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魂無常索元在雪山門習藝多年,造詣雖然及不上三個老魔頭,但也有了七八分火候,在武林中已是一流身手,竟被古沛輕易制住,人魔親眼目睹,怎能不心存戒條,深知對手年紀雖輕,武功卻是高得出奇。
當下他見古沛揮掌擊來,不敢怠慢,遂將畢身功勁貫注兩臂,“如封似閉”,竭力迎拒。
這兩個武林中的頂尖高手雖都是全力施為,但由於二人武功的路數不同,因此出掌後的威勢也就各異。
古沛雙掌起處,飛沙走石,真有排山倒海,雷霆萬鈞之勢。
人魔掌風圈內,卻是無聲無息,宛如一泓死水,看不出有何厲害來。
兩股掌力相交之後,古沛但覺人魔掌上勁力極其微弱,自己發出的勁力竟是長軀直入,如人無人之境一般。
絲毫沒受到任何阻力,就迅速地向人魔身前迫去,暗念老魔頭在武林中兇名素著,怎會這樣?
正感茫然之際,倏覺勁力在前進的途中受到了阻礙,人魔身前突升起了一道柔韌而富有彈力的無形氣牆。
“金佛罡”神功雖說是威力無濤,但卻難以突入。
人魔倏地瞠目大聲喝道:“娃兒,還不與我倒下!”
一股奇大的暗勁驀自那無形氣牆上發出,兒將古沛方才發出的勁力硬生生地給彈了回來!
古沛大吃一驚,急運功加勁,始把局勢穩住,進入膠著狀態。
原來人魔所練的“化骨陰功”乃是一種極陰柔的內家工夫,能在身前形成一道無形的氣牆,把周身緊密地護住。
不但能阻止任何內家真力的侵襲,且能把純屬陽剛的大力反彈回去,使發掌的人受到反震之苦,攻守兼備,確是厲害非凡。
古沛如仍和對付普通一般對手一樣,用純屬陽剛的“般若禪功”攻敵,則他功力雖較人魔略高,也是非吃大虧不可。
但他現下心震雪山三魔名頭,不敢輕敵,而施出輕易不用剛柔並濟的“金佛罡”,恰將“化骨陰功”的特長制住。
兼又暗運“般若禪功”護身,使人魔掌風中暗夾的陰煞之氣不能近身,無所施其技,是以無形之中,實已立於不敗之地。
兩股勁力糾纏有頃,人魔雖一再運功,想藉力反彈,但古沛所發勁力卻是凌厲無匹,宛如實質,一俟人魔運功反彈時,卻變得軟綿綿地,無從著力,且每次反彈過後.壓力就增加一分。
人魔自知情勢不妙,長此下去,自己是有敗無勝,亟思求變,想先行撤身,再在招數上和古沛見一個高下。
但古沛那綿綿不絕的勁力卻把他的身形緊緊迫住,他不動還好,只要一動,那道護身的無形氣牆就有被突破的危險,撤身不得。
只有咬緊牙關,苦苦撐持下去。
如此時間一久,人魔即漸感支持不住,護身的無形氣牆雖仍未被突破,但卻感到所受壓力越來越重,非僅是寸步難行,連呼吸都感到困難起來。
古沛求勝心切,掌心倏地一吞一吐,一股奇大的勁力如排山倒海似地推出,人魔措手不及。
雖急再運功相拒,勉強把身形護住,未受傷害,但已是站不住腳,龐大的身形被古沛掌風擲起,落向丈餘外的雪堆之中。
這一來,古沛雖提前了獲勝的時間,但卻失去了重創人魔的機會,實也是始料所不及的。
地魔在旁看情形以為人魔受了內傷,恐古沛乘勝追擊,性命難保,他昆仲情深,驚呼一聲,急忙飛身翼護。
古沛絕頂聰明,怎會不知道他的心意,見狀不屑地冷笑道:“老魔頭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天網少年’豈是趕盡殺絕之人!”
地魔聞言不禁老臉一紅,惱羞成怒地叱道:“娃兒休要得了便宜要乖,看老夫來收拾你!”
說著話,周身骨節連擊暴響,本來就已高逾常人尋尺的身子倏又暴漲三尺,看起來宛如巨靈似的,好不唬人。
古沛夷然不懼地說:“老魔頭,你有什麼真實本領只管使出來,我一一接著便是,不必弄這些鬼名堂來嚇唬人。”
地魔本就性如烈火,怎禁得起古沛如此奚落,聞言直氣得他面色慘變,鬚髮蝟張,牙齒咬得軋軋作響,一雙銅鈴似的巨目中,噴射出憤怒的火焰,一言不發,徑大踏步,向古沛走去。
地魔一身功力著實深厚得緊,步履過處,地面立即陷下尺餘,但又半點塵沙不揚,顯然勁力已臻收發由心,輕重如意的化境。
古沛雖和地魔處於敵對的地位,也不禁暗自點首讚佩不已。
二人相距本不過五六丈遠近,地魔人高步大,轉瞬間就已來到古沛面前,桀桀獰笑道:“娃兒,接章!”
一雙巨掌夾著無比的勁力,向古沛當頭壓下。
古沛兩膝微彎,上身略向下沉,雙掌倏然翻起,“彌勒託天”,運足“般若禪功”勁力,全力迎上。
四掌相交,古沛立被震得兩臂痠痛,雙腿軟弱無力,蹌踉後退數步,再也站立不穩,一屁股坐在地上。
地魔也被震得連連後退,幾乎仰面栽倒。
如論武功造詣,古沛本要高出地魔些許。
但他先已鬥了兩場,勝追魂無常索元雖是輕而易舉,但對付人魔卻是盡了全力,大耗真元。
況且,四掌相接時,地魔雙掌由上下擊,易於發揮全力,古沛則是由下上迎,真力難以盡施。
因此硬拼之下,古沛非但沒佔到便宜,反而吃了點小虧。
如換了別人,必會感到氣餒,怛古沛好勝之心特強,雖吃了虧,卻仍是毫無懼意,反而鬥志更堅。
略行調息運功,身體恢復正常之後,即一躍而起,大聲喝道:“老魔頭,你也接我一掌!”
