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冰茫茫然點了點頭,但他根本沒有聽見白鐵軍在說什麼,白鐵軍道:“漸漸的我有一種預感,那土木堡大變的秘密,就在最近就要水落石出了……”
左冰嗯了一聲,微風吹了過來,白鐵軍左臂的衣袖飄然蕩起,左冰著那空蕩蕩的衣袖,忽然再也忍不住,顫聲叫了起來:“大哥……白大哥……”
白鐵軍吃了一驚,他轉首望望左冰,左冰輕輕抓著那隻衣袖,低聲道:“白大哥……你的手臂……”
白鐵軍怔了一怔,但他隨即呵呵長笑起來,他伸出僅剩下的右手,拍了拍左冰的肩膀,大聲道:“大丈夫立於天地,縱使殘肢斷體,只要心志不餒,便是雙手齊斷,照樣能好好地活下去,何況我還有一隻手臂哩……”
他說到這裡,揚起了那支右臂,他的臉上忽然泛出了一種異樣的光彩,他喃喃地道:“……我還有一隻手臂,這隻手臂曾從兩個天下第一等的高手圍攻中殺了出來,我……我有什麼遺憾?”
左冰怔怔然望著白鐵軍臉上動人的光彩,他想著白鐵軍所說的每一個字,他終於激動地緊握住白鐵軍的手,喃喃地道:“白大哥,你說得對,我……我是太兒女之態了……”
白鐵軍豪爽地大笑起來,他強打著開玩笑的口吻,拍著左冰的肩膀道:“像我白鐵軍這等粗漢子,只要武功不廢,斷條把手臂實在也算不了什麼,若是像你左老弟這等俏俊的少年斷條手臂,那可要叫天下的娘兒們心痛了。”
左冰聽得怔了一怔,白鐵軍從來不會用這種口吻說笑,他知道白鐵軍是想故作輕鬆地扯開話題,他深深地看了看這位敬佩的白大哥一眼,然後道:“大哥,咱們上路吧!”白鐵軍道:“咱們目下到何處去?”左冰道:“我和爹爹及錢伯伯分手的時候,說好一個月後到少林下分手之處相會,如果我不去的話,他們自會到洛陽來找我,現下分明一月之期早過,咱們即使趕去少林,也見不到爹爹他們,到不如就在這裡等等——”
白鐵軍道:“在城裡還是在這附近等?”
左冰道:“城裡人多且雜,咱們不如在這裡附近等候,反正他們若來洛陽,一定經這裡過——”白鐵軍點了點頭,道:“就依你的。”左冰道:“這些日子來,我東跑西跑,野外夜宿已成了家常便飯。”
白鐵軍聽他說這話回想起初逢左冰時的情景,那時的左冰嫩嫩的初出茅廬,什麼事情都不懂,只有一腔初生之犢的衝勁,如今的左冰的確是老練成熟多了,想起那時的情景,歷歷如在眼前,然而時間卻是如飛而過了,白鐵軍想到這時,望了望左冰,不禁在心底裡莞爾一笑。
他們走到一片林子裡,找到一棵大樹,兩人不約而同地倚著樹杆坐了下來。
白鐵軍倚著那樹幹,坐在柔軟的草地上,他的眼前忽然浮現出一張雅氣而俏俊的小臉,也是在這樣的傍晚,也是倚在這樣的樹下那神密的小姑娘偷偷地留下警告的字句,悄然而去,他不禁暗中喃喃地道:“菊兒,菊兒,你現在在何方?”
