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中軒一聽,心尖亦感微顫,在場眾人,本都殺氣騰騰,可是這一聲佛號,竟深深打在眾人心坎上,是如此的平和,使人不自覺將那兇殺之氣,消退乾淨。
接着,細亮清晰的聲音又響,像深山寺院裏暮夜晨鐘,平和幽緩,只聽聲音念道:“浩海無邊,回頭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人生短暫,過眼煙雲,善歷惡果,必報眼前,善哉!善哉……”
聲音破空傳來,聽在眾人耳裏,打在眾人心上。這其中,彭中軒知道,説話除雪山神尼老前輩外,沒誰能有這種功力。可是後面幾句話,分明是對他説的,頓感愧疚。
彭中軒深知雪山神尼前輩離得不遠,只是不願現身,連忙朝發音方向跪地叩謝道:“彭中軒謹記神尼前輩灌頂之德。”
這會功夫,衡山二烏老大華子昂瘋態全失,臉色異常平靜地,將兄弟華子晏背起,絕塵而去,關外四神四兄弟,自聽到佛號聲音,就不自覺股慄體顫,冷汗暗流,當彭中軒跪下肘,四個也隨着跪下。
因為四子神初入中原時,憑一身藝業,姦淫姿殺,無所不為,後遭雪山神尼,連番懲戒,驅逐同關,當時曾戒説,如敢再入中原,為非作歹,一旦被其遇見,絕不輕饒,這些話深深刻在四子神心坎上,掃抹不去。
如今,佛聲入耳,早巳魂飛九霄雲外,一見華子昂將兄弟揹走,四人一打眼色,夾尾竄逃。
彭中軒見四人縱走,深曉四人絕不敢再於中原作惡,逐也不加留難,任其自去。可只是神尼前輩久久未見現身。記起先師言談中,每每語及神尼神情異常怪病,遂自行起身察看宮、呂二人傷勢。
宮、呂兩人,身上雖有數處創傷,幸好未曾傷及筋骨,早被丐幫兩老協助,包紮好了,最主要的還是骨痛如故,真氣散失,使脱了力。
彭中軒為每人孝敬一顆“九轉大環丹”,只-盞熱茶工夫,二人真力恢復如常。聚談之下,知道丐幫幫主樑化,率領餘人,已朝東南方向追趕去了。
介於仇人方向已明,彭中軒朝四人別過,急急如飛燕翔空,只眨眼工夫,已出去百十丈遠,彭中軒一心想追趕上雙煞及遼南七霸,報卻他家血海深仇,恨不得真能騰雲駕霧,凌空飛行,一下就將他們截住。
是以足下縱躍如飛,他還嫌慢了,心裏急得什麼似的,像這樣疾追猛趕,一口氣跑下來幾十裏地,仍然聲息全無。
彭中軒不由停身立足,默默沉思,方向不錯,怎會得一點痕跡不見,而且自己耳目靈,如有聲息,絕逃不過他的眼睛感觸。
終於彭中軒深深痛責,後悔沿途沒略往左右伸張搜索,不知是否已然趕過了頭,沉思良久,仍感進退維谷。
此刻,日已中天,秋陽當空較夏日更烈,彭中軒雖不畏熱,可是心頭煩躁,依然使他渾身透汗。
驀然的,一片烏雲,從天邊升起,眨眼工夫就將烈日整個吞沒,半晌後,烏雲越聚越密,漸漸瀝瀝地下起雨來。
豆大的雨點,打在彭中軒身上,使他感到無比的舒爽,精神為之一振,頭腦也清醒多了。可是就在這當兒,急聚的雨聲中,倏然傳來聲微弱的呻吟,將彭中軒驚得跳了一下。
心中暗忖:“我站這老半天了,怎的這時才聽到這呻吟聲。”
彭中軒邊暗忖邊淋着雨,朝呻吟處緩緩行去,剛走出沒多遠,即見一塊峻峭的巨石後;露出一隻男人的腳。
待繞過去看時,渾身是膽的彭中軒,也不自覺地驚駭得退了兩步。因為他看到的是,是一個血肉模糊,上半身已經爬滿了蟲蟻的怪人。
那些蟲蟻,都在急速地蠕動,似在躲避那突降的聚雨,但又捨不得那腥血美食般的,那人微微動了一下,又動了一下,蟲蟻爬行更急。
倏地那人兇眼突睜,彭中軒始才發現,那滿是鮮血,已無法辨認的臉龐上;敢情眼睛也少了一隻,可就是睜眼的一剎那間,已激起彭中軒的俠肝義膽,急速地跨前兩步,已到了那人身前。
彭中軒伏身時,看到那人獨眼中神光全散,蟲蟻爬行其上,竟然毫無感觸,彭中軒心頭一驚,知道已然無救,探察脈象也屬多餘了。那一聲呻吟,敢情是吐出最後一口氣,那微弱的抽搐,也許是最後的掙扎吧!
