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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樓臺鏡月十五秋,吹散燈芯映蟲啼,紡娘不知潮浪聲,急急切切向綠草。

    珠簾內人影對鏡空相思,細抹胭脂水粉,畫眉如月淡染色,珠翠斜插雲鬢垂飛燕,玉墜流穗綴髮絲,妝點出秀麗典雅的容顏。

    以女子而言,端坐妝臺細理容貌的姑娘並非天仙國色之姿,甚至有些平凡無味,但一身端雅秀慧的書香氣息為她增色三分,叫人一見便不輕易忘懷。

    來自書香門第的杜月紅有著文人的氣節和高傲,同樣也有其虛靡和不切實際,認不清現況自視甚高,以為念了兩年書便是知書達理的才女,對目不識丁的下人總會多一份蔑意。

    雖然不致趾高氣揚地將其他人當蟲蠕看待,但態度也不會好到哪去,十分自我而短視,從不曾設身處地的為別人著想。

    家道中落的她蒙表姑母收留,年紀尚幼便來到柳月山莊,大家憐她身世悽楚而多加關心,以致造成她對自身身份的錯置,小孤女搖身一變成了錦衣玉食的閨閣千金。

    一開始所有人不以為意的寵她,小姑娘能惹出什麼大亂子,她愛玩就由著她去,等到年歲稍長自會明瞭。

    誰知無心的縱容會養出她驕矜的大小姐習性,凡事吃好用好的不說,連丫鬟奴婢都要比人家多才滿意,不肯屈就次等的對待。

    而那個人家就是她的死對頭秋染香,柳月山莊的大少奶奶。

    「紅兒,你又給張公子難堪了是不是?」真是太不識大體了。

    淡香襲來,容貌堪稱娟秀的婦人推門而入,裝扮素雅不像一位精明俐落的代理當家主事者,臉上還帶著無奈的笑意和寵溺。

    她就是老莊主再娶的妾室,二夫人沈玉娘。

    「姑母,你來了呀!」未起身相迎,杜月紅點上朱唇一抿才得空回應一聲。

    「你呀!又在搽紅抹綠給誰看,一個個上門提親的文人雅士、公子哥兒全讓你給退了,你是存心把這一帶的爺兒給得罪光不成?」讓人瞧了憂心。

    瞧她也老大不小的,還挑三撿四,過了年就十九了,就算有滿腹文采也會被人嫌棄,說她是嫁不出去的老小姐。

    「誰說他們上門提親我一定要有好臉色,個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我瞧了就煩。」要不是閒著無聊,她才懶得和他們打交道。

    細端粉妝的杜月紅頭也不回的說道,心不在焉的理理襟扣,目空一切地不把提親者放在眼裡,只當他們是打發時間的閒暇品。

    長夜漫漫,等著遲歸的人兒會讓人的心老去,一日復一日的眺望總是空虛不已,不找幾個人來詠贊她的文采,日子就快過不下去了。

    「誰讓你瞧了不煩,太過挑剔只會留人話柄,你別老是抬高姿態為難人。」再這麼下去她會找不到好人家。

    沈玉孃的憂心攏在眉間,但杜月紅不痛不癢地插上玉釵,讓丫鬟調正位置。

    「我哪有挑剔,姑母明知道我心底有人了,還勉強我和庸俗之輩往來,豈不是更加為難我。」除了他,她誰都不嫁。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固執,不讓你挑錯對象是為了你好,你倒是怨起我來了。」她不想她和她一樣落得受冷落的下場。

    雖然她不怨莊主的無情,也不怪遭到冷落的處境,因她是為報恩而來,甘願淪為生子工具,為婢為妾都不在意,只求能為楚家盡一點心力。

    怪就怪在她守不住自己的心,明知良人無心於她,她還是執意愛上他,無怨無悔的為他生養子嗣,只求能待在他身邊便心滿意足。

    一晃眼無數個秋冬過去了,她才明白守著一份無望的愛有多痛苦,枕孤人單的對窗落淚,忍著蝕骨的孤寂等待天亮。

    看著他們歡笑的同進同出,她只能在心裡告誡自己不能貪心,一切都是她心甘情願的,沒有人該為她了無生趣的殘生負責。

    即使她心痛如被松針般刺著,仍要咬緊牙關硬撐,不讓人瞧見她眼底的落寞。

    紅兒的人生歷練太淺,不懂不為夫君所喜愛的日子有多悽苦,她是苦在心頭不願向人哭訴,怎麼能讓紅兒重蹈覆轍地走上她的路?

