歸元陣法,開闢出這個洞府,為何此刻又不布起禁制,而任由它敞著呢?”
林煌道:“這個……”略一忖思,道:“這可能是極樂真人為了方便他那些道賀的好友進出的緣故吧!”
他也知道自己這個解釋不合理,可是目下實在沒有別的解釋。
天昊道長道:“這塊晶壁便是整個門戶,不過開啟之法我們不知道而已……”
他敲了敲晶壁,這個門戶是整塊水晶雕琢成的,可能有機關操縱。
鄭君武道:“可惜老麼沒有來,不然他一定能找出開啟之法來……”
他所指的是神機天魔孫堅石,舉凡機關消息,埋伏建築之法,孫堅石可說是無-不精,無一不曉,有他在此,自然不畏機關佈置了……
葛仙童問道:“六叔,要不要我們回去把麼叔找來?”
鄭君武敲了他的腦袋一下,道:“傻小子,現在那些人在這裡,誰還敢在虎口拔牙,找出機關進入極樂真人的秘修洞府?”
趙恨地道:“對,我們先退出去,等到以後再來……”
天昊道長道:“林兄,千萬不可,須知極樂真人的道行極高……”
林煌道:“這個我知道!”
他頓了頓,道:“如果只有他一個人在此,帝君加上我們兩人,或者可以對付得了,可是加上六丁神斧,我們就沒有法子了……”
鄭君武道:“這麼說,我們是沒有辦法開闢這兒,挖掘那些水晶礦了!”
他的面上露出失望之色,林煌等人也感到極為失望,反倒是天昊道長有些幸災樂禍。
他輕嘆口氣,道:“唉,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誰又能跟這些前輩劍仙爭鬥……”
說話之際,他突然發現眼前一黯,只聽得林煌道:“你們看……”
眾人朝晶壁上望去,只見那座水榭,那些人物,漸漸地淡化,終而消失,晶壁上只剩下一片陰暗。
鄭君武忍不住嚷道:“這……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洞中眾人未見過這等奇怪之事,一切景物,一切的人物,會在極短的時間消失,彷彿他們方才所看到的不是真實的物體,而是虛幻的影子……
天昊道長駭然退了半步,單掌一立,垂眉低誦道:“無量壽佛!”
葛仙童看看天昊道長,又看看林煌,問道:“三叔,這倒底是怎麼回事?”
林煌面色疑重,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這事太奇怪了……”
他凝目望著那一片空白,一片清徹暗藍的晶壁,略一沉吟,道:“不過天下的事物,一切的變化,都是有理可循的,這件事也一定可以解釋……”
室內一片靜寂,林煌的這句話說來格外有力,彷彿擲地有金石之聲,可是他卻無法繼續說下去。
因為他一時也無法解釋那些人和景突然消失的原因,那種奇特怪異的情形,畢竟是他經歷中從未有過的……
洞中有了一陣短暫的寂靜,天昊道長突然道:“無量壽佛,林施主,我們還是快走吧!”
林煌遭:“不,我還要再等一等。”
天昊道長問道:“等什麼呢?”
林煌道:“我要等著看那畫面再度出現與否。”
天昊道長暗暗冷笑一下,問道:“如果這畫面一日不現呢?”
林煌道:“我想不致於那麼久吧?”
天吳道長道:“為什麼?難道林施主已經發現了這個奧秘?”
鄭君武也問道:“三哥,你曉得是什麼原因了?”
林煌頷首道:“我想到了一個道理,不過也不知道確不確實。”
鄭君武望了那晶壁一眼,只見上面仍然是暗藍一片,沒有任何景象出現,道:“三哥,你想到什麼道理,說說看。”
林煌道:“大舅爺,沙漠你走過沒有?”
天昊道長不知道為何林煌會突然問出這麼一句話來,微微一愣,道:“貧道年輕時到過塞外,也曾走過一趟大戈壁沙漠……”
鄭君武似是有些不耐煩,插嘴道:“三哥,你別把話岔開了好吧?”