雨,依然在不斷地下着,蟲蟻已全部躲開了,雨水打在那人臉上,將紅紅的血都沖走了,可是那臉上兩處刀痕,和那挖空的一個眼眶,使彭中奸始終無法辨認他原有的面貌。
倏然一絲金光閃動,彭中軒神目一瞟,瞥見一條腰帶,緊握在死者的右掌中,帶長六尺餘,寬僅兩寸,散發絲絲的金光,被雨水一打,更為明亮。彭中軒心想:“這一定是件軟兵器,更可能是件寶物。”
隨又想到,這人死後,仍不瞑目,可能死得有點冤,要想查知此人來龍去脈,因何致死,看情形有通過金絲條腰帶去尋找了。
彭中軒思專至此,隨從那人手中,將金絲腰帶取下,就巨石邊上挖了個坑,將死者給埋了,用掌把峻峭的巨石一方抹平,施展金剛指刻上“金絲腰帶英雄之墓。”
因為彭中軒想到,日後或能遇上他什麼親人,可將此事代為告之,不至散人家無處尋找。
寫畢,彭中軒握着金絲帶,在雨中略一舞動,金金立即暴射,彭中軒就勢往一塊山石上揮去……
“啪!”“沙沙”山石變成粉末,四散飛射。
彭中軒一見,不喜反怒,死者身藏這等碎石如粉的軟兵器,功力定然不弱,何以死得這慘,可見對方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驀然,彭中軒“哎呀”地叫了起來,頻頻暗呼“該死”不已,這不是追賊來了嗎?怎麼有了這好線索,竟被自己輕易地放過了。
彭中軒仔細打量現場四周,沒有發現些許打鬥痕跡,縱躍着在半里地察了一遍,也沒發覺異狀。這一刻,雨是停了,可是那些可作尋找的線索,也被這一陣驟雨,沖洗得一乾二淨。
彭中軒望着雨後重現的陽光,暗自悔恨不已。彭中軒使用了最愚笨的辦法,以死者之地為中心,兜着圈子,慢慢往外擴張搜查。
在一片樹樸的,彭中軒停下了身子,因為這聲音不像搏鬥兵刃相擊之聲,而是鐵器碰在石頭上的聲音,這怎能不使彭中軒犯疑呢?一陣微風過處,腥臭沖鼻嘔心,彭中軒心中大驚,一晃肩,縱身直入。當他時人林中一片空場中,立被場中情影驚訝得呆住了。
場中殘肢狼藉,橫七豎八的躺睡着十數個男女屍體,其中一個黃衣老僧,正握着一把藥鋤,在挖一個相當大的土坑,似乎準備將這十數個屍體都給葬在一起的。
彭中軒逐一打量着這些屍體,發現十三個男屍,都是烏金幫的裝束,除了一些腰折或斷手殘足而死外,餘均全身墨黑,七孔流黑血,像是中了劇毒暗器而死般的。
另外兩名婦女,彭中軒一見即能認出,是桃花仙子四大弟子中,自稱夏娘子和冬娘子兩人。這兩人身上毫不傷損,似被人用重手法,將內腑震碎而死。
走這麼一圈下來,彭中軒已能知道,定是桃花仙子四大弟子,把馬金幫所逃走的人,給追上了,雙方發生惡鬥,結果互有傷損,而烏金幫又開始溜了,彭中軒逐一看完後,再打量場中的黃衣老僧,見老僧不但僧衣是黃色,臉色也是臘黃的,面孔肌肉凹陷消瘦得可憐,兩眼黃濛濛,雙手皮包骨頭,一點肉也沒有。
