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鍾沿通往湖南的大道行走,隨時留意他外公赫連表的消息,可是一直走到衡州,也沒有聽到一點有關赫連表的行蹤的蛛絲馬跡。
這天路過長沙,已是萬家燈火,隨便進入一家“如歸”客棧。
這是一家兼賣酒飯的客棧。宗鍾剛一進入客棧,就見酒座上一些酒客在高談闊論著。宗鍾見這些酒客大都是些販夫走卒之流,頗不以為意。後來偶爾聽到有打鬥之事,便留神起來。
原來他們所談論的,大致是說今天中午間有個學究般的老人在這兒飲酒,不久就來了個高高瘦瘦,面龐清癯,五六十歲光景的老人。
這人一進酒店,立刻向那老學究打出幾掌,嘴裡一味叫道:“還我的寶珠來,不然我與你拚了!”結果兩個人交起手來,霎時之間酒店的桌椅齊飛,酒客中有那來不及跑出去的,全都被那些掌風震傷了他們談論的重心,就在描繪當時打鬥的激烈情形。
宗鍾暗忖道:“這不是那老學究騙了外公的螭珠是什麼!”便叫過夥計,問他們到哪裡去了夥計也是一張快嘴,笑嘻嘻地回道:“我們長沙府有位湘江大俠柳野池,就住在西邊水陸州,他們去找柳爺評理去了!”
宗鍾問清此去路線,連忙會了鈔,奔去西城,渡過湘江,一徑投見湘江大俠柳野池。
宗鍾見了柳野池,立刻開門見山,問起今午是否有這麼兩個人為寶珠的事而來柳野池早年是位足跡遍天下的鏢師,已經洗手十多年了,性情好,涵養深,喜愛結納江湖朋友,黑白兩道的字號人物,大都與他有或深或淺的友誼,武功也自了得。是以他雖見宗鍾問話沒禮沒貌的,也不以為怪,當下笑道:“小兄弟,你認識他們?”
“我只認得那個要討還寶珠的人,我馬上要見他。”
柳野池正要命人相請,卻見一個小廝,慌慌張張走來,說道:“客廳中有貴客請見柳爺。”
柳野池向宗鍾笑道:“正好,那位朋友也就在客廳,小兄弟,我們一齊去吧!”
這時正好迎面來了一個瘦長的老人,柳野池老遠就叫道:“趙兄弟,這位小兄弟要見你哩!”
宗鍾抬頭一看這人,並不認識,不禁尷尬著臉,說道:“我要見的不是他!”
柳野池笑道:“你不是要見討還寶珠的人麼?”
宗鍾連連搖頭。那個被稱做姓趙的老人卻大聲叫道:“柳兄弟,有貴客在廳中等著見你哩!”
柳野池邊走邊問道:“是誰嘛?”
趙姓老人沒有答話,只是連連招手,臉上卻露出一片焦急神色。柳野池見了,便也莫名其妙地快跑而去。
宗鐘好奇,是什麼貴客這般緊要,也跟著在後面慢慢走去。還沒走近廟門,就聽柳野池在裡面含怒問道:“三位既不說話,教柳野池如何答話!”
宗鍾趨到門口一看,不禁駭然心驚:“這三個瞎老和尚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便在這時,三個瞎老和尚霍地魚貫縱去門外,那個瘦小瞎和尚一探腰際,“吧”地一聲猛響,那根四丈多長的鞭子已在他附近掃了一週。
宗鍾一聽這鞭聲,立時觸起旬日以前在少林寺的那段遭遇,不禁心膽俱寒!再朝他們看時,三個瞎和尚的胸前,都綴了一大塊白布,上面寫著:“尋找少林塵玄”六個黑色大字。
原來他們是要尋找塵玄禪師瘦小瞎和尚掃了一鞭,隨即用左手向廳內招手,臉上則是一片冷冰冰的神色,不知他要教柳野池出來幹什麼柳野池也不含糊,立時昂然走到瘦小瞎和尚一丈之處站定,發話道:“大師有何話說?”
