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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玉骨妖散骨石窟

    這一塊石門,只不過有數寸之厚,那裏經得住陳玄霜連續飛腳猛踢。

    不足一盞熱茶工夫,已被她跟得裂痕橫生,方兆南忽然伸手阻擋住陳玄霜,説道:“那怪嫗擒拿之術,甚是厲害,師妹你彆着了她的暗算。”

    陳玄霜盈盈一笑,道:“我不怕!”潛運真力,用手一推。

    那石門立時片片破裂。

    她果是膽大無比,方兆南把那怪嫗描繪得如何厲害,她竟仍然不放在心上,一掌拍出,縱身直向那石洞之中躍去。

    方兆南怕她遇上什麼兇險,緊隨她身後躍入山洞。

    忽聽陳玄霜啊喲一聲,嬌軀疾向後退,偎入方兆南懷中。

    方兆南不自覺伸手一抱陳玄霜偎來嬌軀,問道:“什麼事?”

    陳玄霜緩緩由他懷中抬起頭來,説道:“我害怕……”羞怩一笑,住口不言。

    方兆南道:“怕什麼?”定神瞧去,只見那依壁而放的石板之上,橫卧一具骷髏,除了頭上還餘有一點皮肉,和那長長的頭髮,仍在之外,全身上下各處皮肉都已化盡,只餘下森森白骨。

    方兆南不禁大吃了一驚,叫道:“瑛師妹!”他在焦急之間,用力甚大,但聞滿洞迴音,盈耳盡都是呼喚瑛師妹的聲音。

    陳玄霜緩緩的離開了方兆南的懷抱。向後退了幾步,靠在石壁之上,目光凝注在方兆南的臉上,一話不發。

    方兆南大喊了兩聲之後,心情逐漸安定下來,緩步走到那橫陳白骨的百榻之側,低頭一瞧,立時大叫一聲,一跤跌摔在地上。

    在這等星月暗淡的夜中,在這等陰風森森的石洞中,這一聲淒厲的大叫之聲,登時使人毛髮皆豎,只嚇得靠壁而立的陳玄霜全身為之一顫,呆了一呆,才奔到方兆南身側,扶他坐了起來。

    只見他雙目圓睜,滿臉淒厲之容,淚水一顆接一顆滾了下來。

    陳玄霜芳心之中大為之震動,突然回想到方兆南相待自己的諸般好處,一種母性潛在的母愛發揮了作用。

    這十幾年歲月之中,她一直把這等先天潛在的誠摯情愛,深藏在心底深處,沒有機會,使它發泄出來……

    此刻,她卻被方兆南淒厲、悲苦的神情,觸發了潛藏在心底深處的情愛,忽然間,變得無限温柔。

    右手緩緩舉起了一塊羅帕,輕輕的拂着他頰間淚痕,深情款款的説道:“方師兄,你心裏難過了嗎?”她生平之中,從未柔情綿綿的勸慰過人,心中雖有着千萬慰藉關懷之言,但一時卻不知該從何説起。

    方兆南忽然長長一嘆,熱淚如泉奪眶而出,道:“我師妹死了。”

    陳玄霜轉頭看去,果見那石榻一旁的角落之中,側卧着一個全身女裝之人,雲鬢散發,斜靠在石壁之上,全身僵硬,似是早已死去多時。以她身材和衣者看去,年齡決非三十歲以上之人。

    方兆南呆坐了一陣忽然挺身而起,走到她屍體之旁,伸手抓住她的右臂,扳轉過她的屍體拂開她亂髮看去。

    原來他忽然想到了也許這死去的女人不是周慧瑛呢,心念一動,立時起身走了過去,那知拂開她垂首散發一瞧,登時嚇得向後退兩步。

    原來那人臉上,早已被人抓得血肉模糊,無法分辨。

    方兆南呆了一呆,突然轉過身子,指着那石榻之上,橫陳的白骨,罵道:“你這殘忍的妖婦,三月限期,並未超過,你竟不守信約,害死了我師妹……”他愈罵愈是火大,一腿向石榻之上掃去。

    但聞一陣嘩嘩之聲,石榻上一具完整的人體白骨,應聲而碎,向四面散飛開去。他一腳踢去了那石榻上一具白骨的下半個身子,心中似是仍未解恨,舉手一掌,又向那白骨上半身拂去,白骨和一顆肌骨稍存的長髮怪頭,橫飛而起,擊在對面石壁之上,唉嚷的響聲之中,夾雜着一陣金鐵相擊的聲音。

    方兆南轉頭望去,只見一支金光燦爛之物,擊在石壁之上,沒落下去。

    陳玄霜探手撿了起來,説道:“那屍體不見得就一定是你師妹……”

    方兆南道:“這石洞僻處山腹,外面石壁又光滑異常,極難看出破綻,不知此洞之人,如何能找到此處,必然是這老妖婦所傷,自付必死之時,心中生出殺機,突然下手,抓碎我師妹面骨。”

    陳玄霜道:“難道世上就再無人知道此洞之秘了嗎?”

    方兆南嘆道:“這老妖婦被人塗上化肌消膚的藥物,據她所説,已有數十年寒暑之久,如是知她被囚禁此處秘密的人,年歲亦必在六十歲以上。但那屍體瞧去,卻似少女模樣,除我師妹之外,還有何人?”

    陳玄霜凝目尋思片刻,説道:“你可記得你那位師妹穿的什麼衣服嗎?”

    方兆南被她問得一怔,轉頭向那屍體瞧去,沉吟良久,答道,"我記得她穿的是綠色衣服。”

    陳玄霜瞧了那死骨一眼,道:“你記得不錯嗎?”

    方兆南略一尋思,道,"決不會錯,她從小就喜愛綠色衣裳。”

    夜色之中,極不易分辨顏色,但陳玄霜目光鋭利,大異常人,雖在陰暗的洞中,已瞧出那少女顏色如非青藍,就是深綠,不禁芳心頓感一震,不敢再接口説話。

    方兆南聽她久久不言,回頭抱起屍體,到了洞口之處,藉星光水色一看,登時向後退了三步,緩緩把手中屍體放下,自言自語的説道,"果然是綠色衣服,這一定是她了!熱淚滾滾而下,滴在屍體上。

    陳玄霜緩緩走近他身邊説道:“師兄不是勸過我嗎?人死不能復生,哭有何益……”

    方兆南道;"是我害了她的,如我能早些時回來,她也許不致死在這老妖婦的手中了。”

    陳玄霜幽幽嘆道;"都是我不好,害得你師妹遭了那妖婦毒手,如你不是等我,可以早就回來啦!。陳玄霜突然放低了聲音,問道:“你那瑛師妹,待你可好嗎?”

