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漸垂,下弦月尚未升起,大地一片模糊,林中更是陰暗不已。
老婆婆此言一出,血手幫和青城派的首領以下,無不滿心歡喜。血手幫幫主殷開甲正要催促老婆婆說出鍾宗藏身所在,只聽西南方有人低宣一聲佛號。
群雄齊吃一驚,才循聲急望,不料西北兩面,一面響起乾咳之聲,一面則連聲冷笑不已。
陳菡英震驚不已,暗道:“果然四面八方俱有強敵伺守,鍾宗既然身懷萬象寶錄,以他的個性,定會以身護寶,看來今番萬難全身面退了!”
鍾宗傷勢未愈,功力已復,耳聽乾咳和冷笑從北西兩方傳來,自知身在重圍之中,也是吃驚不已。
陳菡英怕他輕舉妄動,忙抓過他的手掌,在掌心上急寫:“靜以觀變。”
鍾宗素來信服陳菡英,雖然此刻不明當時情況,卻也潛伏不動。
這刻——西南、北、西三方面,先後出現幾個人來。
西南:是個白眉白髮,滿面通紅,臉色慈祥的老和尚——當今少林派四老兄弟之一的塵玄禪師,後面跟著兩個黃衣和兩個藍衣僧袍和尚。
北面:是個鶉衣百結,面目黧黑的,蓬頭跣足的老叫化——當今雄霸馬蘭關內外的窮家幫幫主鐵頭秦大頭,身後並有三個乞丐模樣的中年人。
西面:是個體態輕盈,明眸皓齒,一襲紅綢衣褲的妙齡少女——當今兄弟會的首領,人稱千面西施笑人屠葉蘭珊,有四個小丫環尾隨在她身後。
這三個形貌極不相同的人,平日聲威既盛,武功尤其了得,如今竟在頃刻之間先後出現,場中立時掀起一片騷動,尤其青城派的幾名後代弟子,更是震慄不已少林派的塵玄禪師首先現身卻最後到達。
他緩緩走到群雄跟前,雙手合十行了禮,露出一臉凝重之色,朗聲說道:“各位施主請了,老衲少林塵玄禪師首先向諸位聲明,老衲今番行程千里,志在尋找鍾宗小賊,絕無覬覦萬象寶錄之心!這位杜女施主既然知道鍾宗小賊的下落,便煩帶領貧僧去會那小賊,本派上下,無不感德!”
群雄見他說得十分摯誠懇切,不覺半信半疑,紛紛交換了一下眼神,一齊轉註那個被稱做“杜女施主”的老婆婆,看她如何答覆。
陳菡英和鍾宗在暗處聽得清清楚楚,卻不知道塵玄禪師如何這般痛恨鍾宗?以他的修養,競至一口一個小賊。
鍾宗心頭十分激動,全身不覺微微抖動起來。
陳菡英急忙用手連連拿捏他的臂膀,暗示他不可妄動。
只聽老婆婆徐徐說道:“禪師如此痛恨鍾宗,大概你們兩者之間定有莫大的深仇了!不知可以見告麼?”
這正是場中群雄和樹上的兩小所急於要知道的事,場中數十道目光,登時一齊注視塵玄禪師,要想從他的答話中推測他無心謀奪寶錄的話是真是假。
塵玄禪師聞言,面色突然十分嚴肅,雙目更射出無比怨毒的眼神,切齒說道:“話應該從死去的獨眼龍宗如儀說起。這惡賊在九連山上臨死之前,便蓄意離間前去九連山的各大家派的情感,說敝師侄無為告訴他,‘萬象寶錄’是本派掌門師兄塵空禪師在太白山比武奪寶的大會之前便私自竊出來了;此刻正在本派達摩洞中苦練寶錄上面的功夫,並且還振振有詞的,說大家絕不能在短期內會見敝掌門師兄或無為師侄。繪聲繪影,逗得大家狐疑滿腹,有的竟誤會敝掌門師兄當真做出這等卑劣之事,紛紛仇視本派,老衲為了本派聲譽,當場答應各家派人物,在誅殺宗儀之後,立即領他們前去嵩山會敝掌門師兄。怎料……唉!”