這屎維天旁最後一道彩霞悄悄地隱入黑暗中,夜籠罩了上來。
左冰道:“白大哥,你在想什麼?”白鐵軍吃了一驚,他囁囁地道:“沒……沒想什麼……”
左冰道:“有一件事,我……我很難相信——”
白鐵軍道:“什麼事?”左冰道:“白大哥你獨臂殺出魏定國和那瘋和尚的圍攻,大哥的功力我是知道的,但——”
白鐵軍打斷他的話道:“不要說你不信,便是我自己也不相信,北魏和那瘋和尚任保一人都在我之上,但我在他們毒辣的逼攻下,卻忽然悟出一種與武學道理完全相反的武功,威力之大,卻是駭人至極——”左冰喜道:“如此說來,大哥,你雖然斷了一條手臂,我倒該向你道賀了——”
白鐵軍道:“魏定國從始至今,總想取了我的性命,好幾次恁良心說都是僥天之倖沒有讓他如願,但是如今,兄弟,不瞞你說——”
他說到這裡,臉上那種的神采又飛揚起來,他一字一字地道:“如今若是再碰上他,他想取我性命,怕是難之又難的了!”
左冰聽著這豪壯的話,怔怔然望著白鐵軍,他心中暗暗地想道:“從古至今,如此年輕地攀上武林這巔山,恐怕寥寥數不出幾人來啊!”
白鐵軍道:“兄弟,你想想——”
他說到這時,忽然猛然一停,壓低了聲音道。
“小心,有人聲——一”
在冰也聽到一陣異樣的聲音,兩人悄悄地伏下身,只所得一種奇異這極的尖嘯之聲響了一下,便再也聽不到什麼聲音。左冰低聲道:“是什麼聲音?”
白鐵軍搖了搖頭,只是傾耳凝神傾聽,過了一會,那尖嘯之聲又隱隱傳來,似是隨著風吹而至,然後一個輕微而沉悶無比的震聲傳了過來——
白鐵軍和左冰幾乎是同時低聲喝道:“有高手在過招!”
白鐵軍判斷了一下方向,指著東邊的山坡道:“怕是在山那一邊——”左冰道:“不錯,咱們要不要過去看看——”
白鐵軍點了點頭。
左冰抬頭看時,天空一輪明月高照,清輝遍灑之下,四周景物歷歷,他們矮著身形經林子裡躍出,飛快地奔向那山坡。
白鐵軍斜側著身軀,一個翻身如同貼著地面一般飛出了五丈有奇,他身如四兩棉花落地,沒有發出絲毫聲息,側首看時,左冰正悄然伏在他的身旁,他心中一陣讚歎,忍不住低聲道:“兄弟,你們家的輕身功夫我白某是口服心服了。”
左冰輕輕拍了他一下,兩人不髮絲毫聲息地滾上山坡。
愈接近那山的頂點,那尖嘯異響漸漸清晰起來,只聽得那異響一揚一沉,四周空氣都似為之一凝,白鐵軍忽然止住了身形,臉上滿是駭然的驚色,左冰道:“怎麼了?——”白鐵軍低聲道:“你猜這是什麼聲音?”
左冰望著他滿臉的駭然之色,不解地搖了搖頭,白鐵軍道:“那是劍上發出的聲音!”
左冰也是駭然,兩人如飛奔上山坡,只見月光照耀下,遠處兩人個人影成了模糊的一片影子,一道匹練如游龍騰空一般,那尖銳的怪嘯聲就是從那光之中隱隱飄出。
白鐵軍和左冰幾乎是同時呼出:“天下第一劍!”
那劍光翻光中,持劍的人,正是卓大江,細看那另外的一人,白鐵軍觸目心驚,喃喃道:“魏定國!又碰見了你!”
這時兩人距那邊戰場尚有數十丈這遠,但在月光下卻能看得一清二楚,只見那卓大江忽然由慢而快,劍光如乳水交融,彷彿彷彿周圍十丈內已成了水銀瀉地,無孔不入的境地,白鐵軍忍不住嘆道:“論劍,除點蒼卓氏天下再無能及此者!”