這時大廳門口,站定了不少各形各色的江湖人物,他們臉上盡都泛出無比緊張的神色,那姓趙的老人更是雙目炯炯,袖口露出一對判官筆的柄端來柳野池話聲一了,瘦小瞎和尚攸又左手指在地上,右手的鞭子霍地往地上一抽,“吧達”
一聲,那根長長的鞭子忽然在地面上不規則地重疊在一塊。
眾人都不懂他這是什麼意思,突然有人大聲驚叫道:“快!”
眾人齊吃一驚,張慌四顧,猛地又是一聲“吧達”,鞭子重疊在地上了。
“說!”又是先前那個人的聲音。
眾人恍然大悟,原來那人是照鞭子擺在地上的形狀念出來的,不覺大駭不已:“一甩之勢,居然能成為字跡,力道拿捏得這般準確,確非易事了!”
瘦小瞎和尚的鞭子每一著地,便擺成一個字形,攸然之間,只聽柳野池徐徐念道:
“出——塵——玄——下——落——?”
柳野池唸完,茫然道:“我不知道塵玄禪師在哪裡啊!”
瘦小瞎和尚臉上更加難看了,他鞭子連揮連擺,柳野池再又一個字一個字念道:
“不——說——秦——大——頭——就——是——榜——樣”
眾人見他出手之勢,已看出三個瞎和尚的武功卓絕,秦大頭死在他三人手裡,絕非誇大之詞。只不知道此事如何又牽連到窮家幫主身上去了?但聽柳野池大叫道:“柳野池他知就知,不知就不知。你們既然以暴力相迫,柳野池也不是好吃的蒜!”一股威武不屈的精神,洋溢在眉宇之間。
瘦小瞎眼和尚猛一仰面,乾癟的臉上搐動了一下,更益難看煞人!看情形,他將會猛然出手襲擊廣場上,眾人的心情,登時為之一緊那姓趙的看出情形不對,袖子裡面的判官筆霍地亮了出來,人也悄悄踱了過來突然“吧達”之聲陡然響起,眾人方覺眼前有道黑線一掠,猛聽有人驚呼:“啊……”一眾人定睛看時,那姓趙的老者,已被瘦小和尚的鞭梢捲起,高高懸在半空不動!只這一摜下來,姓趙的準定一命嗚呼眾人不禁齊齊驚“啊”了一聲瘦小瞎和尚,肌肉這時很快地又搐動了一下,宗鍾叫聲不好,毅然大叫道:“放下他來!”
眾人不覺又是一驚!便在這時,猛然又聽“吧”地一響,另一根長鞭電一般地向宗鍾攔腰掃來。宗鍾慌忙暴退三丈,大喝道:“我知道塵玄禪師的去處。你們若是少林派的三位前輩長老,我就帶你們去,不然我就不管!”
再又一聲“吧”地響起,另外那個從沒出手的高個瞎和尚的鞭子,已在地上擺成個“是”
字。
宗鍾高叫道:“瘦和尚,你放那姓趙的下來,我帶你們去!”
瘦小瞎和尚聞言,內力一收,鞭梢猛地往下急墜!眼見姓趙的兩條臂膊吃鞭梢一齊捲住了,落下來死的成分多,不禁齊聲大譁譁聲中,瘦小瞎和尚手腕一抖,鞭梢怔怔在離地兩三尺來高時猛地一頓,姓趙的毫髮不傷,平平地,輕輕地,橫落在地上譁聲一歇,陡然又是一陣叫好的歡呼聲。
柳野池走近宗鍾,拱手謝道:“多謝小哥解圍,請見示大名。”
宗鍾道:“我叫宗鍾。他們三個和尚都認得我。”轉頭又對三個瞎和尚叫道:“咱們走吧!”