可是,事情説也奇怪,彭中軒的突然來到,在四周轉了一圈,黃衣老僧竟然不聞不問,就好象沒看見般的,依然沉靜地緊握藥鋤,一下下自顧自的挖着土坑。
誰想,黃衣老僧一下也沒停,對彭中軒的問詢,毫不理會。彭中軒以為,可能老僧年歲過多,耳朵不方便遂提高了聲音,再説一遍,又行了禮,黃衣老僧就像個聾子般的,對彭中杆的問詢,依然不理不睬,並連眼也沒瞟過來看一下。
彭中軒不禁大奇,這位老禪師決不可能是個聾啞人,可是對自己為什麼不理呢?隨見老禪師費力而緩慢地挖掘着,心中大為不忍,遂道:“禪師前輩,在下還有兩手笨力氣,讓在下來替禪師前輩代……”他本想説代勞的,可是當他瞥見老禪師輕輕的一鋤下去,所挖起泥土,竟比想象中的大出好幾倍,心裏頭不覺驚異萬分。
暗忖:“就算自己將神功內力,灌注在藥鋤上,所挖出來的泥土,也決不可能比他更多。”這一驚異,使彭中軒想到這位黃衣老僧,定是個武林中的奇人,想到這一點彭中軒再也不敢多嘴,靜靜地呆在一旁。
片刻後,土坑已挖得相當大了,黃衣老僧摔下藥鋤,先將那些斷手摺足殘肢,往土坑裏摔去,彭中軒見旁邊不遠處,正有兩個烏金幫眾死在那,正準備替寬衣老僧出點力,將那兩具屍體拖人坑去
沒想到還未觸到屍體,倏聞一聲斷喝,“你找死嗎?”聲嘯洪鐘,聲未落,按着一陣急驟掌風,如猛浪,似烈濤地壓過身來,彭中軒大驚閃退。
可是,當他站穩身形,凝目打量之時,看到方才自己正想拖拉的兩具屍體,已然隨風而沒,一時竟被驚呆得説不出話為,心中疑惑想道:“敢情桃花仙子的劇毒暗器還能間接地把人殺死嗎?”
再次抬頭打量黃衣老僧時,見他身形快得出奇,在四下游走,每到一具屍體前,只見其大袖輕輕一扶,瞧着根本沒使勁,但是,那些橫七豎八的屍體,不管遠近,在他一拂之下,都很自然騰起往上坑飄去。
瞬息工夫,十五具屍體,全都入了土坑,就連桃花仙子的女弟子夏娘子和冬娘子兩具女人屍體,也沒得到異外的優待。
緊接着,黃衣老僧再度袖袍連拂,那土坑邊一堆堆泥土,往坑中落去,慢慢地土坑被堆起,成了一座小小土丘。
彭中軒眼瞧着黃衣老僧這等蓋世罕見功力,暗暗心服不已,自嘆相差甚遠,至此彭中軒方才想到“天外有天,人上有人”這句話。
接着,想起晨間對關外四子神及衡山二烏華氏兄弟六人説的狂傲話,通體不禁沁出汗來。
隨見黃衣老僧掩埋好後,對彭中軒連看也沒看一眼,徑自打起藥物、鋤頭,飄飄然走出林去。
彭中軒沉思道:“不要錯過機緣呀,像這種世外高僧,相遇真可説千載難逢,如不當面稗求教益,日後後悔也來不及了!”
