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注意到香噴噴的野豬和美酒,説完話之後,才發覺到那衣衫破爛的漢子年紀不小了,至少已經是五旬以上的老人,而且,極可能是丐幫中人。
因此,他在心中歡呼着:“本宮主百靈呵護,這一頓美酒佳餚,是吃定了。”
老叫化向他齜牙一笑道:“未必見得。”
嶽小玉心中一凜道:“邪門,難道他能看透我的心思?”
老叫化又道:“不錯,野豬很肥,也好像烤得很不錯,卻不一定好吃。”
“原來他説的是這個……”
這是他心底的話,口中沒説什麼,但卻露齒一笑。
那當然是苦笑。
老叫化伸手扯下那烤野豬的右腿,送上口邊。
嶽小玉心中説道:“好啊!老子看上的右腿,這下子泡湯了,真他奶奶的!”
老叫化大大的啃了一口,含含糊糊地向嶽小玉道:“果然,看起來不錯,味道可實在不怎麼樣,就像有些年輕人,不!就像你這小夥子一樣,看起來像模像樣的,肚子裏可能全是草包。”
嶽小玉自我解嘲地一笑,道:“老子肚子裏連草包都沒有,早就餓得肚皮貼背心了。”
説着,老實不客氣地在老叫化對面就地坐了下來,並嚥了一口口水。
這回輪到老叫化苦笑了,道:“老子?你……”
嶽小玉歉笑道:“很抱歉,説成習慣了,‘老子’二字往往順口而出。”
老叫化道:“這是説,‘老子’二宇,成了你的口頭禪?”
嶽小玉道:“正是。”
老叫化道:“由於你這‘老子’二字,老叫化想起一個人來。”
“那個人很重要?”
“當然。”
“總不至於比老子的肚皮餓得連草包都沒有了更為重要吧?”
説完,他又咽了一口口水。
老叫化笑道:“抱歉,這是老叫化的疏忽……”
抬手向那烤野豬一指,道:“反正我-個人也吃不完,你喜歡吃那兒,自己動手吧……”
不等他説完,嶽小玉已扯下烤野豬的左腿,道:“老子先謝了。”
目睹嶽小玉那一副狼吞虎嚥的吃相,老叫化又含笑將身邊的一隻竹筒遞了過去,道:
“這是老叫化由猴巢中搶出來的猴兒酒,嚐嚐看。”
嶽小玉嚥下了一大口野豬肉,捧起竹筒,一陣牛飲之後,道:“好酒,好酒,好極了。”
老叫化道:“當然是好酒,是大把銀子也買不到的好酒,因為,這是猴子釀造的。”
嶽小玉一楞,道:“猴子釀造的又怎樣?”
老叫化道:“猴子不像人那麼聰明,不會斛水,也不會做偽。”
嶽小玉道:“妙論,高論!值得連飲三大白,再加他媽的三九二十七大白。”
他再度捧起竹筒,又要牛飲起來。
老叫化一把將竹筒奪了過來,笑道:“黃台之瓜,豈堪再摘,你再喝上他奶奶的三大白,我老叫化就只好喝西北風了。”
嶽小玉訕然一笑,道:“老子好像喝醉了,也忘了你是主人了。”
老叫化笑道:“瞧你這德性,我又要舊話置提了。”
“哦……”
“方才,我説我想起一個人來……”
“對,對,對!現在,你可以説了。”
他含着滿口的野豬肉,説起話來,也是含含糊糊的。
老叫化悠悠地道:“大概是五年前吧!江湖上有一個名字有點兒娘娘腔,説起話來,三句不離‘老子’的小潑皮……”
嶽小玉代他接下去道:“那個小潑皮就是茹毛飲血鬼獨夫,六親不認斷腸人練驚虹的義子,笑公爵公孫我劍的徒弟,血花宮宮主嶽小玉。”
“對,對,對……你……你怎麼也知道?”
“因為,老子就是五年前那個小潑皮兼小搗蛋嶽小玉。”
老叫化啞然失笑道:“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失敬,失敬!抱歉,抱歉!先自罰三大碗……”
等他連喝三大碗之後,嶽小玉才笑問道:“前輩是丐幫中人?”