兄弟會首領千面西施笑人屠葉蘭珊接口笑道:“聽說禪師在事畢之後,果然帶領各家派人物去了趟嵩山少林寺,只不知會見了貴掌門人和令師侄沒有?”聲音如乳鶯出谷,好聽煞人。
塵玄禪師明知她這是有意當眾調侃,登時白眉雙翻,直欲騰空飛舞,盛怒之容,只看得場中群雄駭然震驚。唯獨葉蘭珊花容不改,反將一雙媚眼,牢牢盯住老和尚,直視老和尚如無物。
群雄見了,預料雙方準會因此鬧翻動手,不料老和尚的滿面怒容,居然稍現即斂,在嘆了一口氣之後,頹然說道:“葉施主是明知故問了!想那達摩堂乃是本派禁地,非掌門人不得擅人一步,否則即視為期師滅祖,削去四肢後再行處死!老衲縱不愛惜這條生命,闖進達摩堂促請敝掌門出洞澄清此事。怎奈本派各代弟子異口同聲,都說敝掌門絕沒入洞,至於究竟往哪裡去,卻無一人知道,利害權衡之下,是以情願忍受各家派人物的指責辱罵,以待日後的水落石出,如今事實證明,果然……”
群雄急切間想起萬象寶錄仍在鍾宗之手,不禁暗罵宗如儀臨死還要捉弄這許多人老婆婆接口道:“禪師立意要找鍾宗,就因為獨眼龍使貴派含了這些冤麼?”
千面西施笑人屠葉蘭珊冷笑道:“焉知鍾宗手裡的萬象寶錄,不是以後得自少林派的?”
塵玄禪師再也壓制不住心中的積怒,厲聲道:“老衲不過不想失了和氣,所以百般容忍,你咄咄逼人,難道少林派任人欺凌,一至於竟到如此程度!”
鐵頭秦大頭一旁勸解道:“葉妞兒少說廢話,老和尚也不消生得那些窮氣,且先說說萬象寶錄又怎麼跑到鍾宗的手裡去了的?”
提起萬象寶錄,群雄頓時興高釆烈,一齊進言勸止。
塵玄禪師這才繼續說道:“宗如儀若只挑撥離間,老衲也犯不著四處尋找鍾宗這小賊了。
諸位可知道敝掌門和敝師侄究竟如何了?”說時,又復咬牙切齒,露出無比憤恨的神色來血手幫幫主五路煞神殷開甲道:“禪師說吧!”
塵玄禪師忿忿說道:“宗如儀那惡賊在臨去九連山之前,竟敢潛往少室嵩山,將敝掌門人和無為師侄雙雙擊斃!”
鍾宗暗罵道:“你怎麼知道就是爹爹殺的?在此肆意辱罵他!”不禁熱血沸騰,渾身抖動陳菡英知道他滿懷激憤,說不定在無法自制的時候,便會貿然現身一拚。唸到心隨,驀地點了他的暈穴。
千面西施笑人屠葉蘭姍嫣然笑道:“老師父,我又要問了。你怎麼知道貴掌門人便是宗如儀殺的?當時在各家派人物面前,又為何不即時說明呢?”
這話問得在情在理,場中群雄的數十道目光,登時一齊注望著這位悲憤的老禪師。
塵玄禪師抑住激動的心情,黯然道:“這也難怪諸位動疑,事情委實太出人意料之外了當各派人物離開嵩山之後,本派集中所有人力,全面尋了三天,敝掌門人始終蹤影不見。依據本派派規,掌門人行蹤不明,如果超過十天,便另舉新的掌門人。”
“老衲不才,被公舉為掌門人後,第一件事,就是進人達摩洞中探視,哼!當老衲進入洞的深處時,敝掌門人和無為師侄兩人,便赫然陳死在地上!”
群雄心裡齊想:“原來是藏屍在達摩洞這塊禁地裡面,難怪不易發現!但如何便知道是宗如儀下的手呢?”