彭中軒心中自語着,可是身子卻沒停,黃衣老僧身沒走幾步,彭中軒肩頭微晃,已自騰身而起,一掠十餘丈,想在黃衣老僧身前,來個死皮厚臉地跪地懇求!
眼看着黃衣老僧,離身只有七八丈遠近,但是彭中軒落地停身,正待跪求之際,眼前哪還有黃衣老僧的影子,彭中軒不禁驚訝萬分,自己明察秋察的神目。竟也沒能發現黃衣老僧是怎麼避開的。
彭中軒四下裏探頭尋找,瞥見身後七八丈外,黃衣老僧依舊施施然地在往前走着,並沒突然離去的意思,不由得心中又復驚喜,雙足一點,再度縱身躍去。
這時,彭中軒已施展開全力,一掠數十丈,而且眼睛死命地凝視着黃衣老僧,瞧他倒是怎麼走的?
彭中軒躍起,中途凌空翻身,眼睛一直沒離開黃衣老僧,但是就在彭中軒將要落地時,遠遠地沒見黃衣老僧縱躍,奔馳,只要他輕緩地一邁腿,已快如電閃的,在自己腳下沾地時,依然保持了七八丈距離。
彭中軒搖頭暗歎,這種絕世高僧、蓋代奇人,千萬別錯過機緣呀,隨着心中大大地做了個決定,別想越過他了,能追上他,得到些許訓誨,得到一點迷津指示,就心滿意足,終身感激不盡了。
二個一前一後,時緩時速的,始終距離了七八丈遠近。直走到夕陽西下,晚霞映紅了半邊天,始來到一座石洞前。
彭中軒打量石洞,並不像個修道之所,石洞淺淺的只有兩丈來深,四壁珠網盤繞,蟲以縱橫,地上除了一些乾草可供坐卧外,連個像樣石凳都沒有。
黃衣老僧對彭中軒依然未加理會,自行逐步入洞,將藥鋤依牆而立,盤股在於草上,閉目打坐。
彭中軒見黃衣老僧對已冷淡如故,心裏頭不禁躊躇萬分,閃眼打量黃衣老僧,見他就這眨眼工夫,已自返魂人靜,頂門白氣直冒,形成一條白色玉柱,心頭微感駭然,不覺也挨身進相,盤膝在乾草上坐下,運氣功力相抵。
“轟”的一聲,在彭中軒的腦子裏響了起來,彭中軒立覺真氣驟散,五內澎湃翻滾,身子似乎不由自主地飄行出了洞外。
此刻的彭中軒,恍恍惚惚的,猶似隨在黃衣老僧身後,悠悠盪盪地來到一處,但見朱欄太砌,綠樹清溪,真是人跡不逢,飛塵罕到。
彭中軒自小生長瓊因島上,何曾見過這等似神仙般的居處。一時眼花繚亂……倏然,一聲淒厲慘號從室中傳出,將彭中軒驚得嚇了一跳。緊接着,慘號哀叫一聲接一聲,不斷從室中發出。越來越見慘烈,就像是一個個的人,都在承受着無經的酷刑,同時發出痛苦哀求之聲般的。
彭中軒義俠肝膽,被這種聲音激起了滿胸氣憤,倏然一晃肩,飄身停在門口,伸手推門,兩扇玉石大門,應手而開。
可只是,石門一開,室中即滾出一縷縷慘慘陰風,冰心砭骨,使彭中軒不禁自覺地機靈靈打了個寒戰,這是他學武至今,從沒有過的事,不禁感到這陣陰風來得好怪,也好厲害。
可是,待彭中軒神目在室中打量後,又不禁暗中頻頻呼怪,因為室中空空如也,連個鬼影子也沒有,但那刺耳慘叫,卻更為驚心,像是從壁中傳出。使彭中軒驚駭得汗毛直豎,呆站在門口,沒敢輕移半步。
驀然,一聲襲帛巨響。貫耳顫心,音響倏然而止,室中傳出個沙啞的聲音,只聽他説道:“喂!這些是什麼人?怎麼都給上了這重的刑?”