老叫化道:“是,也不是。”
嶽小玉道:“此話怎講?”
老叫化道:“這是説,過去是的,現在卻不是。”
嶽小玉“哦”了一聲道:“本座真夠糊塗,還沒請教前輩尊姓台甫?”
老叫化道:“‘老子’、‘本座’全部出籠,看來你這位血花宮的宮主,是不會假了。”
“如假包換。”
“很好,至於老叫化的姓名,説出來很可能會將你嚇倒……”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絕絕對對的不可能,如果本座被你的名字嚇倒,那麼,老子這個血花宮宮主,豈不是窩囊又沒出息之至。”
説先,他搶過方才的大竹筒,“咕嚕嚕”地將餘酒喝個精光,然後,搖搖頭道:“奇哉,怪也,這勞什子猴兒酒的勁道,可真兇……”
老叫化悠悠地道:“所以,你一定會倒下去。”
嶽小玉道:“你説……本座會醉……倒……”
老叫化似笑非笑地道:“是醉倒,也是毒倒,倒也,倒也……”
嶽小玉真的倒下了,由原來的坐姿變為卧姿,而且是四仰八叉,不雅觀之至。
幸好他是男人,如果是女人,這個姿勢就更加不雅觀了。
不過,嶽小玉雖然倒下了,卻並未暈過去,也好像並不怎麼着急,只是像自語,也像是向對方發問,含糊不清地道:“猴兒酒中有毒?”
老叫化含笑答道:“沒有,不但酒中沒毒,野豬肉中也沒下毒。”
“那麼,本座怎會暈倒?”
“那是你正好坐在下風位置。”
“這是説,是你在暗中弄的手腳?”
能問出這樣的話來,看情形,嶽小玉的頭腦還相當的清醒。
老叫化笑笑道:“不錯,那是老叫化獨自特製的‘迎風生效金剛必倒散’。”
嶽小玉笑道:“這名稱可妙得很。”
老叫化道:“不但名稱很妙,也很管用。”
嶽小玉苦笑道:“管不管用,老子已經領教過了,只是很遺憾,到目前為止,本座還不知道閣下究竟是何方神聖?”
老叫化道:“你也用不着遺憾,我馬上就可以告訴你……”
嶽小玉飛快地接口道:“希望你是一位大有來頭的人物,否則……”
“否則怎樣?”
“如果你是一個不入流的小角色,則本座這個筋斗豈非栽得太沒道理了。”
老叫化冷冷地一笑,道:“毒丐伍龜,你該聽説過。”
嶽小玉道:“好像聽説過。”
其實,毒丐伍龜可是名符其實的大大有名的人物。
他出身丐幫,論輩分,比現任丐幫幫主諸葛酒尊還要高出一輩。
他資質好,天賦佳,人又聰明,最大的缺點是本性太壞,因此,被乃師也就是當時的丐幫長老逐出門牆。
之後,於偶然機會中獲得一本毒經,煉就一身足可以跟四川唐門分庭擾禮的毒技。
大概是三十多年以前,跟唐門掌門人狹路相逢,兩人由比武到鬥毒,整整鬥了一天一夜,結果是不分高下的平局。
由這一點,也就不難窺見,這位毒丐伍龜,是如何的高明瞭。
像這樣的高明人物,嶽小玉卻輕描淡寫地只説是“好像聽説過”,想想真叫伍龜為之氣結。
□□□
伍龜冷笑道:“好像聽説過?到底是聽説過,還是沒聽説過?”
嶽小玉大笑三聲,不答反問道:“你的名字是烏龜的龜?”
伍龜道:“不錯。”
嶽小玉又大笑三聲。
伍龜怒道:“神經病!有什麼好笑的?”
嶽小玉道:“伍龜二字,聽起來不是跟烏龜很近似嗎?哈哈哈……”
目前情況之下,他還能取笑對方,嶽小玉不愧是既可愛、又可惡的妙人。
伍龜冷笑道:“死到臨頭,你還能笑得出來。”
嶽小玉道:“老子為什麼不能笑,死又有什麼可怕,再過十八年,不又是一條好漢嗎?”
