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以後,我會和那少年將軍高君集一樣,我……我不再會快活起來。”左冰默默地道。
但他怕再見那崖邊傷心的老丈,不知什麼時候,他帶着滿懷的不解和傷痛悄悄地走了。
天上的疏星伴着一輪發毛的淡月,平原上一望無垠,大地靜得似乎停止了脈動,只有遠處的河水,不時傳來一陣嗚咽。
白鐵軍披星戴月地不知已跑了幾許路程,這時,他停下了腳步,向四面打望了一下,然後繼續向前疾行。
黑暗中,前面出現了一片林子,白鐵軍略為考慮了一下,便舉步穿入了那片林子,林子中靜得連一聲鳥叫都沒有,白鐵軍穿過這片林子,舉目一看,前面露出一片牆角,竟然是一座大廟。
那廟看上去前後有好幾殿,但是黑壓壓的沒有半點燈火,也沒有鐘鼓之聲,倒象是一座荒廢敗壞了的古廟,白鐵軍到了廟前,只見一扇油膝脱落的大門半閉着,他輕輕推開,發出“咿呀”一聲。
門內依然是一片黑暗和寂靜,白鐵軍一直走入正面的大殿,他舉首望處,只見殿門上一塊橫額,上面四個牽巢大字:“清原古剎”
殿內一片黑暗,甚至連一點香火都沒有,白鐵軍走到香案前,只見正面矗立着三座菩薩,左右的兩尊是金童玉女,正中的一尊坐在蓮台上,象是觀音大士的模樣,白鐵軍伸手掃了掃神象前的供案一下,案上除了灰塵以外什麼都沒有,他心中暗道:“我就在這案桌上睡一覺再説。”
他正要爬身上桌的時候,忽然窗外一縷月光射了進來,正好照在那當中菩薩的頭上,就在這時,白鐵軍忽然發現了一樁怪事——
那泥土塑的菩薩這時候一雙眼珠忽然動了一動,白鐵軍吃了一驚,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以為是自己的眼睛花了,等他睜開眼再看時,那月光已經隱去了。
他悄悄從懷中掏出火熠子來抖手一晃,藉着火光看去,只見那菩薩一動也不動,一雙眼球分明是上雕的,一點異樣也沒有。
他不禁暗自笑了一下,熄了火重新躺下休息,這時廟中忽然飄過一陣輕風,過了一會大殿中忽然明亮起來,原來掛在東壁角下一盞油燈不知什麼時候忽然自動燃亮起來,殿裏依然不見一人,甚至連供案上的白鐵軍也不見了,只有供案的正當中插着三支暗綠色的鋼針,一望而知是浸過劇毒的。
這時,奇怪的事又發生了,那盞掛在東壁角上的油燈忽然又自動熄了。
供桌底下,白鐵軍悄悄地爬了出來,他輕輕伸出手來,戴上了一支鹿皮手套,然後把那案桌上的三支鋼針拔了下來,放在手中。
他心中暗暗思道:“分明是有人要謀害於我,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想到方才那盞自動明滅的掛燈和那菩薩會動的眼珠,心中不禁打了一個寒噤,他沿着供桌摸到那菩薩的正側方,伸手摸了一摸,再敲一敲,發出清脆的一響,他心中暗道:“莫非這菩薩是個空的,中間藏了人?”
他一念及此,再也不多考慮,掌心忽然發勁,只聽得“劈拍”一聲,那比真人還高的菩薩在剎那之間忽然化為粉碎。但是菩薩中並沒有任何東西,白鐵軍見自己無緣無故毀了一座神像,心中不禁十分後悔。
就在這時,他伸手一摸,在那菩薩的座底上忽然摸到一個鐵環,他心中忽然一動,暗道:“是了,這空心的菩薩下面連着這個鐵環的,鐵環下面一定是個地窖,那藏在菩薩中的人。必定是早已溜下去了——”
他想到這裏,伸手就拉,然而就在這時,他的背後忽然一陣輕風又起,他一驚之下,反手便是一掌打出,同時閃電般一個轉身,黑暗中那一掌之力如石沉大海,也看不見半個人影。
白鐵軍是個身經百戰的老手,他不加思索,反手再向後方發出一掌,同時人身向左閃出了五步。
同樣的,那一掌之力依然有如石沉大海,白鐵軍掌力卓絕,這兩掌打出,普天之下能硬接下的不會有幾人,這時兩掌之力完全落空,但是四周半點聲響也沒有,分明是被人硬生生地化納了下去,白鐵軍霎時之間,額上全上豆大的冷汗,他知道遇到平生未遇的高手,他長吸一口氣,朗聲道:“哪一位朋友身懷絕世神功躲在這裏弄神弄鬼?”
