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天空漆黑,雖只相隔不到一丈,只是卻雙目難辨,老朽又道:“你——你怎知道錢大快交我一物?”
那黑衣人冷笑道:“我親目所見,你不必想弄什麼花招了,到底拿不拿出來?”
老夫緩緩伸手入懷,裝著滿面迷惑不解之色,摸出了一個竹筒道:“就是這個?”
老夫話聲未落,陡然之間那黑衣人一把抓了過來,老朽只覺右臂一麻,那竹筒已然落在對方手中。
老朽登時出了一身冷汗,不料對方武藝竟然高強如此,那人拿了那竹筒,打量了一會,老朽心知他一揭開竹蓋立刻便糟,此時老朽已完全喪失了以武相抗的念頭,一心一意打算如何逃脫。那人冷笑了一聲道:“就是這個簡兒?”
老朽故裝不解,道:“你——這筒兒是給你的麼,你拿去作甚?”
那人雙目一翻,黑暗之中只見那雙眼睛之中精芒陡長,神態好不嚇人。
那人緩緩伸出右手,一把向筒口劈去。
傾盆大雨灑在身上,老朽這時卻感到冷汗不停地沁著,只聽“咯嚓”一聲,那竹筒應手而裂。
霎時一道極亮的火光自筒中冒出,一直衝向長空,才大吼一聲,身形一掠,拼命向右邊逃去。”
那黑衣人也絕不料老夫這筒中的機巧,登時雙手一鬆,雙掌當胸一連退了好幾步,等到他發覺老朽疾逃的身形時,老朽已出十丈有餘。
老朽心中知道今日的對手太過高強,只望能逃出他的視線,進入前方的密林中或有一線生機。
老夫心知那錢大俠交給的那一柄魚腸短劍是萬不可能落在對方之手,對方之意看來完全在於那魚腸短劍,老朽雖不知那劍中有些什麼古怪,但是已隱隱猜到劍內的秘密關連十分重大。
老朽拼命地奔著,這時筒中冒出的火光陡然一暗,忽然只聽“呼”地一聲,老朽只覺目前一花,那黑衣人竟然有如鬼魅一般,已趕到老朽身前。
老朽驚得呆在當地,趕忙收住足步,那黑衣人逼近一步,冷冷一笑道:“姓姚的,是自找死路了!”
老朽心中緊張之至,卻不斷思索如何將那懷中之劍藏起來,那黑衣人似乎知道老朽心懷鬼胎,又是一聲冷笑,緩緩揚起右掌,一字一字說道:“最後問你一句,姓姚的!你拿不拿出來?”
老朽咬牙道:“拿出——什麼來?”
那人仰天一笑道:“那麼,你是死定了!”
老朽陡然吸了一口真氣,身形暴掠而起,這一次直向他停身之處衝去。
那黑衣人冷哼一聲,右掌一側,老朽只覺一股綿勁纏體而生,自己的力道再也遞不出去!
這時老朽身升半空,陡然天空霹靂一聲,一道電光直閃而下,大地為之一明!
這一明之間,老朽看清了停身之處原來左倚高壁,右面卻是黑忽忽地深谷!
這一剎那間,那黑衣人內力已吐,老朽索性一散力道,身形登時被他打得翻了一個身,就在一轉之際,老朽自懷中摸出那魚腸短劍。
這時老朽心中暗禱方才他在遠處沒有瞧清那錢大俠遞給老朽之物究竟是何,老朽這時將短劍不隱反露,他便不會懷疑那東西便是這短劍!
萬幸那黑衣人當時果然沒有看清,他看見老朽右手一揚,多了一柄短劍,仰天大笑道:“亮兵刃了麼?”
老朽假裝情急拼命,右手一翻,順在左掌上倒挑而起,這是一種很毒辣的招術,那黑衣人果然大吼一聲,雙掌平錯,老夫只覺右手一麻,那短劍啪地落在地上!
