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衣服襤褸,一直未發一言的青雲道長,突然大喝一聲,縱身一躍,落到那書案之旁,一把拖過案上存書,高聲說道:“哪一個如若妄自出手,我就先把此書毀去!”
紅衣少女怒道:“放手,你和我相約之言,難道忘懷了嗎?”
青雲道長笑道:“在下和你相約之言,只管送你進入血池,而且言明平分羅玄遺物,眼下既然見到了羅玄遺物,那誓約自是該到此終止。”
紅衣少女突然一收手中繩索,青雲道長突然一側身軀,繩索竟然完全脫落了下來。
紅衣少女吃了一驚,道:“你幾時解開了身上的索縛了?”
青雲道長道:“貧道這段時日之中,無時無刻不在研究解除這索縛之法,初入血池,我已解開,只是還未見羅玄遺物,我不便自脫索縛而已。”
梅絳雪放聲大笑,道:“你已是眾叛親離,陷身於山窮水盡之境,眼下只有一條路可以選擇。”
紅衣少女道:“我處境雖尚未至你所說之境,但仍願聽聽你的高論。”
梅絳雪說道:“一朝無二主,雙雄不併立,你如願聽我之命,我願出手助你——”
紅衣少女怒道:“如我不願呢?”
梅絳雪道:“那我只好坐山觀虎鬥,袖手看火燒。”
紅衣少女咬牙切齒的說道:“你別忘了方兆南的性命還握在我的手中。”
梅絳雪先是一怔,繼而淡然一笑,道:“不要緊,你縱然殺害了他,可是自己也難保活命。”
紅衣少女道:“你可是寧為玉碎,不作瓦全之想嗎?”
梅絳雪笑道:“了不起我替他終生戴孝……”
陳玄霜突然冷哼一聲,接道:“你是他什麼人,要替他終生戴孝?”
梅絳雪還未來得及開口,那紅衣少女卻搶先接道:“你當真不知道嗎?我這風華絕代的三師妹,和你的令師兄,早已兩情相投——”
方兆南冷冷喝道:“霜師妹,不要聽她胡說!”
陳玄霜雙目中稜芒閃動,低聲對那紅衣少女說道:“你放開我的方師兄,我就全心全意的助你。”
紅衣少女凝目沉思了片刻,道:“放了他並非是什麼難書,但我如何能信得過你?”
陳玄霜道:“我說過就算,難道還要起誓不成?”
狡詐的紅衣少女默察陳玄霜神情,突然放低了聲音道:“如若令師兄索縛被解,得還自由,和我三師妹聯手一起,咱們豈不又多了一個勁敵?”
陳玄霜道:“那我就連他一起殺了!”
紅衣少女微微一笑,道:“好吧!我信你之言就是。”
緩步走到方兆南的身側,解開了他身上的索縛。
她索縛方兆南的手法,異常奇奧,都是人身的大穴關節,只要她一緊索縛,立時百脈俱縮。
是以,方兆南一路行來,全無掙扎之能,只有俯首聽人擺佈。
方兆南數十日夜的束縛,一旦為人解去,心神登時一暢,緩緩伸動兩臂,長長吁一口氣。
只聽那紅衣少女柔柔細音,鑽入耳際,道:“你身上的索縛雖已解去,但服用劇毒未解,如不按時服用我的解藥,仍然要毒發而死,你的性命,仍然緊握在我的手中。”
她施展千里傳音之術,別人只見她口齒啟動,不知她說些什麼?
梅絳雪冷眼旁觀著這些人的舉動,也不出手攔阻,只是微微冷笑。
方兆南在這段時間之中,連番身歷生死大劫,對什麼事都看得淡了甚多,緩緩的回顧了那紅衣少女一眼,默不作聲。
陳玄霜慢慢走到方兆南的身側,緩緩說道:“方師兄。”
方兆南微微一笑,道:“什麼事?”
忽聽青雲道長大聲喝道:“曹道兄,大愚禪師和天星道兄,來了沒有?”