正要發問,塵玄禪師已繼續說道:“老衲當時十分驚疑,不料敝掌門師兄卻悠悠醒轉,張眼見了老衲,立即吃力地道出他是獨眼龍誘人洞中打死的!老衲深知敝掌門師兄生賦異稟,只要心脈不斷,傷勢縱然再重,仍可延續十幾二十天不死。估量著宗如儀當時並不知道敝掌門有這等驚人稟賦和造就,以為已死無疑,這才去到九連山大放厥詞,一口咬定任何人在短期內會見不到敝掌門和敝師侄兩人。天哪!這惡賊的居心該是如何險毒呀“有道人定不能勝天,他的奸謀,終被敝掌門師兄親口道出了!”
青城派掌門人七步飛頭霍逢光插口問道:“獨眼賊如此做法,禪師可知為了什麼?”
塵玄禪師憤憤道:“惡人做事,豈必有所為麼?”
千面西施笑人屠葉蘭珊笑道:“盡說些廢話幹什麼,貴掌門是否真的竊出萬象寶錄了?”
塵玄禪師立刻朗聲說道:“老衲也曾問起過,敝掌門師兄說萬象寶錄就在最裡面的鐵盒的夾層中間。老衲在九連山小住之時,曾聽赫連幫主說起過當年太白山中比武奪寶的經過,那個空盒子已被鍾宗帶走。這本是少有人知的極端機密,老衲為了刷洗本派的玷汙,才特地傳言江湖,道出箇中秘密和寶錄的去向!”
群雄這才恍然明白,江湖中傳言鍾宗懷有萬象寶錄的事,還是少林寺的人有意散佈出來的。
塵玄禪師暗掃全場,見群雄大都深信不疑,便向群雄朗聲說道:“老衲絕不染指寶錄,只煩杜女施主即刻引見鍾宗小賊,以報先掌門師兄被殺之仇!”
姓杜的老婆婆遲疑了一下,緩緩道:“說了半天,不過是獨眼龍與貴派有樑子罷了,如何又牽涉到鍾宗身上去了呢?”
血手幫幫主五路煞神殷開甲哈哈大笑道:“你婆子隱居多年,怎知鍾宗就是獨眼龍的義子的事?”
窮家幫幫主鐵頭秦大頭也補充說道:“獨眼龍沒有兒子,他幹父子的情分超過親父子,獨眼龍前番自絕九連山,便是以放掉鍾宗為唯一交換條件的!”
老婆婆心中暗笑:“我豈只知道他們是幹父子,而且更知道他們仍是親父子哩!你們知道麼?還笑我!”於是說道:“獨眼襲既無子嗣,就難怪禪師要遷怒到他乾兒子身上去了。好鍾宗此刻身負重傷,諒來行動不得,婆子立刻領禪師前去,包管手到擒來!”又向群雄問道:
“諸們要不要跟婆子一道走呢?”
千面西施笑人屠葉蘭珊口頭上素來不肯吃半點虧的,聞言淡淡笑道:“老人家如果認為此行必有把握,我等豈有不願附驥之理?”
老婆婆微吃一驚,卻倚老賣老地笑道:“女娃兒怕跑冤枉路,就不去算了。”說著,當先向陳菡英和鍾宗藏身的林中走去。群雄也跟在她後面魚貫而行。
陳菡英耳聽數十人的沙沙步履之聲漸漸走近,頓時對老婆婆生了戒心,略一思忖,忙伸手活開鍾宗的暈穴,在他掌心中寫了“戒備”兩字。
鍾宗懵懵懂懂,不知她在他掌心寫了些什麼,耳邊只聽到眾多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心想先下手為強,莫要連累了陳菡英。
心念一了,霍地站直身子,作勢縱下樹去便在這時,陡覺肩上被人輕輕按了一把,接著右臂又吃人捉住。手是那麼軟綿綿的細膩膩的,知道定是陳菡英在阻止他,便喪氣地依然坐下來。
這一行人中盡多高手,饒時鐘宗只微微挪動一下身子,這聲音立被那幹人發覺,紛紛停步注望……這時月華業已初現,陳菡英從暗處看明處,比較清楚,眼看十來丈處一片黑壓壓的人影忽然停止不動,意識到群雄必因響動生了疑念,不禁亂怦怦心跳,暗說:“糟了!”