黑暗中沒有人回答,白鐵軍把全身功力聚在雙掌下,提氣再次喝道:“藏身的朋友,在下若有得罪之處,就請出來面對面的談談——”
他話説了一半,立刻感到一股巨大無比的掌力迎面襲到,白鐵軍此時有如一個拉滿了的弓,一觸即發,他一矮身,雙掌連出,一口氣拍出三掌,這三掌用力之佳,配位之妙的可稱得上爐火純青,只聽得轟然三響,白鐵軍幾乎被震得血氣浮動,黑暗中,只聽得對面也發出一聲長長的吸氣聲。
白鐵軍又驚又駭,他猛一伸手,觸手生涼,原來他出手發掌,不自覺之間已前行了五步,又到了原來那菩薩神座之前,他手中所握正是那個鐵環。
白鐵軍心一橫,猛一提勁往上一拉,果然被他拉起一大塊石板來,然而就在這時,又是一股掌力擊到他的背後——
白鐵軍藝高人膽大,他奮起神力揮動那塊石塊向後一擋,轟然一聲,那塊石板竟被那偷襲而至的掌力震得粉碎,白鐵軍手中只剩下了一雙鐵環。
他卻趁着這一剎時之間,身形一斜,閃電般悄悄從那石板揭開處躍了下去。
白鐵軍一身駭人神功,一出道就聲名大起,威名直追前輩高人,這時被人在暗中一再戲弄,實則已是滿腹怒火,他心中一橫,便不顧後果地躍入地窖,他估量敵人便是要想尋件什麼東西把這地窖的出口堵住,只怕一時也沒有那麼快,他倒要先看看這地窖中究竟搞的什麼花樣。
他雙腳才一落地,已經凝目向四面打量了一週,只見這地窖中四面空空,什麼也沒有,因為空的緣故,看上去倒像是比上面的大殿還要大似的。
他身形如箭,霎時之間已經圍着這地下空遊走一週,但是奇怪地是竟我什麼也沒有發現。
這時,那頂上的出口上發出呼的一聲,白鐵軍知道上面將被堵塞了,他長吸一口真氣,身形驟然如一支箭一般快地向上射出,仰頭望處,好出口堪堪被一塊巨大銅板蓋上,此時白鐵軍身形離頂不及三尺,只見他猛一聲大喝,拳出如山,轟然一聲暴震,頂上的銅板竟被他一掌之力擊得塊塊碎裂,呼的一聲,白鐵軍的身形正好從裂口衝出。
黑暗中只聽得一聲陰森的冷笑:“嘿,好掌力,看來江湖上的傳言還有幾分可信。”
白鐵軍拿定身形,喝道:“什麼人?你究竟是誰?”
黑暗中那人哈哈一笑道:“你還不夠資格問這話。”
由鐵軍沉住氣道:“你知道我是誰麼?”
那人怪笑道:“白鐵軍。你不要問我是誰,反正你今日不能活着離此。”
白鐵軍一震,脱口而問道:“你怎知道我的姓名?”“
黑暗之中一片沉寂,那人不再回答,白鐵軍再追問道:“你怎知道我的姓名?”
那人仍沒有回答,白鐵軍手一揚向着方才那人發話的方向拍出一掌,自己的身形卻是同時移形換位到了另一個地方只聞空蕩蕩的一震之聲,顯然那人已不在了。
白鐵軍憑着記憶,一個箭步縱到了角牆那盞油燈前,他伸手一摸,正摸到了油燈,他想把那盞油燈取下來點燃,但是他一取之下,竟然沒有拿得下來……
白鐵軍不由暗暗咦了一聲,他再用力一提,忽然咔嚓一聲,眼前的一道道牆壁突然開了一個通口,白鐵軍只覺自己心中忽地猛然一陣狂跳,彷彿有一種預感,這個秘室之中的東西將要給他心中的一切疑惑一個答案,但是那究竟是什麼,白鐵軍也捉摸不定,只是閃身一步跨入——
就在這時,忽然他的背後又是一股無比強大的掌力襲到,白鐵軍憑直覺就知道,這一掌之重真是平生未遇,除了躲避,沒有第二條路走。
只見電光火石之間,白鐵軍施出了渾身絕學,他左右一陣亂扭,整個身軀向後一倒,呼的一聲迎着那強勁無比的來襲掌力倒竄出去,竟是一絲傷害也未受到。
這一式叫做“狂風飄絮”,原來是公孫大娘七十二路越女劍法中的收尾之式,傳説中公孫大娘手揮長劍,款扭纖腰,搖曳生姿之中忽而身劍合一,能取十丈之外敵人首級,這種前古絕學在武林之中早已失傳,白鐵軍年紀雖輕,卻是武學淵博之極,在這緊要關頭猛可施出這一招“狂風飄絮”,委實精彩之極。
白鐵軍雙足方才落地,立刻感到襲擊又至,他雙掌一錯,一口氣封出十掌,方才把陣腳穩住。
他才吸一口氣,立刻知道對方是要致他於死地了,一種空前未有的畏懼之感襲了上來,有生以來這是第一次使他感到不可力敵,因為他發現對方的掌力似乎猶在他之上。
白鐵軍在腦海裏飛快地盤算了一圈,他沒有選擇的餘地,除了一拼。
於是他把一身功力全聚集雙掌之上,用最穩健的掌法固守了三十招。
白鐵軍到了三十招上,他已經無暇去分想這個黑暗中不肯露面的人穿竟是誰了,他知道,只要自己稍一分心,立刻就可能送掉性命。
嗚嗚的怪風在黑暗中呼嘯,不時夾上兩聲平地焦雷般的暴震,白鐵軍已經連續用十成功力發出了五十掌。
那黑暗中隱伏着的怪人仍是一聲不響,只是掌上的招式愈施愈奇,掌力也愈來愈重,白鐵軍暗想:“雖不知道這人是誰,就從這掌力上看,當今天下只怕要數他第一了。”
黑暗中掌風依舊,白鐵軍一鼓作氣連發了一百掌,每一掌都足以震動動天下武林,然而在黑暗中那人的狂攻之下,卻是有如石沉大海,這種硬拼上乘內功拚掌的打法,任你內力再長也難持甚久,白鐵軍天賦異秉,竟然硬生生地碰了一百掌,未露疲態,黑暗中那人也漸漸服了。
匆匆之間,又是五十招過去,這其間兩人所出招式美妙無窮,可惜天下武林人沒有眼福,讓這麼一場百年難見的高手拼殺默默地在黑暗中進行。
白鐵軍覺得壓力愈來愈大了,他雙掌承受之間已無法測度出對方究竟還有多潛力,但是他知道自己已經接近力竭了。
只聽得轟然一震,白鐵軍一聲悶哼,踉蹌着倒跨一步,敵人重手法掌風又至,白鐵軍觸掌再退,他退了三步,雖退未敗,步履之間有若行雲流水,堪堪跨到第三步,已在一個絕妙無比的逢隙之間驀身而起——
白鐵軍這一招抽身而退雖是敗走,實則已把武學的上乘奧妙發揮到極點,黑暗中那人一聲大喝:“打不過就想走?躺下!”