伍龜冷笑連連,卻沒接口。
嶽小玉居然嘆了口氣,道:“現在,你可以下手了。”
“下什麼手?”
“你把老子毒倒,不就是為了要老子的命嗎?”
“現在還不到時候。”
“還要揀一個黃道吉日?”
“那倒不是……”伍龜冷笑道:“你的師父公孫我劍早已成為本幫的貴賓,你知不知道?”
嶽小玉道:“現在,老子已經知道了。”
伍龜道:“老叫化現在不殺你,就是要你作餌,讓練驚虹、葉上開、布狂風等人前來上鈎。”
嶽小玉道:“好主意!”
伍龜道:“這主意不算怎麼好,也很老套,但絕對管用。”
嶽小玉道:“你現在是天恨幫的狗腿子?”
伍龜道:“不是腿子,是獵兔計劃的總提調。”
嶽小玉道:“獵兔計劃的目標是誰?”
伍龜道:“獵兔計劃的目標,就是你這個既可惡,又可愛的小兔崽子。”
嶽小玉苦笑道:“真是混賬王八蛋加三級,居然將老子當成兔子了。”
伍龜笑笑道:“這是無可奈何的事,誰叫你一躲就是五年沒有消息呢!咱們幫主非常看重你,必欲得到你的腦袋才甘心,同時,也斷定你一定是躲在桃源金殿的秘密場所中,所以五年以來,桃源金殿地區周圍二十里之內,都派有高手把守,這是‘守株待兔’的笨法子,所以稱之為‘獵兔計劃’。”
嶽小玉忽然欠身而起,撇了一下嘴唇,道:“用心良苦,殊堪嘉許。”
伍龜震驚得幾乎跳了起來,道:“你……你……你沒有中毒?”
嶽小玉含笑反問道:“誰説老子中毒了?”
伍龜忽然拳腳兼施,攻出七掌六腿,嶽小玉從容化解對方的攻勢之後,立即還以顏色,也是拳腳兼施,將對方逼得連連後退,一面並含笑説道:“老子沒有出其不意偷襲你,就是要給你一個公平一戰的機會,現在,你該知道自己有多少斤兩了。”
話説完時,伍龜已被逼退三丈五六,人也沒法動彈了。
嶽小玉又笑問道:“服不服氣?”
伍龜苦笑道:“藝不如人,想不服氣也不行。”
接着,又嘆了口氣,道:“你身上是否帶着闢毒珠之類的寶物?”
“沒有啊!”
“那你為什麼不怕毒?”
嶽小玉反問道:“你知道我的武功來源嗎?”
伍龜道:“你的武功當然是來自練驚虹和公孫我劍二人。”
“還有呢?”
“還有?那我就不知道了。”
“告訴你,那是‘倚馬可待經’。”
“哦……”
“顧名思義,那是一種可以速成的曠代武學,‘倚馬可待’固然是誇張了一點,但七天之內造就一位絕頂高手,卻是絕對可行的。”
“可是,你卻練了五年。”
嶽小玉神色一正,道:“那是由於我義父和師父要我在基礎上多下一點工夫,你想想看,本來只要七天就可練成的神功,老子卻練了五年,那會精進到什麼程度?”
伍龜冷笑道:“總不至於精進到已經百毒不侵了吧?”
嶽小玉笑道:“讓你臨死之前長點兒見識,老子就是已經精進到百毒不侵的程度了,目前的情況,就是最好的證明。”
伍龜臉色一變,道:“你還是要殺我?”
嶽小玉道:“你早就該死了,老子為什麼要留下你的狗命。”
伍龜道:“你為什麼方才不殺了我?”
嶽小玉道:“老子要由你口中問出老子師父被囚禁的地方。”
伍龜冷笑道:“反正免不了一死,老夫又為什麼要告訴你。”
嶽小玉道:“伍大提調,你是老江湖了,應該懂得,有很多種的死法,有的人死得像睡覺一樣,沒有一點痛苦,有的人死前卻要受到無邊的痛苦,你是聰明人,該懂得如何抉擇!”
伍龜切齒厲聲道:“老夫已豁出去了,有什麼手段,儘管使出來。”
嶽小玉冷笑道:“很好,我會成全你的!”