    楚家二少爺的好自不在話下,但他自幼多病的身子骨實在不好託付終身,就算他現在的情況已有好轉之勢,可誰能擔保他不會突然病發,如她兒子一般急病暴斃。

    莊裡有一個寡婦已經夠了,不需要再拖住她的未來歲月,擇良夫而嫁是她唯一的心願,終老柳月山莊是她不得不的選擇。

    「天魂表哥哪是錯誤的對象,他知識淵博,待人謙恭有禮,不浮誇又知情識趣,這才是紅兒想要的夫婿。」更別提他有揮霍不盡的財富。

    這年頭虛有其表的男人太多了,要找個有真材實料的佳婿簡直是鳳毛麟角、萬中難求一人。

    難得最適合的人選就在身邊,姑母還百般阻擾地說她吹毛求疵,不肯為她搭起這段良緣,說來她心中不免有幾分怨懟。

    「他是你高攀不起的展翅鴻鳥,想想自己的身份,別多想,免得難堪。」她絕對不會同意他們在-起。

    別人都以為她樂觀其成將紅兒許配給天魂,其實她表面不說卻暗中阻攔,任由人說長道短地說她要霸佔當家王母的位置,順便培育下一任的當家主母好保全自己得來不易的地位。

    但只有她最清楚她一點也不眷戀當家主母的位置,甚至是痛恨自己必須承擔所有的重擔,因為她只想平靜的過日子,不願被過去的傷痛束縛住。

    「我有什麼不能匹配他的身份?能琴能文寫了一手好字,知情達理識大體,當他的妻室綽綽有餘。」她的文情豈有配不上他的道理。

    杜月紅沒有自知之明地以千金小姐自居,反駁沈玉孃的輕賤之意。

    「落難鳳凰不如雞,你以為你還是當年秀才門下的嬌貴千金嗎?大家寵你是同情你孤苦無依,絕不是請你來當大小姐。」

    聽不進她勸言的杜月紅勃然一怒的紅了眼,「姑母是怕我搶了你的大權嗎?讓你老年無人奉養。」

    「你說的是什麼話,這莊裡有誰比你跟我最親,我不多顧你還能護誰。」別人不瞭解她,她一手帶大的孩子居然也不懂她的苦心。

    傷人的話易出難收,她多年的栽培成了水月鏡花,全是一場空。

    「姑母別難過了,我一時心直口快沒分輕重,你就當我犯了傻說胡話,別記掛在心裡。」她現在也只剩下姑母一個親人了。

    杜月紅的道歉並未包含真心,基於利害關係她百般衡量,在柳月山莊能助她一臂之力的人只有掌權的姑母,她自足不能予以得罪。

    也就是說她這人很實際,懂得見風轉舵,知道誰才是她的靠山虛以委蛇,適時的自責才能博取憐惜。

    「唉!你就像我親生的孩兒,我哪會放在心上,你把眼界放遠別執著於天魂身上,他不是你的好良配。」良言終究逆耳,叫人聽不進去。

    有哪個孃親肯將心頭肉送離身邊,分明是推托之詞。「可是我真心傾慕的只有表哥一人,滿心滿眼都是他,根本無法接受其他男子。」

    杜月紅的淚順頰而下,看來情根深種難以自拔,非他不可的死心塌地,沒有辦法揮劍斬情絲的割捨入骨的痴心,惹得沈玉娘眼眶跟著一紅,心生不忍地想起當年為情所困的自己。

    「你這死心眼的丫頭怎麼那麼傻,天下的男子並非只有他一個呀!」人生在世最難過的是情關,叫人生死兩難。

    「但我眼裡只瞧見他,姑母不也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地愛著老莊主。」杜月紅企圖以她心底的遺憾打動她的心。

    「這……」她語拙了,明白情不由己的痛楚。

    「再說我們姑侄最親了,你不疼我還能疼誰呢?要是我所嫁非人你豈不是更心痛,後悔沒將我留在身邊照顧。」嫁錯人不如找對婆家,夫若有二心還能求助公婆。

    她就是料定表姑母心疼她,不會任由她遭人欺凌,外面的人家雖然不乏大富大貴,但有誰能保證她挑中的良人一定是好夫君,能一生痴情善待她。

    最好的辦法是親上加親嫁給自己人,在同一個屋簷下誰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有長輩在一旁看著,她的處境不會難看得叫人不捨。