他雙掌向天,一記百步神拳向白鐵軍擊到,白鐵軍頭上冷汗如漿,他這撒身退走目的就在引起對手一絲輕敵之意,這時對方一掌擊出,雖然威力仍是無比強大,但是白鐵軍馬上知道時機到了——
他騰身在空,猛一個扭身,雙拳齊發,大喝道:“未必見得。”
這雙拳之力,乃是白鐵軍畢生功力所聚,轟然一震,黑暗中那人“登登”連退兩步,白鐵軍的身形卻如一顆流星,以無以倫比的速度飛過空中,落到廟外,再一騰身,已出了這所怪廟。
白鐵軍只覺自己全身百穴彷彿都被一股蒸氣熱流所塞滿,軀殼彷彿要爆炸一般,他頭腦中也是一片渾沌,只是口中模模糊糊地道:“……即使不及你……也差不了太多……”
他的身體只是機械式地一起一落,然而當他第八次縱起時,忽然全身一軟,整個人跌落下來,不省人事。
不知過了多久,白鐵軍驟然醒來,他四面一看,只見自己落在一大片叢林之中,隱藏得十分穩當,他深深呼吸兩口,立刻發覺自己並未受內傷,方才完全是被那一掌硬碰震盪昏暈,他再調息了幾口氣,便悄悄躍出叢林。
才出叢林,一抬頭,只見滿天都是煙塵,那一座大廟竟然已被燒得只剩幾根殘梁斷檐,餘焰猶自吞吐跳躍。
白鐵軍暗暗納悶,他躲在一塊大石之後,暗暗忖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這廟怎會被人燒去?”
他想了一想,忽然有一個靈感閃過腦中:“莫非是黑暗中那個高手自己燒的?”
他想到這裏,立刻想起在廟中的情形,他暗自點頭忖道:“也許那人在廟中有什麼絕大的秘密——對了,多半就在最後我提取油燈時發現的秘室中,也許那秘密既不能讓人發現,又無法帶走,只好付之一炬了……”
他想到這裏,自覺有幾分道理,他望了望那餘人尚在的殘廟,想道:“難怪他是想要致我死地了,方才他多半還在四周尋查了一遍,卻沒有發現到我,以為我已經遠去了……”
他悄悄地站了起來,向四周打量了一番,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影,終於他再次鼓起勇氣,走入那支離破碎的殘廟中。
但是除了碎瓦斷梁,什麼都找不到了,白鐵軍默默走了出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沿着林邊的小道向前走去。
走到彎道之處,他回望瞭望火光漸黯的廟址,方才那一場苦戰的景象忽然浮到他的眼前,他暗自搖了搖頭,默默想道:“白鐵軍,你已經被人打敗了。”
他懷着一種少年人初嘗失敗的奇怪滋味,緩緩地離開了那片叢林,在他的心中隱隱有一些悲傷的感覺,雖然他早就明白一點,不論武功多高的人,總有被打敗的一次,但是當這失敗來臨的時候,他不由自己地變成彷彿從未有過這種心裏準備似的。
“他是誰?”“他究竟會是誰?”他一面走,一面不斷地自問着。
走過了一片平原,河水聲逐漸響了,他知道已到了河邊。
河邊一個人也沒有,白鐵軍站定了身形,尋找到一棵數圍的大榕樹,然後向西面數過去,數到第二十一棵柳樹的地方,停了下來。
他望了望樹下,一大塊磨光的石桌,他點了點頭,暗道:“不錯,就是這裏了。”
他等了一會兒,遠處傳來了一陣微弱的馬蹄聲,雖是微弱,但是在這寂靜的空閒卻是聽得異常清晰。
過了一陣,遠處出現了一人一騎,白鐵軍站在樹背後窺看,那人奔得近了。白鐵軍低喝道:“湯二哥麼?”那人一躍下馬,道:“幫主,你先到了。”
白鐵軍道:“湯二哥,情形怎樣?”
湯二快一把抓住白鐵軍的衣袖,聲音中充滿着喜悦:“幫主,好消息,好消息。”白鐵軍道:“什麼好消息?”
湯二俠道:“前天夜裏從開封傳來了消息,獨霸梁山泊水蕩二十年的方家兩豪在張家口讓一個不知名的獨臂胖子用一隻大金錘廢了——”
白鐵軍大喜叫道:“你是説蔣霖九哥?”
湯二俠道:“獨臂的大胖子,用一隻錘,幫主,你説不是老九是誰?”
白鐵軍道:“你這消息可確實?”
湯老二道:“千真萬確。”“這麼説蔣九哥仍在,咱們又多一條膀臂了。”
湯二俠道:“不過問題不在此——”
白鐵軍道:“什麼問題?”
