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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以前看電視劇時,都會覺得裡面描寫大戶人家的飯碗很難捧的那些劇情太過誇張。不過,在歷經過孫母與孫招鳳兩人的輪番「洗禮」後,彩瑤萬分慶幸自己只是冒牌女友,不是當真在和孫約驥交往。否則……現在她大概會衝到廁所去,哭腫一雙核桃眼,後悔自己「所愛非人」吧!

    或許是用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待這一切,所以即使聽到孫姊姊用著諷刺的口吻,指責這個、說那個,加上被孫家伯母當成「野女孩」對待,彩瑤還是滿平心靜氣(不痛不癢?)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不被他人諒解也無所謂,她只求問心無愧、過得開心就好。

    反倒是孫約麒一臉愧疚的模樣,讓她有些不好意思。

    追根究柢,是自己「不請自來」給他添了麻煩,他好心地留自己多住兩天,不料卻招來姊姊與母親的不悅……彩瑤又不能挑此刻說:「那我還是別打擾了!」,假使這句話真的出口,換來的絕對不是孫約麒會鬆口氣的反應,反而會讓孫約-與家人處得更不愉快,為這件事鬧得更兇也不一定。

    其實他真的不必這樣袒護她的,她也不是三歲的孩子了,不會因為別人的幾句話,就傷了自尊、損了自信。

    「張小姐,-會喝酒嗎?」坐在首位的孫父,忽然打破沉默,舉起酒杯問道。

    彩瑤微愕地張大了眼,點頭說:「一點點。」

    「那就和我喝一杯吧!」老人以深具威儀的口吻說。

    「是。」

    不懂孫伯父怎麼會突然找自己喝酒,可是在孫家人裡面(當然孫約麒除外),彩瑤對這位老人家最有好感。在自己還不知道他就是孫約麒的父親之前,還以為他是哪個以「園丁」為職業的頑固老爹呢!

    那時候,她聽到孫約麒在大門玄關和一名男子說話,不好意思從大門出去,所以找到了通往後門的路,想趁天色沒暗前到附近走走,順便尋找有無可拍攝的景點……

    背山而建於山谷中的孫家,往後方攀爬上去就是一座鋪有棧道的小山丘,兩側種滿了檜木、楠樹與楓樹,於是不過大雨的空氣中,遍佈芬多精與泥土的自然芳香,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不多久,她還看到一隻松鼠就在頭頂的樹梢上奔來、跳去,她取出了照相手機,捕捉住那幅頑皮鬆鼠戲林的畫面。

    應該就是在遇見松鼠之後沒兩分鐘吧,她看到路邊有一名體格硬朗的白髮老爹,蹲在山溝邊揮動著鐮刀。

    「你好。」

    打了聲招呼,老翁沒有反應。彩瑤心想他該不會是「重聽」吧?於是拉大嗓門,靠到他耳邊喊道:「阿、伯、你、好!」

    停下手邊的工作,老人家轉過頭,從斗笠底下抬起一雙炯炯精瞳。「我沒有耳聾,丫頭。」

    「哈哈,歹勢啦!我以為你耳朵重聽,沒聽到我在和你說話。」不怕生的彩瑤,蹲到他身邊,問道:「你為什麼要把這邊的草都拔掉啊?阿伯。」

    「哼,小孩子問那麼多做什麼?-是要幫我嗎?」老伯手不停地,繼續徒手把曼長於小山溝邊、步道旁的草清除。

    「好啊,我來陪你一起拔草,反正我也是閒閒出來逛逛的。」

    讓年紀這麼大的老人家一個人在山中工作,也太可憐了。彩瑤捲起衣袖,說做就做地和那堆看似非常軟弱,實際上根深抵固又堅韌得要命的草搏鬥起來。不過才拔幾分鐘的草,額頭就冒出了顆顆汗珠,但她還是沒有停下手來。因為隔壁的老伯年紀比她大多了,人家還不是一句話都沒抱怨地奮鬥到現在。