    說得倒有幾分道理。「天魂的身子是我最擔憂的事,我怕你會吃苦。」

    「姑母多慮了,表哥的情況不是逐漸好轉嗎?我相信再找幾個高明的大夫,多服兩帖藥,他定會福壽雙全的光耀門楣。」

    「真是這樣就好了。」她也不想白髮人送黑髮人,讓楚家的香火從此斷絕。

    真應了那一句話:人不自私天誅地滅。顧得了遠房的表親便顧不了恩人之子,儘管她有心做到兩全其美,但總會有所偏失。

    不是親生的還是不能貼心,即使天魂見了面總是客氣地喚她一聲二姨娘,可是感覺就是生疏了許多,沒法夜深人靜時分說些體己話。

    說來他也在防她吧!生怕她挾怨捉著大權不放,持著楚家命脈。

    「姑侄同心,其利斷金,紅兒想恪盡孝道孝順你老人家,你也捨不得紅兒入錯夫家飽受委屈,唯一的方法就是我們永不分離,不稱姑侄稱婆媳。」唯有成為一家人才能確保後半輩子無慮。

    「你的意思是……」真該下此賭注嗎?孤枕難眠的日子可是很難熬。

    杜月紅拉下高傲身段,露出孺子神情。「紅兒的心思姑母最清楚不過了,自家人不幫自家人哪說得過去,紅兒也只有這一點點的小奢望了。」

    她的話意說得含蓄,但言行舉止間透露著堅決的心意,良馬不配二鞍,節婦守貞為良人,不做二想。

    「你就那麼喜歡天魂嗎?即使他隨時有可能蒙閻王點召。」她將最糟的情形說給她聽,希望她能多衡量衡量。

    「那也是我的命,誰叫我想不開只鍾情於他,一意盼著與他永結同心。」杜月紅含羞帶怯的說道,流露出戀慕中的神采。

    幽幽地嘆了一口氣,苦笑的沈玉娘望向窗外的香竹。「不後悔?」

    「不後悔,此意已堅。」嫁給天魂表哥是她畢生願望,她要成為柳月山莊的當家主母。

    她才不像秋染香那個傻子,舍次子而嫁長子,以為庶出的楚天遙才是下一任莊主繼任者,以不想守寡為由毀婚,投入指腹為婚的未婚夫兄長懷中。

    變心如變節還想重來,殘花敗柳之身也敢跟她爭,光是「嫂子」兩字就扣得她動彈不得,還想發浪使騷地吃回頭草。

    大宋的律法可不許嫂子勾搭小叔,在這一點上她就佔了上風。

    若是有姑母的傾力相助,何愁她心願不能達成,當家主母一開口眾人莫敢不從,水到渠成必成好事。

    「好吧!等天魂回莊我再找他談一談,他也到了該成家立業的年歲。」趁著他身子還好時趕緊娶妻生子,以免留下遺憾。

    「何必談呢!直接知會他一聲不就好了,你是長輩,他還敢違抗嗎?」她的如意算盤打得精,以輩份強壓他就範。

    「胡來,終身大事豈可兒戲,我雖是姨娘也要尊重他的個人意願,哪能說風就是雨地當他是偶人擺弄。」這種事要兩情相願,不能一味的強求。

    杜月紅的理所當然聽得沈玉娘覺得刺耳,行事公正的她絕不強人所難,當家主事的身份只是暫時代理,遲早有一天要歸還,她憑什麼以長輩之名作主兒女婚事。

    何況已能獨當一面的天魂有自主意識,不一定肯聽從她這位姨娘的安排,執意允婚只會落個偏私之名。

    心疼侄女是一回事,但氣節更重要,她不能晚節不保失了原則,報恩不成卻成了報仇,讓當年救了她一家的楚夫人九泉之下也難瞑目。

    「姑母是不肯幫我了喔?」哼!也不想想她只是個妾,裝什麼清高嘛!