一式“金蛟出壑”,猛擊地魔腰腹。
地魔悶哼一聲:“來得好!”
一招“攔江截鬥”,也來個硬接。
砰然一聲大震後,兩人各自退後數步,高下仍是難判。
地魔向以魔力雄渾見稱,硬打硬接,從未逢過敵手,這次他和古沛連拼兩掌,竟未佔到絲毫便宜,真是前所未有之事。
不由發了牛脾氣,暗自發狠道:“娃兒,我倒要看看你究有多深道行,能接得住我幾掌?”身隨意動,掌隨身發,又是雙掌全力擊出。
古沛怎甘示弱,“金龍抖甲”,拼力相迎。
這樣子連續硬拼了十餘招後,古沛因真力損耗過多,難以為繼了,漸感真氣枯竭,口乾舌燥。
地魔出掌威力也自減弱,招式漸行緩慢。
古沛自忖道:
“自己真力已然損耗不少,再這麼硬拼下去,縱能獲勝,也必無力再戰,雪山三魔中天魔名列首位,武功當也最高,迄未出手。
自己這邊武功以自己最高,此外青靈上人雖也不弱,但最多也不過只能與地魔比肩,恐非天魔之敵。
餘人更無足論,萬一天魔在自己力盡之後,乘機出手,豈不是無人能敵,非束手待斃不可?”
想到這裡,心中不禁一凜。
遂打定主意,不再和地魔硬拼,儘量施展輕靈身法,在招數上和地魔較個短長,以免真力過分地損耗。
地魔連發數招,盡皆落空,空揚起滿地塵沙,卻難傷古沛毫髮,不由氣得連聲怒吼,叱道:“娃兒,你敢是怕了老夫?”
古沛不屑地冷笑道:
“老魔頭,我怕過誰來?只是不願意為你這蠻牛多花氣力而已,你有什麼本事,只管使出來,看能奈我何否?”
說著話,身形一閃,右手五指箕張,猛叩地魔“氣海”要穴。
但聽“嘶啦”一聲,地魔雖勉強躲開,但衣襟卻被古沛指鋒劃破一條尺餘長的口子,衣襟隨風搖擺,肌膚隱隱作痛。
地魔何曾落過此等慘狀,不由氣得哇哇大叫,運足功力,展開他生平最得意的“地煞七十二式”,疾風暴雨似地,向古沛要害大穴攻來。
古沛展開“馭氣凌虛”身法,一而在地魔拳風掌影中穿插遊走,一面卻掌劈指戳,伺隙還擊,口中更是不住地出言譏諷。
地魔空自恨得牙齒咬得格格作響,卻是無奈他何。
天魔在旁觀戰,他怎知古沛乃是青靈峪諸人中武功造詣最高的一個,見狀不禁將兩道濃眉緊緊皺起,暗自念道:
“對方只出來個不見經傳的少年,就已連勝兩場,且連三弟恁高武功,均非其敵,現二弟雖略佔上風,但也未必能勝,由此看來青靈上人武功當必更高,今日這戰是恐難討好的了……”
不由自悔孟浪,未先將青靈峪實力探聽清楚,就貿然來犯,但以他雪山三魔在武林中的聲名,勢又不能毫無結果地就此退去。
正自躊躇猶豫,進退兩難之際,遠遠山間突傳來一長聲淒厲已極的異嘯,那嘯聲高亢無比。
饒天魔功候將臻化境,仍被震得兩耳嗡嗡作響,顯見得發嘯人功力之深,絕不在天魔之下。
青靈上人覺嘯聲邪而不正,明知必是左道中人所發,暗忖己方實力本已較弱,如此人是雪山三魔所約幫手,己方焉有勝理,不由憂心如焚。雪山三魔早年所結仇家極多,聞聲雖覺熟悉得很,但一時卻想不出是何人來,深恐是昔年所結仇家,心中也自惴惴不安。
當青靈上人和天魔心神都為那突如其來的異嘯驚愕之時,鬥場上的情形已然起了一個絕大變化。
原來古沛竟已轉守為攻,不但招式凌厲,而且掌力也是雄渾絕倫,非久戰身疲之態了。
地魔卻是疲態畢露,招式遲緩,掌力大為減弱,被迫得只有招架之功,全無還手之力了。
勝敗之數已是不卜而知,只是時間上的問題了。
原來當“般若禪功”臻達化境之後,真力本可源源而出,無虞枯竭,古沛雖尚未臻此境界,但也不過是毫釐之差,只要不過分使用真力,無須靜坐運功,在奔走搏鬥之間,真力也可自行補充。
因此他在改變打法之後,體內真力即漸次增補,至此時已是無異平常,遂放手和地魔搶攻,佔得優勢。
古沛倏地一聲長嘯,接連使出“天龍八式”中的連環三招:“神龍出水”、“雲龍探爪”、“龍蟠虎踞”。
這三招乃是“天龍八式”中最精奧的三著,非僅是前後貫穿,如一氣呵成,絲絲入扣,緊密非常,而且能因力生力,抗拒之力愈大,威力愈強。
地魔疲憊之身,怎還能敵得住這精妙無濤的禪宗絕學,雖勉力搪開了“神龍出水”、“雲龍探爪”這開頭兩招,但渾身精力都已用盡,對第三招“龍蟠虎踞”無能為力了,迫得長吁一聲,瞑目待斃。
古沛正欲吐勁傷敵之際,驀聞一聲急喝:“沛娃兒小心,有人暗襲!”