伍龜忽然發出一聲求援的清嘯。
嶽小玉拔出寶劍,道:“最好是將那個見不得人的恨帝叫來,讓他嚐嚐本座這倚馬神劍的滋味。”
恨帝沒有來,來的是一批裝束怪異,為數在三十名以上的,包括男女老少的各色人等。
由他們的輕功身法上,足以證明他們的武功,也絕非泛泛之徒。
那批人不約而同地,以十丈以上的距離,將嶽小玉、伍龜二人包圍在當中。
嶽小玉屈指輕彈劍葉,劍作龍吟。
龍吟聲中,那批人不約而同地退了三大步。
伍龜怒叱一聲道:“上啊!剁了這小子!”
那批人都是大行家,眼看當前情況,已瞭解到是怎麼回事。
連總提調那樣的高手,都已被制住,自己上去行嗎?
何況,人家掌握着總提調的性命,投鼠忌器,又怎敢造次。
所以,儘管伍龜已經下了命令,那批人卻仍然是面面相覷,趔趄不前。
伍龜又怒喝道:“不必顧慮到老夫的生死,大家一齊上!”
嶽小玉笑道:“老烏龜,你這副誓死效忠的嘴臉,你的主子一定非常欣賞,但很可惜,那個狗雜種恨帝沒有看到。”
“誰説本座沒有看到……”
話到人到,一行五人捷如飛鳥般飄落當場。
黑夜早已降臨。
蒼茫夜色中,只見一金衫四銀衫,五個戴着跟衣衫一樣顏色面具的怪人,一字橫排,傲立嶽小玉身前五丈之處,並一齊冷哼一聲。
嶽小玉手橫寶劍,笑意盎然地道:“你們五個是什麼東西?”
那站在當中的金衫人冷笑道:“本座方才的話,已等於表明身分了,你膽敢明知故問,並出言不遜。”
嶽小玉道:“你方才那句話中,好像表示你就是那個見不得人的恨帝,但老子不相信,退一步説,就算你是真的恨帝,老子也照樣出言不遜,並照樣砍下你的腦袋來當尿壺。”
不等對方接口,又説道:“五年前,在桃源金殿中伏誅的那個假恨帝,是桃源金殿的叛徒,慕容老人的師弟詹木葉,所以,老子斷定你這個恨帝也一定是假的。”
金衫人沉聲説道:“你怎麼斷定本座也是假的?”
嶽小玉道:“因為,天恨幫目前正在忙着調兵遣將,準備跟神通教火拼,真的恨帝絕對不可能有工夫到這兒來。”
金衫人冷笑道:“那可不一定哩!對了,你是什麼人?”
嶽小玉笑道:“老子就是要殺你的人……”
伍龜插口道:“啓稟教主,這小子就是血花宮宮主嶽小玉。”
金衫人瞳孔收縮,深深地盯着嶽小玉,道:“能夠制住伍龜,你果然有點兒門道。”
嶽小玉道:“等你的腦袋被砍下來時,你那罪惡的靈魂才知道,老子的門道絕對不止一點兒,接着!”
左手向着伍龜凌空一抓、一甩,伍龜的身子像一段木頭一樣,筆直射向金衫人。
金衫人接住伍龜時,伍龜已經變成一具死屍。
金衫人一定是臉色為之大變,可惜他戴着面具,沒法看到他的臉色。
雖然沒法看到他的臉色,但看到他的目光,也不難想見了。
只見他目光厲芒一閃,怒喝一聲:“殺!”
四個銀衫人箭一般地標出。
四個人分別使用不同的兵刃,一個使刀,-個使劍,一個使金環,一個使鐵鐧。
使劍的一個可能是輕功最佳,騰昇五丈,劍化千鋒,凌空下擊。
其餘三個,成鼎足之勢,向當中衝刺。
四個人同時出手,顯然沒有一點輕敵的意思。
以立體包圍之勢,集中衝刺,更顯然是企圖一舉將嶽小玉“夾殺”。
用心既毒又絕。
攻勢之快速、凌厲,令人怵目驚心。
這是刺激的一剎那,也是要命的一剎那。
強存弱亡,生死決於俄頃。
勁風激盪中,寒芒一閃!