湯二俠道:“幫主你想想看,咱們自從你出來重振雄風后,如果老九仍在人間,沒有不知道的道理,知道的話斷無相應不理的話,但是至今——”
白鐵軍道:“你是説那人不是九哥?”湯二俠道:“不是,老九一定是他,但是他既一直不肯出面,只怕他另有隱衷,不肯再出了。”
白鐵軍道:“你説得有理,不過——”
湯老二道:“憑咱們的骨肉之情,老九應該是不會退縮的,但是如果另有隱情,以老九的個性來説,那就難説了。”
白鐵軍道:“不管如何,咱們總要先把這事弄個清楚,總要先見九哥一面。”
湯老二道:“幫主你去如何?”
白鐵軍搖了搖頭道:“我知你的意思,但是你想想看,蔣九哥威動武林之時,我白鐵軍尚在流鼻涕穿開襠褲的年齡,見了面也不認得——”
湯老二道:“那麼我去一趟?”
白鐵軍道:“不錯,還是你去一趟,好歹要找到他,咱們現在正是缺人之際,王三哥——唉,王三哥的武功全廢……説什麼也得找到蔣九哥。”
湯老二道:“還有一事,據西北線上的兩位好漢帶來的消息,聽説十年前華山的第一劍手葉飛雨在西北重出……”
白鐵軍道:“這個我早知道了。”
湯老二道:“錢百鋒出了落英塔,這消息已經傳開了,只怕武林中的暴風雨將至。”
白鐵軍點了點頭道:“這情形我也聽到一些——對了,我問你一事——”
湯老二道:“什麼事情?”
白鐵軍道:“咱們丐幫在楊幫主時代可曾和漠南屍教結過什麼樑子?”
湯老二道:“好象沒有——”
白鐵軍道:“漠南屍教也入中原了。”
湯老二凝然不語,白鐵軍道:“事不宜遲,就麻煩二哥跑一趟吧。”
湯二俠道:“只是我找得到老九,説好説歹也要把他邀出來,到時候,武林中又出現無敵金錘了。”
白鐵軍道:“諸事拜託。”
湯二俠抱拳行了一禮,反身跨上馬背,揚鞭而去。
白鐵軍目送湯二俠遠去,略為思忖了一會,便沿着河水繼續走了下去。
他經過一場大戰,原已疲累得四肢無力,但他功力殊深,只這一片刻,體力竟已恢復大半,一夜走到了天明,絲毫不覺勞累。
天明之時,他尋了一處隱蔽之處,歇了幾個時辰,再上路時,已過了午時。
他吃了一些乾糧,一面走,一面沉思着,心中有太多的不解之事,象一堆盤纏交錯的絲網糾纏不清,不知不覺之間,他走到了一個市鎮。
白鐵軍心中暗道:“老是空想總不是辦法,我必須見到錢百鋒一次,和他談談——”
他來到市鎮,他心中有事,忽覺酒癮發了,找了一家酒店,叫了幾斤烈酒。
店夥驚異地望了望他,卻見他雙眉深鎖,不敢多言,轉身走了。
白鐵軍叫了兩大碟菜,一口一口烈酒灌下腹去,只覺越喝越有精神,思想卻也越紛亂,這時店門一響,緩緩走入一個老人。
白鐵軍抬起頭來,望了那老人一眼,只見那老者年約六旬以下,面目清癯,氣度十分不凡。
白鐵軍看了兩眼,心中不由暗暗喝了一聲彩,好威凜的氣度。
那老者走入店中,似乎他心中也是心事重重,緩緩落座,他也瞥見了白鐵軍,不由多望了幾眼,白鐵軍為人最是豪爽,站起身來拱了拱手道:“老丈請移駕與在下同席如何?”
那老者微微笑了笑,雙目卻不住在白鐵軍上下打量,好一會道:“如此甚好。”
説着緩緩站起身來,走到白鐵軍桌邊。白鐵軍恭恭敬敬讓老者坐了才坐下相陪。
老者望了他幾眼道:“敢問這位少年,貴姓大名?”
白鐵軍道:“在下姓白,名叫白鐵軍。”
那老者面上神色似乎微微變動了一下,但卻也不再多言。
白鐵軍道:“還未請教老丈尊姓?”
那老者卻是一言不發,伸手端起一杯酒,仰頸便幹了見底,噓了一口氣道:“唉,這個不説也罷。”
白鐵軍怔了一怔,卻不好意思再問下去,那老者似乎在沉思一件什麼事,好一會突然開口道:“這位白老弟,老夫好象在什麼地方瞧見過你?”
白鐵軍啊了一聲道:“恕在下眼拙——”
那老者不待他説完,卻又搖了搖頭道:“不對,不對。這些年來……唉,多半是你的面孔長得象另一個人。”
白鐵軍啊了一聲道:“不知在下面貌好象那一位?”
那老者定定的望了他好久,忽然點了點道:“嗯,的確越看越有幾分相似。”
白鐵軍納悶地望着老者,老者道:“白老弟,你長得有幾分象老夫一個故人,唉,説起來老夫與那人與只有一面之緣,方才老夫乍見你老弟,心中暗暗吃驚,不料你老弟姓白,那就是純系巧合了。”
白鐵軍呆了一呆,心中突然掠過一個念頭,他一把端起一盞酒,仰頸飲了一大口,沉聲問道:“不知老丈那位故人姓甚名誰?”