    方兆南緩緩把屍體向石榻之上放去,目光觸處,忽然發覺那石榻之上,放着一柄銀光燦爛之物,隨手取了下來,把屍體放下,隨口答道:“她待我很好!”

    只聽陳玄霜微帶著抖顫的聲音,説道:“如今她已經死了,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我要像她對你一樣的待你……”

    她聲音突然的低沉下去,"待你"兩字之後,説的什麼,大概只有她心中知道了。

    方兆南闇然的嘆息了一聲,道:“咱們走吧!”探手又抱起石榻上面的屍體,緩步向外走去。

    陳玄霜低聲喚追:“方師兄!”

    方兆南停下步,回頭答道:“師妹有話説嗎?”

    陳玄霜道:“你要把她屍體,帶往何處?”

    方兆南悽然一笑,接道:“我要為她找一處山明水秀,風景絕佳之地,把她好好的安葬在那裏……”

    他微微一頓之後,凝注洞外,接道:“恩師全家遇難,橫遭慘死,她是唯一逃出劫難之人,想不到卻喪身茬這荒涼的深山之中……”

    他這話,似是説給陳玄霜聽,也似是對着懷抱着的屍體懺悔,祈禱,又好像自言自語,神態間無限黯然,熱淚磅礴,滾下雙頰,滴在那屍體之上。

    陳玄霜緩步走近他身側説道:“師兄不要再傷心了,她既然已去,人死不能復生,哭有何用,咱們該想法子,替她……”

    她本想説替她復仇,忽然想到那害死他師妹之人,早已成一堆白骨,這報仇之事,己是永無可能了,她本是極為聰明之人,略一沉思,立時接道:“替她好好的安葬起來,盡到你的心意,也就是了,你這般憂傷、痛苦,對死者無補,但對你的身體,卻有着很大妨害。”

    言來深情款款,目光中情意無限。

    方兆南道;"眼下四面無村鎮,連找個舊棺木之處,也難找到,唉……”

    陳玄霜道:“這石洞之中雖然黑暗,但尚可通風,不如把她屍體暫時存放此處,再想法子把那洞口堵閉起來,過些時日,我們再來此地,把她屍骨取回,和她父母合葬一起。”

    方兆南抬頭打量了四周一眼,道,"只怕這山洞之中有蟲蟻吃了她的屍體。”

    陳玄霜略一沉忖,道;"我倒有個法子,説將出來,只怕師兄生氣。”

    方兆南雖在忿怒痛苦之中,但他乃極端聰明之人,微一思索,已想出陳玄霜之意。當下説道:“你可是想要我把她屍體用火化去嗎?”

    陳玄霜道:“不錯,用火化去之後,咱們再找一個瓷罐來把她骨灰盛起,送回她家中,把她和父母合葬在一起。”

    她一略停頓之後,又追道;"再不然和我爺爺的屍體一樣,找一處高蜂嚴寒之處,把她屍體放入冰雪之中,凍起來,你如想念她時,隨時可以瞧她。”

    方兆南發覺眼前固執、任性、天不怕、地不怕的陳玄霜,忽然間性情大變,温柔嫺靜,對自己關顧愛護無微不至。

    心念一動,不覺轉頭瞧了她兩眼,只見她滿臉情愛橫溢,心中忽然一凜,接道:“霜師妹説的對,咱們就把她火化了吧!”

    當下舉步走出石洞。

    陳玄霜看他居然肯聽自己之言,心中十分高興,緊隨身後,出了石門。

    方兆南站在洞口外的突巖之上,長長吸一口氣,運轉于丹田之中,縱身而下,籍突出矮松、山石一接腳力,落入谷底。

    陳玄霜的輕功,本比他高出很多,但她不願在他心中忿急、痛苦之時,在他眼前賣弄,滑步而下,緊隨在他身後,落入谷底。

    她情竇初開,積存心底的熱情,極容易奔放出來,此刻,她已覺得方兆南,已是她在茫茫人世間的唯一的親人了。兩人奔行到一處山坳所在,方兆南放下手中屍體,翩翩的月光之下,已可看出這僵卧的少女屍體,確實穿著一身綠色的衣服!

    這使他更確認橫放在眼前的屍體,是周慧瑛而毫無可疑了,僅存左心中的一點僥倖想法,已完全消失。

    他呆呆的望着屍體,回想着兒時相伴遊樂的諸般情景;熱淚又不禁湧出眼眶。

    陳玄霜附在他耳際間,輕聲説道:“方師兄,我們可要去砍些乾枯的樹枝來嗎?”

    方兆南突然覺得放下那屍體之後,手中還似拿着什麼東西,低頭看時,只見右手之中,握着一柄一尺五寸左右,銀光燦爛似劍非劍,似刀非刀之物。

    他在揮掌掃去那石榻上白骨之時,曾見此物,當時他急病之間,神智恍恍惚惚,隨手取了過來,也不覺得。

    現在仔細一瞧,星光下隱隱可見那銀光燦爛的似劍非劍之物,泛起一道紫色腺痕,不自覺伸手觸摸了一下,只覺此物鈍難,切物,兩邊都是銅錢般厚,似劍非劍,似是造來好玩的銀牌,而且拿在手中,輕靈異常。

    他瞧了一眼,本想隨手棄去,瞥眼見陳玄霜手中也握着一支和自己長短相同之物,只是顏色金黃,中間隱起一道黑色跡痕。

    心中暗自忖道:“此等好玩之物,她定然喜愛,不如暫時先把它存放起來,將來送給她玩吧。”

    隨手放入袋中,點頭説道:“我去砍點枯枝,你在這裏守着她的屍體吧!”