一個嘹亮嗓答道:“這些都是在世的,作孽太過了!殺人太多啦!血腥太重啦!”
“怎會弄得如此不死不活的,受這個罪,該我可憐!”
“在這裏沒什麼叫可憐的!……哎呀,你是哪來的孤魂野鬼,竟鑽到森羅大殿來了?乾脆,你也參加一份,讓你嘗試這種酷刑的滋味……
“喂!你們別拖我呀,我可是佛門弟子,我給你們領來了一位,你們去瞧瞧,呶,站在門口的不就是嗎?他可是殺了人!”
彭中軒一聽心頭大駭,冷汗暗流不止,忖道:我也沒做什麼壞事呀!為什麼該找我呢?
就這轉念間,彭中軒立覺兩臂一緊,連運神功抵禦,手臂一揮,他不掙扎還好,越掙扎越就似加上了兩道鋼鉗,手臂立即痛徹心肺,禁不住額汗直流,膽魂皆飛。
彭中軒腳不沾地被人拖入室中,一進室中,面前人影立現,而石室似乎突然地寬大了許多。
誠如方才聽到的,室中四周,圍着數不清的人影,無一不在掙扎哀號,忍受着那驚人的酷刑。
彭中軒淌着汗,顫着心,恐怕萬分地一個個看過去,有的勾着舌頭,懸在樑上,有的眼珠掏出,蕩在臉頰上,有的雙手捧着自己從胸膛裏剖出來血紅紅的心,而那心還在一蹦蹦地跳着,血一滴滴地流着,有的……
總之,無一不是慘絕人寰、塵宇鮮見的惡毒酷刑。
倏然,一個熟悉的臉映人眼簾,彭中軒注目一看,差點驚叫出來,這不是在洞庭湖翡翠寨被自己玉龍劍腰折的天山一魔丁炳台嗎?怎的也會在此受這種殘酷的毒刑呢?
當他見過了天山一魔丁炳台後,隨着熟悉的面孔,一個個出現,桃花仙子門下四大弟子,一個不少全在,四人身上寸絲不掛,但每人身上都盤繞着一條巨大的毒蛇,蛇頭對着她們的面孔,紅信伸縮不停。
接着,烏金幫裏的華山二烏老二華子晏也出現了,烏金幫一些熟悉的面孔也出現了,其中無一不是已經過世的人,彭中軒越看越心驚,越瞧越膽寒,心想,我怎麼與這些死人在一起暱?難道我也死了嗎?這下可真逃不了啦,這些人中就有兩人是死在我的手裏。
突然,一個清瘦的皓首老者的影子,出現眼前,而且慢慢地移近擴大擴大,似乎就要在彭中軒的面前,腦海到碎散時為止。
這一刻,彭中軒不能再事沉默了,因為他見到的是他恩師東海老人,也在忍受着無情的酷刑,手足四肢倒揹着吊在一條橫樑之上。
彭中軒猛然一聲大叫,運足功力前撲,可是憑你彭中軒功力蓋世,也休想動得分毫。彭中軒禁不住哀聲慘叫:“師父,你……老人家……”只叫得一聲已然悲從心起,痛哭出聲,突然,一陣陰風過處,眼前景象全失,四面八方似有無數的厲鬼,披頭散髮,血肉模糊朝彭中軒立身之撲來。
此刻,彭中軒兩肩受制,功力全失,在這情景之下,早已膽破魂飛,想起黃衣老僧,不由自主地高聲叫道:“禪師前輩救我,禪師前輩救我!”