    就在彩瑤努力拉扯著某株「高大」的雜草時,阿伯突然從口袋中掏出一雙麻布手套,扔給她。「-戴上吧,手會受傷的。」

    「不用了,阿伯自己戴就好!」

    「這點草還傷不了我的老皮,我不用。」

    仔細一瞧,阿伯的手果然比她硬實,青筋突起的皮膚被曬成深褐色,還長滿厚厚的老繭……她還以為自己的手,已經在沉重相機與顯影劑中鍛鍊得很紮實了呢!看樣子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老實地接受人家的好意,彩瑤大著膽子地問道:「阿伯,你在這邊工作多久了?」

    「……一個小時。」

    呵呵地乾笑著。「不是啦,我是問你替孫家工作幾年了?」這個老伯和孫約麒一樣,做事都不喜歡開口,不過人家問了問題,還是會回答就是。

    「我做一輩子了。那又怎樣?」唰唰唰地,乾淨利落地以鐮刀除去草身,順手還拔起草根的老人回道。

    「那你很瞭解孫家人喔?」沈吟了半天,一個好奇的問題冒出心頭。「那你知不知道,孫家人討厭工作的理由啊?啊,我當然知道他們很有錢,不必工作也能過活,可是……有人想1作的話,讓他工作就是了,為什麼要反對呢?」

    「丫頭,-在說什麼?什麼討厭工作、反對工作的?-從誰口中聽來的?」老伯蹙起眉頭。

    「我、我不是要說壞話啦!真的是很想知道原因而已!」連忙搖搖頭,彩瑤知道自己這麼說,很容易被阿伯誤解。畢竟他是替孫家工作一輩子的人,想當然耳會有「護主」之心。

    「所以我問-,這麼荒唐的事是哪裡聽來的?」阿伯更嚴厲地追問。

    「……」

    能說是孫約麒講的嗎?不能。

    「唉,那可能是我誤會了,對不起,我不會再說了。」本來是想,要是知道原因的話,說不定可以幫孫約麒向家人爭取工作的權利。因為看他無意告訴自己理由,她縱使想幫也幫不上忙。

    「是約麒吧!」

    聽到阿伯直呼孫約麒的名字,彩瑤嚇了一跳。

    「那孩子,怎麼這麼沒骨氣!居然去對外人抱怨這種事。如果他有心要工作,好手好腳的,我們也不可能綁住他不讓他工作,一切全看他有沒有那顆心而已。因為家裡的人反對而不能隨心所欲,就把這口怨氣歸咎於是家人導致的,那這孩子也是無可救藥了,和他那個哥哥一模一樣!」

    張大了眼,彩瑤動了動嘴,遲疑地問:「阿伯,你是……約麒的誰啊?」

    「我是他的父親。」

    ……完蚤了,闖禍了!我有眼不識泰山,竟在人家爸爸面前說出了不該說的話!

    彩瑤唉了聲糟糕,趕緊向他澄清孫約麒絕無「抱怨」的意思,並把自己真正的身分,以及跑來家中的原因,還有約麒拜託她當女友的種種過程,都一五一十地告訴孫父。

    「孫伯父,約麒他在臺北真的很努力工作的,沒有人能像他一樣,這麼勝任我的助手。我非常不願意失去他,所以才想問問看原因,想看看有什麼辦法可以讓家人不再反對他工作,如此而已!」

    聽完她的說明,孫父沉默了好一陣子後,才緩緩地問道:「他真的有盡心地在工作?不是打混著過日子?」

    「您從小看著約麒長大,他的個性您比我清楚,請您相信自己的兒子吧!」這時候再怎麼發誓,也不見得能取得孫家伯父的信任。

    半晌,孫父淡淡地說:「我的兩個兒子,都讓他們的母親給寵壞了。因為約麒的大哥根本已經改不了劣根性,只知道玩樂過日子,所以我才不希望連他也是同一副德行。今天聽了-的話,讓我安心不少。謝謝-,張小姐。」

    「哪裡,我說的都是事實,您不必謝我的。沒讓您繼續誤會他,真是太好了。」彩瑤心虛地說。倘若無法解開這場誤會,她在孫約麒面前,會抬不起頭的。

    「-放心,我也不會把-今天說的事告訴內人的。解鈴還需繫鈴人,既然約麒拜託-在他母親面前喬裝戀人,那就請-繼續喬裝下去好了。今天我們在這兒所說的話,就當沒有說過吧!」