一聲慘號,不!是半聲慘號,發出半聲慘號的是那使劍的。
使劍的被腰斬,其餘三個的腦袋,卻是連戴着銀色的面具,滾落三丈之外,那鮮血狂噴的無頭屍體,猶自互相撞做一堆。
嶽小玉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氣定神閒,卓立金衫人面前丈遠處。
他的倚馬神劍上沒有沾上一絲血漬,全身上下也沒被濺上一點血漬。
金衫人瞳孔收縮,一襲金衫卻無風自動。
嶽小玉笑笑道:“不要裝出這副好像要吃人的樣子,亮兵刃。”
金衫人冷笑道:“老夫就憑一雙肉掌,也照樣能宰你。”
“很像個恨帝的樣子。”嶽小玉的劍入鞘,道:“請!”
“小輩,接招!”
話出招隨,一掌凌空擊出,一股陰寒至極、腥臭至極、潛力萬鈞的掌風,向嶽小玉潮湧而來。
嶽小玉冷笑一聲,右手單掌斜揮,將對方的掌力揮得比對方發出時更急勁地倒捲回去,人也跟着騰昇而起。
嶽小玉的騰昇而起,志在速戰速決,乘勝追擊,一掌置對方於死地。
但他的身形才起,一旁卻傳來一聲勁喝道:“小嶽子,掌下留情。”
能夠叫“小嶽子”這種親切稱呼的,絕對不是外人。
目前這位叫“小嶽子”是布公子布狂風。
嶽小玉的倚馬神功已達收發由心之境,聞聲卸勁,人也飄落一旁。
布狂風由暗影中緩步而出,一面以“傳音入密”功夫向嶽小玉交代着。
金衫人拔出一把金色雁翎刀,冷笑道:“你們兩個小輩一起上吧!”
嶽小玉向布狂風點點頭,道:“小嶽子知道了。”
接着才向金衫人笑問道:“不要急,老子有話要問你,問完之後,不論你用不用兵刃,也還是由老子一個人以一雙肉掌來超度你!”
一頓話鋒,又含笑接問道:“你這把金刀,是怎麼來的?”
金衫人冷冷地道:“這是本門歷代相傳的寶刀,當然是由先師所傳,你問這些作甚?”
嶽小玉冷笑:“好一句‘由先師所傳’,老子再問一句,令師兄如今安在?”
金衫人不答反問道:“你好像已經知道本座是誰,也對本座的情形很瞭解?”
嶽小玉道:“老子除了斷定你這個恨帝是假的之外,其餘一無所知,真正瞭解你的,是老子的布大哥布狂風。”
金衫人轉向布狂風問道:“你以為本座是誰?”
布狂風冷笑道:“如果你不是梵淨山山主於大元,我立即自抉雙眸。”
金衫人好像楞了一下,道:“高明,高明!”
布狂風道:“這是已經承認你就是於大元了?”
金衫人道:“高明當面,我能不承認嗎?”
説完,他已自動取下金色面具。
約莫五旬上下的年紀,臉色紅潤,慈眉善目,一副阿彌陀佛的老好人相。
這就是威震貴州的梵淨山山主於大元。
於大元不但是威震一方的武林大豪,也是口碑載道的萬家生佛。平常不論是濟困扶危,或者是排難解紛,都不遺餘力。
像這樣的人物,誰又想到,暗地裏竟然是那無惡不做的天恨幫的爪牙。
布狂風沉聲説道:“現在,我將小嶽子方才所問的話重複一遇,令師兄如今安在?”
於大元徐徐地道:“敝師兄早已去世。”
布狂風冷笑道:“他是怎麼死的?”
“久病纏綿,病死於榻上。”
“果真如此嗎?”
於大元臉色一沉,道:“閣下這種問法,是何居心?”
布狂風悠悠地道:“這世間上居心叵測的大有人在,但布某人卻是個直來直往的老實人,可不懂得拐彎抹角,暗箭傷人。”
於大元冷哼一聲,道:“你説的話,於某不懂。”
布狂風冷笑道:“你不懂誰懂?”