一陣冷風撲面,彭中軒又打了一個寒戰,緩緩地睜眼,眼前幻境全失,自身依然跌坐洞中,但通體上下衣服全被冷汗浸透,方才那一幕幕的仍然緊記心頭,想起黃衣老僧,連忙轉身,洞中哪有黃衣老僧身形,就連倚壁而立的藥鋤也不見了。
閃眼洞外,天色已近五鼓,連忙行出,就在這個當兒,曙色中,劃空傳來呂良轅尖聲叱喝,這聲音來得雖遠,卻把彭中軒駭得跳了起來,本能地一晃肩,循聲縱去,但見一縷青色有如電射雷奔般,越山而去。
只瞬息工夫,彭中軒已繞過了一座山頭,叱喝聲越來越近了,而且也越顯得惶恐,彭中軒心頭更急,足下更快,就好象御風飛行般的,早把黃衣老僧的事,與那虛夢的幻覺丟到九霄雲外去了。
眨眼工夫,彭中軒來至一林叢中,林中陰森森的全是參天古樹,聲音就從裏面發出。
彭中軒略一打量,即縱身入林。
此刻,在林中惡斗的,除了呂良轅外,還有醉乞師徒。呂良轅惶惶尖叫,卻不是為她自己。而是為的醉乞師徒,因為醉乞已然身受內傷,小靈乞與小乞丐二人,接鬥着烏金帝內兩名高手,拼截中頻遇險招,令呂良轅心驚大呼。
而呂良轅接斗的,卻是個年輕的小夥子,因呂良轅人長得白淨清麗,小夥子武功似比她高,但卻從不下毒手、用毒招,只一味地纏着她,使她脱不了身。
彭中軒老遠就看着情勢不對,一聲龍吟長嘯,嘯聲未落,人已現,將所有在場的人都驚懾住,停止了搏鬥。
“軒哥哥……”呂良轅乳燕投懷,已飛身撲了過來。
彭中軒輕舒長臂,將呂良轅接住,在懷裏抱了抱,立即又推了開去,因為他已發現,與呂良轅對敵的那位年輕小夥子,追着呂良轅的身後已然跟過來了。
呂良轅一見,氣得銀牙直咬,因為少年剛才瘋言瘋語已説了一大堆,説呂良轅怎麼怎麼的美,説他一見她就愛上她啦!希望她答應嫁給他,説他家財萬貫,藏珍數也數不清啦!
又説他家傳的武藝,蓋絕環宇,獨霸武林,呂良轅為名也好,為利也好,他總能使她稱心如意等等。
這些個話,呂良轅聽了氣得柳眉直豎,可是自己技藝功力均較對方差得太遠,打又打不過走又走不了,如不是金蓮血劍十二招,威勢無匹,玉龍劍人間至寶,呂良轅恐怕早就被對方所擒了。
今見軒哥哥突然出來,驚喜之餘,本想叫軒哥哥教訓他一番,誰想,這裏還沒打去對方反而過來了,這又怎能不使呂良轅氣憤萬分呢,只聽她對彭中軒道:
“軒哥哥,這小子壞死了,他剛才盡欺侮我,軒哥哥替我出出氣,好好教訓他一頓,哼,這小子……”
倏然,一聲尖厲的怪嘯,暴吼叫道:“好個臭賊,竟敢將我哥哥害了,謀奪了我哥哥隨身寶物……你……你……你……看你逃到哪去?”