但聽老婆婆笑罵道:“死夜貓子,把婆子嚇了一跳!”說罷,繼續前往走去。
群雄疑念頓消,復又尾隨前行。
踏上林內小徑,距離鍾、陳兩人,只有兩丈遠了,老婆婆突然沿著小徑向東北行走,陳菡英緊張的心情,頓時松馳了一半但凝目望時,這幹人的最後面,忽有四五個人在附耳低言,傾刻,只見其中兩人退回林外,另外三人則大步追趕群雄而去。
兩三丈的距離,陳菡英看出那正是幾個女人,猜想必是葉蘭珊等人無疑。
腳步聲漸漸去遠,終於消失。
陳菡英附著鍾宗的耳根悄聲道:“老婆子帶他們去撲了個空,勢必回到這兒來搜尋,咱們快離開這兒吧!”
鍾宗也輕聲問道:“那個老婆婆是幫咱們的忙麼?”
陳菡英怕他死心眼不肯離開,低低催促道:“她怎麼會幫咱們的忙,她只是騙開眾人之後,回頭單獨下手奪你的萬象寶錄。別把惡意當好意了,走吧!”
鍾宗半信半疑,首先躍下大樹,不想傷口受了急劇的震動,十分痛楚,不禁低低“喲”
了一聲陳菡英慌忙隨之一躍而下,拉著鍾宗直往旁邊急閃、鍾宗只問是什麼事?陳菡英悄聲把看到有兩個女人留下說了,又分配兩人從左右迂迴出林,好一舉撲滅這兩個女人的計劃,於是一個在左,一個在右,分別向林外搜尋而出。
陳菡英走在左面,當她剛剛到達樹林外緣,便聽林外一聲嬌叱,心說鍾宗好快的腳程,已跟那兩個女人接觸了趕到林外一看之下,不禁大感奇怪,忙不迭退在樹後窺瞧。
原來林外這時,正有一人力戰兩名少女,但那人並非鍾宗,而是一個身著藍布衫衣,形同乞丐模樣的中年人物,鍾宗則蹤跡杳然那兩名少女不過十三四歲,俱是一身青色衣褲,頭梳小髻,婢女打扮,小小年紀,出乎既穩且狠,配合得尤其嚴密,武功實已超過年齡,顯然下過番苦功。但那個乞丐模樣的人,能耐更是了得,只見他一舉手,一投足,皆恰到好處。
三個拳來腳往,鬥得正酣,半彎新月之下,只見三團黑影,滾來滾去,陣陣拳風,把五丈以內的鬥場,激得沙土飛揚,端的一場旗鼓相當的激戰數十招一過,到底兩名幼女天賦所限,漸露敗風,但仍頑強抵敵,不肯示弱。
再有十多招,兩名幼女簡直已經無法支持,其中一個低說一聲:“秋妹,咱們退!”
藍衣乞丐冷笑道:“若容你們退走,簡平枝豈不是白留此地了!”說時,指東打西,一招“騰蛟起鳳”打向那個被喚做“秋妹”的幼女,但招式才出,半途中忽又改擊另一名幼女,動作奇快絕倫,且力道威猛至極那名幼女猝不及防,躲避不及,一拳正擊中她的前胸,一聲慘號,登時倒地氣絕身死陳菡英心說:“這臭叫化不愧是‘純色’級中‘藍衣’的人物!”