魏定國卻也在這一霎時之間展開以快打快的功夫,只見他飄飄然在那密集劍光之中穿出穿入,每一舉手投足,無不是絕妙佳作,那掌式式漂亮,已到爐火純青的地步。
左冰道:“我們要不要走近些去看看——”
白鐵軍謹慎地道:“咱們沿著坡邊潛過去。”
兩人沿著坡邊移了過去,只聽得那邊劍氣之愈來愈急,白鐵軍低聲道:“十招之外,咱們就要大開眼界了!”
左冰凝目望去,堪堪數到十招,只聽得卓大江一聲長嘯,聲如虎嘯龍吟,震得整個山上林木簌然,卓大江忽然騰空躍了起來。
只見他身如蝴蝶翻飛,劍如蜻蜓點水,每一招都彷彿化成了十招,卻招招可虛可實,取位全是敵人致命要害,絲毫也不差錯,尤其的是他那劍光跳動如此之快,卻如挾著萬斤巨力一般,每一移動,立刻發出尖銳嘯聲——
左冰忍不住嘆道:“天下竟有如此劍法!”那邊魏定國忽然仰天長笑,大喝道:“卓大江,這大概就叫做‘神風劍’了?”
卓大江驀地又是一聲大喝:“還我女兒來!”
他聲如雷霆,劍出如山,魏定國走偏鋒搶了五招,腳下卻倒退了五步。
左冰一聽他叫道“還我女兒來”,不由全身一震,他喃喃道:“莫非卓……姑娘被北魏害了?……”
白鐵軍道:“你說什麼?”
左冰道:“沒……沒什麼,咱們再走近一些去看看。”
倆人沿著山坡直奔過去,只見那邊在這一霎時之間,形勢又已太變,天下第一劍的卓大江忽然大奮神威,只見他步步進逼,名重天下的北魏竟在他雷霆般的劍威之下,被迫退了十步。
白鐵軍道:“你注意到沒有——”
左冰道:“什麼事?”
白鐵軍道:“北魏未敗而退,卻是每一步暗藏玄機,只怕就有殺著,奇的是卓大江,他……他……”
左冰此時功力雖然已臻一流,但是對於真正殊死血斗的經驗卻仍是不夠,白鐵軍卻是自出道以來,大小血戰何止數百,經驗之豐較任何武林老前輩絕不稍讓,他指著那邊道:“奇的是卓大江是身經百戰的劍上高手,怎會絲毫不覺地依然搶進?”
左冰仔細一看,果然也發現到這一點,他忽然道:“不好,我看卓老前輩似乎有點不對勁——他似乎理智已失的樣子——”
白鐵軍被他一提醒,果然發現情形不妙,他連忙叫道:“咱們快趕過去,只怕北魏殺著出手就在頃刻之間!”
他一拉左冰,兩人如流星般趕了過去,那邊卓大江又是一聲怒喝:“魏定國,你還我女兒來!”緊接著一聲驚天動地的長嘯,卓大江施出了天下第一劍的獨門絕學七傷神劍!
當年鬼影子左白秋奔落英塔,闖到第三關時,點蒼雙劍合力施出七傷神劍,左白秋雖然奮力過關,卻被那七傷神劍一擊之威震得真力全消,到天玄道長出現時,已是強弩之末,終於被一擊而倒。
這時卓大江面對著大名鼎鼎的北魏,終於又施出了這獨門絕學,只見他整個人忽然躍起,接著劍上尖銳嘯聲鬥斂,霎時之間四周有如死一般的寂靜——
緊接著,一種令人難以忍受的破空異聲斗然爆出,卓大江已在這一聲巨響之中身劍合一,以雷霆萬鈞之勢猛然攻向魏定國!
魏定國的臉上卻在這一剎那間飄過一種陰驚無比的表情,不慌不忙地斜跨半步,忽然門戶大開——
白鐵軍見他門戶大開,胸中忽然掠過一個念頭,他想起來自己識得這一招,在那狹道絕壁間自己浴血死戰時,就曾大大吃過這一招的苦頭,他大叫道:“不好,咱們快——”
他猛一躍身,整個身形有如脫弦生箭,直向那邊猛撲過去,左冰也同時發動,飛快地起身躍了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卓大江的七傷神劍堪堪以雷霆萬鈞之勢發出,魏定國忽然雙掌一合,大喝一聲:“撒手!”