老夫一伸左足便待勾起那短劍,哪知黑衣人功力委實高絕,右手一揮,那短劍被他強大內力虛空一擊,登時飛了起來,落在右方深谷之中。
老夫呆了一呆,心中不知是憂是喜,雖說這短劍終沒有落在對方手中,但錢大俠的訊息也無法再傳達,就在這一呆之際,只覺雙手一麻,那黑衣人欺身過來,展開小擒拿將老朽脈門扣住!
老夫嘆了一口氣卻不得不作聲。
那黑衣人雙手一加勁,老朽只覺全身痠麻難耐,那黑衣人道:“姚九丹,你有神藥師這名號,今日看你能救得你自己一命麼?”
老朽道:“閣下恃強辱人,姚某學藝不精夫復何言。”
那黑衣人右手連動,點了老朽好幾處在穴道,便伸手在老朽懷中摸索起來,卻無所獲。老朽冷笑一聲道:“閣下別妄費心機了。”那黑衣人停下手,怒聲道:“你還有什麼花招麼?”
老朽道:“閣下若是要搶那錢百鋒交給姚某之物,姚某已經奉上了。”
那黑衣人問道:“什麼?”
老朽道:“那竹筒中所盛的百陽火引,可是千年難求的珍品……”
黑衣人大吼道:“錢百鋒給你那百陽火引作何用?”
老朽索性騙他:“他要老夫將這火引交給……交給他一個朋友!”
黑衣人呆了一呆道:“什麼朋友?名叫作什麼?”
老朽思索了一下才道:“一個姓左的朋友!”
那黑衣人果然吃了一驚,道:“可是——可是那左白秋?”
老朽點了點頭。黑衣人不再言語,而他倒有七成相信了,過了一會他又道:“那百陽火引可有什麼用途?”
老朽冷笑道:“乃是治療內傷聖品。”
那黑衣人忽然冷哼一聲,一聲抓住老朽脈道,冷冷問遇:。
“他叫你到何處去找那左白秋麼?”
老朽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得當,但乾脆不答,那黑衣人陰笑一聲,忽然老朽只覺脈穴之中沖人一股熱流,體內極為難過,初時還可忍耐,逐漸痛苦加深,難過之極,老朽忍不住呼了出來。
這時大雨未止,老朽口一張開,雨水滴了一嘴,那黑衣人陰笑不止,老朽嘆了一口氣道:“他叫姚某先找另外一人。,
黑衣人道:“另外一人又是誰?”
老朽笑了一笑道:“楊陸楊幫主!”
那黑衣人忽然大笑起,那笑聲之中充滿著狠毒,好不可怕,只是老朽這時有了把握,他對老朽這一番話是多半相信了,只因他在老朽身上搜了半天不得要領,他絕未想到那一柄短劍倒是他親手將之擊下深谷。
黑衣人漸漸收住笑聲,一把將老朽抓了起來,冷笑一聲道:“好。姚九丹,是你死期到了。”
老朽一言不發,他右手一收,陡然一掌擊向老夫前胸要穴而來。
老朽閉目待斃,忽然那內力一輕,黑衣人又收回掌勢!