話聲才落,陡聽“吧吧”之聲齊響,三條長鞭同時向宗鐘身前電一般地捲到宗鍾順勢一帶柳野池,猛地滴溜溜一旋,拉著柳野池旋在兩丈以外,惡聲道:“你們信得過我,我就帶你們去,若要捆我去,我死也不會去的!”
柳野池也風聞宗鍾為人,又感他解圍之恩,忙挺身說道:“宗小兄弟為人篤實,從來說一不二,柳野池願以身家性命擔保!”
瘦小瞎和尚手中的長鞭一甩,地上已出現個“走”字。
宗鍾轉身又向柳野池問起赫連表的行蹤,柳野池回說不知道,宗鍾囑他代為打探消息,並說明赫連幫主已瘋,如有發現,務請設法送回順天幫的話說了。柳野池滿口應承,姓趙的更是謝了又謝,答應即刻外出代他打聽消息。
宗鍾謝了,和三個瞎和尚連夜向紅花谷行去。
十來天之後,業已抵達紅花谷頂。
宗鍾引他們去原來藏著藤索的地方找了藤索,對三人說道:“這是一片死沼,死沼裡面的主人厲害無比,他不準外人進去的。我去喚塵玄禪師上來,你們就在這裡等著好了!”
三個瞎和尚默默無言,宗鍾說了聲“我去了”便沿著藤索疾垂而下。
大概下墜有三丈的時候,宗鍾忽然發覺下面的藤索沒有了,朝下一望,只見一看深不見底的死沼,連忙抬頭仰望,準備向三個和尚說明。
那知抬眼望時,三個瞎和尚由瘦小的瞎和尚領先,一齊沿著一根藤索垂下來了,距離他只有五七丈左右。連忙大叫道:“下面的藤索忽然沒有了,下去不得了!”
上面沒有反應,卻見瘦小和尚疾墜而下,等接近宗鍾時,雙腳猛地沿著藤葛向下使勁一跺,宗鐘不敢的抵擋,驚得雙手一鬆,一個身子第二次又向死沼中墜落下去了宗鍾只顧躲避瘦小瞎和尚的一蹬,不但鬆手松得快,而且在臨鬆手的時候,還借藤葛的力量反推了一把,因此下墜之勢,更發急速他曾經有過墜巖的經驗,當身子下墜不久,雙掌立刻向左右外擊,“旋轉乾坤”連續打出。
他這時的功力較前番落崖時的功力,已渾厚許多,這一連續外擊,墜勢居然緩慢不少,心中大喜道:“這樣子掉下去,即使抓不到樹枝什麼的,受傷也不致太重!”
不料喜意正濃,突然覺得鼻子裡好像有個什麼東西似的,忙用力哼了一下,豈知不哼還好,一哼之下,鼻孔裡面頓時如同針戳了一下,痛徹心肺只因這猝然一痛,不自覺地便散了體內真氣,一個身子立時急劇下墜他暗叫不妙,慌忙吸腹提氣,怎料氣沒提聚,鼻孔裡再又刺痛了一下,而且比前番更加疼痛一時惱得性起,索性用指頭去剜鼻孔,非把他剜出來不中手指還沒伸進鼻孔,便猛覺腰背間一記劇痛,人已失去知覺昏迷中,彷彿聽到“小黃”的吱吱叫聲,也彷彿聽到“地老’和塵玄禪師對話的聲音,他掙扎著睜開眼睛看時,哪裡有什麼人影他疑夢疑幻,不知此身是否仍在人間,把指頭放在嘴裡咬了一下,尚有疼痛的知覺,於是想挺身坐了起來。
但當他剛一動彈,渾身四肢,無一處不疼痛難禁,尤其脊臀之間更如散了一般!心說:
“這一墜之勢,如何這般厲害!”
偏頭打量四周的環境,發現自己正跌落在一大截腐朽的巨木之上,難怪周身這般疼痛。
他猛然記起那三個瞎老和尚來:“他們呢?沒下來?”仰望山峰,只見煙霧重重,像是一片雲海,不覺低聲感嘆道:“我的命也太苦了,老是一些不遂心意的事降臨到我身上!”