只見他雙掌斗然像是化成了千萬只,一連兩聲悶雷般的巨震發自他的掌勢中,看不清是怎麼一事,卓大江的長劍忽然被北魏一指彈中,“叮”然一響,卓大江手中只剩了半截長劍!
卓大江手中長劍忽然短了一半,立刻招式成空,魏定國卻在這一霎時之間大下殺手。
只見他一掌拍來有如無形,卻是疾如閃電,重如泰山,卓大江一著失而全盤陷入險境,他猛伸左掌,一掌迎了上去,只聽得轟然一震,卓大江退了三步——
卓大江恁一劍縱橫武林,成了當今天下公認的第一劍,但他掌上功夫較之北魏這等蓋代高手卻是遠遜,他一掌接下,已覺不妙,然而魏定國如何會放過這千載難逢之機,他閃電般接連又出兩掌——
這兩掌真乃魏定國畢生功力可聚,卓大江奮力接了一掌,胸中血氣翻騰,他沒有信心再接第二掌,然而在這情形下,他的手中劍卻是無法遞出半招,他心中狂呼道:“只要能歇過半招氣,我右手一遞出,雖是半截劍,天下有誰能傷我?”
但北魏怎會給他霎時之機,卓大江只覺排山倒海般的掌力又至,他髯鬚髮俱張,雙目如炬,猛然一收左掌,力道盡撤,右手半截劍卻是如電點出-一
他是拼了挨一掌要在北魏身上留下一點記號,魏定國冷笑一聲,右臂一探,掌勢忽然快了一倍有餘,眼看卓大江要在劍勢未足以前就得倒下,卓大江驀地大吼一聲,手中半截劍如一道銀光飛出,“嗚”然一聲射向魏定國小腹-一
“乾坤一擲”!這點蒼神劍中最後一記殺著,施出這招的時候,施的人多半是不想活著回去了,魏定國駭然而退,整了身軀在斗然之間平拔了起來,那半截劍子擦過他的小腹,堪堪差了半分落空而去,魏定國落了下來,冷笑著道:“卓大江,咱們冉幹吧!”
卓大江手無長劍,一連退了三步,魏定國一揚掌,正要劈出——
他的背後傳出一個低沉的聲音:“魏定國,咱們又碰頭了!”
魏定國聽到這個聲音,他的臉色一分一分地變了,他吸了一口氣,冷峻地道:“白鐵軍,又活得不耐煩了麼?”
他緩緩地轉過身來,只見白鐵軍和左冰並肩立著,白鐵軍那一條斷臂孤零零地垂著空袖,但是在魏定國的心目中,那卻是異樣的觸目心驚,他暗中喃喃地對自己道:“這個人是打不死的……”白鐵軍冷冷地道:“洛陽城外……嘿嘿,也許你今天是該惡貫滿盈了!”
魏定國冷笑道:“姓白的你是天堂有路不走,自尋死途!”
白鐵軍自顧自地繼續道:“金刀駱老爺子的血仇,今天該清算清算了。”
魏定國道:“金刀駱麼?姓白的你什麼身份替他作什麼主?”白鐵軍冷冷地道:“他有臨終遺言交在白某身上。”
魏定國的雙目中忽然露出殺氣,他呵呵乾笑了一聲,然後道:“不提那金刀駱的遺物也就罷了,提起來,姓白的,你今天走不了啦!”
白鐵軍滿不在乎地道:“死谷狹道里圍堵白某,白某高興走就走,還有人攔得住白某麼?”