話鋒一頓,又道:“你師父早就看出你心術不正,所以把金刀和獨門刀譜都傳給你師兄呂誠。”
於大元道:“閣下所言,絕無其事。”
布狂風道:“絕對真有其事,你先毒殺師父,然後再設計陷害師兄,最後才將金刀和刀譜據為己有,並接管山主職務……”
於大元厲聲打斷對方的話道:“你,好大的狗膽,居然敢在於某面前歪曲事實,含血噴人。”
布狂風冷笑道:“你如果不是作賊心虛,為何不讓我把話説完?”
於大元也冷笑道:“好,有屁快放!”
布狂風道:“你那些見不得人的事,你為何不問問,我是怎麼知道的?”
於大元道:“事實勝於雄辯,謠言止於智者,於某懶得過問。”
“好一個事實勝於雄辯……”
布狂風説完,大笑三聲。
於大元怒聲道:“有什麼好笑的!”
布狂風冷笑道:“於大元,紙包不住火,隻手不能遮天,這話你懂不懂?”
“不懂!”
“你師兄呂誠,跟本公子是什麼淵源,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老夫也沒興趣過問。”
“你一定有興趣的,告訴你,你師兄呂誠,跟先父是八拜之交……”
於大元笑道:“這麼説來,你也該算是於某人的晚輩了。”
布狂風道:“呸!有你這種喪心病狂、弒師又陷害師兄的長輩,本公子會一頭撞死……”
接着嘆了口氣,道:“呂師叔中了你的暗算之後,自知絕難倖免,乃暗中寫下密函,由他的心腹設法轉送先父,請先父替他復仇。”
於大元冷笑道:“就算你所説全是事實,為什麼直到目前,還不見採取什麼行動?”
“問得好!聽着。”布狂風又嘆了口氣,道:“當年先父正要採取行動時,不幸中了仇家暗算而去世,先父彌留時,猶諄諄以必須替呂叔叔復仇,一再叮囑……”
説到這裏,又嘆了口氣,道:“很遺憾,當我藝成之後,上梵淨山找你時,卻三次都撲空,你這狗雜種居然失蹤了。”
於大元道:“老夫不是失蹤,是已經加盟天恨幫,承當副幫主之職……”
話鋒略頓,又道:“就算你所説全是事實,現在,正是替你呂叔叔復仇的大好機會,你們兩個一起上吧!”
説話之間,瞳孔收縮,目光中殺機畢露。
布狂風冷笑道:“兩個一起上?你真是太抬舉你自己了……”
目光轉向嶽小玉,道:“小嶽子,替布大哥代勞,該不好意思推辭吧?”
嶽小玉哈哈一笑,道:“這種美差,誰要推辭,誰就是天下第一號大傻瓜……”
“你這是已經答應了?”
“老子先謝了……”
嶽小玉的話聲未落,於大元忽然厲叱一聲道:“小輩看刀!”
金芒一閃,一刀向嶽小玉兜頭劈下。
誰也沒想到,於大元裝模作樣,搶先發動攻勢,實際上卻是以進為退的虛張聲勢。刀出同時,兩點黑影分射嶽小玉和布狂風的身前。
刀發一半,兩點黑影已“波”地一聲,爆了開來,兩團五彩濃煙立即籠罩了十多丈的方圓。
布狂風擔心煙中有毒,不得不倒縱十丈之外。
嶽小玉卻不管三七二十一,揮刀硬按。
但嶽小玉的“揮刀硬接”卻落了空。
原來於大元刀發一半,濃煙擴散時,已經乘機收招,溜之乎也!
嶽小玉聽風辨位,衝出煙團時,於大元已到了十丈之外。
“於老賊,你逃不了……”
嶽小玉話落身騰,以身劍合一之勢,凌空飛射,身形所經,發出強烈的破空鋭嘯,一下子就追到於大元背後丈許處。
嚇得亡魂俱冒的於大元,可能心中“不好”的念頭還沒轉完,腦袋已經跟脖子分了家。
當於大元伏誅的同時,原先由伍龜所帶來的那批高手,也紛紛抱頭鼠竄而去。
布狂風飄落嶽小玉身前,笑道:“小嶽子,恭喜你已練成了御劍術。”
原來嶽小玉方才所施的,就是武林中極難練成,也極少有人練成的劍術中的最高境界御劍術。
嶽小玉苦笑道:“可是,義父卻説我的御劍術才入門哩!”