    心軟的沈玉娘看不見她心底的嫌棄,和顏悅色的拍拍她手背,「我會盡量試試看,不讓你失望。」

    「真的嗎?」她破涕為笑地輕拭淚珠,一副喜不自勝的羞樣。

    「當然是真的,誰叫我疼你疼入心坎裡。」她不幫她又能幫誰,在這莊裡只剩下她能談心了。

    有些話不能傳人外人耳中,只能私底下當是閒話家常聊聊,該說與不該說的事也只有她能明瞭。

    像楚天魂的健康情況是柳月山莊的一大禁忌,沒人敢嚼舌根的議論他的身子還能撐多久,連揣測之語都是忌諱。

    大家嘴裡不說卻心底明白得很,她這當家主事者做得非常辛苦,連一聲苦也沒資格喊出,以身作則的端正門風,多少心酸盡往肚裡吞。

    沈玉娘想起這些年付出辛勞卻仍遭人猜忌的苦悶,眼神一黯笑得苦澀,為人妾室終究不是明媒正娶,她做得再多仍是改變不了別人的蔑意。

    「小姐,小姐,二……二少爺回……回來了……」好喘呀!跑得太急了。

    「毛毛躁躁的急什麼,話也說得不清不楚,沒瞧見姑母在此嗎?」真是不懂禮數,丟盡她的面子。

    「啊!二夫人也在呀!二夫人安好。」剛剛還真沒瞧見多個人杵著。

    表情一變,沈玉娘一臉凝肅地頷一下首,「喘口氣再說分明,二少爺怎麼了?」

    翠衫綠裙的雙髻丫鬟大口喘著氣,兩頰紅通通地像跑得很急,她沒等胸口恢復平靜便一古腦地說出大家期盼的喜訊。

    「二少爺回來了!」

    二少爺回來很希奇嗎?怎麼僕傭如雲地全擁上前迎接?你一句我一句的問候旅程是否平順,有沒有遇到不順心的事。

    沒見過這麼熱心熱腸的下人,主從不分地像市集叫賣的小販,搶著開口還不打緊,還緊張的東瞧西瞧,生怕「二少爺」掉了一塊肉似的。

    這情況若換成她家,恐怕這群鼓譟的僕傭會被大姊和二姊毒啞,她們最怕吵了,常說只有死人最安靜,一點聲音也沒有。

    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死人真的爬起來說話豈不嚇死人,活人死人難分的靜成一團。

    「喂!你能不能叫他們離遠些?我的耳朵快被他們震破了。」黑壓壓的一片,他們等著領餉不成?

    楚天魂含笑的舉起手,制止下人們的聲浪如潮。「菊姑娘說你們太吵了,她耳根於不能清靜。」

    「菊姑娘?」

    「咦!那是誰……」

    「啊!好標緻的小姑娘。」

    「哇!真像仙女下凡耶!皮膚看起來好細,水嫩水嫩地像快滴出水來……」

    「真是靈秀出塵、娉婷綽約,好個美人兒……」

    一句句竊竊私語如秋天的落葉一片片落下,低呼驚喘的交頭接耳,不敢大聲說話地以肩互推,眼露驚奇的發出古怪笑聲。

    大家的目光本來集中在楚天魂身上,他音一揚不多作解釋,只是雲淡風輕地說了兩句話,所有人的注意力立刻轉移。

    這招使得陰險,他不說自己嫌吵,反而把一切原罪推給別人,落得清閒。

    「你是什麼意思,幹麼陷害我?」品頭論足算什麼,他們都閒著沒事做嗎?

    他俯首在羅菊衣耳邊低語,「讓大家認識你菊姑娘呀!你不覺得他們的評論很中肯嗎?」

    到目前為止還沒聽見負面的評價,全是對她外表的讚美詞,他很滿意。

    「一、點、也、不——」她很火大,感覺是砧板前一塊肉任人指指點點。

    「很遺憾你我不能心意相通……」搖著頭他微發嘆息。「對了,是你在咬牙切齒嗎?」

    那磨牙聲好清亮,像是近在耳邊。

    「不、是。」她在想像啃他的肉、喝他的血,抽筋削骨。

    「喔,你牙酸呀?早叫你別吃太多糖漬梅你偏是不聽,嚐到苦頭了吧!」他順手揉揉她的頭,看似嬌寵。

    兩腮一鼓的羅菊衣沒發現四周一雙雙的眼驀然瞠大,目瞪口呆地行注目禮,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看到不可思議的現象。

    二少爺的手當真放在一個姑娘家的身上嗎?他不是不近女色,準備遁入空門當和尚?

    多年前楚天魂因不願成親而提出的一句戲言,如今深植在柳月山莊每一個人心中,沒人敢壞了他的「修行」,勸他早日娶進美嬌娘,為楚家開枝散葉。

    但他現在正在做什麼?「和尚」不能與女子接近吧!更遑論有肌膚的碰觸,那他和佛祖的緣份該如何了結?