    「是。」

    看來,這裡面還藏著很多文章呢!所謂家家有本難唸的經,自己還是別再深究下去了,不然……

    我好像會對孫約麒,越來越好奇。

    越來越想了解他恬靜的容貌下,還隱藏著什麼樣的他?有著什麼樣的情感與什麼樣的煩惱?弄得滿腦子都是他,好像在和他談戀愛似的。

    好危險。

    朝孫伯父示意地舉起杯子,彩瑤恭敬地喝了口酒,暗暗地偷窺了身旁的孫約麒一眼。幸好孫伯父沒有拆穿他們的西洋鏡,要不自己曾經笨得把人家父親當工友,魯莽地破壞孫家父子情的糗事,就會東窗事發了。

    另一頭已經一口喝乾杯中酒的孫父,放下杯子說道:「我累了,要先回樓上去休息。」

    「讓我扶您上樓,岳父。」唐正保殷動地站起來。

    「不必。你們慢慢吃。」

    一等孫父離開餐廳,氣氛忽然冷了許多,大家都一言不發地用著餐。然後,先是孫招鳳和她的丈夫吃飽離桌,彩瑤心想「應該差不多了吧?」,正要隨他們的腳步之後,開口向孫伯母告退離席,不料竟被對方搶先一步--

    「張小姐,飯後陪我喝杯茶吧。我有話,想和-說說。」孫伯母像貓盯著老鼠般,冷冷地盯著她,眼睛眨也不眨地說。

    彩瑤的唇角微微抽搐著。寄人籬下真辛苦,連「拒絕」都不能。

    「我就開門見山地說了,張小姐。」

    雙膝優雅地交迭,一手擺放在單膝上方,一手則握著精細瓷杯,送到嘴邊。孫母邊低啜著熱茶,邊以衡量的目光在彩瑤身上打轉了好一會兒後,才悠悠地開敢金口。

    「-要和阿麒繼續交往,我不反對。不過我希望在你們交往的這段期間,-能放棄工作,全心全意地陪伴我兒子-可以繼續攝影,不過不要接CASE,就當成是一種調劑身心的興趣吧!」

    明明提出的是件十分無理且過分的要求,但孫母卻擺出理所當然的口氣,說:「錢的事,-一點兒都不需要擔心。如果要資遣員工、或是-所需要的日常開支,我這邊都會為-準備好。還有,-一個月該有多少零用金,我也一毛都不會少給-的-同意嗎?」

    幸好偏廳裡坐著的只有她和孫伯母,不然彩瑤還得顧忌她的面子而有話不能直說。她現在不是生氣,而是氣、炸、了!

    「我不能接受的話,您怎麼辦呢?」

    「那,就請-和阿麒分開吧!」孫母說得更乾脆。

    「我不與他分手,也不想放棄我的工作,兩樣我都要。」彩瑤決定與她正面交鋒。

    「張小姐,太貪心是沒有好不場的。我不會讓-同時保有這兩樣,-務必得從中仿個選擇。否則,就由我來幫-選擇。」

    放下杯子,孫母似乎預料到她會有頑強的抵抗,毫不手軟地繼續施壓說:「就算要我這個做母親的向自己的兒子下跪,我也一定會讓阿麒與-分手的。」

    「為什麼呢?我不明白,您不讓約麒工作的事也是,現在連我的工作您都想阻止,到底是什麼理由呢?」

    孫母-起一眼,審視片刻。「-沒聽過『近墨者黑』這句話嗎?-一個女孩子家,天天忙於工作賺錢,而身為男人的約麒看在眼中,他的自尊怎麼能忍受得了呢?到最後他若動了想找一份工作的念頭,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而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種蠢事發生。」

    好笑地搖搖頭。「說來說去,伯母,我不能瞭解的是,工作對約麒到底有什麼不好?您說工作是件愚蠢的事,可是自力更生有何不對?即使他不需要工作換得的薪水過日子,可他鎮日無所事事,難道就會比忙於工作還要來得『聰明』嗎?如果一個男人整天不是吃喝就是玩樂,我相信大部分的人都會認為他是在愚蠢地浪費生命。」

    點點頭,孫母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說出真心話了,張小姐。我是對的,繼續讓-跟在約麒身邊,只會害了他,-還是快點離開他吧。我願意給-一筆分手費,請---和約麒分手吧!」