原來窮家幫的規矩,雖然以長幼輩份論尊卑,所穿衣著,卻是以武功高下分等級。衣著共有“純色”和“花色”兩種,純色中計分黃、藍、青三種,“花色”中則以補釘的多寡分高下,補釘多的人,武功則較高。全幫唯一的例外,就是幫主一個人衣著可以不受這些限制。
陳菡英曾聽人言,所以知道這藍衣叫化簡平枝在幫中武功的等級。
便在這名幼女倒地身亡的一霎,樹林中突然一聲大喝隨著這喝聲,鍾宗飛步跑出,戟指著藍衣叫化斥責道:
“兀那討飯的,你一個大男人,欺負一個女娃兒,不害躁麼?”只因他並不認識這個藍衣乞丐,特地出來打抱不平的藍衣乞丐簡平枝前會跟隨秦大頭上過九連山,認得鍾宗,回頭一見是他,心中狂喜,暗地欽佩該幫幫主秦大頭的深謀遠慮,見地過人。當下哈哈一笑,道:“鍾小子,你那麼大一雙賊眼,卻怎地不長烏珠,你還把這兩個妞兒當朋友,拔刀相助?!嘻嘻……”
那被喚做“秋妹”的幼女眸子一轉,計上心來,幽幽泣道:“鐘相公,你幫我殺了這賊男人,我再告訴你他欺負我的事!”說完,立即搶近簡平枝,拳腳並進,奮力猛攻,不讓簡平枝有說話的時機。
鍾宗不識江湖陰險,怔了一怔,果然撲上前去,朝簡平枝打出一記劈空掌力簡平枝見鍾宗胸前血跡未乾,證實老婆婆所說鍾宗受傷不假,當下毫不考慮,以九成真力硬生生接了一掌一記微微悶哼,筒平枝不過略晃一晃,鍾宗卻被震得肺腑動搖,連退兩步簡平枝以戰勝餘威,一掌迫退“秋妹”,面對鍾宗得意地大喝道:“鍾宗,獻出你身上的‘萬象寶錄’來,簡平枝饒你……”
話未說完,忽然半途頓住,急急回身探望,忽聽見是陳菡英在後面對他襲來,陡的往旁一閃,嘿嘿笑道:“好啊!難得你幹兄妹都在一塊啊!”
陳菡英無暇理會這些,立即大叫道:“鍾宗,斃了這叫化,越快越好!”
鍾宗剛才因顧慮胸前傷口未愈,只用了五成內功,吃了大虧,已經頗為惱怒,聽陳菡英這麼一叫,立時暗運真氣,用九成勁力照簡平枝打出一掌!簡平枝心中駭然震驚,鍾宗剛才明明受了內傷,怎有力量再次發掌!而且勁道並還倍見威猛?時間不容他多作考慮,忙叫足十二成內力,奮力迎了上去兩股疾勁一經撞擊,立即發出一聲巨響,疾勁分兩股回竄,一竄鍾宗,一竄簡平枝。但因雙方力道不等,四竄的力道也各異,鍾宗馬步虛浮,上身微微搖了兩搖,雙腳分毫沒動,簡平枝只覺回勁襲來,勢如翻江倒海,銳不可當。說時嫌遲,登時被震得連連後退,一跤跌倒坐在地上,兀自眼冒金星,血氣洶湧方自掙扎站起,猛聽一聲嬌叫,側頭望時,只見“秋兒”已倒地不動鍾宗不覺驚愕不已:“你怎麼會把這丫頭也給打死了?”卻聽陳菡英急叫道:“你還不快下殺手!”聲音竟是十分急促鍾宗不遑細問,運起“天罡指”力,徑朝藍衣叫化額前點到!其疾如風,簡平枝那裡躲避得了但見鍾宗手指一出,簡平枝立即應指倒地鍾宗問道:“有什麼緊急事麼?看慌成這個樣子。”
陳菡英頓足道:“你這人怎麼搞的?我不是說過怕那老婆子回來找你索討萬象寶錄麼?”
鍾宗淡淡道:“我身上又沒有萬象寶錄,怕她何來?”
陳菡英忽然想起剛才暈穴被點,原不曾聽到塵玄禪師所說空鐵盒便是萬象寶錄的事,於是匆忙地說了,並拖著他趕快離開。
鍾宗聽了,只如未覺,忽然他指著南面低聲道:“那邊有人來了?”