那老者卻並沒有注意到他神色的改變,點了點頭道:“姓董,千里草董!”
白鐵軍只覺混身一震,砰的一聲,手中酒碗跌落地上,打得粉碎。
那老者吃了一驚,抬起頭來道:“你……怎麼了”
白鐵軍定了定神,勉強微微一笑道:“沒……沒有什麼,在下一時失手不留神,倒叫老先生吃了一驚。”
那老者雙目之中陡然神光奕奕閃出,那龍鍾之態剎時一掃而空,代換的是不可一世的神威氣態。
白鐵軍心中不由一震,不知這老者是何來路,他為人一向謹慎,一口真氣登時直衝而上,不知不覺間左手已然拇指、中二指緊扣如圈。
那老者雙目如電,掠過白鐵軍的面孔,忽然之間,店門之外傳來一聲佛號。
那一聲“阿彌陀佛”甚是清越,白鐵軍和那老者都是一震,一齊回過頭來。
只見一個身着黃色僧裝的中年和尚,雙掌合十,正站在店門門檻之外。
白鐵軍瞧了兩眼,只覺那僧人面生得很,根本不曾見過,斜眼望那老者時,卻見他目不轉睛地正注視着那個和尚。
白鐵軍心中暗暗忖道:“這和尚難道是衝着這老者而來?這老者真不知是何來路,分明象是——象是登峯造極的高人——”
正思索之間,那和尚一步跨過門檻,直行入店,這時店中食客並不多,白鐵軍和老者所佔的一桌前後都是空着的,那和尚一步一步緩緩直行而來,看來多半是要到這一桌邊來了。
果然那和尚走到桌前大約五尺左右,緩緩停下足來,雙手合十道:“貧憎淨雲”
白鐵軍呆了一呆,卻見那老者點了點首道:“原來是淨雲大師,不知有何指教?”
那淨雲和尚側過面來望了望白鐵軍,那老者哼了一聲道:“這位是白老弟,咱們是萍水相逢,不妨事的,大師有何指教但請直言無妨。”
那淨雲和尚想了一想,忽然嘴角一陣蠕動,白鐵軍心中暗暗一震忖道:“這僧人內力已達可傳音入密的地段,確不是易,不知他對老者説些什麼?”
只見淨雲和尚嘴角動了一陣,老者哼了一聲道:“知道了!”
淨雲和尚點了點頭,回身又看了白鐵軍好幾眼,緩緩舉手合十,一步步退了回去。
“大師與老夫素未謀面,不知如何能一見即能辨識?”
那淨雲和尚呆了一呆,答道:“這個——貧僧聽那位相托的施主描述過。”
老者忽然雙眉一挑,沉聲道:“昨夜老夫以巾覆面,量來那人也不曾見過老夫真面目,如此,那人倒與老夫早就見過了?”
淨雲和尚突然冷笑一聲道:“這個,施主到時自然會知,恕貧僧告辭——”
他似乎不敢再多停留,足下一用力,身形斗然倒飛而起,那老者陡然冷哼一聲,白鐵軍只見他右手微微一場,剎時那已在三丈之外的淨雲僧人一聲悶哼,但見身形一搖,仍然疾奔而去。
那老者面上如罩寒霜,對白鐵軍微微頷首道:“白老弟,恕老朽先行一步,咱們後會有期。”
説着大踏步向外直行而去。
白鐵軍怔了半晌,摸出碎銀兩付了帳,也跟着出店,但這一瞬間淨雲僧人和那老者都走得不見蹤影了。
白鐵軍心中暗暗忖道;
“看那模樣,大約是淨雲僧人為一個人前來傳話,又好象雙方並沒有約定,不知究竟如何。”
他想了一會,卻是不得要領,因他天性淡泊,別人的事也就算了,於是他緩步沿着街道走去。
這時他飲的烈酒酒性開始發作,他只覺身上燥熱,足步越放越大,心頭只覺甚是舒爽。
一路行來,不知不覺已到了山區,抬頭望了望天色,這時天色相晚,官道上的行人只有向城鎮中趕的。卻只有白鐵軍一人往山區行去。
這時他酒性已發,晚風微拂,吹在身上甚是舒適,白鐵軍看看地形,心中暗暗忖道:“今晚就趕夜路也罷。”
心念已定,足步放勻,不一會已進入山區,這時天色已然昏暗,走着走着,天色完全黑暗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風勢忽然一勁,吹得路旁的樹枝權葉呼呼作響。
白鐵軍抬頭望了望天色,這時天上濃雲密佈,星光全無,黑沉沉的長空壓得心頭有一般氣悶的感覺。
他長長呼了一口氣,忽然只覺手上一涼,原來豆大的雨滴已開始落下了。
他搖搖頭,自言自語道:“真倒黴,這一場暴雨不知要下到什麼時候,眼見前不着村後不着店,連個躲雨的地方都沒有。”
他心中思索之間,雨點已逐漸密集。他吸了一口氣,足下用力開始奔跑,這時路上根本一個行人都沒有,白鐵軍施展出輕身功夫,好比一支箭在雨點中疾馳。
他一口氣奔出好幾里路,忽然只覺目中一亮,左前方五十丈左右有昏昏的燈火傳出,但在黑夜之中,卻很遠便可望見。
他不再多考慮,身形立刻向那燈火之處疾奔而去,這時傾盆大雨不停地下着,白鐵軍一口氣奔到近處,抬頭一望,只見屋檐斜飛,原來是一座小廟。
白鐵軍一個箭步竄上台階之前,那小廟廟門緊緊地關閉着,黑烏烏的木門,白鐵軍忽然感到心中一震,似乎那黑色有一股令人心寒的氣氛。
這廟寺顯然是年代久遠失修多時,雖是站在石階之上,但屋檐之間倒處有雨水漏下,白鐵軍沉吟了一會,舉起右手輕輕在木門上敲了敲。
廟門卻是了無聲息,這時外面天空密雨傾盆,白鐵軍無端之間覺得有一股寒意自背心之間升起,迅速襲擊全身。
他自己也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也許是想起昨夜的那所怪廟,使他隱隱感到有一種離開當地的意念,正自沉吟間,忽然天空霹靂一聲巨響,一道電光在長空一劃,白鐵軍只覺心神一震,忽地一股冷風,木縫中又透露出的微弱燈火也熄滅了。
白鐵軍呆了一呆,他暗暗忖道:“奇怪我心頭始終是惴惴不安,難道這廟宇之中有什麼警兆發生麼?”