    也不待陳玄霜答話,立時向一處山坡之下奔去。

    他以一個身負武功之人,折砍一些枯枝,自是輕而易舉之事,片刻之間已採集了一大捆回來了。

    陳玄霜忽然想到,還未找到裝盛骨灰之物,當下説道:“咱們先去找一隻罐子來吧!”

    方兆南想了一想,道:“此處一片荒涼,除了到袖手樵隱居處的所在之外,往那裏去找尋罐子呢?”

    陳玄霜道:“袖手樵隱,想必是一位很有名氣的人,咱們找他借一個罐子,難道就不肯借嗎?”

    方兆南道,"比人生性怪僻,不通達一點人情,別説借個罐子,就是想借個茶杯用上一用,只怕他也不肯!”

    陳玄霜道,"有這等怪人?那咱們更是得去瞧瞧了,如他肯借,那就算了,如若不肯,那就鬧他個天翻地覆,然後再強拿他一個罐子,看他有什麼法子!”

    方兆南道:“那袖手樵隱武功奇高,只怕咱們兩人,也不是他的敵手。

    陳玄霜心中更是不服,冷笑一聲,暗忖道:“我偏要去瞧瞧他是個什麼樣的三頭六臂之人。"但口中卻答道:“那咱們總不能不要盛裝骨灰的罐子呀!”

    方兆南思索了半天,覺得除了到袖手樵隱之處外,這方圓數里之內,很難找得到人家,縱然遇上一兩家,只怕也沒有罐子可借。思來想去,覺得除此一條路,別無他徑可循,微微一嘆道:

    “我們去找袖手樵隱可以,但師妹必須要聽我的話。”

    陳玄霜笑道:“好吧!到了那裏之後,我就緊隨在師兄身後,一語不發,什麼事都由你一個人和他説吧!”

    方兆南道:“我並非要約束師妹行動,實是因為那人武功太高,如若真要是鬧出事來,那可是煩惱無比……”

    陳玄霜笑道:“你放心好啦!你不同意我決不隨便出手就是!”

    方兆南把放在山坳中的屍體,移到一塊突巖之上,搬來了幾塊山石,把屍體圍起,上面用樹枝掩遮起來,恭恭敬敬對那屍體一個長揖。

    這才回頭對陳玄霜道:“那袖手樵隱號如其人,從來不肯管人閒事,咱們見他之後,不要理他,自己動手取了應用之物,回頭就走,也許不致惹起麻煩。”

    陳玄霜道:“我已記在心中了,快點走啦!把她屍體放在岩石之上,也非長久之計……”

    方兆南黯然一嘆,轉身向前奔去。

    他已到過了一次朝陽坪,對去路記憶猶新,停屍之處,相距朝陽坪也不過四五里,兩人一路急奔,一口氣趕到斷魂樁處。

    他雖知陳玄霜輕功提縱術高過自己,但仍然回頭吩咐道:“此處險惡異常,師妹請小心一些,看不準落足之處,不可逞強飛渡!”

    説完,提聚丹田真氣,運足目力,看清了第一道石樁位置,正等飛躍過去,忽聞衣抉飄風之聲,陳玄霜已搶先向前躍去。

    她身法迅快,認位奇準,足着石樁,回頭叫道:“師兄快向我停身之處躍來!”

    方兆南急道:“快退回來,我已經來過一次讓我走在前面替你帶路。

    陳玄霜道:“眼下夜色朦朧,石樁位置辨認不易,我從小就隨爺爺修習易筋經説的上乘內功,可以黑夜見物,師兄只管放心,向我停身之處躍來。”

    方兆南知她武功,高過自己甚多,聽她説得甚有把握,也不再多問,縱身一躍,直飛過去。

    陳玄霜瞧他躍來之勢,認位甚準,立時振袂而起,向第二道石樁之上飛去。

    她每落一道石樁,就回頭舉手向方兆南招呼,直待瞧出他無須自己伸手相助之時,又才向前面一道石椿飛去。

    但覺那石樁距離,愈來愈遠,到最後一道石樁,距離巳長達三丈左右。

    她停身微一調息,回首説道:“師兄快來!。

    方兆南提氣一躍,直向最後一道突石樁上飛去,眼看就要撞上了陳玄霜,仍不見她閃避,不覺心頭一驚,趕忙一沉真氣,身子疾向絕谷之中沉去,兩手急出,準備用五指之力,抓住突出石樁。

    他怕把陳玄霜撞入了千丈絕谷之中,匆忙之中,來不及多作考慮,真氣一沉,身子疾墜而下了。

    忽覺眼前人影一閃,一支柔綿的手。抓在左腕之上,向上一帶,硬把他向下急沉的身子,抓了起來。

    耳際間響起了陳玄霜温柔嬌脆的聲音過:“這石柱之上,勉強可以擠兩個人,我已替你留下位置,快些閉目休息一陣。我幫助你躍過對岸”'方兆南身體被她拖住,伸腳在下面一劃,果然登上了石樁,只覺自己整個身子,緊緊的被陳玄霜抱在懷中。

    要知這斷魂石柱,只可容一人存身而立,陳玄霜把方兆南捉上石柱,讓他有了着足之處,自己卻一足懸空而立,背脊緊貼在峭壁之上在這等驚險無比處,自是無法顧及到男女之嫌,兩人前胸相貼,臉兒相偎,彼此可互聞對方呼吸之聲。

    陳玄霜衣着雖然襤褸,但人卻嬌若春花,只聽她嬌喘細細,吹氣如蘭,過了半響,才附在方兆南耳際間低聲説道:“你不肯落到這石樁之上,可是怕把我撞落入那懸崖下嗎?'方兆南追:“師妹武功高強,出了我意料之外,如非你伸手相助,只怕我早巳跌在懸崖中摔死了!。

    陳玄霜道:“你如不是怕把我撞落下去,也下會甘冒大險了,快些閉目運息一下,我以掌力助你躍飛這段……'她本想説這段距離,但在將要出口之時,忽然想到此話可能傷對方的自尊心,趕忙住口不語。

    方兆南微微一笑,長長吸一口氣。低聲説道:“師妹請放開我!”

    陳玄霜鬆了雙臂,伸出一掌按在他後背之上,道:“我用掌力助你!”