他此刻最企盼的,便是希望“地老”,或者塵玄禪師能夠到這兒來發現他,不然,“小黃”能來也是好的。可是,他失望了。
夕陽西下,倦鳥歸窠,這片死沼地勢特低,業已罩入一片夜幕之中。
他頗為惶恐,萬一有野獸到來,自己又動彈不得,豈不是死路—條越想越害怕,好像就有野獸嗥嘯而來似的他張大一雙眼睛,強忍疼痛轉頭四顧,忽見自己躺臥的這大截腐朽巨木之中,閃動著一點亮光,驀然見到,不禁心頭劇震:“該不是什麼野獸伏在那裡,準備偷襲我吧?!”
定睛看時,兩丈遠的距離,偏就看不清究竟是不是野獸的眼睛在閃動。
不知不覺間,大地慢慢變成一片漆黑,黑得伸手難辨五指,只有那一點點光亮,仍在隱約閃爍著。
他心中焦愁,兩眼牢牢瞅住那點光亮,防它突然襲來,可是看不多久,忽又自己暗笑自己,瞅著它又有什麼用呢?那野獸若真來襲擊,還不是隻有束手待斃的份兒於是,他索性閉上眼睛,躺著不動。
但每一次深呼吸,脊臀間便痛不可擋,同時更因害怕那閃出光亮的野獸乘機暗襲,不時下意識地偷偷張眼瞅它一下,它他仍在原地沒動,才略微放心一點。
要知調息行功,必須收心斂神,胸無雜念,若像他這般心猿意馬,任怎麼也不能收到功效的。
他屢試不成,忽然悟出其中道理,遂極力驅塵滌慮,忍痛調元,專心用起功來。
他練的乃是上乘內功心法,而且深具根基,果然片刻之後,那靈臺方寸之間,便覺清澈澄明,慮盡塵消,體內一股真氣,也同時遍行四肢百胲,通體感到無比舒暢。
再過一刻,並在不知不覺中,進人渾然忘我的境界……不知過了幾多時刻——當他由濁返清的時候,彷彿聽到幾聲吱吱叫聲。他一驚而醒,睜眼看時,天已大亮,面前正站著那隻善窺人意的小猴子——小黃。
小黃見宗鍾到底被他叫得睜開眼來,歡欣之下,更是吱吱叫個不停。
宗鍾此時心朗神明,試探著輕輕舒展了一下四肢,竟能伸縮自如,再慢慢坐直身子,也不覺有甚痛苦,頓時心花怒放,喜上眉梢,躍起問道:“你主人呢?塵玄禪師呢?他們可都好麼?”
小黃雖通人意,卻不能言語,當下仍是吱吱亂叫,前爪也向洞中那方向亂指亂劃。
宗鍾無法領會他的意思,下意識地隨著他指著的地方瞧望,眼光瞥處,忽見白光一閃,頓時記起昨晚使他擔心半夜的閃閃光亮來,凝目瞧時,不覺暗叫一聲“慚愧”。原來自己昨晚躺一宿,認為是一大截腐朽的巨木,竟是一條巨蟒的屍體蟒屍已開始腐爛,昨夜間閃閃發光的,乃是一塊嵌在蟒身之中的白色物件宗鍾童心未泯,它昨夜使他虛驚了一場,倒要看看它到底是什麼東西?走上前去,伸手拔出來一看,不禁又驚又喜,一時呆在那裡,作聲不得原來他手裡拿的,正是熊開騰臨死時所說的“書”在園裡的“萬象寶錄”
小黃見了這東西,也是手舞足蹈,跳躍個不停,宗鍾頗為奇怪,問道:“你也認得這個?”小黃聽了,更加亂跳一通。
宗鍾可聽不懂它的意思,說道:“我聽不懂你在叫些什麼,還是帶我見你主人去吧!”