陳菡英正在將信將疑,鍾宗忽然拉住她疾奔林中,她掙扎著指了指地上的三具屍體,兩人連忙將屍體一併拖往樹林深處。
只聽衣袂飄風聲音越來越近,陳菡英這時也已察覺,喑奇道:“老婆婆他們要來就應該從北面來呀!難道這來的不是她?!”
兩人藏妥屍體,雙雙隱在樹上窺望,只見南面一道黑影箭一般射去來人身法不弱,饒是幾步一回頭,兀自速度如飛錯眼工夫,兩道黑影的距離已逐漸逼近……月光之下,但見前面那人好像十分驚懼似的,距離越近,身法越發遲滯,可惜相隔尚遠,月色又暗,瞧不見此人是誰,如此膽怯鍾宗突然悄聲道:“我見過前面這人的!”
“在那裡見過?他是誰?”陳菡英悄聲發問。
鍾宗確知此人是誰,但一時答不上來,便道:“以後再告訴你。”
陳菡英以為他在賣關子,心中不悅,想要搶白幾句出出氣,恰好那一追一逐的兩人已來到近前,只好按捺不言,憋在心裡。
目光流轉,但見前面那人瘦瘦高高的,後面那個則面蒙布幕,身材細弱,彷彿是個女人模樣,一追一逐,其疾如矢。
驀地前面瘦瘦高高那人陡然停下身子,回頭厲聲喝道:“賤人,你休到老子面前甜言蜜語,老子闖蕩江湖幾十年,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你依老子的話,老子設法送一半給你,不然,老子是豁出去了,老子死了,你也休想弄到那本書!”
蒙面人果然是個女人,只聽她咯咯笑道:“熊開騰,咱們都是一個香爐裡燒香的夥計,你何必如此絕情?咱不是早就答應過你我各人一半麼?”
熊開騰道:“一句話!你馬上離開,到時候我送一半到呂梁山去!”
蒙面女人立刻沉聲道:“不行,除非我和你一道去拿!”
鍾宗忽然聽出這蒙面女人就是那個所謂“二先生”,忙在陳菡英掌心上寫道:“蒙面女人是二先生。”
陳菡英摸頭不知腦,哪來的什麼一個二先生熊開騰惡聲道:“拿命可以!萬象寶錄你是休想拿到的!”
二先生冷笑道:“哼!不說出‘書’的地點來,姑娘要你吃盡了苦頭才讓你死!”
熊開騰斬釘截鐵地道:“老子等著你,也看你去拿萬象寶錄!”
二先生不覺猶豫起來:“據說熊開騰當年獨來獨往的時候,是個出了名的倔強傢伙,假如激發了他的野性,寧可熬刑一死,也不肯說出寶錄的放置地,豈不太不合算了……然則就輕易相信他的諾言麼?讓他獨自離開?!”
突然北邊隱約傳來陣陣衣袂飄風聲響,使他很快作出了生擒逼供的決定。
驀地,雙臂齊出,左手抓拿對方左腕骨,左手五指直奔對方胸前大穴,出手如飛,快速至極熊開騰已經豁出了性命,不避不讓,左手微微一撥,右臂如電暴長,食中兩指徑奔對方一對翦水雙瞳這是一種意圖兩敗具傷的打擊二先生如若不避讓,她的手指固然可以點閉對方的胸前大穴,然而自己的一雙眸子也定然被廢掉她自然不甘這麼打法,當下把頭首一偏,伸出的五指微微向上,改奔對方的喉結大穴,順理成章,熟練已極熊開騰避已不及,左腿霍地猛抬,踢向二先生的下陰,勢急力沉,不容忽視!居然又是玉石俱焚的打法這時那衣袂飄風之聲越來越近,二先生並聽出來人人數眾多,心中急怒,左手改拿對方右腕骨,右手徑拿對方左踝骨,雙管齊下,存心要一舉制住對方熊開騰顧得上面顧不到不面,發覺腳踝骨上猛然一痛麻,人已失去重心,當場仰面栽倒二先生動作奇快,左手順著他栽倒的身子,電一般地一把把住他的曲池穴,熊開騰饒是再兇再狠,也無半分反抗之力了鍾宗心頭好生折服:“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娃兒,能夠練成這麼一身絕藝陳菡英卻拉過他的掌心寫道:“他們回來了!咱們樂得坐山觀虎鬥。”
二先生一下制住熊開騰之後,五指微一用力,低喝道:“書在哪裡?說不說?一句話,快!”