林煌瞪了他一眼,道:“大舅爺,你既然到過大戈壁,自然見過沙漠裡出現的異相。”
天昊道長道:“林施主的意思是指……”
林煌道:“我第一次度過沙漠,是在十七歲那年,是跟著駱駝商隊到武威去,有一天上午,我遠遠的看到天邊出現一座鬧市,不但有櫛比鱗次的房舍,而且人群熙熙攘攘,熱鬧非常,當然我非常奇怪……”
他在突然之間,提起他在十七歲那年度過沙漠的事情,不禁使洞中數人都感到非常奇異,尤其是趙恨地和葛仙童兩人,更是凝神諦聽,不敢分神。
林煌話聲一頓,目光藉著陰暗的光線,在每一個人面上掃過,繼續道:“那時我們已經在一望無垠,黃沙漫漫的沙漠裡走了兩天,一路上只看到漫天的風沙,可說是枯燥無聊之極,所以當我看到那遠處出現的鬧市,禁不住叫了起來……”
他說到這裡,鄭君武已截斷他的話,道;“海市蜃樓,你看到的是海市蜃樓!”
林煌雙眉一皺,道:“不錯,那是海市蜃樓!”
葛仙童問道:“三叔,什麼叫海市蜃樓?”
林煌道:“在沙漠裡,或者是海上航行時,經常看到一些虛幻的景象,比如說我看到的那個鬧市,當時還以為就在眼前,距離不到一里,事實上那座鬧市是在三百里之外……”
葛仙童不解地道:“為什麼呢?”
他搖了搖頭,道:“三百里外的真實情景,竟會突然到了一里之外……這真奇怪……”
林煌道:“什麼原因我也不清楚,不過一定是由於氣候的變化,以及光線的折射所致,這才能將三百里之外的實物,化成幻影,移到數里外……”
葛仙童恍然大悟,道:“哦!原來是這樣的,那些看來真實的情景,僅是幻影而已。”
林煌頷首道:“在沙漠中迷途的旅客,很多都被這種海市蜃樓的幻景所惑,就拼命前進,想要找尋歇息之所,結果力竭渴死在沙漠之中……”
鄭君武忍不住道:“三哥,你是說,我們方才在這塊晶壁上所見到的景像是幻影,並非實像了?”
林煌頷首道:“不錯,也只有這樣解釋,才是合情合理的。”
鄭君武道:“怎麼會呢?”
林煌指著暗藍的晶壁道:“你們看這塊晶壁的顏色,是不是比剛才要暗?”
鄭君武點頭道;“對呀!怎麼啦?”
林煌道:“這可以證明我的推理正確。”
他略一沉吟,似是整理一下思緒,然後緩聲道:“據我的推測,那個水榭,那座宮殿,可能是在距此百里之外的一個山谷中,並且地勢要比這兒要高得多。”
頓了頓,道:“由於光線的照射,將山谷中的景象,映在一塊平滑的石塊上,當然,很可能也是一塊巨大的水晶壁,事實上這兒水晶礦非常豐富,很可能那兒也有一塊同樣、甚而更為巨大的水晶壁,當谷中的景象,映在那塊水晶壁後,又由於光線的折射,所以把-切的形象投射在這塊晶壁上。”
他吁了口氣,道:“這就是我們為什麼能在這塊晶壁上看到那些情景的原因了。”
葛仙童點了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道:“三叔,既是如此,那為什麼剛才那些景象會突然的消失呢?”
林煌道:“這可能是光線的緣故。”
鄭君武一愣,道:“三哥,你是說外面已經天黑了?”
林煌搖頭道:“那些景象既是由於光線折射而傳來,若是光線不夠,自然不能將象像反射到此地,所以我判斷此刻很可能那個谷中上空有云,只要那些雲移走了,景象就會重新出現。”
鄭君武恍然道:“哦,原來是這麼一回事,聽起來實在很簡單……”
林煌哈哈笑道:“聽來簡單,我若未說出來,你就算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個道理來。”
天昊道長道:“林施主博學多才,貧道是萬分的佩服。”
林煌謙虛地道:“哪裡,所謂格物致知,萬事必有其理,只要我們能徹底的追究,自然能找出答案來。”
葛仙童突然問道:“三叔,既然天下事都有其道理,那麼我們人為什麼要生下來?為什麼又會老?為什麼老了以後又會死?”