同時突覺一股奇大潛力自後湧來,於是頓時撤掌擰身躍往一旁,掃目急看竟是人魔,怒叱道:
“無恥賊徒!”正欲施為,卻見補鍋怪人撲向人魔大喝一聲:“接掌!”右掌疾勁地劈出來。
人魔故作不覺,俟補鍋怪人掌勢已然出足,無法撤招,始錯步回身,翻掌相迎,喝道:“你找死!”
補鍋怪人功候本遜人魔一籌,人魔的“化骨陰功”,又恰是他“純陽罡氣”的剋星,這一對掌,補鍋怪人焉有不吃虧之理,暗道:“不好!”
急忙撤勁收掌,已是不及,他發出的勁力,已被人魔逼得自掌心透過脈門向體內倒竄,於是頓感周身劇痛難耐,眼前一黑,人就昏死過去。
人魔一聲獰笑,舉足踏下,意圖致他死命。
古沛眼見補鍋怪人為了翼護自己,而傷在人魔手下,他骨肉情深,焉還能容人魔肆逞兇頑,急喝一聲:“老魔敢爾!”
揮掌撲向人魔。
人魔先前已在古沛手下吃了大虧,見狀哪敢硬接,遂顧不得傷害補鍋怪人,急閃身躍避。
古沛心懸補鍋怪人的安危,也不追趕,徑自地上抄起補鍋怪人瘦小的身軀,躍回己方陣中。
青靈上人小心地接過補鍋怪人,細予審視後,知傷勢雖重,卻無生命之憂,遂一面安慰古沛,教他不要擔憂。
一面命門下七、八二弟子將補鍋怪人先行送返峪中療傷,並將一粒靈丹,納入他口中,以免傷勢惡化。
古沛深知青靈上人醫道通神,對他極為信賴,聞他如此說法,遂把心中一塊大石放了下來。
補鍋怪人乃是古沛在世上惟一的親人,今竟傷在人魔手下,叫他怎能不怒火奔勝,急圖報復。
因此俟補鍋怪人去後,他即反身出陣,向人魔奔去。
方一舉步,古沛突覺胸中氣悶難耐,眉心上一陣輕癢,那顆殷紅的朱痣又現,他知是老毛病發作。
但此刻已起,不但不介意,反而心中暗喜,忖道:“我本恐到時心軟,下不得手,這下可是能夠大開殺戒了。”
人魔只覺古沛雙目中流露出一股奇異的,能懾人神志的異彩,眉宇之間洋溢著一股無可形容的戾煞之氣。
饒他是心狠手辣的混世魔頭,竟自也心生畏懼之意,是以,古沛上前一步,人魔就退後一步,完全是一副怯敵不敢應戰的樣子。
天魔見狀,不禁驚詫萬分,暗道:“老三今天怎麼了?……”
這時人魔已漸次退到雪山門下徒眾身前不遠的地方,古沛倏地大喝一聲:“老魔,納命來!”
運足“金佛罡”勁力,雙掌向前拍出。
人魔早就膽寒,哪敢硬接,急展遊魂身法,橫挪丈許。
古沛發出的掌力雖沒擊中人魔卻掃向人魔身後的雪山門徒。
雪山門人萬沒料到人魔竟會臨陣畏縮,飛身遠揚,事先未做準備,走避不及,“金佛罡”威力無儔,豈是這些徒眾所能禁受得了的,掌風過處,接二連三的慘叫聲隨之響起,站在前面的幾個雪山門下登時屍橫就地。
天魔眼見門下多人已痛遭毒手,不由急怒交加.瞠目大叱一聲:“好個心毒手辣的小輩!”
“天魔功”勁力貫注全身,不但是須發猥張,連體外披著的長衫也都鼓漲起來,掌化“群魔亂舞”,掌影如山,頓將古沛身形罩住。
古沛這時已是紅了眼,哪裡還顧自己安危,也不管面前對手是誰,竟會著奇險,展開“馭氣凌虛”身法,不避反進,“分雲撥霧”,反襲天魔雙肘。
這一招用得著實險極,只要時間上差一分,在未能克敵之前,自己勢必要先斃在對手掌下。
天魔察形度勢,知如不撤招,在未能傷及古沛之前,自己必先要受到斷臂之危。只得悶哼一聲,猛吸一口濁氣,強把急遽前撲的身形定住,兩雙長臂陡向後揚,倏又從肋下翻出,“金絲纏腕”,徑叩古沛雙腕脈門。
古沛急縮身止步,右手食中二指連彈,暗使出“金剛禪指”銳利的指風奇襲天魔左臂“曲池”穴。
天魔不料古沛變招恁快,急擰臂轉身,仍是遲了一些。
“曲池”穴上雖未被古沛指風直接擊中,但卻拂著了一點,一條左臂頓感痠軟無力,軟綿綿地垂下。
時機稍縱即逝,大好良機,古沛焉肯輕易放過,急邁步欺身,“黃龍出洞”,揮拳直搗天魔左肋。
天魔左臂痠軟無力,致使左半身門戶洞開,無能抗拒,只得展開“天魔無影”身法,向右橫挪六尺,堪堪避開古沛虎虎拳風。
地、人魔見天魔形勢不利,急搶先翼護。
青靈上人和翼人公冶良怕古沛寡不敵眾,也雙雙縱身上前。
眼看著一場混戰就要展開,那淒厲的異嘯聲突又在近處響起,眾人不禁瞿然一驚,返身回視,只見七煞神魔踏著積雪,飛馳而來。
青靈上人暗忖七煞神魔兇名素著,不久以前又敗在古沛手下,此來當非善意,怕他和雪山三魔聯手,難以抵敵,不禁面色大變。
雪山三魔和七煞神魔雖同是左道中人,昔年也曾有過來往,但不過是泛泛之交而已,同時深知他喜怒無常,反面無情。
此來如是為敵,固是不了,縱是相助,雖能必勝,但以後亦不見得是福,正以雙方心中均暗自打鼓。
但古沛卻深知七煞神魔此來正是絕好幫手,暗自欣喜。
七煞神魔來到離鬥場約十餘丈的一座山坡上,突然止步不前,緩緩地打量了一下場中情形後,先和古沛打了個招呼,始飄身來到場中。
雪山三魔見七煞神魔和古沛竟是素識,心中不禁凜然,暗道不妙。
七煞神魔對古沛道:“老弟,為何與他等相爭?”