曹燕飛仍然靜靜的站著不動,長長嘆了口氣,道:“兩人進入血池之後,和道兄門下張雁一齊失蹤,迄今生死不明。”
青雲道長一皺眉頭,道:“石、耿兩位老前輩亦不知他們下落嗎?”
石三公和耿震相互望了一眼,搖搖頭,默不作聲。
原來青雲道長心想自己陡然發難,搶得羅玄遺物,石三公、耿震等定將群起支持,那知這三人竟是靜靜的站著不動。
要知三人對適才傷脈發作之苦仍留下深深畏懼,那痛苦當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成,已不敢妄生叛離之心。
雖然心知青雲道長用意在招呼幾人,合力保護羅玄的遺物秘笈,但卻不敢響應,只好裝作茫然不解。
梅絳雪目光緩緩由青雲道長臉上掃過,冷笑一聲說道:“這血池之中,有許多定期的災禍,不解其道之人,決難躲過,羅玄的存書之地,豈是輕易可犯的嗎?”
突然提高了聲音,對石三公等說道:“我要走了,你們願意留這裡,我也不管。”
轉身向外行去。
葛煒大邁一步,緊隨梅絳雪身後,出室門。曹燕飛、耿震、石三公,相互望了一眼,魚貫相隨而去。
紅衣少女望著梅絳雪的背影,呆呆出神,她雖然機智絕倫,但對梅絳雪這等冷熱難測的神態,也有些猜測不透。
梅絳雪出了石室之後,頭也未回的一直向前走去,只見她身軀搖擺不定,似是身上揹負著千斤重物,舉動之間,不勝負荷。
葛煒急行一步,伸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凝目望去,只見兩行清淚,正順著雙腮滾滾而落,吃了一驚。問道:“姑娘,你怎麼啦?”
梅絳雪右肩一拋,尖聲叫道:“放開我!"放腿向前奔去。
葛煒呆了一呆,緊隨著追了上去。
石三公低聲說道:“耿兄,梅姑娘怎麼啦?”
耿震道:“不知道啊!如若她跑得蹤影全無,咱們傷脈發作,要找哪個施救?”
說話之間,三人一齊加快腳步追了上去。
梅絳雪迅快的奔過石廊,直向一座門戶洞開的石室之中奔去。
石三公等相隨,奔入石室。
只見那石室中端放著三座一般模樣的道裝法像,另有一座法像已然支離破碎,散亂的放在一側,左側靠石壁處,斜倚著兩個勁裝大漢,似已死去一般,閉著雙目,動也不動一下。
梅絳雪緩緩轉過身子望了葛煒等一眼,又恢復冷若冰霜的神色,說道:“你們追著我幹什麼?”
葛煒怔了一怔,道:“我已經立過重誓,今生一世,確要追隨姑娘。”
梅絳雪叱道:“出去!這石室乃死亡之室,不論誰都無法在這室中活過一十二個時辰。”
葛煒奇道:“你呢?”
梅絳雪道:“我還不是一樣。”
葛煒忽然微微一笑,道:“你不怕,我也不怕。”
石三公突然重重的咳了一聲,道:“梅姑娘如是討厭我等追隨,就請解開我等被封經脈,我等就立時離去。”
梅絳雪不理石三公相詢之言,兩道清澈的目光,凝注葛煒臉上,緩緩的問道:“你當真不伯死嗎?”
葛煒一挺腰幹,肅容說道:“能得常伴姑娘,雖死何撼!”
忽聽一聲大呼,傳了過來,一個頭發蓬亂,手握竹杖的瘋癲大漢,急急奔了進來。
葛煒一聲大喝:“站住!”