    方兆南心中對躍過這最後一道的斷魂石樁距離,心中本毫無把握,但又不好在陳玄霜面前示弱,當下提口真氣,縱身向前躍去。

    陳玄霜在他身子躍起之時,右掌用力向前一送。

    方兆南突覺一股強大的暗勁,猛力把自己的身子向前推去,再加上自己向前飛躍之勢,迅快結倫的落到對岸。

    他身子剛剛站好,耳際間已響起陳玄霜嬌笑之聲,道:“這斷魂樁,果是險惡,只瞧他這住處,就可想到定是位冷僻異常之人。”

    方兆南暗叫一聲慚愧,大步向前走去。

    抬頭望去,只見茅廬中燭火輝煌,不禁大感奇怪,袖手樵隱乃十分冷僻之人,生平最不喜歡和人交往,這深更半夜之中,茅廬之內,為什麼還高燒燭火?

    心中忖思之間人已到茅廬門前,只見雙門大開,廳旁燭火通明。

    袖手樵隱史謀誠是一身樵夫裝扮,身着藍布短褂,足着高沿芒鞋,腰結草繩,下着淺灰套褲,端坐在面向門口的一個棗木椅子之上,默然不語。在他身惻垂手靜立真盛金波,除了他們師徒二人之外,廳中人影晃動,似乎人數不少。

    方兆南目睹此景,大感驚奇,暗道:“此老一向孤僻成性,怎的會容這麼多人來他朝陽坪上,而且還親自接待在大廳之上。”

    正自心念轉動之際,忽聽袖手樵隱冷冷的喝道:“什麼人鬼鬼祟祟,既然敢來我朝陽坪,為什麼不敢大大膽膽的進來!”

    方兆南暗道"此等情景,和他性格為人大不相同,我何不進去瞧瞧。”

    當下一挺胸,直向大廳之中走去。

    只見廳中坐了一個六旬以上,白髮垂胸的老人,和一個髮束金釵,身背寶劍的道人,一個灰袍芒服的大和尚,還有兩個身軀高大,氣字軒昂的中年男子。

    這般人神采個個不凡,似都非平常之人,而且眼中神光炯炯,一瞧之下,立時可以辨出是身具上乘武功之人。

    除了那灰袍和尚瞧了兩人一眼,似是欲言又止之外,其他之人,都不過目光微一投瞥兩人,立時別過頭去,不相理會。

    袖手樵隱冷冷的喝道;"你又來我胡陽坪做什麼?”

    方兆南道:“在下想和老前輩借件東西一用。”

    袖手樵隱還未答言,那兩個中年大漢已齊齊的站起身子,道:

    “這是什麼地方?豈容你們撤野,還不快給我退出去,當真要討死嗎?”

    陳玄霜秀眉微聳,面泛殺機,似要發作,但瞧了方兆南一眼後,又平息了下去。

    忽聽那白鬢老人説道:“史兄既已和冥嶽之人結下了粱子,縱然你不找人,別人也要找你,兄弟素知史兄性格,不再和人交往,自隱居這朝陽坪後,更是不肯插手江湖是非。

    不過這次情形不同,既非江湖上派別恩怨,亦非個人仇恨,江湖上所有之人都將牽扯其中,連少林派掌門方丈都不能坐視不理,事情嚴重性,可想而知,史兄縱然執意不肯插手,只怕那妖婦也饒不了你!”

    灰袍和尚突然插口説道,"阿彌陀佛,貧道曾經聽師父讚揚史施主‘七星遁形'精妙絕倫,世無匹敵,如果史施主答允參與此事,實我武林同道之福,我佛慈悲!”言罷,合掌垂首。

    袖手樵隱史謀遁,似是被幾人你一言我一語,説的有些頗感心動,耿然沉思,低頭不語。忽見那白鬢老人霍然站起身子,道:“史兄是否需要忖思一段時間,兄弟身受少林掌門方丈推重,專人持函相邀,函中再三要兄弟到史兄這朝陽坪來,勸請史兄參與其事……”

    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過:“需知此事關係着我千百武林同道命運,史兄名列當今武林中頂尖高手,縱然未和冥嶽結怨,只怕對方也不會輕易放過你,何況你還有搏殺冥嶽門人之恨,為人為己,都該挺身而出——”袖手樵隱忽冷冷的接過:“伍兄最好別存相強兄弟之心,此事待我想上幾日再作決定,如若我能參與,屆時自會依照相約時間,趕往[絕命谷」之中。

    如若兄弟不想參與,縱然是少林寺掌門方丈親臨,兄弟還是照樣不去,哼!袖手樵隱之名,豈是叫人白叫的嗎?”

    那伍姓白鬢老者似是巳感不耐,冷笑一聲,道:“史兄這般對待數十年相交老友,未免有些太……”

    袖手樵隱接道:“如果伍兄覺得兄弟接待不周,那就只管請便!”

    方兆南聽得一怔,暗道:“這老樵子果是冷傲的可以,簡直不通人情對待相交數十年的老友,竟然也是這般冷漠。

    只聽那白鬢老者連聲冷笑了一陣,道:“史兄好大的架子如非兄弟還有要事待辦,今日非得領教史兄幾招絕學不可!”'説完大步直向廳外走去。

    史謀遁目注屋頂,瞧也不瞧那老者一眼,臉上一片冷漠,既無愧疚之色,亦無留戀之想。

    方兆南和陳玄霜並肩站在門口出處,那白鬢老者怒氣衝衝而來,直向兩人之間撞去。

    陳玄霜秀眉一揚,嬌軀微斜,一橫身攔住去路,説道,"你瞧不到這裏有人站着嗎?”

    那白鬢老者被袖手樵隱憋了一肚子怒火,但因知他武功高強,動起手來,既無制勝把握,又有幾樁大事待辦,才勉強按下怒火,拂袖而去。

    但那裏還能再受陳玄霜的譏諷,當下怒道,"老夫走路,從來不拐彎子,閃開!”邊説邊舉手向二人撥去。

    忽聞方兆南急叫:“霜師妹不可動手!”

    他喝止之勢雖快,但陳玄霜出手比他更快,皓腕疾翻,嬌軀橫躍,指顧間攻出兩掌,把那白鬢老人逼退,又搶回原來位置。”

    她出手的迅快詭異,使會場之人為之振駭,就是那白鬢老者,也不禁為之一怔。”

    袖手樵隱冷哼一聲,道:“在老夫朝陽坪上動手,可是自找苦吃,惹起老夫怒火,別想活着出去!”