彭中軒聞聽,莫名其妙,這打從哪裏説起,我與你素不相識,怎的一見面就説我害了他哥,謀得了他哥哥的寶物……
彭中軒還沒想完,即覺一股疾急掌風,已然迫切胸中,掌風冰寒刺骨,怪誕異常,竟然穿透了彭中軒的護體神功,逼使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彭中軒臉上駭現驚容,雙眼一瞪。
還算好,彭中軒事先已將呂良轅一掌推開,如若不然,呂良轅準被這無情怪誕的寒飈波及。
彭中軒這裏微現驚容,對方少年驚駭得較他多出何止十倍。
書中交待,少年姓辛名士,外號俏郎,乃玉郎辛力之弟,父親雪猱辛虎,獨霸關外大小興安嶺數十餘年,三年前玉郎辛力藝成,入江湖磨練,不到兩年時間,已然名聲遠播,雪猱辛虎得消息後,心中十分歡喜。
年前,俏郎幸士於大興安嶺無意中得獲一支成形血蔘,吞服後,內外輕功驟然突增數倍,父親一見兒子功力已成,自己所練陰雷掌亦大有成就,隨帶探訪大兒子辛力之去向。
入關後,先後也遇見這些武林高手,但都沒能逃過辛士陰雷掌之下,不死使傷,絕無倖免。
隨探得玉郎辛力已入苗疆,遂與俏郎辛士也追來了。
途中遇玉蕭先生及齊紀雁、雪霜姑娘三人,俏郎辛士見雪霜姑娘長得豔麗,存心找碴,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玉蕭先生文世風也非易與之輩,手中一管玉蕭,招式清奧絕倫,但他依然險傷在雪猱辛虎“陰雷掌”之下,齊紀雁與雪霜姑娘雙戰俏郎辛士更是不敵,三人只得忍氣抽身,分路而逃。
這一來,反倒把辛家父子給拆散了。文先生與雪霜姑娘,武功雖不敵俏郎辛士,輕功卻並不差到那兒,俏郎辛士追着追着,一不留心,就將他二人給追丟了,萬般無奈,只得回頭尋找父親,結果父親也沒找着,就一個人進入苗嶺。
走了幾天,剛巧碰上烏金幫幫主馬雲成,率領着僅存的兩位壇主肇風客墨濤天、追魂劍洪子都,與四川雙煞楊氏兄弟五人。
俏郎辛士初生之犢不畏虎,一見五人都是武林高手,也不問青紅皂白,立即上去挑戰。烏金碧幫主烏雲成,哪能吃他這一套,見他年紀輕輕,更是輕視。不想一時疏忽,竟着了俏郎辛士的道兒,被“陰雷掌”所傷,渾身驟抖,久久不休,連忙跌地,打坐行功,以抵寒毒內侵。
此刻兩位壇主卻與俏郎辛士交上了手,而這時候四川雙煞楊氏兄弟卻突然地開了溜,將烏金幫幫主等三人置之不顧。
悄郎辛士見了,更是哈哈狂笑,這一聲狂笑,卻把路過的醉乞師徒與呂良轅給引過來了。
而呂良轅與醉乞師徒又怎麼拋下了玄衣女俠呢?