布狂風道:“站在你義父的立場,他當然要這樣説。”
“是為了刺激我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不錯,而且,不止是更進一步,要一步一步又一步,由劍俠而劍仙而大羅金仙,到時候,布大哥也可以沾光而隨同白日飛昇了。”
布狂風説得一本正經,一點也不像是在開玩笑。
但嶽小玉卻苦着臉,好像沒聽到。
布狂風為之一楞,道:“小嶽子,你怎麼了?”
嶽小玉苦笑道:“我該先問問那老小子的。”
“你説的是於大元?”
“是啊!”
“你想問些什麼?”
“問問我師父被囚禁在什麼地方?”
布狂風笑道:“這個嘛!就算於大元這老小子還沒被宰掉,他也不一定知道,你為什麼不問問布大哥我呢?”
嶽小玉精神一振,道:“你知道?”
布狂風道:“你以為這五年來,咱們這些人都是吃飽飯睡大覺?”
嶽小玉笑道:“好極了,走,馬上救我師父去。”
布狂風苦笑道:“這不是去赴宴,是去龍潭虎穴中救人……”
“老子知道。”
“你知道個屁,如果救你師父的事,是這麼容易,還會等到今天。”
嶽小玉一怔,道:“那……你説,該怎麼辦?”
布狂風徐徐地道:“先好好合計一下,然後,還得找一些助手才行……”
布狂風頓住話鋒,向嶽小玉一本正經的道:“最重要的是,你已經吃過野豬肉,也喝過猴兒酒,而我的肚子卻在唱空城計……”
嶽小玉含笑接口道:“這好辦,老子作東,找個地方讓你吃飽喝足就是。”
布狂風一掌拍在他的肩頭,道:“很好,小嶽子是真的長大了。”
□□□
夜深沉。
荒村小店。
小店中的小堂屋中。
昏黃燈光下,嶽小玉、布狂風二人,正對着淺酌低斟。
白木桌子上,有魚有肉,有小店中自釀的美酒,還有一張地形圖,還有兩副空着的杯筷。
小店中老闆兼夥計的胖老頭,正坐在門口的一張竹椅上,閉目養神,看情形,可能快要夢見周公了。
嶽小玉、布狂風二人好像一對熱戀中的情侶,有談不完的“綿綿情話”。
不過,他們之間的談話,大半是用傳音交談,偶爾用普通語音交談,也低得只有他們兩個當事人能聽到。
而且,説話最多的還是布狂風,邊説並邊在那地形圖上指指點點着。
就在這時候,兩個身材高大的短裝漢子,以輕快的步伐走了進來。
坐在門口的那位老闆兼夥計的胖老頭,可能是真的夢見周公去了,新的客人上門,他居然一點也不知道。
那兩個短裝漢子逕自來到嶽小玉、布狂風二人的座位前,向布狂風,嶽小玉二人點了點頭,就在預留的空位上坐了下來。
那是布家的家將,一個叫布大,一個叫布二,也就是布狂風事先安排的助手。
強將手下無弱兵,布家家將的身手,絕對是令人信得過的。
他們之間,顯然早有默契。
布狂風沒有替雙方引見,只是向布大、布二二人悄聲説道:“趕快填飽肚子,咱們還要趕路。”
兩個家將默然點首,隨即老實不客氣地狼吞虎嚥起來。
像風捲殘雲,不消多久,滿桌的佳餚美酒,都一掃而空。
布狂風向嶽小玉笑笑道:“我這兩個助手的吃功不賴吧!”
嶽小玉道:“吃功不賴,殺人的功夫當然更是不賴又不賴,再加不賴之至。”
布狂風道:“你也不賴嘛!連馬屁功都已登峯造極了。”
嶽小玉道:“多謝誇獎!”
布狂風道:“我心裏在想什麼,你知道嗎?”
嶽小玉道:“老子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怎會知道你的心事。”
“想不想知道?”
“想,想得要命。”
布狂風似笑非笑地道:“我想向令師東施效顰,賞你一記踢股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