他這連續問了三個問題,都是歷代以來,無數的宗教家,無數的哲人學士,所苦苦思索的問題,一時之間,林煌根本無法回答。
葛仙童見他沒回答,又追問一句,道:“我們死了以後,又到哪裡去?是不是真有地獄,壞人都下地獄呢?“
他這問題更是如同利劍,直逼林煌的心穴要害,使得林煌無法招架。
敢情這有關人類生死的問題,只要稍為有點頭腦的人都會在偶爾想起,而苦思不得結果的。
自古以來,無數哲人,無數宗教家,都將生死作了許多不同的闡釋,但是生死的真相,並沒有被人真正的摸索出來。
因為並沒有一個人曾經死去之後,重又活過來,將死之後的境界。向世人述說一番。如果說有,也是一些喜愛出風頭的人的故作驚人之語,並不真實的表示他確實到過“陰間地府”……
不但林煌沒想到葛仙童會問出這種問題,連天昊道長也意想不到。
他自幼便進入道觀修行,道家對於生死自有一番解釋,所以當他見到林煌怔在那兒,不知該如何是好之際,乾咳一聲,“仙童,這種有關生死的問題,各家的解釋都不一樣,我們道家是……”
他說到這裡,突然見到眼前一亮,那塊晶壁上又漸漸閃現起花樹魚池,綠瓦紅牆……
天昊道長話聲一頓,急道:“你們看,這兒的景物又出現了。”
眾人凝目望去,只見晶壁上重又出現原先所見到的景象,只不過此刻畫面上的情景,跟方才不同了。
那身高體粗的巨人丁中齊跟從山上奔下的兩個道童,此刻都已不在。
仔細望去,不僅是他們,水榭當中的五個劍仙和李金貴都已離開了,只剩空空的一座水榭……
鄭君武啊了一聲道:“他們走了!”
天昊道長道:“奇怪,怎麼這樣快,他們才吃飯,又怎會……”
林煌換了個角度望去,道:“你們從這兒望過去!”
眾人一齊靠在林煌之旁,自另一個角度望去,只見晶壁上浮現的是那條白石小徑。
此刻,路上有五六個人在緩緩而行,李金貴赫然在內,而且還是丐仙鄒武牽著他的手。
方才所看到的那些人中,只有丁中齊和那兩個後來的道童不在其內,其他的五個劍仙都與李金貴一道。
林煌道:“他們大概是要回屋裡去,也許……”
話聲一頓,道:“君武,如果我沒料錯,抱玉真人可能沒有仙去,他們可能是去見抱玉真人的!”
鄭君武哦了一聲,沒有說話。
天昊道長問道:“林施主,何以你有此一意念,莫非你……”
林煌道:“大舅爺,你發現沒有,剛才是那個小道童從山上奔下來,好像很急的樣子,然後我們便沒有看到什么東西,隔了一盞茶光景,我們重又看到的情形是他們已經走了,這不是明白表示,他們是被兩個小道童叫走的?”
天昊道長頷首道:“嗯,林施主的推論不錯,很可能便是如此……”
林煌道:“大舅爺,你想想,天下還有誰能使這些海外劍仙聚集在此,並且將他們一招便走?”
天昊道長拊掌道:“除了抱玉真人之外,沒有別人了。”
林煌正要說話,只聽洞中有人應道:“不錯,正是抱玉真人。”
這句話本來極為平常,完全是附和天昊道長意見,然而洞中的五個人,立刻發現說這句話的人,卻不是他們五人當中的任何一人。
他們全都怔了一下,循聲回首望去,只見丈許開外,站著兩個年約十三四歲的道僮。
那兩個道僮也不知道是從何而來,行動宛如鬼魅,一點聲息都沒有,連林煌和天昊道長這等高手的耳目都被矇蔽了。
林煌駭然道:“你們……”
葛仙童到底還是個孩子,一看清那兩個道憧的面貌,脫口道:“三叔,他們便是從山上跑下來的那兩個小道士。”
那兩個小道僮本來滿面正經的站在那兒,一見葛仙童那副可愛活潑的模樣,禁不住面上露出來一絲微笑,左首那個道僮道:“小施主,你在聚影屏上見著我們了?”
葛仙童道:“是啊!我看到你們從山上跑下來,然後就……”
他說到這裡,突然見到林煌和鄭君武身形一動,迅疾如風的撲了過去,不由得心中一驚,失聲道:“三叔,你們要做什麼?”