熊開騰毫不屈服,聞言立即斷然大喝:“要命,拿去,想要萬象寶錄麼?今生今世休想……”
話沒說完,二先生食指在他陰交穴上使勁一捺,熊開騰的周身百穴,登時有如螞蟻在爬行一般,痛楚難禁,忍不住厲號一聲二先生耳聽眾人業已來到切近,更是著忙,輕聲喝道:“快說實話,否則更有你受的!”
熊開騰滿頭大汗,四肢痛得急劇亂抖,但他始終咬牙忍受,不言不語,宛如沒有聽見一般鍾宗見狀,不覺回味起自己以前受刑的滋味,餘悸猶存,不禁當場打了個寒噤只聽不遠處一個沙嗓子聲音叫道:“平枝!平枝!秋荷!秋荷!死丫頭……”
場中沒有半點反應,只有熊開騰“虎虎”地急促籲喘聲錯眼間,一行十多人突然現出了。窮家幫幫主鐵頭秦大頭,一見簡平枝不在,以為必是為場中的蒙面人收拾了,立即越過群雄,向蒙面人撲去血手幫幫主五路煞神殷開甲忙用手一攔,輕聲道:“等她和熊開騰的事情了結之後,再去問她不遲。”說時連連以目示意。
秦大頭老奸巨滑,立時回味過來,便與群雄一列站定觀望。
二先生原有一手極厲害的手法,叫做“百穴會師”,這等手法比之“錯骨分筋法”毫不遜色,受刑的任是銅鑄鐵澆,也難片刻忍受。但此種手法因為忒過厲害,受刑的人往往瞬刻之間即會死去,所以她遲遲不肯使用這等手法。
眼下群雄已經環伺在側,情勢又當別淪了。
她明知當著群雄逼供不甚妥當,但她無法兼顧決定之後,手指立刻往熊開騰頭頂百會穴上點了幾點“百穴會師”的手法果然兇霸絕倫!她手指才起,熊開騰馬上渾身發抖,頭上黃豆大小汗珠,顆顆凝聚,臉上呈現出了無法描繪的痛苦神色來二先生厲聲輕叱:“我讓你痛足幾個時辰之後再來問你!”
聲音雖然低微,熊開騰聽來,卻如五雷轟頂!就只這錯眼時光,已經萬難忍受,幾個時辰,如何支持得了?任他再是頑強,也禁不住低聲哀求道:“快……快解……解開……你……”
微弱的聲音中,摻雜著一種悽苦的聲調,令人不忍卒聽二先生慢條斯理地冷笑道:“你先說出來,我再解開!”
熊開騰只求痛快一死,吃力地說道:“書……書……書在……在……”聲音更加微弱了二先生冷叱道:“書在哪裡?快說!”
這正是緊要關頭,群雄無不聚精會神,傾耳注聽。
熊開騰用盡力量,極端吃力地說:“書……書在……在……”偏生他把那緊要的放書地點,說得極其微弱,而且含糊不清,僅有少數幾個人聽得恍恍惚惚秦大頭神經過於緊張,立時脫口叫道:“什麼?‘書在園裡’?!在哪個園子裡啊?”立時撲上前去,突見熊開騰四肢陡然一抖,立即氣絕身死群雄一擁上前,九嘴八舌,嚴詞責問蒙面女人,為何要暗地殺死熊開騰二先生迅速往後退了一步,布幕中射出兩道懾人心魄的眼神朝群雄掃了一眼,只連聲冷笑,並不答言。
青城派掌門七步飛頭霍逢光喝道:“賤人,你先報出師承門派來,老夫好找你掌門人算帳!”
二先生反問道:“你又是準?”