老朽睜目一看,卻見那黑衣人低頭想了一想,然後對老朽道:“姓姚的聽著、今日我要你性命易如反掌,但我突然想到你還有利用的價值——”
老朽心頭一震,果然他接著說道:“我要你為我好好調夫幾付藥引。”
老朽哼了一聲,正待發言,那黑衣人陰笑一聲,老朽長嘆了一口氣,看出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了。
那黑衣人當時便將老朽點了暈穴,到了老朽醒轉之時,已經身處一個很深的地窖中。老朽被關在地窖之中十多年頭,基本每隔幾月那黑衣人必來一次,留下食品,及很多種藥物,要老夫配製,老者雖不知他要配這些藥物為何,有時閒來無事便配好了又予以毀去。
那黑衣人每次來取藥品之時,總是大怒要致老朽於死,老朽卻是聽天由命,看來他必不十分急求藥品,折磨老夫一二便又遠去。
老朽始終不能看見他的面目,那些年來,起初老朽念念不忘要逃出為錢大俠傳訊,但那地窖不知是何物所建,再也逃之不出。
慢慢地老朽也死了這條心。
那知到了近兩三年以來,那黑衣來得次數越越來越多,有時更是數月不離去,看來是將那地方作為一個根據之地。
終於有一日,那黑衣人又到地窖之中,他拿出數包藥材,叫老朽為他配製。
老朽找開一一查看,心知那幾種藥一旦配製成功,乃是一種極為厲害的毒藥,能夠害人於無聲無色之間,而且是慢性殘殺,老朽立刻想到他是要用以害人,本待一口拒絕,但這次見他面上神色甚為沉重,分明是志在必得,自己若是又拒約,多半會立下殺手。老朽心念一轉,便假意冷笑道:“你要姚某作,姚某卻要問你一事。”
那人雙眉一皺道:“什麼?”
老朽道:“姚某為你所囚十年,卻始終不知你姓什名誰,姚某就是一死也不瞑目!”
那人冷笑道:“你何必一定要想得知?”
老朽也冷笑一聲道:“你何必一定要姚某配藥!”
那人沉吟了一會,冷笑道:“你聽仔細了老夫魏定國!”
老朽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魏大俠,難怪有資格與錢百鋒作對!”
魏定國仰天大笑道:“作對?姓錢的夠資格麼,武林中人千夫所指——”
老朽心中一震道:“他,他作了什麼?”
魏定國面色一變道:“他……他害了楊陸!”
老朽陡然心中一驚,這其中的蹊蹺原來在這裡,魏定國千方百計要搜老朽身上之傳信,難道他有什麼陰謀怕錢大俠與楊幫主對質麼?他,他這種陰險的人什麼事都作得出!老夫面上聲色不變,嘆了一口氣道:“他……他竟作出這等事?”
魏定國似乎不願多提此事,冷笑了數聲,便離開了地窖。
老朽心中暗想,如今老朽這條命更要緊了,那秘密我知其一二,若是不為他配藥,那是必死無疑.為他配了,害人千萬,但保得一時,總還有逃出去的機會。
考慮不下,以後一個月中,老朽天天苦思。
總算上天相助,老朽無意之中想通了一層道理,終於想出了一道解藥。
當下心頭之困既解,便將藥配置完畢,老朽一時興奮過度,竟忘記雖得解藥之方,自己卻出不了地窖又有何用,當下便想將已配好的十二瓶藥擊毀,尚未動手,那魏定國卻已到來。
老朽堅持不肯交藥,他怒火大發,一掌擊斷老夫左臂。登時搶走了三瓶,老朽右臂一振,將其他九瓶一齊擊碎,魏定國功力雖高卻也救助不及。
當時他雙目之中兇光四射,一步步向老夫走來,正在這時,突然那地窖外有了足步,顯然是有人經過。
魏定國似乎對這地窖根據地萬分重視,立刻轉身出窯,以後便聽得連連硬擊之聲,老朽心中大疑不已,不知是那個高手能和魏定國強擊交手!
姚九丹說到這裡,嘆了一口氣,他萬萬不料能和魏定國在地窖上硬擊的竟是二十多歲的少年——白鐵軍。
白鐵軍那日在古廟之中迎敵,連擊幾十掌後不敵而退,便是和魏大先生交手,他當時發現一個活動燈座正是那地窖的入口,他沒想到他任意一動那燈座,天可憐姚九丹竟能逃出,使這一切隱密能重現世間,只是他不知其中曲折!