原來玄衣女俠已被其師父雪山神尼,帶回大雪山去了,三人見女俠一走,就連袂徑奔黑湖。
只走得一天,今日清晨,就在這遇上了俏郎辛士與烏金幫兩位壇主在相拼,醉乞一見旋風墨濤天與追魂劃供子都,即認出是烏金幫裏內三壇兩位壇主,而且也驚駭烏金幫主已然受傷坐地,行動自療傷勢。
但是,那相對的獨身少年,卻是如此面生,三人剛剛現身,沒想,少年一聲呼嘯,盡力連拍三掌,將旋風客墨濤天與追魂劍洪子都二人逼退,翻身朝呂良轅疾撲而來,而且嘴花花的,盡是瘋言瘋浯。
醉乞一見哪裏容得,立即發掌將俏郎辛土阻住,俏郎辛士冷冷一笑推掌便接,醉乞掌發中途,見俏郎辛士出掌硬接,招式怪誕,已覺有異,待雙掌將觸未觸之際,更覺寒殘刺骨,大驚撤掌,已然不及,一陣微顫,立感心血冰固,已失自主能力。
還好俏郎辛士一心只在呂良轅身上,對醉乞只冷冷一笑,就揮掌伸爪朝呂良轅抓去。
呂良轅也不是好惹的,見醉乞受傷連忙伸手一掏,一道快似電閃的銀芒,從懷中直穿而出,將俏郎辛士驚得“咦”聲怪叫。
俏郎辛土一心以為呂良轅就是他追丟的姑娘雪霜,因這兩人的年紀相彷彿,臉型差不多,尤其衣着顏色一樣,都是墨綠色的,這使他看花了眼。可是待呂良轅撤出玉龍劍,一招“毒蛇尋穴,分心刺來,俏郎辛士立即知不對,所以才“咦”地叫了起來。
但事已至此,他又不願意撒手,走了個雪霜姑娘,換來個呂良轅,實也不錯,遂就展開身形,在呂良轅的銀虹下進招。
俏郎辛士半年多來所遇武林高手少,均都敗在他手中,就自以為了不起,心想:“她能有什麼本事,如無人幫忙,頂多三招五式,還不是手到擒來。”誰料他這一輕視,差點喪命林中。
呂良轅見醉乞一掌就已受傷,心恨對方毒辣,一起手就是金蓮血劍二絕招之一“天河倒瀉”,削臂斬腿,刺腹點胸,準備一招就將對方制住。
俏郎辛士見對方一招數式,疾速異常,不覺大驚,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連忙收拳曲腿,一個“懶驢打滾”,飛快地滾出丈許遠去,才避過這一招,如此一來,俏郎辛士心中更覺高興,能娶這麼個武藝高強的女孩子,將來雙雙行走江湖,那該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
於是,俏郎辛士更不願用“陰雷掌”傷她,他只一味地纏着她,事實上,他除了用“陰雷掌”隔空傷她以外,他還真想不出制她之法,因為呂良轅金蓮血劍十二招,精奇深奧,威勢無窮,最近又連續吞服了松鶴老人數粒“九轉大環片’,功力自增加不少。
然而,呂良轅要想傷他,也非易事,更加他嘴上不三不四的話,把呂良轅胸肺氣炸。
一生氣,功力又差了點,更難傷她,可是逃又不能逃,因為就在這時,烏金幫兩位壇主與醉乞師徒交上了手,這是呂良轅最感心驚的事。
醉乞已然受傷,小靈乞近日武功雖有進展,但是手中蛇骨鞭早已遺失,沒有利器,當然得打折扣。
反過來,烏金希兩位壇主,旋風客墨濤三與追魂洪子都,兩柄青鋒長劍,倒是寒光閃閃,十分嚇人。
烏金幫與丐幫可説是冤家對頭,尤其是這兩位壇主護法,與丐幫的長老一見就打,從不客氣,但是醉乞今天可是吃的啞巴虧,心裏有苦説不出,只得硬挺着與迫魂劍洪子都掌劍相鬥。
旋風客墨濤天雖然對丐幫也十分憤恨,但他到底是個成名人物,不願用劍與小靈乞交手,他認為以大欺小,有損名聲,遂將青鋒長劍收了,空手與小靈乞對掌。
這下小靈乞可沾光不少,人小身靈,“松鶴躍飛”輕功,蓋世絕響,欺前閃手,如行雲流水,快比追風,旋風客墨濤天,一招一式也別想沾得到他。
旋風客墨濤天以名思意也知其輕功高人一等,快如旋風,他本想將小靈乞抓住,羞辱羞辱醉乞也就是了,不想連抓幾抓,都恰恰地讓小靈乞給溜避開了,而且身子的靈活,竟出乎旋風客墨濤天的意料之外。
旋風客墨濤天,越打越氣,最後逼得展開渾身絕藝,將小靈乞追得團團轉,頻遇險招。
這情景呂良轅見了,豈不驚得尖聲叱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