他和北魏苦鬥過數次,從完全居於劣勢一次次鬥到可以持平相拼,他深知這武功深不可測的高手的脾氣,他知道現下雖然正說得好好的,魏定國卻就要發難了,於是他暗暗地把全身功力集聚在獨臂之上——
然而就在這時,天空忽然一縷紅色的火焰箭自西邊升起。升到數丈高時,忽地一爆而碎,於是滿天都是紅色火星,冉冉而降。
魏定國的臉色微微一變,他望著那滿天紅色星星之火,驀地仰天大笑道:“好,好,今天算是便宜你了!”
他忽然一拔而起,如一縷流星般向西而去,白鐵軍望著他的背影,喃喃道:“莫非又有什麼詭計?……”左冰道:“咱們要不要追過去看看——”
白鐵軍猛一回頭,只見那天下第一劍的卓大江仍然呆立在那時,臉上一片茫然之色。左冰走近去,施禮道:“卓老前輩——”
卓大江忽然長嘆一聲,他走上前去拾起地上的半截長劍,呆望著那支斷劍,又是一聲長嘆。
白鐵軍和左冰對望了一眼,他們都瞭解卓大江此時的心情,天下第一名劍竟然被人逼得斷劍出手,他心中的難過可想而知了。
左冰走上前去,望著卓大江道:“卓姑娘……令媛怎麼了?”
卓大江道:“被北魏擄去了……”
卓大江好像沒有聽見一般,只是落然地望著手中的半截劍,臉上神色陰晴不定,白鐵軍忽然冷笑一聲道:“折了一隻劍又算得了什麼?我白鐵軍折了一條胳膊,也不曾像這樣難過——”
卓大江揚目注視著白鐵軍僅有的獨臂,白鐵軍道:“我白某在絕谷里中伏,狹道里兩頭被堵,打得天昏地暗,白某九死一生在地上爬,那便不丟臉麼?嘿嘿,丟臉是一回事,性命得保又是一回事,保了性命就能下次再幹呀——”左冰大吃了一驚,他叫道:“被北魏擄去了?……”卓大江心中暗暗地道:“多謝你以激為勸的好意,可是我們的事怎能同日而語?你白鐵軍敗給了魏定國打什麼緊?我這卓大江三個字經得起栽這等跟斗麼?”
左冰見他默然,便上前道:“卓老前輩,那是魏定國啊!”
卓大江嘴角泛起一個淡淡的微笑,他低聲道:“不錯,那是魏定國,我原就打他不過的……”
他一揚手,那支半截的斷劍嗚然一聲飛去,不知落向何方,卓大江大踏步向前走去。左冰道:“前輩到那裡?”卓大江道:“到洛城裡去——”他停了一停,道:“先找家鐵匠鋪買柄鋼劍。”
白鐵軍和左冰目送著這天下第一劍手大步而去,心中都是一陣感慨,白鐵軍道:“魏定國作法愈來愈劣了,綁票這等醜事也做出來了。”
左冰道:“那卓姑娘被擄了,咱們要不要去幫卓老前輩一臂之力?”
白鐵軍望了他一眼道:“咱們只能暗暗地幫。”左冰點了點頭,道:“咱們現在也進洛陽城去?”