左冰聽得全神貫注,姚九丹歇了一會,才接著道:“後來那交擊之聲不再響起,然後……然後便是大火!魏定國放火燒了他的秘密,自然連老朽一起燒……”
左冰見他神色益發慘然,想起他一身焦黑,心中不由打了一個寒噤。
姚九丹接著又道:“老朽全身衣眼都著火了,神智已然模糊不清.拼命向出口衝去,那知那平日百擊不開的石門竟然一撞而開,這真是奇蹟!奇蹟!老朽呆了半晌,忽然全身一痛,神智才清醒過來,不再多想,拼命地向外一直奔去,才奔出大門數步,身後轟然一聲,整個廟宇都倒了下來。
老朽火傷太重,走了不遠,便倒在山坡之上,一路滾下來,正好滾到這谷中,勉強配了草藥內服外敷,但雙膝用力太過,已然註定殘廢!
老朽當時真是絕望已極,好不容易逃出地窖,即又落在這絕谷之中,而且雙足殘廢,再難行動,心中所知秘密又傳之不出!
後來老朽逐漸平靜下來,心想在谷中有外人的機會較這在地窖中總要大得多,只怕自己生命延續不久,便爬出來打死了一支野獸,除皮記錄心中所知,這幾日以來傷勢越發不得收拾,天幸……天啊,你……你竟找到洞中,這不是天意啊!”左冰呆呆地望著姚九丹,忽然姚九丹面上神色一僵,筋肉抽搐起來。
左冰吃了一驚,一步跨上前去,右手一探,緊緊拍在姚九丹的背脊之上,那妙九丹忽然一張口,一口鮮血噴射而出。
左冰內力才發,那姚九丹陡然大叫道:“快收力!”左冰呆了一呆,姚九丹面上神色古怪,哈哈怪笑道:“我……我終於傳出去了……”
忽然他似乎想起什麼事,怪笑之聲立刻停止了下來,雙目注視著左冰,一字一字道:“你——你也出不了此谷!”
左冰一怔,這的確是很困難的,但眼見那姚九丹雙目之中渴望之情呼之欲出,咬咬牙裝作輕鬆地道:“在下——在下出入自如!”姚九丹吁了一口氣,左冰搶著道:“姚老前輩,你——你為何叫我收止內力?”
姚九丹慘笑一聲:“姚某自知已至發功時際,若是外力一入體內,立刻崩散反擊,那臨終散功之力甚強,你不留神之下,多會受傷,而且若你出力相抗,則姚某八脈立斷——”
左冰知道他有神藥師之稱,醫學方面自然知之甚詳,吶吶答道:“那……那怎麼辦?”
姚九丹嘆了口氣道:“老朽已知今日是散功之期,天幸你及時趕到,現在只有靜候功散,好在老朽已無他憾……”
左冰心中不忍,姚九丹又道:“那魏定國搶了三瓶毒藥,那素藥極為霸道,解藥老朽書之於獸皮之上,你——你千萬出谷之後,立刻交於一個武林高手,並將之公開……”
左冰見他聲音越來越低,驀然之間,那姚九丹大叫一聲,全身骨節一陣急響,那本已殘廢的雙足這時竟能一站而起,雙目之中精芒四射,滿一片鮮紅,神色好不怕人。
左冰嚇得不由退了一步,那姚九丹又是一聲大叫道:“魏——定——國——”話聲未完,猛然一跤跌在地上,眼見是不活了。
左冰心中慌亂加麻,他呆呆望著姚九丹,心中默默地忖道:“姚老前輩,在下一定會將你一生的願望實現,蒼天保佑吧!”