小黃聽了,返身飛縱而去。
宗鍾亦步亦趨,進了石洞,裡面一片黑黝黝的,他可不敢學它那般快跑,一個人慢慢摸索進去。
等他走到懸有明珠的地方,“地老”和塵玄禪師已迎出來,“地老”劈頭就問道:“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呢?打聽到‘天荒’的下落了?!”
宗鍾傻笑道:“‘天荒’的下落沒有打聽到,‘萬象寶錄’卻在無意中撿到了。”
“地老”大樂道:“在什麼地方撿到的?拿給我看看!”
宗鍾一面遞過去,一面笑道:“說起來也真怪,會在這死沼中的一條蟒蛇的屍體裡面撿到。”
“地老”臉上掠過一絲驚奇的神色,望了宗鍾一眼,隨即反覆端詳手中那個據說是“萬象寶錄’的扁空盒。一面向石室走去,一面凝重地說道:“老夫有言在先,在今年你跟你爹爹姓‘宗’的時間中得到這部‘萬象寶錄’,老夫只須找一種去掉這層猴毛的方兒,仍然歸你……”
話沒說完,忽然那小黃在一旁吱吱亂叫,並且攔在“地老”的前面,指手劃腳,跳個不停。
“地老”不覺停步對它注望起來。
宗鍾也跨上一步,但見“地老”似乎懂得小黃的指劃和叫聲,先是靜靜諦聽,旋又面露驚奇,終於哈哈大笑道:“小黃,不是你那般說法,我跟他約定過的,只要是在今年尋到手便歸他所有。”說完,撫摸了它幾下頭頂,向石室走去。
塵玄禪師訝然問道:“它在說什麼?看來這其中還有不尋常的過程嘛!”
“地老”邊走邊說道:“他說這東西是他媽搶到的,應該歸我。”
這時眾人已走進石室,“地老”道:“剛才小黃對我說,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他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早在幾個月以前,它媽——我管它媽叫‘老蒼’,有天老蒼帶著小黃姊妹去頂上玩,忽然遇到一個人手裡拿著只扁鐵盒子用刀割了一番,後來又生火來烤,他們覺得很奇怪,老蒼冷不防跑上去將這扁盒子從火裡一把搶過來了。
“那人一見,如同發了瘋似地追著老蒼就打,老蒼邊打邊退,大概是被打了一下,火了,把手裡的扁盒子往嘴裡一銜,騰出兩隻前爪來對付那人,後來不知怎麼一不小心,忽然將它吞進肚子裡去了“那人見了,更發連命也不要了,左一掌,右一掌,拚命地打來,蒼論老蒼的能耐,等閒的江湖好手,還未必贏得了他,這人武功不弱,竟然把老蒼打中了好幾掌!”
宗鍾忍不住插口說道:“那人就是金光教石樓分舵主熊開騰,武功相當了得!”“地老”
道:“這就是了。大黃小黃一見母親落敗,姊妹倆雙雙加入戰鬥,一時之間,三猿一人大戰起來。那人禁不住他母女三個的合攻,也受了點輕傷,自知不敵,才悻悻地跑了。老蒼這時才發覺所受內傷不輕,大黃小黃費盡了力氣,才照顧他沿著藤葛爬下來。不料他母女三個還沒進入石洞,忽然遇見那頭大蟒迎面游來,母女三個都心慌意亂,正要設法逃避,誰知那巨蟒已一竄而至,老蒼為護衛女兒,竟上前迎拒,自然它不是巨蟒的對手,一下便被毒氣噴昏,成為巨蟒的美食!大黃哭哭啼啼地告訴了我,我十分生氣,便立意要誅殺巨蟒為老蒼報仇,同時也惱恨老蒼無故爬上山頂,一怒便把那根平常系在山頂的藤索,從上面盡頭弄斷了!”
宗鐘不信“地老”有上下自如的能耐,忽然問道:“你把山頂上的滕索弄斷了,你會飛下來?!”