古沛笑道:“他三人門下劣徒自己不度德量力,擅來青靈峪盜藥,致陷入青靈前輩先天無極陣中,誤蹈死門,葬身陣內,他等誤信小人讒言,竟尋來生事,我適做客峪中,焉能置身事外。”
七煞神魔點了點頭,冷冷地對天魔說:
“金老大,你也活了這把年紀,怎如此不明事理,青靈上人德高望重,怎會和年輕後輩一般見識,想必是咎在令徒。
你何厚責人,而薄責於己?依我之見,兩家不如就此作罷,還留得一分交情在,豈不甚好?”
天魔見七煞神魔言詞中隱約有偏袒青靈上人之意,甚是氣忿,但內心對他又甚忌憚,遂避重就輕地說:“七煞道友的良言我焉敢不從,只是我門下之人被那娃兒殺傷甚多,如何處理?”
說著話,用手一指散臥在雪地上的徒眾屍體。
七煞神魔知他心意,冷冷笑道:“短兵相接,兇殺之事在所難免,金老大你何必耿耿於懷,我請他向你賠禮如何?”
地魔見天魔辭令軟弱,一味退讓,心中早就忿然。
當下見七煞神魔竟明顯地偏袒古沛,怕天魔軟弱到底,就此罷手,急搶先說道:“人命關天,七煞道友焉可輕易視之?”
七煞神魔瞪了他一眼,仰首狂笑道:
“金老二,‘人命關天’這句話從別人口中道出,尚或有理,但出自你我之口,卻是胡言,我且問你,數十年來,死在你我手下之人,究有若干?”
地魔被他搶自得啞口無言,不禁惱羞成怒,故意強辭奪理地道:“他人如何我不管,但我門下卻不容人輕易傷害。”
七煞神魔見他如此不講道理,也不由怒火勃生,叱道:“金老二,你既如此說我倒要殺兩個試試看。”
說著話,聳身作勢欲撲。
雪山門下見狀,各惜生命,紛紛驚竄。
地魔也怕他真個出手,急暗中運功,以備阻截。
天魔雖有罷手之心,但事已至此,如若就此撤身,未免過分示弱,以雪山三魔在武林中的名頭,實在無法出此。
只得硬著頭皮,抗聲道:“七煞道友,休要逼人太甚,免傷兩家情面,否則我兄弟等可就要不客氣了。”
七煞神魔怒道:“金老大,你等有什真實本領只管使出來便是,休要空言嚇人!”
天魔默唸已勢成騎虎,逼得非戰不可,單打獨鬥,自問雖不弱於七煞神魔,但古沛卻是無人能敵。
只有兄弟三人合力出手,用“天地人三才陣”取敵,或有勝望,遂道:“七煞道友既如此說,我兄弟三人也只有冒犯了。”
說著話,舉手示意,三人各按方位站好,凝神而立,準備動手。
太極、兩儀、三才、四象、五行、天合……等陣法均系前代聰明才智之士,仰觀天文,俯察地理,究四時物象陰陽變化,可說是窮宇宙之秘奧,精心構思而成,無不微妙已極。
只是流傳日久,內中奧妙之處多已失傳,一般人所知道的多僅是一些皮毛,至變得平庸無奇。
雪山三魔這“天地人三才陣”與一般江湖上流傳的三才陣法卻是大不相同。
乃自魔教秘芨“天魔秘錄”中習來,精華未失,其威力之大,較諸一般的三才陣法,實有天淵之別。
兼以三人本是孿生兄弟,不言傳即可溝通心意,因此陣法展開之後,三人宛如一體,更能將陣法威力發揮到極點,否則的話,雪山三魔又怎能以“天地人三才陣”法橫行江湖,號稱無敵。
七煞神魔昔年與雪山三魔曾有往來,對陣法內容雖不知其詳,但卻知道其威力不可小視,見狀知三魔要施展“天地人三才陣”,急發言警告,要眾人小心。
青靈上人知門下八弟子功力不濟,雪山三魔“天地人三才陣”在武林中素負盛譽,七煞神魔又如此慎重,想必厲害非凡,諸弟子留著非僅無濟於事,反是累贅,乃揮手命諸弟子退下。
此時三魔陣法已然發動,只見天魔仍凝立原地,地、人二魔卻繞著他滿場疾轉。
有頃,天魔倏暴叱一聲,雙肩保持水平,毫不晃動,腳下卻如行雲流水一般,疾速地向前移動,單掌當胸,直向青靈上人等立身處衝來。
這時地、人二魔也已繞到四人身後,各自單掌當胸,從兩側衝上。
古沛靜立運功,雙目凝視著天魔的身形,以備隨時接招,青靈上人和七煞神魔分別對付地、人二魔,翼人公冶良則居中策應,以備不虞。
三魔衝到離四人立身處約還有丈餘遠近時,倏改變方向,並不直接攻上,而是如走馬燈般,在四人身外交叉環走不休。
轉了十圈後,天魔突欺身而前,揮掌直向古沛身前撲來。