他的江湖經驗可説豐富極了,思索了一會,暗暗下了決心:“不管如何,好歹也得入內一觀。”
他緩緩吸了一口真氣,沉聲道:“廟內有人麼?”
他真氣十分深厚,那話音傳出好遠,廟內卻是一遍寂靜,分明是毫無人跡。
白鐵軍伸手推門,但木門緊閉,他微一思索,暗暗凝勁掌心,一震之下,吱的一聲,木門一陣晃動,呀然開啓。
白鐵軍只見一根相當大的木栓斷在地上,心中不由暗暗震驚,忖道:“看來這木門分明是自內插上的,但方才兩度拍門,廟內卻是了無迴音?”
他心中驚疑不定,這時那廟廳中燈火已滅,黑的伸手不見五指,饒是白鐵軍內力過人,目光鋭利,但也不能看出三丈之外之物。
他長吸一口氣,足下一用力,身形斜斜飛進廟中,他經驗充足,身形不待落地,左右雙掌一分,身子登時輕妙向左方橫移半丈,這才緩緩落在地上。
只覺足下一絆,由鐵軍嚇了一大跳,感到自己分明是落在一件什麼東西上,並非落在平地之上。
他足下微一用力,足下之物硬硬的,卻不知是什麼物品,大約是桌椅之類。
正思索之間,突然長空又是一陣強烈電擊,慘白的電光一掠,白鐵軍向下一望,登時嚇得驚呼一聲,自己站足之處竟是一口紅木棺材!”
白鐵軍只覺心中一寒,其實他闖蕩江湖,殺人的手段是司空見慣,今日卻不知為了什麼,內心之中始終有一種恐怖的感覺,神經似乎是張滿了似的,陡然之間不由得心神狂跳不已。
他伸手入懷,摸出火摺,迎風一晃,火光應手而起,他雙目如電,四下一掠,已看清左方有一張紫木圓桌,上面放有一盞油燈。
他伸過火去,點燃了油燈,廟廳之間登時一片昏黃。
白鐵軍轉過身來,只見正中間立着三尊高大的佛像,尊尊高聳至屋頂,俯着頭向下望着。
那大佛像卻是灰塵密佈,本來慈祥的面孔,這時堆滿了灰跡,加上雨水漏流,臉上東一塊西一塊髒污,倒顯得有幾分猙獰可怖。
白鐵軍看了看,低下頭來打量這一口紅木棺材,只見側頭處清清楚楚寫着幾行字,仔細看時,原來寫的是:“心寂心愁,青燈伴雄心,
佛殘寺孤,荒山埋俠骨。”
那字跡都是刻入紅木的,看來分明是有人以金剛指等神功所書,入木三分,龍飛鳳舞,白鐵軍看了好一會不得要領。
他抬起頭來,忽然感到那當面的一尊佛象似乎要對準自己倒坍下去,他喘了一口氣,緩緩退開兩步,驀然之間一股血腥之氣衝入他的鼻中。
白鐵軍只覺這孤寺之中氣氛大是不對,但心中好奇之心甚重,忍不住遁味尋去。
他移步向右邊行走,一片布幔隔着視線,那血腥味分明便是從布幔之後發出。
白鐵軍暗暗凝勁右掌,斜斜一掌推出,那布幔登時倒卷飛起,白鐵軍閃目一望,忍不住大吼一聲;
那布慢之後躺着一個人,竟是那淨雲和尚,只見他雙目之間鮮血汩汩流出,眼眶中黑黑的,眼珠竟讓人給挖了出來。
滿面都是鮮血,心口衣衫分明是被大力金剛掌之類神功所擊,衣衫粉碎,倒在地上已死去多時了。
白鐵軍的身形好比旋風轉了過來,大廳中一燈如豆,愈發顯得神秘。
白鐵軍不住思索,不知這是什麼一回事,忽然之間,一股勁風自身後掠過。
白鐵軍身形陡然一掠,左右雙裳一齊遞出,心想變招迅捷如此,就是神仙也不能順利通過,但掌力一發,雙掌卻同時一輕,分明都走了空。
他幾乎不敢相信,轉過身來一看,空空洞洞人跡全無,他心中大大駭然。
那掌風的餘力激盪三丈之外的燈火搖曳不定,那高大的佛像在不穩定的燈光之下好相也是搖搖欲滅,氣氛駭人已極。
白鐵軍覺得冷汗從手心之中緩緩泌出,他一生之中險惡的場合經歷了不知多少,卻從沒有一次象現在這樣惶然!