“地老”笑道:“我弄斷了就不能下來麼?哈哈……”
塵玄禪師也是詫異不止:“你武功再高,百多丈的削壁,你如何下來法!”只聽“地老”
繼續說道:“我攀著藤葛上去之後,便尋好枯枝放在藤索盡頭處用火點燃,然後我仍沿著藤葛下來,等一段時間,那藤葛被燒斷之後,豈不自然而然地落下來了!”
宗鍾由衷地大讚道:“好主意!當真是好……”突然他從滕索上記起另一件事,忙道:
“禪師,山頂上有三個又瞎又啞的老和尚,他們自承是少林派的那三位前輩長老要找你!”
塵玄禪師聽得心頭一震:“他三位長老都年逾兩甲子,數十年未曾過問人間事,如何會跑到這兒來的?只怕不是他們三位前輩?”於是問道:“你在哪裡會到他們的?他們是怎生模樣?”
宗鍾回憶前情,猶有餘悸地說道:“我去你們少林寺送信,不知人都跑到哪裡去了,一個也見不……”
塵玄禪師一驚,截住說道:“胡說!我少林寺號稱天下第一禪寺,全寺不下千人,怎會一個人也見不到!”
宗鍾道:“是真的嘛!不但人見不到,連香燭燈火都熄掉了!”塵玄禪師預感不妙,不禁臉色驟變,力持鎮定地說道:“你說下去!”
宗鍾遂把當時情形說出,一直說到他被三個瞎眼老和尚困了幾乎一晝夜之時,塵玄禪師忽然驚問道:“那你如何脫圍出來的?不成你還能……”
宗鍾苦笑道:“若不是忽然下了一陣雷雨,恐怕我早已死在他們三根鞭子之下了!”
塵玄禪師不覺意氣飛揚,“地老”問道:“塵玄,那三人是你長輩麼?叫什麼名字?”
塵玄禪師微微不悅,但一想到“地老”也較他高一輩時,便不覺心平氣靜,恭說道:
“他們三位俱時塵玄的師伯,法號微本、微了、微幻……”
“地老”忽然接口笑道:“原來是故人到來,真是幸……”
他幸會的“會”字還沒說出,突然厲聲喝道:“不准他們下來!”
宗鍾問道:“你們有樑子?”
“地老”頓了頓,頹然道:“他三人與我並無樑子,只是……唉!白雲蒼狗,世事滄桑,誰又能夠料到我今天會變成這般模樣?教我如何能見故人!還是不教他們下來的好?”聲音越說越低,語調也越說越淒涼,顯然他是難過極了。
宗鍾道:“他們三個都是又瞎又啞的老和尚,又看不見你這樣子,咱們只不變說這事,他們怎會知道。”接著又問塵玄禪師:“他們三人怎麼都啞了的?瞎了的?”
塵玄禪師嘆了口氣,說道:“提起這事也夠傷心的,他們三位老人家乃是同門師兄弟,只因五十年前,他三人目睹先掌門師父傷在‘地老’手中,雖然,沒存絲毫報復之心,可是他們卻認為有辱師門榮譽,便秘密商議道:‘少林武功冠絕古今,咱們久練不成,只為心不專一,心不專一,乃是心有旁騖,心之所以有旁騖,則因目能視,口能言。若要練成本門絕藝,除非剜目割舌,專心苦練,乃望有成三人都贊成這話,即日就割舌剜目,勤修苦練,這數十年來,不但沒有過問江湖中事,即使本門中的大事,也懶得理會,不知如何會離開少室山的?”
宗鍾問道:“他們就是專為尋找你的,你要不要去見他們?”
塵玄禪師反問道:“你是怎麼確定他們便是本寺三位前輩長老的呢?”
宗鍾於是又說出如何去長沙水陸州尋找赫連幫主,如何湊巧遇上他們,如何挺身而出的話說了一遍。最後搖頭說道:“我不知那瘦小的老和尚,為什麼在下到半途,發現藤索斷了的時候踢我一腳,險些把我摔死了!你要不要見他們?”