古沛欲接招,天魔卻又改變方向向青靈上人攻去,真正攻上來的反倒是本來撲向七煞神魔的人魔。
古沛急揮掌相迎,人魔略觸即退,反身向七煞神魔撲去,地魔又從青靈上人那邊轉了過來,雙掌夾著銳風向古沛劈到。
一陣勢倒轉愈來愈急,變化也愈來愈是難測,似虛又實,似實又虛,令人眼花繚亂,難以分辨。
四人雖窮思極慮,仍無法看出陣法的究竟來。
古沛暗念長此捱打下去終不是辦法,不如覓機衝出陣外,或可一逞。
遂一面暗用“須彌傳音”,告知青靈上人等要他們小心,一面卻疾展“馭氣凌虛”身法,向陣外衝去。
他不動還好,這一動可就出了毛病。
本來三人互成犄角之勢,又有翼人公冶良居中策應,雖是處於捱打的地位,但卻守得嚴謹異常,雪山三魔攻勢雖銳,卻是難以佔得便宜。
古沛這一動,不但未衝出陣外,犄角之勢卻已被雪山三魔破去,古沛等四人即陷入各自為戰的苦境,形勢更見危殆。
金雞三唱,東方遠處天際剛泛出一線魚肚白色,正是晨曦時分。
莫道人行早,更有早行人,山下農家的屋頂上猶未冒出縷縷炊煙,天柱峰絕頂的一株古松下卻已顯出兩個人影
天色雖仍朦朧,卻可隱約辨識出那是一男一女,兩人的形跡雖甚親熱,但又不像是一對情侶。
二人喁喁私語,語聲極低,似是生怕他人聽到的樣子。
良久,男的突高聲問道:“玲妹,你此言可是當真?”
語氣之間顯得極為激動。
女的幽幽嘆道:“我騙你作什,這話是七嬸在赴約前告訴我的,怎會虛假?”
男的恨聲頓足道:“公孫老賊,你騙得我好苦,我如不把你碎屍萬段,替父母報仇,誓不為人!”
語聲未完,倏的運掌拍出,身邊的一塊大石,竟在這一擊之下,裂為粉碎,掌力之雄厚,端的驚人。
女的花容失色,驚道:
“蓀哥,你怎如此魯莽,說話這麼大聲,此言如被他人聽去,告知師父,我倆連天柱峰都下不去,怎能為父母復仇?”
聶燕蓀恨聲道:
“玲妹,你怎麼還稱那老賊作師父?天色這麼早,這絕頂上除你我外,難道還會有第三者在不成?就算我聲音再大一點,也不會有人聽到的。”
聶燕玲搖首道:
“蓀哥,莫這麼說,豈不聞隔牆有耳之名言嗎?這山上到處林莽,隱蔽身形極易,您怎知再無第三者在場?……”
語聲未完,十餘丈外的草叢中倏有人哈哈笑道:“玲丫頭說得不錯,真個是隔牆有耳,不可不慎。”
隨著笑聲,一個相貌清奇,打扮得非俗非道,年約六旬左右的老者,倏自草叢中現身走出。
聶燕玲大驚失色,急呼一聲:“十叔……”
聶燕蓀一言不發,飛身撲擊。
那老者哈哈一笑,略一回身,即輕易讓開,笑道:“蓀兒休要魯莽從事,我此來絕無惡意。”
原來這老者正是聶氏兄妹千里投奔不遇的鬼見愁司徒幽幽。
聶燕蓀知此老素重言諾,絕無虛假,也就停手。
司徒幽幽笑道:“我那日因急事他去,不能久候,害得你兄妹二人平白多受了不少苦難,實在問心難安……”
聶燕玲搶著打斷他的話頭,說道:“十叔,你老人家可答應我不把剛才的活告知師父嗎?”
司徒幽幽面色突轉黯然,道:“你放心好了,那個自然……”
頓了一下,長吁出一口氣,搖首道:
“我真想不到你師父竟會是這種人,我因早年受過他的恩惠,礙於情面,迫得參加落英峪歃血為盟之舉,斷魂谷之會,我雖未出全力,但洗大俠之死,我實難辭其咎。這事至今想起來,仍令我愧咎難安,你父母之死,我心中早懷疑惑,實想不到竟是你師父下的毒於……”
聶燕玲聞言,不禁想起故去的爹孃,掩面悲泣起來。
聶燕蓀雖也是悲愴很甚,但他賦性較為剛毅,不似聶燕玲恁般軟弱,仍能強自抑止悲懷,好言勸慰。
有頃,聶燕玲始止住哭泣,希冀地道:“十叔,你老人家可願助我兄妹報仇?”
司徒幽幽沉吟了一下,緩緩地搖首道:
“這可辦不到,我雖不屑你師父的為人,但我和他究屬多年交情,要我一旦和他反臉成仇,卻也是勢所難為,不過你放心,我絕不會幫他就是了。”
又問聶燕蓀說:
“蓀兒,我看你適才發出的一掌,不似你師門之學,頗像是另外得了高明的傳授,是也不是?”
聶燕蓀點首道:“不敢相瞞,那是前輩異人甘大先生所授。”
司徒幽幽驚異地道:“可是號稱‘黑傘’的那位?”