霍逢光傲然道出身份姓名,二先生冷笑道:“你枉為一派之長,開口就是滿嘴穢言,偏又有眼無珠,我真為你青城派貽羞!”
血手幫幫主殷開甲情知蒙面女人來頭不小,見霍逢光受窘,忙插口問道:“熊開騰意圖獨吞萬象寶錄,死有餘辜,請問窮家幫和兄弟會的徒眾又犯了尊駕什麼忌,也將他們處置了?”他有心要逼使秦大頭和葉蘭珊出面與之周旋,故意以此相詢。
秦大頭和葉蘭珊聞言,果然雙雙越眾上前,齊聲問道:“你把本幫簡平枝怎樣發落了?”
“你可見小妹的兩個丫環?”
二先生本來就沒有看到他們,見秦大頭問話無理,衝著他冷笑道:“你那簡護法是大人,還是小孩?你交給我了?”言語冷冰冰的,飽含斥責意味。
秦大頭惱羞成怒,大喝道:“老子這樣問你,算是頂客氣的了,你敢頂撞老子,是活得不耐煩了?”話才說完,霍地欺身上前,右手一抓,五指直向對方面門抓到,去勢迅捷無比二先生不避不讓,等他勢子用老,忽然手化蘭花,輕輕往他臂上一拂,姿勢又輕又妙,優美絕倫但見秦大頭急忙撤回左手,“喲”地尖叫一聲物傷其類嘛!群雄頓時興起敵愾之心來。
二先生冷笑道:“沒用的膿包,憑你也配當一幫之尊?真是丟人!”
秦大頭滿面殺機,眼露兇光,一低腦袋,惡聲道:“老子與你這賤人拼了!”說時,一頭向二先生撞去二先生嬌軀一閃,正要還擊,忽聽有人宣了一聲佛號聲音不大,入耳卻甚清晰。二先生不覺停了下來,跟眾人一齊望去。
群雄抬眼望時,原來是當今少林掌門塵玄禪師。他因說決不染指萬象寶錄,所以獨自站到一邊,群雄深知他武功過人,難得他此刻肯自動參與,無不暗懷興奮,只見他緩緩踱近二先生,雙手合什問訊道:“敢問女施主與‘卜二’夫婦如何稱呼?”
二先生眸子一亮,見他白眉白髮,寶相壯嚴,不敢輕率,忙道:“禪師可是當今少林掌門?緣何問起家師?”
要知“卜二”夫婦的武功,早在五十多年前已享譽武林,有名的手辣心狠,睚眥必報。
群雄一聽蒙面女人竟然自稱是兩大老魔的徒弟,立時心中驚惶,後悔不該得罪於她。
塵玄禪師一聽她口稱“家師”,百十歲的年齡猶自未死,便自脊樑冒汗,合什朗聲道:
“女施主的‘百穴會師’手法和剛才的‘蘭花手’法,俱足令師早年馳譽江湖的絕藝,老衲幼年寸節,曾親眼見識過,以此才敢問訊!令師他們可好?”
二先生朗聲道:“他兩位老人家,矯健尤勝當年,禪師出面可是為他們講情?”
塵玄禪師一聽“講情”二字,頗感為難,偷眼一瞥群雄,各人俱有怒色,便道:“老衲不欲染指萬象寶錄之事,所以雙方都是友人,既是友人,便不願雙方有所誤會,是以特地出面解釋,尚望雙方都能冰釋才好。”
二先生冷冷說道:“此刻便說敵友未免言之過早,今歲中秋之夜,便當個別柬邀,為友為敵,那時再說吧!眼下我尚有要事,恕不奉陪!”
說完,竟自轉身姍姍行去。
好一副倨傲的神態,群雄憤然作色,欲加阻攔,塵玄禪師忙以目示意,群雄乃止。
眼望二先生的身影業已消失,塵玄禪師不覺幽然嘆道:“從此武林多事了!”
群雄爭相詢問,塵玄禪師黯然道:“諸位施主回到本幫,便見分曉了!”又復喃喃自語道:“路途傳聞,如今證實不假,浩劫!真是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