敢情林煌一發現那兩個道僮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洞中,起先著實嚇了一跳,但他立刻便想到,從這個洞室通往那個美麗的山谷裡,必然有一條秘道。
他只要擒住了那兩個小道僮,就可以從他們嘴裡問出許多秘密,當然也包括那條秘道在內。
只要把所有的情況瞭解之後,林煌自信可以找到機會把李金貴抓起來。
他在剎那之間,心中盤算再三,終於決定將這兩個道僮擒住,不僅是利多於弊,並且還可在萬一被谷中劍仙們發現後,據以脫險的人質。
他懾於抱玉真人的名頭,唯恐自己一人出手,力有不逮,只要讓其中一人逃走,便會引起不良的後果,所以暗中給鄭君武一個眼色,示意立刻行動。
他們是數十年的老兄弟了,一個手勢,一個暗號便可以互通心意,鄭君武雖然不明白林煌為何要如此做,但他一向對林煌的機智非常服氣,不及深思,立刻便配合林煌的行動,向那兩個道僮撲去。
他們身為修羅門的十大天魔,武功修為之高,放眼江湖,已是罕有敵手了,這一蓄勢撲去,真個迅如電掣,轉眼便已到了那兩個道僮之前。
那兩個道僮正在跟葛仙童說話之際,根本沒有料想到林煌和鄭君武會對他們出手,眼前一花,兩人的手臂已被扣住。
林煌本來還以為會遭遇到一番抵抗,哪知手到擒來,已將那右側的道僮脈門扣住,不由得一呆。
鄭君武更是將這一行動,視為面對大敵,右手一把擒住那左側的道僮之後,右手五指連飛,已在眨眼間,點了他七八個穴道。這才鬆了口氣。
那兩個道僮被擒之後,面上的笑容一斂,可是卻也並沒露出驚慌之色。
他們互相望了一眼,右邊那個道僮嘴角一撇,似笑非笑地轉過頭去,望著林煌,道:“喂,你這樣是做什麼?”
林煌道:“小道長,我是想要問你幾句話,希望你們能跟我合作……”
“合作?”那道僮冷冷一笑,道:“你是準備逼供?姓林的,你的膽子也未免太大了點!”
林煌駭然道:“你,你怎麼知道我姓林?”
那道僮一撇嘴,道:“我當然知道羅。”
林煌道:“是不是李金貴告訴你的……”說到這裡,他搖了搖頭,道:“不!阿貴也不知道我!”
天昊道長見到林煌和鄭君武兩人貿然出手,將那個道僮擒住,心中頗不以為然,想要阻止,卻已來不及了。
他在剎那之間,想了許多事情,幼時在茅山聽到有關於抱玉真人許多神奇的事蹟,使得他心中隱隱有種畏懼之感,曉得若是得罪了兩個道僮,很可能便有不良的後果。
他猶疑了一下,趨著林煌驚駭之際,急步上前,道:“林施主,有話好說,何必要對兩位小道長如此……”
林煌側首道:“大舅爺,這兒的一切由我處理,你如果害怕,儘管離開……”
天昊道長一愣,灰眉斜揚,道:“林施主,貧道我實在……”
那小道僮打斷了他的話,道:“天昊道兄,你快回茅山吧!修羅門的劫數將至,任何人都無法解救得了,你涉身其中,只有玉石俱焚……”
林煌驚駭地道:“小道士,你說什麼?”
那小道僮冷笑道:“你們修羅門若不趁早退出關外,還想跟白氏家族為敵,不出一年便會滅亡……”
林煌眼中神光暴射,逼視在那小道僮臉上,沉聲道:“你……你怎麼知道我是修羅門!”
那小道僮道:“你是修羅門十大天魔中的神算天魔,他是巧手天魔,對不對?”
他這話一出,不僅林煌和鄭君武為之大駭,其他三人也都大驚失色。
那小道僮繼續道;“姓林的,修羅門中就數你鬼主意最多了,你以為擒住我們,便可以據以脫身?嘿,這回你是打錯算盤了。”
林煌在聽到那道僮語氣不善後,已疑功於指,緊緊扣住對方脈門,準備在對方一有異動時,立刻便催功力循著對方脈門而入,直逼內腑,務必使對方就範不可。
豈知當他手指一用勁,突然覺得扣在手裡的那條瘦瘦的手臂,彷彿變成一根鐵棒。
就在那小道僮說完話後,一股強勁的力道洶湧澎湃地從他臂上傳出,似是一道激流,撞向林煌而去。
若非是林煌經驗豐富,一覺情形不對,立即縮手退回,這股巨大力量撞來,非將他的虎口震裂不可。
林煌退了兩步,心中卻是不甘,左邊空袖一拂,用來擾亂對方眼目,右手五指箕張,施出修羅神抓,往那道僮身上抓去。
這修羅神抓一共十三手,虛實不定,奇正互生,比之鷹瓜功、龍爪手還要厲害,只要對方一有空隙,立刻便能趁機而入,端的是裂石成粉,鏤鐵留痕。
那個小道士冷笑道:“姓林的,你還不死心?”