白鐵軍點了點頭,兩人便向洛城走去,這時,正是子夜時分。
天亮的時候,白鐵軍和左冰在洛陽城東街上一家面鋪裡吃著早點,剛出籠的大包子熱氣騰騰地,白鐵軍要了兩盤昨夜沒賣完的驢肉,一罈老白乾,便和左冰對喝起來。
兩人已有好久不曾在一起暢飲,左冰仰頭乾杯,忽然回憶起初逢白鐵軍的情形來,那是兩人並肩而馳,白鐵軍帶著一皮囊的美酒,左冰懷著一包大餅,兩人就一口氣吃完了餅喝乾了酒,最後白鐵軍索性把皮囊也扔了……
往事一幕幕地出現在左冰的眼前,左冰是個最重感情的人,想著想著,不覺眼圈都紅了。
白鐵軍喝了一大口酒,又吃了一大塊肉,忽然他停上了吃喝,雙目凝視著門口,只見麵店門口走進一個魁梧的大漢來。
左冰也向門口望去,只見門口進來那漢子正是北魏的門人虯髯漢子,白鐵軍輕踢了左冰一下,兩人都低下頭來,裝著喝酒了的樣子。
店內人原來又多又雜,那漢子也沒注意到左冰和白鐵軍,只是尋一個空位坐下,叫了兩大盤烙餅,便大嚼起來。白鐵軍低聲道:“咱們先付了賬,一個個走出去。”
左冰點了點頭,他背對著那漢子向酒保付了酒帳,先一搖一晃地走了出去。
白鐵軍趁那虯髯漢子低頭猛啃的時候,也悄悄混了出來,兩人在酒店外碰上了頭,立刻轉到旁邊一條靜僻的巷子中。
白鐵軍道:“北魏多半還在此城中……”
左冰道:“咱們要不要去找找卓老前輩?”白鐵軍道:“不必。咱們只要密切注意,卓老前輩反正也在此城中,晚上大約就有好戲看了。”
他們剛剛走到巷口,白鐵軍忽然一拉左冰,左冰和他同時躲到巷口角上,只聽見大街上傳來得得馬蹄之聲,一匹雪白的駿馬從城外衝了進來,馬上坐著一個青袍老和尚。
左冰幾乎驚叫起來,他拼命忍住,然後低聲道:“那瘋和尚?”
白鐵軍臉色凜重地點了點頭。
左冰見那瘋和尚已走了過去,便和白鐵軍一同走過大街,再從人叢中向城中心走去,白鐵軍忽然向前一招,左冰循著他手指方向看過去,只見前面一十丈處街邊一塊大牌,上面寫著:“吳氏老店”邊上寫著:“代客打造十八般兵器價廉物美”店門口一個人正在和掌櫃的說話,那人正是卓大江。
這時,一輛馬車得得而過,車上坐著一個頭戴斗笠的人,背對著這邊,看不見他的面也,他駕著車到了吳氏老店旁,猛一抖韁,馬車停了下來。
那人把斗笠一掀,低聲對卓大江道:“大哥,我來遲了!”
左冰卻在他一掀帽之間看清楚了他的側面,他心中一跳,緊握住白鐵軍的手,低聲道:“白大哥,是點蒼何子方到了!”白鐵軍道:“好啊,點蒼雙劍到齊了。咱們等著看熱鬧吧。”
這時那邊兵器鋪前卓大江走了出來,他腰間掛著一柄新打造的長劍,跨上那馬車,轆轆向前走去。
左冰道:“點蒼雙劍怕是準備要大幹了。”白鐵軍道:“就在今晚——”左冰道:“那瘋和尚一來,只怕形勢不妙。”
白鐵軍道:“咱們兩人真是隻看熱鬧麼?”
左冰只聽得心中熱血激盪,他緊握著拳頭道:“對,咱們好好幹一場!”
兩人混在人叢中走到城隍廟前,白鐵軍道:“咱們找個地方歇一歇,今夜怕是又沒法睡覺了。”
左冰點了點頭,兩人走到一家又小又髒的客店,要了一間房子,走進去倒頭便睡,醒來時,正是日正當中。
白鐵軍道“出去吃午飯吧。”
他摸了摸口袋,只剩幾個銅板,他苦笑道:“自從丐幫散了,我這幫主一點收入也沒有了,你還有沒有錢?”
左冰摸了摸口袋,凌姑娘送他的銀子還頗有一點,他笑了笑道:“小弟這裡還有一點,請你老哥大吃一頓不成問題。”
兩人走出客棧,當街便是一家頗有氣派的酒樓,兩人上了酒樓,在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下,左冰著實叫了幾樣好菜,又要了一罐上好老酒,白鐵軍開懷痛飲,連呼痛快。
左冰暗道:“我這白大哥雖然斷了一條手膀,那幹雲豪氣那時絲毫未減,這才是真正的頂天立地的好漢子了。”
這時酒樓走進一個人來,左冰低聲道:“北魏!”