    他自言自語也不知罵的是那個,但這幾句話,卻沖淡了陳玄霜和白髮老人的敵對之意。

    陳玄霜甘先忍耐不住,回頭瞧着方兆南,道,"師兄,這老樵子説話沒規沒矩投的,咱們要不要教訓他一頓!”

    方兆南還未及開口,袖手樵已站起了身子,緩步直走過去。

    那灰袍和尚突然起身離位,奔到袖手樵隱身邊,低聲説道:

    “此女身上杯有七巧梭,只怕和冥嶽人物有關……”

    袖手樵隱微微一怔,目注方兆南厲聲喝道:“這女娃是什麼人?快説!”

    方兆南一時間想不出他問話含意,微微一笑,答道:“她我師妹。”

    袖手樵隱怒道:“你那來的許多師妹,滿口胡説八道!”

    陳玄霜嬌聲説過;"你才是滿口胡説八道,我不是他師妹,難道是你嗎?”

    這一句話,可是罵的很重,她胸無城府,尤帶稚氣,想到之話,就隨口罵了出來,卻不知此話對袖手樵隱傷害甚重。

    史謀遁生性再冷傍一點,也難以忍受此等羞辱之言,當下冷笑一聲,道:"罵得很好!”

    陡然欺身而上,順手一記耳光抽去,口中接過:“我打落你滿口牙齒,看你以後還罵不罵人!”

    陳玄霜生平很少和人動手,看他揮手一掌,帶着輕微的嘯風之聲,來勢奇快無比,不禁心頭一震,柳腰微挫,疾向後閃退兩步。

    袖手樵隱被她避開了一掌,心中更是惱怒,身移微晃,腳步斜移,身子微微一轉,人已欺到陳玄霜的身側,舉手一掌拍下。

    這正是他獨步武林的"七星遁形"身法,舉世也難有幾人解得其中玄機。

    方兆南吃了一驚,大聲喝道:“謄滿武林的袖手樵隱,竟然對一個女孩子下手,就不怕天下英雄恥笑嗎?”疾步搶攻上去。

    餘音未了,陳玄霜已疾飛而起,倒退五步多遠。

    袖手樵隱目睹陳玄霜身法靈巧,出手詭異,乃生平極少遇上的勁敵,忽然激起爭勝之念。

    他左掌一揮,"手撥五絃"封住了方兆南搶攻之勢,右手一揚,疾劈而出,他在急怒之下,竟然用出劈空掌力,遙向陳玄霜直劈過去,但覺一股強猛絕倫的力道帶着嘯風之聲,排山倒海般直撞過去,這一揮,他竟用了八成以上真力。

    陳玄霜目睹來勢猛惡,心中大是驚駭,但背已近壁,後無退路,形勢迫得她不得不全力一拼,當下一提真氣,玉腕疾舉,雙掌護胸,一閉眼,硬接了袖手樵隱的一擊。

    在場之人眼看袖手樵隱發出的掌力威勢,無不替陳玄霜捏一把汗,心想這一掌定要把陳玄霜擊斃當場。

    那知事情大出人意料之外,陳玄霜硬接一掌,仍然屹立未動,袖手樵隱在掌勢收回時,卻向後退了兩步。

    原來他一掌擊去,覺得如擊在棉絮上般,毫無阻力,心中甚感奇怪,他內功精深,掌力已到收發隨心之境。

    當下一吸真氣,把擊出力道,重又收了回來,那知一收擊出掌力,忽覺一股極強暗勁,趁勢反震過來,再想運力抗拒,已是遲了一步,被那反股暗勁一撞不自禁向後退了兩步。

    陳玄霜睜開雙目瞧了方兆南一眼,嫣然一笑,縱身疾向袖手杖隱撲去。

    她已領教了袖手樵隱雄渾的掌力,怕他再以劈空掌力攻擊過來,是以出擊奇快無比,指點掌劈,眨眼間攻出三掌四指。

    這一輪急攻,無一不是指襲要害大穴之處,史謀誠雖然內功精湛,也不敢稍有大意讓她掌指擊中,是以迫的縱躍閃避。

    他"七星遁形"身法,奇奧難測,但見身影晃動,身軀靈活無比,轉了幾轉,把陳玄霜迅快絕倫的掌指攻勢,盡皆讓開。

    陳玄霜眼看對方身法怪異,出步移動之間,無不恰到好處。

    自己以祖父相授絕學,"天星指"和"飛英掌",以快打快的絕技,合併出手,竟被對方輕輕易易的閃避開去。

    她不禁芳心大感驚駭,攻了三掌四指後,翻身倒躍,落到了方兆南的身側。

    其實袖手樵隱何嘗不為她的迅快掌指,暗自驚心,不但她指掌出手的迅快,為生平僅見,而且每一指攻擊之中,無不挾帶一縷鋭勁的指風。

    此等功力,實非一個十幾歲的女孩所能具有,但眼前少女,卻身具此等功力,叫他如何不能驚駭。

    不過他心極深沉,驚駭之色,不形於外,看不出來罷了。

    在場之人,大都是久在江湖之上闖蕩的高手,對兩人交搏幾招的武功,個個都看入眼中。

    心中暗自忖道:“此女小小年紀,能有這等功力,實非等閒,如非冥嶽中人,眼下江湖上,實難想出什麼人能教出這等徒弟那長杉白鬢老者,本欲拂袖而去,但一見袖手樵隱和陳玄霜交手情形之後,似是突然打消去意。

    目光專注在陳玄霜臉上,問道:“姑娘可是冥嶽嶽主門下弟子嗎?”

    陳玄霜轉臉低聲對方兆南道:“那老樵子的武功,當真是高,只怕我打他不過,咱們還是別和他打啦!”