說話之際,也沒見他如何作勢,右手一把抓住那拂到面上的袍袖,左掌緩緩拍去。
天昊道長等人看得清楚,林煌發出的修羅神抓奇幻神奧,而那小道僮輕飄飄拍出的一掌卻是那麼平實普通,看來好像一點力氣都沒用似的。
可是不知道什麼緣故,林煌右手五指連變數招,竭盡幻奇之能事,依然無法截住那迎面拍到的一隻小手掌,手臂硬是被那小道僮的左臂攔住外門。
那個小道僮一探掌,已在林煌雙臉之上各擊了一掌,“拍”“拍”兩聲輕響中,林煌奮力往後一躍,已躍後數尺。
不過他這用力一掙,那隻空袖已被齊肩撕下一截,露出那斷去的左臂臂樁,光禿禿的一小截,極是難看。
他們這交手的數招,有如電光石火,卻使人看得眼花繚亂,那趙恨地和葛仙童更是連看都沒看清楚,就發現林煌已退了回來,心中全都是莫名其妙,不知何以如此神奧的修羅神抓,竟會連那麼簡單的一掌也無法擋住。
他們眼看著平常受他們尊敬而又畏懼的林煌,竟然捱了兩記清脆的耳光,真是意外得使他們不敢相信,一時之間都怔在那兒。
就在這時,那個被鄭君武點了七八個穴道,又被扣住脈門的小道僮,笑著道:“我也懶得跟你鬧著玩了,你回去吧!”
他右臂一振,鄭君武似乎被一隻無形的巨掌推了開去,一直退了六七步,才立定了腳跟。
林煌的躍回和鄭君武的退回,相差了大約眨眼的功夫,可是這兩個修羅門的高手心中所受的震撼,卻是同樣的巨大,震得他們兩人全都呆住了。
洞內有了一剎那的寂靜,突然天昊道長宣了聲道號:“無量壽佛,貧道今日有幸,得見道家‘太清神罡’和‘天羅掌’,真是不愧此生。”
那被點了七八個穴道,卻宛如沒事樣的小道僮,聞言笑道:“天昊,你倒是真識貨,不愧是茅山的長者,希望你也能見機,聽我師兄的話,早早返回茅山,否則你跟他們同流合汙,早晚難逃劫數。”
右首那個道僮,將手中的半截袖於扔在地上,道:“天昊,這是我師父見你身為道家弟子,平常又沒犯什麼惡行,所以叫我們來傳話,使你能趨吉避凶,逃脫這場劫難……”
天昊道長立字稽首道:“無量壽佛,多勞兩位道友費心,貧道在此謝過……”
他話聲-頓,瞥下下林煌和鄭君武一眼,只見他們默然而立,面上的表情都是極為難看。
他不由心中暗暗嘆了口氣,忖道:“看來我們這一回進洞來,便已落入抱玉真人的眼中,他只是不願跟我們計較而已,否則,就這兩個道僮出手,我們五個人用不著幾招,便都會喪命……”
鑑於那兩個道僮年紀雖小,卻是抱玉真人的隨侍弟子,論起輩份來,比天昊道長也不會低,並且此刻有求於對方,是以天昊道長的神態極為恭謹,緩聲道:“至於這兩位施主,方才的冒犯行動,尚祈兩位道長原宥。”
右側那個道僮撇了下嘴,道:“我才不會跟他們計較呢!”
天昊道長暗暗吁了口大氣,道:“這就好了,多謝兩位寬容……”頓了頓,問道:“貧道尚未請問兩位道長道號如何稱呼,多有失禮。”
右側那道僮微微一笑,道:“我叫天一,他是我師弟天虛,我們三個今天碰上了,可就是三天大會!”
天虛笑著道:“只可惜這堂堂的三天大會,竟然在這個破洞裡,實在大不光彩了。”
葛仙童見他表情滑稽言語有趣,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