白鐵軍用酒缸擋住自己的面孔,低聲道:“咱們低頭吃菜。”
北魏大模大樣地就坐在樓梯口旁,酒保主才遞上酒菜,樓梯登登而響,卓大江走了上來。
左冰陡然緊張起來,只見卓大江走到魏定國面前,在魏定國的桌上丟了一張素簡,然後施施然而去。
白鐵軍低聲道:“下戰書了!”
那北魏看了看桌上的素簡,冷笑一聲塞入懷中,就大吃大喝,過了一會叫酒保算帳離去,白鐵軍和左冰也付了帳走出酒樓,左冰道:“現在咱們到那裡去?”白鐵軍道:“回客棧去。”左冰道:“結賬麼?”
白鐵軍道:“睡覺。”
明月上升,夜又籠罩了洛陽城。
白鐵軍和左冰悄悄飄上了洛陽城的城垣上,守城的兵士來往戈巡,卻沒有發現這兩人已上了城牆。他們居高臨下地監視著整個洛城,白鐵軍道:“等一下的情形,咱們先計劃一下——”左冰道:“一切聽你的。”
白鐵軍道:“點蒼雙劍多半還不知道那瘋和已到了洛城,是以咱們需要密切注意的就是那瘋和尚——”左冰點了點頭,道:“咱們先隱著身形靜觀局勢?”
白鐵軍道:“不錯。”
左冰笑道:“我反正聽你的指揮,今夜我便做個職業打手,你叫我打誰,我就打誰——”
白鐵軍道:“最重要的便是跟著他們的一程,今夜全是一等一的高手,咱們千萬要小心——”
說到這裡,他笑了一笑道:“這一點我大可放心,論輕功,有誰比得上你?”
左冰還想謙虛一兩句,這時,下面城東邊竄起兩條人影,疾如流星,一直向城外奔來。
左冰和白鐵軍悄悄伏下,只見那兩條人影如兩縷輕煙一般已到了城外,左冰低聲道:“是點蒼雙劍!”白鐵軍點了點頭。
過了約有一盞茶時何,從城西城北同時出現了一條人影,別向城外奔來,左冰道:“西邊的是那瘋和尚!”白鐵軍道:“不錯,咱們盯住他。”
不一會那兩人都翻過了城垣落到城外,那兩人略一商量,然後一左一右地向前奔去。白鐵軍道:“瘋和尚在左邊,咱們緊跟著他——”
兩人有如四兩棉花般飄落城牆,然後同時向左邊跟了過去。
左冰和白鐵軍堪堪奔到一個林子裡隱下身形,忽然城裡又飄起兩條人影,白鐵軍咦了一聲,忙拉住左冰,伏在林裡觀看動靜。
那兩人果然向著這邊奔來,不一會已超越這林子前而去。
白鐵軍鬆了一口氣,暗道:“還好,尚沒有被這兩人發現咱們的行蹤。”
那兩人身法如電,卻是異常眼生,左冰道:“是敵是友?”
白鐵軍臉色凝重之極,他搖了搖頭道:“不敢確定,但八成是敵!”
左冰道:“難道北魏還有埋伏?”
白鐵軍搖頭不語,兩人等了一等,見不再有人出現,便悄然繼續前行。
漸漸,他們又走近昨夜那山坡。這時,那黃土路的盡頭又現了兩條人影,奇快無與倫比。
白鐵軍伏下身來,低聲道:“莫非北魏還有幫手?……那就麻煩了……”
左冰凝目望著黃土路盡頭奔來的兩條人影,他的臉上漸漸露出激動的神色,終於他喘息著低叫道:“是他們!是他們到了……”
白鐵軍道:“誰是他們?”
左冰興奮的聲音發抖,他緊抓住白鐵軍的肩頭,顫聲道:“爹爹和錢伯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