聶燕蓀點首。
司徒悠悠笑道:
“你真是福緣不淺,竟能得到這位老前輩的垂青,他日成就實屬不可限量,為你父母報仇之事,何不去尋他商量,能得他相助,豈不勝我多多。”
此言一出,聶氏兄妹胸中不禁同時燃起希望的火焰。
聶燕蓀想了一下,倏又失望地說:“只是這位老前輩仙蹤無定,人海茫茫,叫我去何處尋覓?”
司徒幽幽笑道:“君子報仇,三年不晚,黑傘雖行蹤無定,但終有覓得的一天。”
說著話,天已大明,司徒幽幽看看天色,又道:
“時光不早,我此來本無人知,又不願與你師父見面,留此怕被人撞見,諸多不便,就此去了,還望你兄妹多多珍重,慎勿魯莽從事為要。”
語聲方完,人已在林莽中隱沒不見。
聶氏兄妹也下山向天柱山莊行去,公孫子顏見著二人笑問道:“你二人恁早去了哪裡?”
聶燕蓀恭謹道:“弟子等在落英峪時,本自以為武功不差,大可在江湖上走得,怎知這次出峪卻是到處吃癟,弄得幾乎喪身異域。
這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之言果然不虛,遂決意今後加緊用功,以求無使師門貽羞,適才就是練功去了。”
這一番話說得合情合理,雖老奸巨滑的公孫子顏,也不能聽出有什麼破綻來,反而自覺因存有私心,未將心法盡情傳授,故他二人在落英峪諸弟子中武功獨弱,累他們這次出谷,平白多吃了許多苦頭。
心是甚覺歉然,但他究是城府深沉之人,面上不僅沒顯出任何跡象,反而故作欣慰之態,道:
“你二人能自知用功,也不枉我十年來辛勤栽培的苦心,但望你二人能本此志,不斷努力,他日必能成為武林中第一流人物,你父母在九泉有知,當也感到欣慰。”
聶燕蓀腹中暗自狠狠地罵了一聲:“好奸滑的老賊!”
表面上仍是極其恭謹,感激地說:“師父如此愛護我們,徒兒等雖百死也難報師恩於萬一。”
公孫子顏笑哈哈地道:
“徒兒無須如此,這也是我做師父的責任,時光不早,由此去西嶽路程不近,你不是和秦、於二位前輩有約嗎,也該去了,勿使人家久候。”
聶燕蓀道:“敬領師父吩咐,我這就去了。”
俯身行禮,正欲離去,公孫子顏又道:
“蓀兒,你此行務要設法把秦、於二位前輩邀來,他二位均是當世奇人,我仰慕已久,只恨無緣識荊,如能藉機結識,我也好一償多年心願。”
聶燕蓀應了聲是,急急離去。
直到黃昏時分,聶燕蓀始一人踽踽歸來。
公孫子顏道:“蓀兒歸來何遲,秦、於二位前輩呢?”
聶燕蓀道:“於老前輩因他門下弟子為枯木教所害,急欲赴管涔總壇尋枯木修羅理論,徒兒雖一再相邀,他仍是婉言謝絕。
秦老前輩怕他一人獨往不妥,也就跟他一道去了。”
公孫子顏雖感到失望,但暗念枯木教既傷了青衣醫隱門下,青衣醫隱決不會幹休,琵琶老人和他多年知交,自不會袖手。
如此一來,他日和枯木教算帳時,豈不無形之中多了兩個得力的幫手,也甚覺欣然,遂道:“既然如此,也就罷了。”
晚飯後,各自返房就寢。
公孫子顏晨間被聶燕蓀觸起聶氏夫婦之事,一時天良發現,心中甚覺歉咎,上床後仍是念念不忘,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直到三更已過,始漸朦朧睡去。
忽然窗外“嗒”的一響,聲音雖是輕微得很,但在公孫子顏這等內家高手聽來,卻不啻是晴空霹靂,立即驚醒,急披衣起視,臨窗外望,只見一條黑影。輕巧地在牆門閃了一閃,瞬即逝去。
公孫子顏心中一震,暗道:
“天柱山莊在武林中也是頗具聲名,一般宵小之輩焉敢來此生事,想必是枯木教中前來探聽虛實。”
當下毫不猶豫,背起床頭長劍,推窗追出。
到了牆頭,公孫子顏不禁一怔。
原來牆外百丈以內,全是一片曠地,要到百丈外這才有林木可資掩蔽身形,自公孫子顏聞聲追出,來到牆頭不過是頃刻工夫,來人身法再快,也不可能在這短短的時間內,飛渡那百丈空間。
但公孫子顏雖放眼四望,卻不見那夜行人的影蹤,不禁連呼怪事,暗道:“莫非是我看錯了不成?”
正欲還身回房,突見一條黑影倏自百餘丈外的林木中現身。
因天色太黑,距離又遠,公孫子顏雖極目看去,仍難辨識那人面目,只見他寬袍大袖,年歲似已不小。
那黑影現身後,見公孫子顏站在牆頭上,不屑地冷笑一聲,向公孫子顏招了招手,即轉身向後面峰頂馳去。
公孫子顏見那人身法奇快,武功似是不在自己之下,又不知道他的來意,心中不禁微凜,有意返房不追。
但以他落英峪主在武林中的身份,一旦傳出去豈不要為人恥笑,略一猶豫,一咬牙,縱身追去。
就在這頃刻之間,那黑影倏又失去蹤跡,公孫子顏不禁愕然,百思不解其意。
這時峰頂上倏有一線火燭之光射來,公孫子顏見了,心中又是一驚,暗念:“峰頂上素無人居,何來燈火?”