    「伯母若不能說服我為何約-去工作是件不應該的事,那麼我也不會同意放他自由的。您的錢,我不需要,我需要的錢我自己會賺。」彩瑤頑固地瞪著孫母說。

    「這是年輕人的狂妄嗎?」輕蔑地一笑,孫母撇撇唇說:「好吧,那麼我就告訴-原因。那孩子天生和其它人不同,他是不需要工作的尊貴身分,來到這世上是休閒與享樂的,不是來工作的。」

    彩瑤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尊貴?身分?這種東西在民主時代還存在嗎?又不是皇帝的年代,現在連總統的位子都得死命打拚,跟無數人拜託、挖票才能取得,哪有什麼天生命定該享樂的人呢?

    「那孩子出生的前幾年,恰巧是我們家的家業面臨危機的時候。那時候,我們家族雖然擁有大批土地,卻因為石油危機與斷交的關係,使得地價大跌。外子的投資失敗,資金週轉不靈,苦無現金……差點,我們一家四口就要被逼得跳樓了。而我就是在那個時候,發現自己又懷孕了。」

    掉入回憶的孫母,表情顯得痛苦而哀傷。

    「我們都已經走投無路了,哪還有辦法再撫養一個寶寶?我猶豫再三,最後還是不得不做出拿掉寶寶的決定。外子雖然大力反對,可是做為一個母親的我,不能明知寶寶到這世上來是吃苦受罪的,還硬要將他生下。所以瞞著我的丈夫,我跑到偏僻鄉下的小婦產科診所,準備讓醫生施行人工流產……」

    深吸口氣,孫母抬起認真的眼看著彩瑤說:「很幸運的,就在那問診所,我遇到了一名貴人!她是神準無比的算命師,一看到我就說:『太大,您現在是不是面臨很大的難題?可是您的難題很快就要解決了。您的腹中正懷著一名天上派下來的仙兔,他會幫-解決一切問題的,您的問題都將迎刃而解。』」

    這太扯了吧?誰會相信這種鬼話……彩瑤在心裡默默地想著。

    「是那位厲害的算命師告訴我,約麒是住在月亮的玉兔轉世。因為他在月宮日日夜夜工作得很辛苦,不想再繼續工作下去了,所以才會偷偷轉凡下人間,想要偷得浮生半日閒。既然有這機緣巧合來做我的孩子,那麼玉兔也會扭轉我家門的運勢,讓我們家的人擁有取之不盡的財富,不需再煩惱。」

    孫母苦笑。「-一定覺得聽起來教人難以置信,老實說,當年我也不敢輕易相信她的話。可是說來就是那麼的不可思議,當我因此而猶豫、懷疑這是否為真時,電視新聞剛好報導政府要收購土地進行新建設,而那塊土地正是當初我們苦無買主、脫不了手的一處荒山。鹹魚翻身的瞬間,我再也不懷疑那位算命師的話了。她是我們家族的救命恩人,而約麒則是我們家的財神、福星,是我們的貴人。」

    轉換為嚴厲的表情,孫母牢牢地看著彩瑤說:「-現在明白了嗎?」

    「不,我還是不懂。」

    孫母氣憤地說:「我都說得這麼明白了,有什麼好不懂的!約麒是天上玉兔轉生的,他是來人間休養生息的,怎麼可以再讓他辛苦地工作?為了不讓他覺得自己沒工作是件奇怪的事,我也不讓他的哥哥、姊姊去工作,還努力地讓他知道工作是不必要、是愚蠢的。現在-想待在他身邊的話,就得遵守我們的家規!」

    「如果這是家規的話,那麼我這個外人可以不受『家規』的限制吧?況且孫伯母所說的,全是您自己認定的。您要怎麼相信那位算命師的話,都無妨。或許算命師的話也是真的,約麒的確是孫家的貴人。但,這不是很不合情理嗎?既然是貴人,他就可以自由選擇自己想過的日子,而非由您來替他決定才是啊!」