右手一揮,發出一記無影神拳。
那蓬頭亂髮,亂髯繞頰的大漢,吃葛煒一記無影神拳,打得悶哼一聲,身軀向後倒退了三步。
石三公伸手一把抓住了那亂髮大漢的右肩,提了起來。
梅絳雪急聲叫道:“別傷了他。”
石三公微微一怔,放開那蓬頭大漢。
梅絳雪緩步走了過去,伸手在他肩井穴上拍了一掌,嘆道:“可憐的老人,你一世行醫,以擅療治各種疑症奇病,揚散於世,但自己卻是落得了瘋癲的下場。”
石三公自負見多識廣,無人不識,但卻偏偏不識此人,忍不住的問道:“梅姑娘,這個人是誰?”
梅絳雪道:“大名鼎鼎的知機子言陵甫。”
石三公吃了一驚,道:“一代神醫,無人不知,想不到竟然難以療治自己的瘋癲之症。”
忽覺一股奇異的暗勁,由雙足直衝而上,全身一麻,不禁駭了一跳。
轉眼望去,只見童叟耿震和曹燕飛兩人的神情之間,也泛現一片驚恐之色,顯然,這奇異的感受,並非他一人所有。
只聽梅絳雪柔和的說道:“這座石室即將降臨那人力無能抗拒的災禍,剛才那一瞬的感受,只不過是大難將臨的警訊而已,唉!沒有人能在這石室活得下去,你們都快些走吧!”
言陵甫瘋瘋癲癲,也聽不懂幾人談的什麼,獨自向一角走去。
石三公輕輕哼了一聲,道:“姑娘如若當真有放我等逃生之意,那就請先解開我們受傷的經脈。”
梅絳雪搖頭說道:“我也沒法子解開你們封閉的經脈……”
石三公吃了一驚,道:“什麼?”
梅絳雪似是突然恢復了女孩子的嫻靜和溫柔,長長嘆息一聲,道:“我不是騙你們,當今之世,沒有人能解開封閉的經脈了,即是那羅玄復生,也是不行。”
石三公、耿震、曹燕飛等面面相覷,想到那傷脈發作時的痛苦,個個面色如土。
梅絳雪兩道清澈的眼神緩緩由三人臉上掃過,說道:“但並非無法可想。”
石三公精神一振,問道:“姑娘賜示。”
梅絳雪道:“不論何等武功,都要自已稟賦和日以繼夜的堅忍、耐心,才能夠達到上乘境界!”
她凝目沉思了片刻,又道:“我可傳你們自解受傷經脈的口訣,你們自行打坐運氣解去傷脈,但這至少需要十二時辰以上的時光。
至於你們的內功,是否已到了自解受傷經脈之境,那就非我所能知道了。”
立時授了口訣,揮手說道:“你們走吧!那自然殺人的奇異之力,即將降臨,再晚了,恐怕你們就走不了啦!”
她一向冷若冰霜,說話神情,無不便人有著冷冰冰的感覺,此刻卻溫柔仁和,口吻親切。
石三公忽然抱拳一禮,道:“多謝姑娘相授口訣,在下等感激不盡。”
梅絳雪道:“不用謝啦,你們趕快走吧!"緩步轉身而行。
石三公道:“在下有一件事耿耿於懷,不說不快。”
梅絳雪停下腳步,回過頭道:“什麼事?”
石三公道:“姑娘既然知道這石室既將降下人力無能抗拒的災害,為什麼卻不肯出這石室呢?”
梅絳雪微微一笑,道:“一個生在世上若苦多於甜,苟活下去也是沒有什麼味道,還不如死了的好。”
石三公楞了楞,道:“姑娘年紀輕輕,何以竟說出這等傷心之言,以姑娘這等年齡,這等武功,成名武林,指日可期……”
梅絳雪接道:“唉!名利二字,有什麼用?放眼當今武林,有幾個名傾四海之人,不是終生孤獨,落落寡歡?可是就有那麼多人為名迷醉,終生為名利奔走。”
石三公低頭望了望胸前白鬚,道:“姑娘之言發人猛省,你執意要留在此室,在下等也不敢相勸。”
他似是忽然間一掃私利之心,對梅絳雪生出了無限關注之情。
梅絳雪道:“不用勸我了,你們去吧!”