    那白鬢長衫老者,看陳玄霜不理自己話,卻和方兆南細語,心頭甚是惱怒,但他已目睹陳玄霜的武功,不敢冒然出手。

    袖手樵隱和陳玄霜交手幾招之後,不但覺得出她功力驚人,而且招術詭異難測。自己因七星遁形

    出手。

    一時間大廳上鴉雀無聲,雙方雖都暗運功力戒備,但誰也不肯搶先出手。

    方兆南忽然想到那怪嫗囚居山洞,除了那峭壁間石門之外,還有一條秘徑和這朝陽坪上石屋相通,袖手樵隱隱居此處,時日不短,想必已知此中隱密。

    正待開口相詢,忽見那金箍束髮的道人站了起來。緩緩抽出背上寶劍,朗聲説道:“江湖間盛傳’七巧梭'諸般奪跡,可惜貧道始終未能親睹。

    今日能在史兄這朝陽坪上,先一會冥嶽門人,以證江湖傳説之言是真是假,縱然史兄不應允下山之事,咱們也算不虛此行了!”

    此人一番話,立時提醒了廳中所有的人,那兩個身軀高大,氣宇軒昂的中年男子,相互瞧了一眼,雙雙躍飛在廳門之處,回身擋住去路。

    那白鬢長衫老者斜向一側橫跨兩步,站了左翼方位,灰袍僧人提起禪杖大邁一步,居中而立,袖手樵隱不自覺移了兩步,也站了右翼之位,剎那之間,組成了合圍之勢。

    陳玄霜一皺秀眉,低聲問方兆南道:“他們在説什麼,‘七巧梭'和咱們又有什麼關係呢?”

    方兆南搖頭一嘆,道:“他們把咱們當成冥嶽中人了。”

    那金箍束髮道人舉劍劃出一圈銀虹,護着身子,逼到方兆南身邊,説道:“七巧梭被武林朋友視為死亡標識,貧道聞名已久,今日幸會傳梭之人,敢問兩位,夜來到這朝陽坪上,不知有何貫幹?”

    方兆南道:“在下方兆南,這位是我師妹陳玄霜……”

    袖手樵隱冷冷的接了一句,道:“你的師妹倒是真多!”

    方兆南不理史謀誠譏諷之言,接道,"我們夜入朝陽坪,只不過想向史老前輩借點應用之物,順便有兩件疑難不解事求教,諸位這般把我們圍困起來,不知是何用心?”

    那灰袍和尚接道:“貧僧出家之人,從來不打誑語,那位姑娘身懷江湖視作死亡標識的七巧梭錯是不錯!”

    凍玄霜道:“不錯!你要怎麼樣?”

    那長衫白鬢老者半晌沒有講話,此刻突然冷冷接了一句,道:“兩位夜入朝陽坪,想必是傳梭作柬,邀人赴你們招魂之宴了?”

    方兆南看幾人硬指自己和陳玄霜為冥嶽門下的傳梭之人,心中雖然十分氣惱,但陳玄霜身懷半截"七巧梭"之事,千真萬確,一時間又想不出適當措詞解釋。

    方兆南沉吟了一陣,道:“這麼説來,諸位是認定了我師兄妹,是冥嶽門下的傳俊之人了?”

    那灰袍和尚答道:“貧估親眼看到那姑娘由杯中取出斷梭,和目下武林中斷梭邀宴之事,正相謀合,那自是不會錯了!”

    陳玄霜緩緩由懷中摸出半截‘七巧梭’來,説道:“你們説的可就是此物嗎?”

    廳中之人雖然都知"七巧梭"之名,但真正見過的人,似是不多,除了那灰袍和尚之外,都伸頭向前望去。

    只見她掌心之中託着半截銀光燦爛的斷梭,在燈光照耀之下,隱隱泛起藍光。

    那長衫白鬢老者突然大喝一聲,道;"一點不錯,此物正是此次重現江湖的‘七巧梭’。

    袖手樵隱冷然接道,"老夫還是初見此物,給我瞧瞧!”

    陳玄霜一縮手,把半截斷梭藏人懷中,道:“有什麼好瞧的,看一眼就算了……”

    袖手樵隱怒道:“你敢這等藐視老夫,半戳斷梭,難道老夫還會要你這東西不成?”

    陳玄霜道:“這是爺爺遺留之物,如何能夠讓你拿在手中,哼——”袖手樵隱道,"不管什麼人遺留之物老夫也要仔細看上一看!”晃身直欺過來。;方兆南急道,"老前輩乃武林中極有身份之人,豈可硬搶別人之物,舉手疾向袖手樵隱拂去。”

    袖手樵隱冷哼一聲,道:“你竟敢和老去動手!右手急出一招"金索縛蛟",迅速絕倫的向方兆南手腕之上扣去。

    他見那褸衣村女武功高強,身法靈活,而且內功深厚,剛才,和她動手之時,吃了大虧,心中已存向方兆南下手之意,只是一時之間找不到藉口。"現一見方兆南向他出手,正合心意,他在數月之前已見過方兆南的武功,心想這一招擒拿手法,定然可以得手。

    那知事實大出了他意料之外,方兆南突然一翻掌,拂出掌勢,忽然間變成點擊之勢,食中二指如疾電奔馳一般,反向袖手樵隱脈門之上點去。

    這一招變化不但迅如電火,而且大出意外,袖手礁隱被他迅快的點襲之勢,逼得向後退了一步,怔在當地,要知他數月之前,初見方兆南時,他武功尚十分平庸,想不到三月不見,他武功竟似精進數倍,這拂擊和指襲之間,暗含了拂穴截脈的極高手法。

    方兆南施展出那老人傳授的武功,迫退了袖手樵隱之後,並末再趁勢追襲。

    他望了羣豪一眼,朗聲説道:“在下師妹雖然身懷半截七巧梭,但我們卻和傳梭邀宴天下英雄的冥嶽中人毫無關係,而且還和他們結有樑子!

    諸位如若不信,儘可詢史老前輩,在下和冥嶽中人結怨的事,他雖未能盡知底細,但卻是親眼看了一部分經過的情形。”

    羣豪一齊轉眼望着袖手樵隱,似是在等待他的答覆。

    史謀誠冷冷的接了一句,道:“此事倒是不錯。”

    那手執禪杖的灰袍和尚,忽然插口接道:“據貧道所知,這'七巧梭'除了現下自那冥嶽嶽主之外,尚未聞得其他之人用過——”方兆南道,“"這半截七巧梭是我師妹一位長輩留下的遺物,來自何處,在下不很清楚,不過兄弟可以肯定告訴各位——”忽然眼見靠壁一張木桌之上,端放着一支銀光閃閃的"七巧梭",不禁叫道,"這是那裏來的‘七巧梭’?”