他只是隱隱預感到這一切都似乎是有連續的陰謀,只是自己猜之不透。
忽然他感覺自己一個人站在大廳之中似乎有一種隨時都會遭人襲擊的可能,他猛吸一口真氣,身形陡然疾若出弦之箭,掠廳而行,眼耳並用,全身真力都集在雙掌之中,隨時可以吐勁抵抗,他飛快繞了三匝,卻並沒有發覺什麼不對,身形一輕,停下足來。
這時廟外傾盆大雨未停,忽然之間一陣足步之聲自廟外傳來。
白鐵軍呆了一呆,他身形一掠,卻見四下空空蕩蕩,毫無可以藏身之處,急切之間,不再多想,一掠便隱在布幔之後,卻再也來不及發掌去熄那桌上燈光。
白鐵軍落下足來,忽然想到一事,暗暗呼道:“不好!方才急切之間不暇細想,躲到這布饅之後,如果來人果然進了這廟,一定也會聞出血腥之味,遁味而尋,則我再也無所遁形了。”
這時也不想再改變隱藏之地,只聽外面足步之聲果然越來越近,木門吱地一聲,閃進一個人影。
白鐵軍從布幔空隙之處望出,只見來的人身材異常高大,全身上下披着一件血色大袍,在黃昏的燈光之下,那血紅的顏色令人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白鐵軍只覺心中緊張,那血袍高大的人走近燈火,白鐵軍可以清清楚楚瞧見那人的面孔,只見那人面上神色木然,雙目直射冷電。
白鐵軍暗暗心驚,不知這人是何來路,那人似乎很驚詫的模樣,四下不住打量,似乎在找什麼人。
過了一會,那人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氣,面上神色一變,立刻轉向布幔望來,雙目之中寒光閃閃。白鐵軍一口真氣直吸而上,暗暗忖道:
“糟了,果然給他發覺了,説不得只好戒備——”
那人移動足步直向布幔而行,大約走了五六步,忽然一停足步,回過首來!
白鐵軍呆了一呆,但見他身後什麼也沒有,不知他為何要回首。
那人回過頭來呆呆站了一會,忽然不再走向布幔,慢慢自懷中取出一柄利刃,插在地上。
白鐵軍只覺那人行動處處透出神秘,那人插好了利刃,緩緩向左邊神像行去。
才行了兩步,又停下足步,停了一會,好象在注意什麼一般,轉過身來走向右邊神像,身形一晃,便隱在神像之後!
白鐵軍看得吶悶,這一剎時,大廳之中一片寂然。
白鐵軍回過頭來,看看倒在地上的淨雲和尚,心中暗暗忖道:“這淨雲和尚內力不弱,已可達傳音入密境地——”
他想到傳音入密,剎時腦中只覺靈光一閃,恍然自忖道:“是了,是了,那紅袍怪人本想到布慢之後查看,但中途突然停下行動,必然是有人在暗中以傳音入密之術告訴他,那麼這人是早就隱藏在暗中了,我入廟後一切行動他一定全看在目內,不知他打的是什麼主意,不讓這紅袍怪人發現我的蹤跡,總之,可見這兩人是有約會的,怪不得紅袍客進入廟廳面上驚詫,四下尋找,分明是早就約定的……”
他一口氣想到這裏,心中不由暗暗震驚忖道:“我始終覺得這其中包藏了一巨個大的陰謀,卻不知到底何如?他為何不願逼我現身,那紅袍客將利刃插入土地是何用意?難道他們還在等什麼人?”
正想到這裏,突然疾風響處,傳來一陣足步之聲。
白鐵軍心中一震,木門吱地一聲,忽然又走進一個人。
白鐵軍從空隙之處望出去,心中不由大震,原來走進的人正是那日夜有同席之緣的老者。
白鐵軍迅速地想道:“原來果然是約好這老者到此約會,只是那負責傳言的淨雲僧人不知被何人殺死了,唉,這其中必有巨大陰謀,不知這老者是何路數,與那紅袍客等人不知是否一路的……不好,倘若他們是一路的,到時候人到齊了,我一現身可就危險了。”
他親見老者的劈空神力,心知這老者來路必然不簡,而且那紅袍客看來便象是絕世高人,是以心中暗暗擔心。
那老者進入大廳,四下一望,沉聲道:“不知名的朋友,你還未到麼?”
那聲音低低傳出,在廳中環繞良久,卻寂然無回語。
老者皺了皺眉,忽然他瞥見了地上插着的利刃,面色神色一怔,彎下身去想伸手拔起。
他身子一彎,正好看見那口紅木棺材,上端端端刻着的:“心寂心愁,青燈伴雄心,佛殘寺孤,荒山埋俠骨。”老者呆了一呆,驀然之間,只聽“喀嚓”一聲巨響,那口紅木棺材陡然揭開,一個人自棺中疾挺而起,對準老者胸前便是一掌。
這下禍起蕭牆,白鐵軍早料到一定有巨大的陰謀,但聞喀嚓巨響,便叫不好。
那一掌內力簡直驚人慾絕,嘶嘶尖聲疾起,白鐵軍簡直不敢相信世間有這等強大內力。
但他更料不到那個彎下身的老者身形簡直是一片模糊,猛然向後倒掠,應變之快,白鐵軍看得目瞪目呆。
但那棺中之人內力太過強大,老者雖倒掠了半丈左右,但那內力仍然有若千軍萬馬,但見老者陡然大吼一聲,右掌一震,猛然一翻,平空打出,“轟”地一聲,半空好象打了一個焦雷,兩股內力一震,那口紅木棺材登時被壓得四分五裂。
這一下一個是乘其不備,一個是倉促出掌,白鐵軍萬萬不敢相信,在這等內力奇襲之下,老者身形一震,僅僅被推退三步,到左方佛像身下!