她為人外表冷漠,但在她心底深處,卻蘊藏著人世間最真摯的情意,她從小在充滿血腥屠殺,慘酷絕倫的冥嶽長大。
但內心卻又受著母親貞德節烈的影響,適才眼看方兆南對自己冷漠之情,忽感萬念俱灰。
想自己這十幾年來,耳聞目睹,身歷心受,無一件可喜可慰之事,油然生了尋死之心。
石三公回過頭去,低聲對曹燕飛等說道:“咱們走吧!”
行至室門口處,突然想起葛煒和言陵甫還在石室之中,回身說道:“小兄弟,梅姑娘身負絕技,胸藏韜略,或有抗拒那自然災害之策。
你留此室,豈不是白白送上一條性命,不如和我們一起走吧!只要出此血池,以小兄弟的武功而言,三五年內,盛名當可大噪江湖。”
葛煒拱手一笑,道:“多謝老前輩的關心,在下要留在這裡奉陪梅姑娘。”
他笑容自然,毫不牽強,使人無法不信他字字俱都是出自肺腑。
石三公又是一怔,回頭望了耿震一眼,道:“咱們這一輩子當真是白活了。”
耿震奇道:“為什麼?”
石三公道:“兄弟這一生之中,沒有愛過一人,也沒有真正的恨過一人,但卻身經百戰,樹敵無數。”
耿震道:“不錯啊!這一生中殺殺砍砍,身經無數次的兇險,但仔細的想上一想,既非為己,亦非為人,當真是糊糊塗塗,打殺一生。”
這兩個武林名宿,似是陡然間受到了什麼啟示,感慨叢生,無限豁然。
極惡反善,這些平日視人命如草芥的江湖高手,此時卻突然都變得十分仁慈起來,曹燕飛長嘆一聲,道:“咱們去把言陵甫拉出來吧!”
梅絳雪搖手說道:“不用啦!他人已經病了,縱然救他出去,也是一生渾渾噩噩,受盡活罪,還不如讓他死了的好。”
三人齊齊一抱拳,道:“姑娘保重!”
轉身退出石室。
石室中,只餘下了葛煒和梅絳雪,以及那瘋瘋癲癲的言陵甫,石室一角,雖然有兩個活人,但他們數處要穴被點,動彈不得,和死人沒有兩樣。
葛煒目送三人背影離去,緩步走到梅絳雪的身側,瞪著一雙眼睛,望著她勻紅的嫩臉,一語不發。
梅絳雪一埋秀眉,道:“瞧著我幹什麼?”
走到石室一角,盤膝坐了下去。
葛煒微微一笑,追了過去,說道:“這石室中,究竟有什麼災害,人在室中會非死不可呢?”
梅絳雪道:“那是一種異常神秘的力量,只怕當今之世,也沒有人能夠解得那神秘力量的來源,武功再高,也無法和這力量抗衡,你還是走了的好。”
葛煒道:“當真嗎?”
梅絳雪道:“我騙你做什麼?”
葛煒緩緩轉過身子,直向石門走去。
梅絳雪暗暗忖道:“古語說螞蟻尚且貪生,看來這道理真不錯,此人適才當著石三公等人之面,堅持要留在這石室之中,言詞間何等豪壯,此刻卻又自行離去!”
忖思之間,只見葛煒關好了兩扇石門,又緩步走了回來,盤膝在梅絳雪對面坐下。
梅絳雪忽然感覺到芳心中一陣跳動,慌忙閉上雙目,但是她波動的心神,卻無法立刻安定下來。
垂死的心情,使她想到了很多從未想到過的事情,她害怕葛煒當真的陪她等候那自然災害帶給人的死亡。
少年男女,相對而坐,死於一室之中,這情景難免要出現閒言風語,但她又不願葛煒真的離去,她難耐從容待死前那份寂寞。
正當她心事紛至皆來之際,忽聽葛煒長長嘆一口氣,道:“可惜一個人一生之中,只能死去一次,無法把死亡的味道留諸後世,轉告他人。”
梅絳雪霍然睜開雙目,只見葛煒瞪著一雙圓大的眼睛,凝望著自己,當下冷笑一聲,道:“你害怕,快滾出去,誰要你留這裡了!”