左冰拿著獸皮緩緩走出洞來,尋來了大的小的石塊,一塊塊將洞中堵死了,眼覓那空隙一點一點小起來,最後一塊石子堆完,左冰恭敬地行了禮。
這時他只覺思潮紛雜,忍不住席地坐了下來,緩緩伸手入懷摸出那一柄一切關鍵所在的魚腸劍,真是老天有眼,這許多秘密,這許多陰謀,竟然一件一件由左冰無意之中發現。
那短劍中“事急,楊兄速來見我”的短語和姚九丹的故事是大有關聯,看來,楊隱的死是大有文章了。
羅澤石,還有那羅澤石,左冰只覺那一件事都都好像是有關連,又好像每一件事都是雜無章序,也許,當每一件事都能連貫一致,便是水落石出,真相大白的時候了。
想到那朗倫爾,又想到姚九丹,短短的幾日中,竟然在這絕谷之中連連遭遇奇人奇事,而且,兩個人的臨終都是要取那魏定國之命!
“魏定國,魏定國!”
左冰暗暗地默呼,那朗倫爾神秘的身份,高得出奇的武功,那陷害錢大伯的陰謀,一件一件湧上腦際。
想起錢大伯,便想起了爹爹,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出了這山谷。
左冰搖了搖頭,站起身來,夜風拂在身上,他茫然地而行,不知走了多久,走回李百超居住之處。
這時李百超大約已不再沉思難題了,居處透出昏黃的燈光,左冰走了進去,只見李百超盤膝而坐,一言不發。
靜靜的夜裡,左冰默默望著白髮蒼蒼的李百超,想到李暮年喪子的心情,自己想說句話,卻是不知從何說起。
夜風呼嘯,松火陰暗,李百超眼神湛然,正在專心一致卜課,忽然咦的叫了聲道:“奇怪!奇怪!”
左冰忍不住問道:“前輩有何發現?”
李百超緩緩拾起腳下雙掛,凝神又推研了半天,望著左冰道:“這掛顯示吉凶應於旦夕,偏有大利客座,老弟險中得救,行將大利。”
左冰心中對他之能,真是五體投地,不由不信,李百超道:“此地只有老夫與弟臺兩人,武功均是有限,如說遇兇逢救,真是參司不透,再說此地唯一通路,昔年已由老夫父子封閉,老弟此番要出去,只怕大大不易了,如果不出谷地,有何大利可行?”
李百超沉聲又道:“老夫五十而後,問掛十九不離,七十而後,那可說是心如止水,神靈交融,難道今夜心亂不準麼?”
左冰這才找到機會,將這數日所聞所見告訴李百超,李百超淡然道:“老夫知這谷中有谷,其下定有隱居高人,但彼此遁奔逃避,何必相識,再則這谷中地勢險峻已絕,非有上乘輕功,絕難行走,唉,難道這救星便應在此?”
原來左冰輕功絕頂,他這數日到處行走,在他看來雖是山勢崎嶇,卻並未有行不得之苦,其實便是武林中人,能安步當車,行此如覆平地,也是數得出的高手了。
左冰忽道:“李老前輩勿憂,那……那‘岳家散手’……很管……很管一點兒用哩!”
李百超一驚道:“什麼,‘岳家散手’你看懂了?”
左冰見他滿臉驚異之色,略感不好意思地道:“那……晚輩照著書中所載,那動作簡樸,但威力可大得很!”
李百超嘆口氣道:“天生稟賦,雖強何為?麟兒參悟半生,再加上老夫推敲,也只能窺皮毛,精微之處那能領會?不然麟兒又豈能慘死於敵人之手?”
那“岳家散手”原是嶽武穆一生武學精華,世人只道穆王長於戰陣,衝鋒奪關,那裡料到他是一個內家絕頂高手?左冰自幼受天下怪傑錢百鋒教授內功,這運氣之道已臻上乘,是以學起招式,真是事半功倍,毫無滯疑之處了。
左冰見李百起神色慘淡,星光下更形蒼老,想到自己只怕也要被困在這谷底,心中真是百感交集,對李百超油然而生親蠻之感,脫口道:“前輩學究天人,晚輩如不能出谷,此生願奉前輩,得聆教益,也是不枉生了一場。”
李百越淡淡一笑道:“你前程似錦,便有遇合,且看老夫機緣若何?”