塵玄禪師沒有答話,卻頻頻掃了“地老”幾眼,那意思是說,“地老”不讓他們下來。
“地老”喝道:“你不能上去麼?為什麼要他們下來?”
宗鍾道:“而今藤索已斷,上去和下來都不行了!”
“地老”道:“咱們去制藤索去吧!”
說完,領著兩人和小黃一齊尋藤製索。
制索中,塵玄禪師便問起瘦小老和尚腳踢宗鍾之事。宗鍾遂把當時如何被踢,如何迫得撒手的始末說了,並且問道:“以前說得好好的留在那裡讓我回來,怎麼忽然又把它中間弄斷了?”
塵玄禪師嘆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啊!”宗鍾奇道:“沒法子?為什麼?”
“地老”恨恨道:“都只怨‘卜二’夫婦!他夫婦不久之前,帶了許多人來要殺害老夫不過他們此行並沒討好,偷雞不成,反倒蝕把米。”
宗鍾十分歉疚,說道:“我此次出去見到過卜通,卜通說他不知道‘天荒’的下落,還說很想念你,我便告訴他這塊地方,他反在臨走時打了我一掌,差一點把我凍死了,這也罷了,卻不料他更會帶人來害你!這都怪我不好,我不應該告訴他,好在他們沒有討好回去大概不敢再來冒犯了!”
“地老”搖頭嘆道:“說什麼不敢再來冒犯,若非仗著這根藤索和我拚命拒敵,這次豈止受傷而已!看來這片死沼,從此多事了!但是我不知道我們多年老友為何要來殺害我?”
宗鍾吃驚道:“你受了傷?!要緊吧?”
塵玄禪師道:“一點內傷,比起‘兒哈忽’來,輕得多了!”
宗鍾問道:“那一個是‘兒哈忽’呀?這麼一個怪名字。”
塵玄禪師道:“卜通的老婆,蒙古人。”
宗鍾道:“這仇恨,遲早都是報定了!”
塵玄禪師愕然道:“為什麼?”
宗鍾道:“‘萬象寶靈’已經到了手,豈不……”
話沒說完,“地老”忽然截住話頭,大聲道:“讓他們三個下來!”
塵玄禪師和宗鐘不知他如何會突然改變初衷,一齊對他目注著,露出驚訝的神色來。
“地老”見了,正色說道:“老夫白前還不能行動,這裡還有事煩勞他們三位,如今藤索差不多了,馬上叫小黃上去吧!”
宗鍾連忙搖手道:“不行!那三個老和尚耳朵既尖,武功又好,並且更不講理,恐怕還不等小黃爬上去,便被他們的鞭子打死了!”
塵玄禪師道:“你弄錯了!宗鍾。他們三位前輩最講道理。”
宗鍾心中不服,問道:“那麼,我告訴他們我是替你帶口信去的,他們怎麼就不容我分說,舉鞭就打,而且來到這裡,臨了還要踢死我呢?”
塵玄禪師從容說道:“那不是他們不講理,而是他們對你恨入骨髓。”
宗鍾茫然問道:“我與他們還是第一次見面,他們為什麼恨我入骨髓?”
塵玄禪師幽幽說道:“這事應該歸咎你爹爹,先掌門師兄便是三位師伯他老人家心愛的弟子,你爹爹誘殺先掌門師兄之後,隨即死去,這一筆帳,怎怪他們不記在你的頭上!”
宗鍾這才恍然明白。
諸事舒齊,於是“地老”又照前次方法,將小黃從竹梢彈到山壁,讓它將藤索帶到山頂上面去繫牢。
少時小黃回來,又吱吱喳喳亂叫一通。
宗鍾問道:“它叫些什麼?”
“地老”說道:“他說山頂上沒半個人。”
塵玄禪師面色凝重,問道:“如今‘萬象寶錄”業已尋到,貧僧能不能就此上山尋找敝師叔去?”
“地老”立即滿口應承,卻又關心地問道:“你武功未復,爬得上去麼?”
塵玄禪師毅然道:“貧僧盡力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