正自疑忖間,那黑影倏又在峰腰上現身,向公孫子顏連連招手。
公孫子顏雖心有畏懼之意,但他一生之中幾曾被人如此戲弄過,不由激起了胸中豪氣,輕叱一聲,不顧一切地向峰頂上撲去。
到了峰頂,卻又失去那黑影的蹤跡,只見峰頂古松之下,不知何人在此設了一個香案,案的兩頭各豎著一支粗如兒臂的巨燭,中間供著一個靈位。
深夜荒山,加以燭光在夜風中搖曳不定,配合著當前的景象,倍覺恐怖,公孫子顏倏覺一股寒意自心頭升起,頓時毛髮悚然。
他手扶劍柄,小心戒懼地向前行去。
到得案前,只見靈位上用正楷寫著:
先考聶父諱元充之位
先妣聶母李太夫人之位
不孝(子)女燕玲燕蓀叩立
看畢,不禁大驚失色,知當年之事已洩,暗道一聲:“不好!”
就要轉身退走,聶氏兄妹各持一柄長劍,自古松後轉出。
公孫子顏驚懼地向後了一步,道:“你們意欲何為?”
聶燕蓀悲憤地道:“殺人償命,老賊還我父母命來!”
說著雙雙揮劍撲上。
公孫子顏一面招架,一面分辯道:“你父母自己生病而死,與我何干?”
聶燕玲叱道:“老賊還想意圖狡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就認了吧。”
語聲未完,惡狠狠地一劍當頭劈下。
公孫子顏見狀知道聶氏兄妹必已盡知內情,不容他再行狡辯卸責。
暗念他二人武功有限,聶燕蓀雖曾得前輩異人甘大先生傳授,但為時太短,也不可能有何進境。
四顧再無他人,不由膽氣為之一壯,大聲喝道:“你二人欺師犯上,自尋死路,休怪我心狠手辣!”
劍演生平絕學落英三十六式,著著狠辣,無不往聶氏兄妹致命的部位下手。
聶燕蓀跟隨甘大先生時日雖短,但周身經脈已被打通,因此功力突飛猛進,較之落英峪主不過是毫釐之差而已。
公孫子顏和他單打獨鬥,就算盡施全力,要想勝他,也非易事,何況此時聶燕蓀身邊還有聶燕玲相助。
聶燕玲功力雖然不濟,打法卻是狡黠已極,他自知功力與公孫子顏差得太遠,打定主意,絕不和他硬碰,只是乘機進招。
公孫子顏空自恨得咬牙切齒,卻是無奈她何,雖然有許多殺手,反倒被她牽制的無法施出。
戰況越來越激烈。
公孫子顏固是存了致二人於死地之心,聶氏兄妹更是心痛父母血仇,竟有與敵偕亡之意,出招之間,奮不顧身。
俗語說得好,一夫拼命,萬眾難當,何況聶氏兄妹二人武功高強,同仇敵愾,其勢更加難當。
公孫子顏武功雖高,卻是惜命顧身,碰到聶氏兄妹此等不要命的打法,出招全超出常理之外,不禁手足無措,漸落下風。
數百招過後,公孫子顏越打越寒,知再戰下去,也難收功,遂起了全身而退,另作良圖的打算。
公孫子顏究是臨陣經驗豐富之輩,見狀知道不可戀戰,隨陡地大喝一聲,將全身功力貫注劍身,刷刷刷,接連劈出三劍。
聶燕蓀吃他一陣急攻,直被逼得連連後退。
聶燕玲見狀大驚,正欲出招牽制,卻見公孫子顏不進反退,倏地凌空拔起向峰下落去。
聶氏兄妹見他遁走,不但不急,反而笑哈哈地靜立原地,似是胸有成竹,知他絕難逃下峰頂一般。
果然公孫子顏身形方接近峰頂的邊緣,暗影中突有人冷冷地叱道:“回去!”
一股奇勁的掌風隨聲劈出。
公孫子顏能在武林中成為一流人物,聲名得來,也非虛致,這突如其來的一擊,雖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他也能臨危不亂,閃身躲過。公孫子顏落地後,回身一見對方並未追來,以為已然脫險,不由長吁一口氣,把心中的大石放下。
正欲轉身下峰,倏覺身後微風颯颯。
知又有人出現,急錯步回身,只見一個皓首童顏,面帶寒霜的老者,冷冷地立在他的身前。
他不識得琵琶老人,急切之中,怒叱一聲:“擋我者死!”
劍化落英繽紛,舞起千重瑞雪,直向琵琶老人襲去。
琵琶老人武學何等精深,雖是赤手空拳,仍是夷然不懼,不屑地道:“我倒要看是誰生誰死!”
竟冒著奇險,自劍影中欺身直進,展開空手入白刃功夫,右手五指如鉤,疾抓公孫子顏右手脈門。
“落英繽紛”乃是落英三十六式最精妙的一招,只要施展出來,向來是無堅不摧,內中變化極多。
豈會容琵琶老人就此輕易破掉。
話雖如此,公孫子顏見琵琶老人竟能從劍影中欺身直人,不禁驚愕地噫了一聲,收臂縮腕,暗運內力一震,劍尖上立抖起朵朵劍花。
因公孫子顏陡然縮腕,琵琶老人本抓向他脈門的右手,此時變得向劍身上抓去,如不縮手,血肉之軀焉是百練精鋼之匹,勢必要遭斷指之厄。
琵琶老人昔年曾睥睨武林,武功之高,實屬難測。
雖在如此險惡的形勢之下,仍是不肯後退,只是略一縮腕,將全身勁力貫注食中二指之上,迎著劍尖彈出。
這一彈之力,何止千鈞,公孫子顏突覺劍尖上倏受到無比的重壓,劍身拌動不已,虎口一陣發痛,長劍幾乎脫手飛出。
他驚懼地向後疾閃,駭異地問道:“你是誰?”
琵琶老人冷傲地道:“你可聽說過琵琶老人之名嗎!”