左冰道:“有前輩妙陣,天下人只怕再難以入內,令郎不幸,也是遭害於陣門之外,前數日敵人分別入谷,但卻不得其門而入,高坐妙陣內,暢談天下事,前輩且釋憂懷,晚輩陪您老人家對奕一局如何?”
李百超道:“天下陣法,有人布得,便有人解得,豈可仗恃?昔年西域蓋代奸雄凌月國主,他無論陣法,奇門八卦,五行休生之學,都不在老夫之下。”
左冰幼時曾聽錢百鋒說起本朝數十年前,大破凌月國的故事,此為本朝開國以來第一件大事,是以傳這極廣,當下左冰道:“凌月國主,不是敗於前輩之下,一蹶不振!”
李百超搖頭道:“凌月國主那裡是敗給老夫?他是敗在一代奇才董其心手中,老夫生平見過幾個大智大慧的人,至今猶難有出我董老弟之右者。”
左冰道:“率軍直搗黃龍的不是前輩您麼?”李百超道:“像董其心,凌月國主這種人,如果學武,便是一代宗主,如果學佛便是一代大師智通圓慧,如是心懷叵測,那真是非同小可。”
他歇了歇氣又道:“昔年凌月國主以四旬之年,敗於我那廿歲左右之董老弟,實是天意懲兇、利令智昏,使他輕視了我那沉穩無心的董老弟。”
他一生之中,心中只飲服兩人,一人便是昔年甘青總督安靖原大元帥,李百超佐助安元帥如水乳交融,相得益彰,另一個便是董其心,是以只要一提此人,李百超不禁眉飛色舞。
左冰聽得悠然神往,不由道:“董老先生上次解了小人之圍,雖是年逾古稀,但丰采依舊,神光照人,晚輩恨不能早生數十年,得睹董老先生英鳳俠行。”
李百超含笑道:“這種大智大慧的人,真是幹百年難得一見也,想不到老夫暮年有幸,又能得見一人。”
左冰問道:“是卓姑娘麼?”
李百超搖頭不語,半晌忽道:“如果敵人侵入陣內,你千萬不要管老夫,自顧逃遁,你輕功頗好,一定能逃得了。”
左冰搖頭道:“咱們同手抗敵,總勝似前輩一人對敵。”
李百超正色道:“老夫救你一命,豈願你又傷於奸人之手?”
左冰道:“前輩難道要陷小人於不義?”
李百超嘆息道:“楠木與朽木熟重!老夫風燭殘年有何留戀?你留在此,與老夫共列,又有什麼價值?”
左冰道:“晚輩與前輩相較,真是有若痴人,老前輩這比喻怕有點不妥當!”
李百超厲聲道:“你走是不走?”
左冰這人生性最是隨和,從不人以難堪,當下口中道:“好……好……晚輩這便走。”
但腳步卻動也不動,雙目瞧著李百超,全是真摯之色,李百越高聲叱道:“你問為什麼是不?老夫不願見一個能承襲董老弟的人死在面前!”
左冰一震道:“什麼?”
李百超喃喃地道:“吾教之興,漠北之英,不死禪師真具大神通,存在眼能識數十年光陰之後事。”
左冰呆呆的望著他,心中不解,李百超正視左冰,又緩緩地道:“知其不可而為之,禪師,禪師!我李百超只有以死相渡,報答禪師大恩。”
左冰正要發問,忽然谷中一陣怪嘯,聲音刺耳,令人心驚膽顫,李百超臉色大變道:“來的至少兩人。”
那嘯聲才一停止,只聽見谷中一個沉重的聲音道:“在下一路追趕閣下,是好漢劃下道來。”
左冰一聽這聲音,心中狂跳,對李百超道:“不妨事了,來的是朋友。”
李百超一怔,左冰已放步出屋,東轉西轉,幾個起落便走出重重陣外,只見月光下一個如鐵塔般的大漢,揹著他沉穩而立,就瞧那背影,已是威風八面了。
左冰脫口叫道:“白大哥是你!”