葛煒看她嗔怒之間,別有一番嬌態,大為神往,微微一笑道:“一個人長得好看,不論嬉笑怒罵,都別有一番動人的風韻。”
梅絳怒道:“你胡說什麼?惹得我火起來,先殺了你。”
葛煒嘆道:“我如怕死,也不會留在這石室中陪你了,唉!只有兩樁心事,使我死的有些不安。”
梅絳雪道:“什麼心事?”
葛煒道:“第一樁心事,我在死亡之前,未能和我哥哥說幾句話,見上最後一面,有負作兄長的友愛之情。”
梅絳雪道:“第二樁呢?”
葛煒道:“第二樁心事,倒和姑娘有關,我看過你的愁苦、怒罵,無不別具風韻,但卻沒有看過你的笑容,死了未免有些可惜。”
梅絳雪怔了一怔,怒道:“你這人如此輕薄……”
她站起身子走到另一處壁角盤膝坐下。
葛煒追了上去,說道:“你不肯笑給我看,那也算了,何苦生這麼大的氣呢?”
梅絳雪反手一掌拍了出去,口中怒道:“滾開去,別走近我!”
只聽啪的一聲,一掌五打在葛煒的臉上,打得葛煒一連向後退了三步,半頰紅腫,指痕宛然。
梅絳雪原沒有料到他竟不肯閃避,硬受一掌,看掌勢打得如此厲害,想他定然惱怒,出手反擊。
哪知事情竟然大出了梅絳雪意料之外,葛煒不但不出手反擊,反而滿臉笑意,遠坐在數尺之外,說道:“姑娘如此厭惡於我,在下不再相擾就是。”
梅絳雪暗暗嘆息一聲道:“這人對我這般鍾情,真如同生共死,那是比方兆南對我好的多了,可惜我已和方兆南對月締盟,結作夫婦,今世生作方家人,死為方家鬼,如何再能對他人生出惜憐情愛……”
她愈想愈覺心中紊亂,慌忙運氣調息,收攝心神。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候,突覺全身一麻,本能的一躍而起。
睜眼看去,只見葛煒也跳了起來。
那瘋瘋癲癲的言陵甫,似是被那地上衝出的神秘力量,燒得亂蹦亂跳,生似一個赤著雙足的人,行走在烙鐵之上,腳一著地,立時就跳了起來。
梅絳雪一沉真氣,落著實地,登時感覺到一股奇異的熱流,由地上傳達全身,痠麻難耐,但她死志已決,提聚真氣,凝立不動,任由地上衝出的神奇熱流,傳達全身。
葛煒似已被熱流燒得難再忍耐,飛身一躍,落在梅絳雪的身側,說道:“梅姑娘,咱們就要死了?”
梅絳雪冷冷的望他一眼,也不理他。
葛煒不自主的跳了幾下,道:“梅姑娘,你笑一下給我瞧瞧,好嗎?”
那神奇的熱流,愈來愈強,感受之人,不自禁全身顫抖,這幾句說得十分艱苦,一宇一頓。
只聽言陵甫痛苦的吼叫,響徹石室,震耳欲聾。
葛煒頭上汗水如珠,滾滾而下,臉色蒼白,氣喘如牛,但他雙目之中,卻流露出無限的渴望之情,凝注在梅絳雪的臉上。
一縷憐惜之情,泛上了梅絳雪的心頭,暗暗忖道:“再過上片刻工夫,我們都將被這地上泛起的奇異熱流,活活燒死,笑一下給他瞧瞧,有什麼打緊?”