公孫子顏聞聲不禁倒吸一口涼氣,暗道:“原來聶燕蓀對我說的竟是一片謊言,琵琶老人何曾與青衣醫隱同往枯木教管涔總壇,卻被他邀來對付我。如此看來,青衣醫隱也必未曾他去,想即是適才暗中發現之人,有這兩個絕世高手在場,我今晚脫身恐是不太容易了。”
公孫子顏急道:
“前輩勿信聶燕蓀之言,這小畜牲不知從何處聽來讒言,竟謂我暗害他父母,我與他父母情如兄弟姊妹,焉會下此毒手?……”
琵琶老人不容他把話說完,叱道:
“任你舌綻蓮花,我也是不信,廢話少說,快乖乖地隨我去,聽受處置,否則老夫就要不客氣了。”
公孫子顏雖然不願,但他自問絕非琵琶老人對手,不可能從他手下逃出去,盤算了一下之後,胸中又生狡計。
表面上故作無辜之態,慨然道:“前輩既然見疑,我說不得也只好隨前輩上去,和他二人對質一下了。”
轉身徑向峰頂行去。
琵琶老人見狀,心中不禁暗生疑惑道:“看他這個樣,莫非傳言不確,聶氏兄妹果是冤枉了他不成?”
心雖如此想,仍怕公孫子顏伺機逃走,一步一趨地跟了上去。
將近峰頂,公孫子顏突地跌倒。
琵琶老人不知有詐,正欲上前扶起,公孫子顏倏然滾身,一蓬銀色光雨急遽射出,將琵琶老人整個身形置住。
距離過近,琵琶老人又是毫無準備,那暗器全是細如牛毛的淬鍊毒針,為數極多,非內家掌力所能掃數擊落,眼看琵琶老人已是難逃毒手。
青衣醫隱倏自峰頂急趨而下,寬大的袍袖揮處,捲起一股罡風,將暗器擊落大半,餘下的也被琵琶老人自行劈落。
此時公孫子顏已翻身躍起,疾速地向峰下遁去。
琵琶老人險為他毒計所中,心中憤怒已極,焉肯容他輕易逃出手去,怒叱一聲,雙肩一幌,身形如行雲流水一般,飛也似地撲下。
公孫子顏身法雖然快,較諸琵琶老人則仍要稍遜一籌,轉瞬之間,就已被追了個首尾相連。
琵琶老人道:“哪裡走!”
“斷雲出岫”,右掌疾出,猛叩公孫子顏腦後。
公孫子顏聽風辨位,知琵琶老人已然追近,遁走無望,頓生求生之念,拼出一死,暗存兩敗俱傷之心。
上身倏向左傾,腰上一使勁,身子斜著向後翻出,“臥看巧雲”,雙掌連揮,直搗琵琶老人左肋。
琵琶老人不閃不避,猛一吸氣,胸腹突向後縮,公孫子顏的掌風,立即走空。
琵琶老人哈哈一笑,道:“公孫子顏,你認命吧!”
“縛蛟擒龍”,十指如鉤,競將公孫子顏雙腕脈門叩住。
琵琶老人指力何等厲害,方一沾及公孫子顏的肌膚,他立覺渾身真氣窒礙難通,四肢無力,動彈不得。
時聶氏兄妹已趕至,見琵琶老人擒住公孫子顏,急稱謝道:“有勞前輩了。”
琵琶老人制住公孫子顏穴道,隨手擲在地下,道:
“這廝著實狡滑,老夫一時失慎,如非於兄相助,幾中了他的狡計,你們應謝謝於老前輩才是。”
聶氏兄妹又忙向青衣醫隱施禮稱謝。
青衣醫隱笑道:“你等無須如此多禮,且先把他處置了再說。”
琵琶老人將公孫子顏挾起到了峰頂,將他擲在靈位之前,道:“你兄妹就在此地下手吧。”
此時公孫子顏已如鬥敗公雞,銳氣全無,滿面乞憐之色,看著聶氏兄妹,似有話要說,卻苦於穴道被制,不能出聲。
聶燕玲究是女兒家,心腸軟弱,見狀想起十年來授藝之情,心中甚是不忍,道:“秦老前輩,他好像是有什麼話要說,請您把他穴道解開,讓他說出來好嗎?”
琵琶老人道:“你不怕他解穴道後,趁機逃走?”
聶燕玲道:“有二位老前輩在場,他還能跑到哪裡去?”
琵琶老人一想也是,遂伸手把穴道解開,但解穴時用了一點手法,使他真氣一時不能運行全身,以免生變。
公孫子顏道:“昔年我雖下手暗害了你們父母,但也是被迫如此,情出無奈,不然的話,我焉會讓你二人活到今日。現在,你們……難道就一點不念師徒之情嗎?”
聶燕玲默默無言。
聶燕蓀卻叱道:“你當日害我父母,又何嘗念過什麼情分來?”
公孫子顏尚要狡辯,琵琶老人不耐地道:“少廢話,你們還不快點動手。”
說著,伸手又點了公孫子顏的穴道。
聶氏兄妹被公孫子顏之言觸起授藝之情,卻是遲遲難以下手。
沉默半晌,聶燕蓀突上前為公孫子顏解開穴道,毅然說:“公孫子顏,今日且饒你一遭,不過師徒之情卻是從此斷絕,他日相見,絕不留情。”
公孫子顏緩緩地站起身來,一言不發,向峰下行去。
聶燕蓀又對琵琶老人躬身行禮道:“請前輩恕我專妄之行。”
琵琶老人笑道:
“他與你雖有不共戴天之仇,但也有十年傳藝之恩,恩仇之間,實難兩全,如此處置,深合我意,有何專妄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