那大漢慌一轉身,也欠聲道:“左兄弟,你怎會到這兒?”
左冰放目而視,只見白大哥身前五步,站著一個老者,正冷冷打量兩人。
白鐵軍道:“待為兄和這奸賊了結,再和兄弟敘話,對了,左兄弟,這賊子腳底滑溜,你替大哥注意了。”
那老者正是擊傷玉簫劍客的人,白鐵軍離開蘭姑娘,北行第三天又撞著此人,他一路跟蹤幾次,幾乎著了這老者道兒,最後一次,白鐵軍偽裝食了老者下的毒藥,老者以為他必死,這便又來到谷底,不意才一入谷,白鐵軍已尾隨而到。
那老者瞪著左冰道:“快將‘岳家散手’秘笈交出,老人便放你兩個小輩,不然嘿嘿!那姓李的便是模樣!”
左冰叫道:“白大哥,這人上次在此殺了一個前輩……”
他話尚未說完,白鐵軍雙手一合叫道:“看招!”
那老者驀的一縮身,閃過一招,身形微動之際,已然連發三招,白鐵軍見招破招,從容對應。
這時李百超緩緩走出,那老者見對方人愈來愈多,知道佔不了便宜,全勁擊了一掌,驀然縱身而起,白鐵軍叫道:“左老弟,快追。”
左冰反應快捷無比,聲未落身形早起,但前面老者身形實在太疾,幾個起落便消失了身形,左冰立足嘆息道:“小弟起步慢了半步,至多可以和他保持一定距離,如說要追上,卻是辦不到的事。”
白鐵軍點點頭道:“此人怪異,輕身工夫真是匪夷所思。”
李百超打量著白鐵軍,忽道:“閣下如何進此谷中。”
白鐵軍道:“小可從東南一處小洞進來!”
李百超大驚道:“那……都不是被萬鈞巨石封住了?”
白鐵軍點頭道:“但巨石當心之處,卻有一個容人小孔,所以通行無阻。”李百超喃喃道:“化石神丹,這老者居然配成了失傳多年的丹方,看來要求這‘岳家散手’,真是處心積慮了!”
又對白鐵軍道:“多謝閣下代逐強敵,此人身法怪異,倒使老夫想起昔年江湖一大魔頭,但這魔頭已死於我查兄弟之手,這倒奇了!”
白鐵軍急問道道:“什麼魔頭?”
李百超道:“這魔頭綽號天禽,與天劍天魁齊名,人稱天座天星!”
白鐵軍忽然想起師父的事來,跌足嘆道:“正是天禽身法,天禽身法!難怪無人能及。”
李百超道:“此人多半是天禽徒侄之輩!”
李百超說完肅容入內,白鐵軍與左冰談起別來之事,愈說愈是精神,不禁長夜已盡,曙光早現。
左冰道:“如非白大哥前來,小弟只有終老此谷了。”
白鐵軍望著那直山勢,點點頭道:“如果兄弟不成,作大哥的更是不用談啦!”
兩人談話之間,李百超走上前道:“此地既是通開,老夫再難在此靜修,天亮了和你們一走罷了,老夫到東海去會會故人!”
三個吃了早飯,往谷東南走去,走了一個時辰,來到一處峽徑,前面是萬鈞巨石,路擋得死死的,真是水洩不通,李百超道:“老夫昔年運用機關之學,歷經艱幸,造此將天險,卻不料強中更有強中手,這巨石是白設的了。”
左冰定眼一瞧,那石中央有一方小孔,用浮泥隱盡,不留心卻也瞧不出來。
原來那日李百超起立走到石旁,發現此秘密,連忙趕回家報告,但才一到家,強敵躡足而至,終遭殺害滅口。三人鑽孔而出,行了一天,來到大道,恰巧三人路途均異,便在交叉口分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