    羣豪轉頭望去,果見一銀光閃閃的"七巧梭"放在桌面之上,梭下壓着一張白箋。

    袖手樵隱冷哼一聲,伸手取出梭下白箋,羣豪都為了桌上的梭箋,驚得呆了一呆,才齊齊圍了上去。

    探頭望去,只見上面寫道:“字邀閣下於今年端午佳節年時之前,趕到冥嶽'絕命谷'中,敬陪‘招魂'之宴,為閣下接風洗塵,如若膽敢不赴此約,定將全予殺斃。”

    下面署着冥嶽嶽主柬邀幾個大字。

    方兆南瞧得心中暗暗付道:“原來此人自稱冥嶽嶽主,不知是何用意?”

    袖手樵隱把手中白箋交給那白鬢老者道:“伍兄請仔細瞧瞧這短箋上的筆跡可和其它柬子上的筆跡一樣嗎?”

    那白鬢老者接過白箋,看了一眼,道,"這個兄弟已記不得了,但這柬子形狀瞧來,沒有類別……”

    袖手樵隱冷哼一聲,回頭對站在身惻的盛金波道;"你早上打掃這廳房之時,可見到這張白箋嗎?”

    盛金波道;"沒有,弟子中午之前,還打掃過這座客室。”

    袖手樵隱不再追問,隨手把"七巧梭"藏入杯中。

    那灰袍和尚突然插嘴道:“史施主既然接過了這邀約之柬,不知是否要履約赴宴?”

    袖手樵隱冷然一笑,道,"老夫雖不願過問他人之事,但也不容他人尋我麻煩,哼!説不得要破例下山一行,瞧瞧那自稱為冥嶽主之人是何等人物!”

    那長衫白鬢老者一聽史謀遁答允下山之事,立時接口道:“史兄既允下山,兄弟此行總算不虛……”

    他微微一頓之後,接道:“望重武林的少林寺主持方丈,為此要親自移駕東嶽,主持天下英雄大會,羣集我武林同道高手,共謀對敵之策。

    會期定在三月初三日,距今時已不足一月工夫,望史兄能及時趕往參與。”

    那灰袍和尚接道:“東嶽之會,不但關係我武林同道中千百生靈的命運,而天下高手盡皆參與,也可多結識幾位朋友……”

    袖手樵隱冷接道;"我既然答應了屆時赴約,決然不會誤時,荒山之中,無物敬客,諸位有事,早些請便吧!。

    在場之人聽他竟然出言逐客,個個臉上神色微變,那長衫白鬢老者先大步出門而去,兩個中年大漢和那灰袍和尚也相隨離開。

    袖手樵隱目送幾人背影,臉上毫無表情。

    陳玄霜低聲對方兆南道:“這人不通人性,咱們別理他啦!”

    她自和袖手樵隱相搏兩招之後,已知這樵夫打扮之人,武功十分高強,如若再打起來。

    實難有制勝把握,不如早些離去。

    方兆南還未來得及答話,袖手樵隱已搶先説道,"既然來了,豈能這般容易離去-……”

    他微一停頓之後,目光投注在方兆南臉上,冷然問道:“你有什麼事要請教老夫,現在快些説吧!説完之後,老夫要好好的教訓你們一頓。”

    方兆南看眼下情勢已難免一場大戰,倒不加落得豪放一些,當下微微一笑,道:“老前輩這朝陽坪上,可只有你們師徒兩個人嗎?”

    史謀遁雙眉一聳,怒道:“不是我們師徒二人,還會有你不成?”

    方兆南冷笑道:“這朝陽坪下山腹密洞之中,住着一位身受重傷的老嫗,難道説老前輩就當真不知道嗎?”

    袖手樵隱微微一怔,道:“老夫居此數十年,就不知此事,你在那裏聽到人胡説八道……”

    方兆南大聲説道:“此人是我親目所見,難道還會相欺不成了老前輩若不信,不妨同去一瞧究竟!”

    袖手樵隱道:“真有這等事嗎?”

    方兆南道:“在下一向不打誑語。”

    史謀遁沉吟片刻,道:“好!如若沒有此事,你們兩個別想好好的離開朝陽坪!”

    方兆南看他神色似非裝作,一拉陳玄霜轉身向外走去。

    袖手樵隱緊隨兩人身後,出了茅舍,走到那山角之處,轉入一座石洞之中。

    數月之前,方兆南同周慧瑛經由此洞走過,記憶猶新,入洞之後,毫不停留,直向前面走去,深入數丈之後,形勢逐漸狹窄,僅可容一人側身而過,袖手樵隱緊隨在方兆南身後,他武功高強,也不怕方兆南暗施算計。

    四人奔行一陣,到了那洞中傾斜之處,方兆南迴頭説:“諸位小心!”當先滑落和那老嫗相遇的洞中。

    同行四人,個個都有驚人武功,一瞧方兆南當先而下,都照樣滑落下去。

    尹金波晃燃了手中火摺子,果然見一具僅餘發骨的屍體,散落一地。

    方兆南指着那散落的白骨,説道:“上次晚輩和師妹由下經過之時,此人還未死去,強行把我師妹留在此處,迫我到九宮山中找知機子言陵甫,替她討取九轉生肌續命散,以藥易人,限期三月,那知晚輩依約返來時,她卻已等得不耐,把我師妹先行害死,晚輩氣忿之下,把她死骨推落在地上。”

    袖手樵隱仔細瞧了一陣,伸手從那散垂在地上的亂髮之中,取出了一枚金釵,映着燈光一瞧,不禁臉色一變,他自言自語的説道:“想不到名傳武林的玉骨妖姬,竟然隱居在我這朝陽坪下蟄伏了數十年!”方兆南伸首過去一瞧,只見那金鉸之上,雕刻着俞罌花三個小字,字跡歪斜,而且痕印深淺不均,一望即知不是匠人所刻。

    大概是她被人滿身塗了化肌藥物之後,自忖必死無疑,撥出這支金釵,用指甲之力在釵上留下了自己的姓名。

    方兆南和陳玄霜,都不知玉骨妖姬俞罌花是何來歷,雖聽他叫出了姓名,仍是茫無所知。

    袖手樵隱把金釵放入懷中之後,説道:“此人何時隱居在我朝陽坪下,我是確實不知……”

    他望了方兆南一眼,接道:“不知令師妹屍體現在何處?'他瞧完了這洞,不見周慧瑛的屍體,故而問了一聲。

    方兆南道:“我師妹屍骨已被我移置洞外,老前輩既然不知此事,在下也就不便多問,但這俞罌花來歷,甚望老前輩能説給晚輩聽嗎?”