    彩瑤直率地說:「您扭曲了家人選擇生活的方式,以為這樣能讓約麒心情好過點。可是一旦他接觸到外界,還是不可避免地要產生疑問吧?您就算阻斷了我和他的關係,但世上的價值觀卻是您阻斷不了的。試問,已經不再是個孩子,有能力分辨現實的他,怎麼可能會好過呢?」

    孫母被她一陣搶白,有點狼狽、羞惱地說:「-、-說這是什麼話!-又知道約麒多少事了?他小時候體弱多病,是我花費多少心思呵護、照料的,現在好不容易將他拉拔大了,要是因為動念去工作而累倒的話,誰要負責?-能負起責任嗎?」

    「我不需要為他負責任,約麒是個成年男子,他可以為他自己負責。」彩瑤不贊成地說:「您這樣保護他,不見得是他想要的。孫伯母,約麒不是在天上,他在您的身邊,為什麼您不能直接問問他,他要什麼?」

    「不行、不行、不行!我不讓-這種危險的女孩靠近我家的約麒!-滿口的胡言,一定會把約麒帶壞的!」氣得從椅子上起身,孫母指著彩瑤的鼻子說:「-是想把我家約麒搶走是吧?-這個惡毒的娼--」

    「媽,您最好不要再說下去了。」燈光黯淡的門邊,孫約麒現身說:「您太激動了,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我看今天就到此為止,您該回房去休息了。」

    「阿麒!」孫母馬上跑到他身旁,哭哭啼啼地說:「你不要再和這個女人在一起了,她會帶壞你的,你千萬不能聽她的指使!」

    「媽,我送-回房吧。」

    孫約麒一邊安撫著母親,一邊朝彩瑤歉意地笑笑後,便帶著母親離開了起居室。被單獨留下的彩瑤,先是發出長長的嘆息,然後閉上雙眼。

    怪不得孫約麒那麼難以啟齒了,要他說出自己「不能工作」是因為母親相信他是玉兔轉世,所以不讓他工作,這種話還真的滿難開口的。她真是大開眼界了,沒想到會有人這麼相信一名算命師的話,這根本是走火入魔了吧1

    隔天,大家吃早餐的時候,唯獨沒看到孫伯母下來,這讓彩瑤有些擔心。無論孫伯母的觀念是對或錯,自己昨夜的措辭會不會太「直接」、太不夠婉轉了?萬一孫伯母大受刺激而病倒的話,那她可就罪過了。

    「媽說她沒胃口,不想吃。」從母親房間走出來的孫招鳳,到餐廳告知眾人這個消息。「聽說昨天晚上有人對她大放闕詞,氣得她到現在還很不舒服呢!」

    「媽不想吃,那麼我們就先開動吧。」孫約麒漠視姊姊的冷嘲熱諷,端起飯碗扒了兩口飯。

    「那,就你們兩個自己去吃吧!媽媽沒胃口,做女兒的我怎麼好意思吃飽飽呢?我去陪陪媽。」掉頭,孫招鳳細腰款擺地離開。

    今天的餐桌上,原本就只有彩瑤和孫家姊弟三人而已。需要回臺北工作的唐正保和早起的孫父,已經提前先用過餐,回臺北的回臺北,而到後山去運動的也還沒回來。現在招鳳一走,餐廳就只剩下他們兩人了。

    彩瑤沒有什麼胃口,簡單喝了點粥之後,說:「孫約麒,對不起,我昨晚好像說得有些過分,等一下我會去跟伯母道歉的。」

    「-認為自己說的話有錯嗎?沒有錯的話,又何來的道歉呢?」

    「可是……伯母都氣得病倒了……」她囁嚅地說。

    孫約麒平靜地說:「這是我母親常用的手段,相信我,她不會有大礙的。」

    看樣子,這也不是孫伯母第一次以「裝病」來抗議嘍?