説時遲,那時快,那一尊佛像陡然平空倒了下來,一團血影一掠而出,對準老者背上一拂而下。
這一切變化之快,簡直分不出先後,霎時之間,白鐵軍只覺那陰謀原來便是如此,一股天生的正義感立刻直衝而生,他想都不多想,大吼一聲,布幔倒飛而起,他已一步跨了出來!
那老者被震退三步,正覺心神震盪,背上又是一股蓋世大力壓下,他萬萬料不到這廟中竟躲了這麼多世上一等一的高手,而且卻是偷襲出手,他實在心有餘而力不足,只好提了一口真氣運在背上,準備硬挺一掌。
紅袍怪客身形一掠,雙掌齊發,這時白鐵軍已掠到三丈之外,他大吼一聲,右手拇指、中雙指一扣再彈,“嘶”的一聲,急切間他已發出了一十二成內力,那股指風疾奔而起,那紅袍客只覺左方一麻,駭然收掌一閃,一連退了四五步才停下足來!
白鐵軍陡然出手的確大出在場全部人的意料之外,那老者回過頭來,大吼道:“你……你,你會那修羅指力?!”
這“修羅指力”四字一出,剎時右方的佛象陡然自根而倒,一個全身黑衣,連臉上都覆以黑巾的人一步一步走了出來,沉聲向白鐵軍一字一字道:“魏若歸是你何人?”
那“魏若歸”三字一出,剎時大廳中八道眼神一齊盯視住白鐵軍,白鐵軍只覺那一股豪氣直衝上來,先前的一切恐懼,緊張早就一掃而空,他目光一掠,掃在那自棺中躍出之人,只見那人以白巾覆面,奇怪也不願以真面示人!
他的目光掃過紅袍怪客,最後落在那黑衣人的黑巾上,驀然之間,不知如何他心中又是一寒,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道:“你問這個作什麼?”
那黑巾黑衣人陡然仰天大笑起來,那笑聲之中卻似乎隱隱夾有一絲顫抖的聲調,他卻回頭對那老者道:“錢百鋒,你——是死定了!”
白鐵軍心中大震,他想不到這老者竟是十多年前名震天下的錢百鋒,難怪不得,怪不得有這等功力!
錢百鋒仰天大笑道:“朋友,你的真面孔不敢示露於人麼?”
那黑衣人冷笑道;
“你能與咱們三人相抗麼?”
錢百鋒默然忖道:“單是那白巾人,內力只在我之上,不在我之下,加上這黑衣人,這黑衣人——倘若他就是那個人,今日我是萬無倖免!”
白鐵軍冷笑一聲道:“錢……前輩,您把白某也算上吧!”
那黑衣人冷冷一笑道:“姓白的,不論你是那姓魏的什麼人,你別想倚仗……”
白鐵軍仰天大笑道:“白某頂天立地,誰要倚仗什麼人了——”
那黑衣人冷笑道:
那錢百鋒忽然之間插口説道:“不知名的朋友,你三番四次跟隨老夫,示人傳信約到此地一會,卻不料原來是這一回事,嘿嘿錢某人十多年不出江湖,武林中是越來越下流了!”
那黑衣人一言不發,紅袍怪客與那白巾白衣的人更是一言不發,錢百鋒心中越來越寒,他又冷笑道:“朋友,把你的那一張黑巾扯下來吧!”
那黑衣人忽然仰天大笑道:“昔年武林中一正一邪,楊陸是先去,今年,你錢百鋒只怕也靠不住了。”
錢百鋒冷哼道:“能對錢某人説這幾句話的,普天之下寥寥無幾,讓錢某人猜一猜,老兄——咱們十年前便見過面了!”
那黑衣人默然不語,錢百鋒暗暗吸一口氣,用傳聲之術對白鐵軍道:“對手太強,咱們走為上策!”
他面色陡然一震,指着廟門道:“好啊,左白秋老弟,你也來了。”
霎時,那紅,白衣三人都下意識地一個反身,但見廟門空空,那有人影,這一霎時,錢百鋒身形陡然騰空,大聲道:“快衝!”
他身形才起,那知黑衣人早料有此一着,左手一橫,遞出妙絕人寰的一式,錢百鋒才見他一翻手,便自暗歎一口氣,已知衝出無望,只得雙掌一合,猛向下一沉,生生將對方攻式封開,但身形經此一阻,已落在當地。
白鐵軍呆了一呆,猛可上踏一步,左手一伸,才待發力,猛然只聽身後嗚嗚之聲大作,他原式不變右掌猛折而出,他已知在場眾人個個卻是蓋世高人,是以一動手便是十成內力。
兩股力道一觸,白鐵軍只覺全身一震,慌忙借步反身一看,只見那白衣人雙掌並立,正站在兩丈之外。
白鐵軍呆了一呆,一股寒意自心中升起,這時那黑衣人陡然跨前兩步,沉聲一字一字地道:“姓白的,你別多管閒事,快快滾得遠遠的,回去告訴魏若歸那老兒,就説是……”
他的話尚未説完,忽然木門一搖,一個人好比鬼魅一般一閃而入,冰冷的聲音説道:“是誰在呼喚老夫的姓名……”
白鐵軍只覺心中一陣狂跳。登時激動得説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