    袖手樵隱冷哼了一聲,説道:“老夫生平最是不思多話,但你帶我找到玉骨妖姬的屍骨,雖是無心,但老夫卻不願無端受人之惠,就把玉骨妖姬其人事蹟,告訴你以作答謝。”

    方兆南忽然想起師妹遺體還放在那大岩石上,雖然已經用樹枝山石圍護起來,始終還是放心不下。

    當下説道:“老前輩既肯相告,晚輩感謝不盡,不過我師妹遺體放在外面,心下終是難安,敢請移駕我師妹遺體存放所在,晚輩只要聽得這俞罌花來歷之後,就立時告別,決不再驚擾老前輩的清修。”

    袖手樵隱冷哼了一聲,道:“年紀輕輕,花招卻是不少!”

    方兆南已知他孤僻性格,也不放在心上,微微一笑,當先躍出洞去。

    陳玄霜、袖手樵隱、盛金波緊隨他身後追去,四人一口氣跑到陳放屍體大岩石處。

    方兆南瞧那圍在屍體四周樹枝,仍甚完好,才放下心,説道:

    老前輩説説王骨妖姬之事,晚輩就立時告別!”

    袖手樵隱仰臉望着天上蘩星,似在回憶往事!

    過了一盞熱茶工夫之久,才冷冷的説道;"這玉骨妖姬俞罌花,乃數十年前江湖上最為淫惡的一個女盜,心狠手辣,殺人無數。

    曾被武林中正大門派中高手,聯合追殺,想不到她竟選在我這朝陽坪下隱居起來!”

    這一番話説的甚是簡單,叫人聽不出一點內容。

    方兆南一皺眉頭,忖道:“如是這般單純之事,我還要問你作甚。不禁問道:“不知那玉骨妖姬其人的武功如何?”

    袖手樵隱是一位最不思講話之人,如不一句一句的追問於他,他決不思多費唇舌。

    袖手樵隱沉吟了半響,道:“如是武功平庸之輩,豈足當得淫惡之名,這二十年來,你可算和老夫説話最多之人……。

    忽然轉過身子,大步而去。

    方兆南正待追趕上去,攔住他的去路,忽然心中一動,暗道"此人既不常在江湖之上走動,性格又極為孤僻,只怕對江湖上的人物形勢,所知有限,縱然攔住了他,也難問出個所以然來,倒不如讓他去吧!”

    盛金波一見師父轉身走去,立時緊隨身後而行,兩人腳程極快,片刻之間走得沒了影子。

    陳玄霜望了兩人去向,碎了一口道::不通情理的老怪物!”。

    方兆南倚身在大岩石上,心中暗自想道:“眼下師妹既已死去,西湖棲霞嶺之行,巳無必要,餘下二樁心願,是為師父師母報仇。

    現在仇人雖已知道,但對方實力強大,以一己之力決難如願,天下英雄聚會泰山,共籌對付冥嶽嶽主之策,倒不失是一個好機會,眼下會期即屆,倒不如趕奔東嶽一行。

    想那天下高手聯合之力,自是強大無比,冥嶽中人決難對付得了,雖然不能手刃師門仇人,但如能親眼看到他飲刃濺血死去,也可聊以自慰。

    二是想法替陳玄霜找一所安身立命之處,以酬謝那老人相授武功之恩……”

    心念一轉,回頭望着陳玄霜道:“師妹可想到東嶽去看看那天下英雄聚會的熱鬧嗎?”

    陳玄霜喜道;"好啊!我早就想對你説了,但怕你想師妹之死,不願瞧這等熱鬧之事,不敢開口。”

    方兆南黯然一嘆,縱身躍到大岩石上,負起師妹屍體,説道:

    “咱們找處風景絕美陰蔽之處,把她暫時埋起,待瞧過泰山英雄大會之後,再來把她屍骨運回,和我師父師母合葬一起。"説完負起屍體,躍下岩石。

    陳玄霜不知他何以又改變火葬的主意,但卻不便多間,兩人默然向前走去。

    夜色沉沉,山風呼嘯。方兆南茫然向前走着,直待去路被一座山壁擋住,他才停下了腳步。

    抬頭望去,只見一座高聳雲表的山峯橫阻去路,兩側山勢綿連,也在百丈以上。

    三面山勢拱圍,圍成一條死谷。

    大楷是死谷中不易被嚴寒的山風吹襲,氣温迥異他處,寒夜中仍有温暖如春之感。

    方兆南打量了四周的山勢形態,心中暗道:“此處地勢甚佳,不如就把師妹葬在此處。

    心念一動,放下屍體,找一座土石稍松之處,伸手向地上抓去。

    他此刻心中正在回憶着兒時和師妹相伴遊樂情景,心神不屬,一把抓空,才想起長劍早已失落。轉臉向陳玄霜望了一眼道:“師妹可有用以掘土之物嗎?

    陳玄霜將偶然在那石洞之中,撿到的一塊形如短劍一般的銀牌,由杯中取了出來,説道:“咱們就用此物掘土吧!”

    方兆南想到自已也有一塊金牌,雖然此物鈍難傷物,但總比用雙手掘土強些,也從懷中取出,蹲下身子,開始挖土。

    陳玄霜在他對面蹲下,揮動手中銀牌相助。

    兩人都是功力甚深之人,腕力極強,片刻之間,已經挖好了一個土坑。

    方兆南抱起師妹屍體,放入土坑,卻不忍把土石填上,凝目相注,熱淚奪眶而出。

    不知過去多少時間,忽聞一個異常清脆的聲音説道:“瑛兒!瑛兒!”

    聲音雖是清脆,但吐字卻極生硬,聽來使人心生驚怖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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