當下強行運氣,展眉一笑。
她雖存必死之志,耐受痛苦之力,堅逾常人,但那地上傳出的神奇力量,十分怪異,傳入人體,奇酸奇麻。
全身各處,無不隨著那傳入的熱流顫抖,展眉微笑,全身抖動不息。
葛煒大聲喝道:“能得一睹姑娘笑容,死而無憾,活罪難受,我要先走一步了……”
舉起右掌,正待自擊要穴,忽覺強大之力,直撞身上,身不由己的向梅絳雪衝了過去。
原來言陵甫滿室亂蹦亂叫,一下撞在葛煒身上。
梅絳雪素腕揮動,輕輕一推葛煒的身子,希望能把他撞來之勢穩住。
卻不料也被那地上傳出的奇異力量,燒的全身痠麻,沒有了半點力氣,被葛煒一撞,竟也向一側滑撞過去。
砰的一聲,撞在山壁上。
葛煒借勢倒躍而退,一腳踏在一塊突出的石塊之上,那地上泛起的奇異力量,立時斷絕,但那石塊甚小,僅可容下一隻腳踏上一半。
低頭看去,只見右腳之下,竟然是一個裝滿丹藥的瓷瓶。
那石壁上的神奇力量,似是更為強烈。梅絳雪一撞上石壁之後,立時香汗淋漓,秀眉緊皺,似是在強忍著無比的痛苦。
葛煒腳下微一加力,躍落到梅絳雪的身側,探手一把,把她抱了起來。
梅絳雪冷然喝道:“不要動我!"一掌拍了出去。
葛煒已捱了一記耳光,知她落掌奇重,趕忙鬆開了梅絳雪,倒躍而退,他已暗中算好那瓷瓶距離,起落之間,剛好一足落在瓶上。
抬頭看去,只見梅絳雪閉目而坐,滿臉汗水如雨,但她耐性堅強,仍然不躍起呼叫。
葛煒略一猶豫,看準她幾處暈穴,一躍而上,揮手點了她的穴道,再探手猛力一拉,抱入懷中,倒躍落在瓷瓶之上。
這時,瘋瘋癲癲的言陵甫,已然被那地上的奇異力量,燒得滿室亂跳,有如熱鍋上的螞蟻,處境甚是淒涼,慘不忍睹。
葛煒雖有救他之心,但那瓷瓶太小,僅可容一足踏立,懷抱梅絳雪,已經有些力不勝任,那還有餘力救他,只好硬下心腸,視作無睹。
低頭看時,只見梅絳雪雙目微閉,汗水漸落,顯然,痛苦已經消去,只是她暈穴被點,昏昏如睡。
但聞言陵甫喝叫之聲,愈來愈高,滿室躍飛,汗落如雨。
葛煒一腿站得痠麻,縱身一跳,換一隻腿,那知落足過重,瓷瓶碎裂,瓶中之丹丸,滿地亂滾。
言陵甫精力漸疲,跌倒地上,但他胸中難過,伸手到處亂抓,抓起了兩粒丹丸,隨手放人口中,吞了下去。
葛煒看他手腿揮動,愈來愈緩,似是已無力抗拒那神奇的力量,面臨死亡邊緣心中大生不忍之感。
他心中暗忖道:“這瓷瓶破碎之後,站立反覺舒服甚多,我如把這瓷瓶碎片分開,或可容兩足站立,那時再救言陵甫,當非難事。”
心念一轉,一躍而起,右腳離地之時,故意用力一撥,果然把那碎裂的瓶片,撥出了幾片,分落雙足之上。
他右臂挾著梅絳雪,高聲喝道:“言老前輩,你還能動嗎?只要你能滾到我的身側,我就有辦法救你了。”
言陵甫抬頭打量了兩人一眼,突然縱身一躍而起,直向葛煒衝去。
葛煒淡然一笑,不退反進,伸手向言陵甫抓了過去,言陵甫跳衝過來,勢道看去猛惡,其實來勢毫無衝動。竟被葛煒一把抓住。
他像是神智恢復,默望了葛煒一陣,又緩緩閉上雙目,動也不動一下。
葛煒雙手平伸,就這般端著兩人,也不知過去了多少時光,只覺兩臂痠痛愈來愈是利害,只好緩緩把言陵甫向地上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