    「姓楚的,你耍夠杯弓蛇影了嗎?信不信我偷光你一莊的財物?」只要游龍、西鳳不在,她有自信一夕搬光他的家產。

    不過要先備好十數輛板車,看他的家大業大很難運送,得把家裡看守寶物的阿牛擦來。

    「叫聲楚二哥不為難吧!看你瞧上敝莊何物,二哥我拱手奉上。」包括他的人在內。

    「你……」瞧他笑得滿臉愜意,她忽然看見大姊的疊影。「楚二哥。」

    這是一種不由自主的行徑,當老大的總有一股懾人的威信在,讓人惱怒之餘忽然又如煙輕洩,少了壯闊山瀾的殺氣。

    雖然他排行老二,看來像是來自酆都的子民,可是虛長了幾歲總是有用處,起碼狡詐運用得恰到好處,沒在人前露出馬腳。

    「乖,二哥惜你。」笑著握起柔纖玉手,他作勢幫她拍掉上面的灰塵。

    一路趕來風塵僕僕,難免沾染些細砂微塵,不清理清理她又要抱怨了,真是一位不好伺候的姑娘。

    羅菊衣氣得牙癢癢地壓低聲音說道:「你別玩得太過火,我隨時可以掉頭走人。」

    都怪她心腸軟好說話,看他不眠不休地照顧她而倒下,她當下心揪了一下,狠不下心來棄他於不顧,立場一變的換她伺候湯藥。

    但她早該記住大姊的一句話:商場無誠信,最奸莫商人。沒有一個商運亨通的商人不使詐。

    枉她費盡心思的將皇宮內院蒐括來的丹藥全往他腹裡塞,連二姊想要一顆試試成效她都考慮再三,結果他壓根一點事也沒有,只是早膳忘了進食而氣虛。

    當下她一翻兩瞪眼準備先將他洗劫一空再灑脫離去,誰知他竟不知從何處得來她在打探快活林的消息,以此為餌引她入甕。

    可惜她少了大姊洞燭先機的敏慧,沒料到他會帶她回柳月山莊,沿途上她還以為他們正朝快活林而行,暗自竊喜能解開血玉蟾蜍的謎。

    他拐了她,而且拐得她心甘情願,一臉傻氣,不辨忠奸誤信他的「順路」。

    「本來我想指點你一條捷徑好走得順暢,現在看來是沒此必要了。」如果她能走得掉的話,他真要感到惋惜了。

    不會武不代表他沒法留人,身子不強健只好多點心眼,摸清她貪玩又愛往險境衝的脾性。

    「哎呀!楚二哥人好又善解人意,德惠廣澤耀武揚威,應該不會和不長進的小妹一般見識才是。」她這人很好商量的。

    一聽到有捷徑,她馬上換了個人似的堆滿笑,左腳踏出右腳縮,以極快的身形飛至他身側,讓人連眨眼的時間都省略,只覺一陣風掠過眼前。

    羅菊衣生性像一隻未馴化的貂,速度快卻漠視潛在的危險,不怕獵戶和容易受騙,丟顆果子她便拾起一啃,不擔心其中是否有毒。

    有著野性卻溫馴,過於老實老忘了羅大姑娘傳授的心機,一與人接觸就會被人騙得團團轉。

    這也是羅梅衣不許她隨意出千楓林的原因,只准她夜裡去踩別人家的屋簷,她太明白自家妹子的軟心腸,此乃盜賊的一大忌。

    憐憫被偷的人家怎麼當賊?還不如鋪橋造路去當大善人,省得被同行笑拙。

    「善解人意和耀武揚威不是這用法吧!」他好笑的點點她上揚的眉,笑意盈眸的加以糾正。

    「小妹自幼家貧不識丁文,四處為家三餐不濟,實難請得起夫子指點文墨。」教得動她們的夫子尚未出世。

    唇角上揚的楚天魂露出一抹弔詭的笑,「原來菊妹子的幼時如此貧脊,二哥我怎好讓你浪跡天涯,過著不知聖賢的日子。」

    「你……你想幹什麼?」輕顫的嗓音裡有著一絲不安,像她不慎走入人家布好的陷阱當中。

    「二哥沒旁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把柳月山莊當自己的家,別當是外人的住下。」有羊脂白玉為憑,她已是柳月山莊半個主人。

    「然後呢?」為什麼她的眼皮直跳,似有不好的事要發生?

    「孔孟老莊你想先學哪一種?」他笑眯了眼,等著她發現自掘了墳墓。

    「什麼孔孟老莊,這是一道謎語嗎?」挺怪的,不好解透。

    「孔子、孟子、老子、莊子,我想你先由孔老夫子的論語學起,莊生的思想不適合你愛胡思亂想的腦子。」只會教壞她。

    「嗄?!」她是不是聽錯了,要她學老迂腐的文章?

    「你們底下的人聽著,以後菊姑娘就是我們柳月山莊的主子,你們要敬她如敬我,不可有半點怠慢。」

    呆若木雞的僕傭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失神的張大嘴錯愕萬分,柳月山莊的主子也能這麼冒出來的嗎?

    頭有點昏,全都迷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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