    「事實上,-所說的那番話,本來該由我自己說的。直到-昨天那樣清清楚楚地告訴我母親之前,我都不知道自己是這麼樣的膽小。我用『不能忤逆母親』、『孝順就是順從母親』的這些藉口來逃避,然而-卻一點兒都不害怕讓人看見-的真心,就這麼直截了當地與我母親溝通……真的教我甘拜下風呢!」

    彩瑤紅了紅臉,覺得他稱讚得太過了。自己是魯莽多於勇氣、衝動多於深思熟慮,所以老是在事後後悔。

    「所以我也不能再逃避了。我想這次,我會自己清楚地告訴母親,往後請她別再限制我哥哥與姊姊的自由,他們想工作就讓他們去找份自己想從事的工作,想創業就去創業,想幫丈夫打點診所也該讓她去,不要再因為我而弄亂了兄姊的人生。」

    一頓,孫約麒深情地凝視她說:「我也會光明正大地爭取在-身邊繼續工作的機會,不會再讓母親誤會是因為-的緣故而導致我學壞的。」

    唔……我的媽呀!以前她怎麼沒發現,這個男人有一雙非常性感黝黑的眼?

    「我的部分,你不用解釋也無所謂。倒是你真的有把握能讓你的母親諒解,以後能不必再躲躲藏藏地工作嗎?萬一她聽完之後不能接受,你會不會放棄在『彩影』的工作啊?」不知不覺地,彩瑤講話的速度變快,她怕自己腦海中心慌意亂的思緒,會被那雙黑眸看穿。

    他說得沒錯,一旦開始意識到他是「異性」,忽然間,她看他的角度就和以前在工作室時截然不同了。

    她還看到了好多以前沒去注意到的部分。

    像是他的鼻子有多挺、他的睫毛有多長、他的眼有多麼地黑黝亮澤……

    笨蛋!現在是什麼時候,我在妄想什麼啊?

    彩瑤慌亂地在意識中揮舞著橡皮擦,忙著把剛剛那些不該有的想法全都一筆抹消,因此差點沒聽到孫約麒的話。

    「……不會的,我不是說過了嗎?我想永遠待在-的身邊,就算是隻能看著-完成一份工作,我也會覺得心滿意足的。我喜歡-和-的照片,這是絕對不會改變的。母親那邊的壓力,我會想辦法化解。」他柔柔一笑。

    咚!怦咚!清晰的心臟撞擊胸腔的聲音,在彩瑤入迷地望著他的笑靨之際,逐漸擴大。於是,她說出了一句讓她馬上想挖個地洞鑽進去的話。

    「你說你喜歡我,可是你連嘗試碰觸我的手都沒有,你……不想親我嗎?」

    孫約麒的視線詫異地停駐在她臉上,彩瑤以為自己會臉紅到噴出火花來。自己這該死的老實莽撞的性格,為何總是愛闖禍呢?

    「我、我不是說想要你吻我啦!只是因為你口口聲聲說喜歡我,可是又不碰我……啊,不是、我不是要你碰我……該死,我不會說啦!」彩瑤越描越黑,越說越是手足無措,索性猛力搖頭說:「把它忘了,當我一句話都沒講過!」

    孫約麒一笑,彷佛看穿她的緊張,伸出手替她解困說:「我想親吻-,可以嗎?」

    「你不必勉強的!」這樣子,簡直就像是她在跟他求愛嘛!

    「我真的、真的很想親-,彩瑤小姐。我可以嗎?」

    要做就做,問那麼多做什麼?彩瑤尷尬地移開視線,微低著頭,看著自己十指交纏、扭得像麻花的手。

    「彩瑤小姐……」

    他移到她面前,先以手指輕輕地抬起她的下巴。彩瑤羞得不願意抬起眼,只是透過低垂的眼簾偷窺著他逐漸靠近的唇。三十公分、二十公分、十公分……那張緩慢到折騰人心的優美薄唇覆住彩瑤的瞬間,她屏住了呼吸,眼睛很自然地閉上。

    蜻蜓點水的、短得教人錯愕的,溫熱的唇刷過她唇瓣的一秒鐘,她都還來不及思考這個吻像什麼,連他的味道也都還沒有留在她意識裡時,他就抽離了。

    眨眨眼。莫非……自己被耍了?這也叫吻?!

    孫約麒微笑地說:「謝謝-,彩瑤小姐。我好高興,-願意讓我一親芳澤。」

    ……絕句。彩瑤真的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傢伙,當真很欠扁耶!

    那樣也能叫做「吻」嗎?真正的吻不是應該要更火辣一點、更熱情一些,像乾柴碰到烈火一樣的……彩瑤真被他搞得渾身無力了。

    誰來教教他,什麼才是真正的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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