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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柴天猛哈哈一笑,道:“真不愧是柴老粗的第一知己,這下子又給你一口猜中了。”

    這時候,好酒已擺滿一大桌,佳餚美食也已紛紛端了過來。

    諸葛酒尊隨手捧起一罈酒,仰首便大口大口的猛喝。

    柴天猛很高興,立刻依樣葫蘆,照樣奉陪。

    兩壇十斤裝的烈酒,不到一盞茶時光,已給他們喝得乾乾淨淨。

    柴天猛大笑道:“好,真不愧是酒王之子!”

    説完這句話之後,忽然眉頭一皺,又説道:“你從前喝酒,並不是這樣的,今天又怎麼啦?”

    諸葛酒尊盯着他,忽然咧嘴一笑,道:“老叫化從前喝酒是怎樣的?”

    柴天猛説道:“你從前喝酒,總是斯斯文文的,雖然你叫酒王之子,但若説到喝酒的本領,卻跟你老子最少相差了一大截。”

    諸葛酒尊又咧嘴一笑,道:“你説得很對,很對。”

    柴天猛眼睛一瞪,道:“那麼,俺要問個清楚了。”

    諸葛酒尊道:“你想問什麼?”

    柴天猛道:“你是不是心裏有點不愉快的事情?”

    諸葛酒尊兩眼一翻,説道:“不是有點,而是有很多很多不愉快的事情藏在心裏。”

    柴天猛“唔”一聲,道:“既然這樣,咱們現在不喝酒了。”

    諸葛酒尊笑道:“不喝酒,是不是喝尿?”

    柴天猛道:“不喝酒,也不喝尿,咱們哥兒倆喝茶。”

    □□□

    烏衣寨並不是個很幽雅的地方,這裏的人都很粗俗。

    但這些粗俗的人,都很講義氣。

    柴天猛本身就是一個這樣的人物。

    他曾經是個強盜頭子,但現在已洗手不幹。

    他用盡了心血,把烏衣寨變成一個人人勤懇工作的村莊。

    烏衣寨不再是強盜寨,這個轉變連地方官府都為之鬆了一口氣。

    令烏衣寨改變的人,是柴天猛。

    但在烏衣寨還沒有改變之前,卻有一個人首先改變了柴天猛。

    這人就是江南丐中丐諸葛酒尊。

    □□□

    柴天猛是個説得了,做得到的粗豪漢子。

    他一聲令下,道:“把酒收藏起來!”不到片刻間的工夫,眼前就再也沒有一滴酒存在了。

    因為連潑瀉出來的酒,也已給抹擦得乾乾淨淨。

    諸葛酒尊苦笑了一下,道:“柴寨主,你做事還是和從前一樣徹底。”

    柴天猛道:“俺不喜歡看見任何愁眉苦臉的人喝酒,尤其是俺的朋友,更尤真是俺的老朋友,更尤其是你!”

    他做事徹底,説話也同樣徹底。

    諸葛酒尊沒有埋怨柴天猛,因為他比誰都更瞭解這個寨主的為人。

    柴天猛問道:“你心裏不愉快的事,能不能向俺這個好兄弟説?”

    諸葛酒尊搖搖頭,道:“不能。”

    柴天猛道:“是不是你認為,俺根本就幫不了你的忙?”

    諸葛酒尊“呃”的一聲,彷彿已有點酒意上湧,道:“是的。”

    柴天猛立刻一拍桌子,吼叫着道:“這還算是什麼老朋友?

    你心裏有不愉快的事,卻不肯告訴俺知道,這分明就是當俺不存在!”

    諸葛酒尊搖搖頭,道:“老叫化心裏若沒有你這個老朋友,就決不會跑到這烏衣寨來。”

    柴天猛道:“但你為什麼不肯讓俺替你分憂?”

    諸葛酒尊道:“不是我不肯,而是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該從何説起。”

    柴天猛道:“你可以慢慢的説,就算從現在開始,一直到日落西山,俺也會靜心傾聽到底的。”

    諸葛酒尊笑了笑,道:“這是傻氣十足的説話。”

    柴天猛冷笑道:“你認為俺真的幫不了你?”

    諸葛酒尊道:“連葉上開都幫不了老叫化,你又何苦緊緊相逼?”

    “你剛才説的是誰?”柴天猛陡地一呆,道:“你是不是説葉上開?”

    “不錯。”

    “菊痴葉上開?”

    “也不錯。”

    柴天猛完全呆住了。

    過了很久,他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接道:“你是説,連菊痴葉上開那樣的人物也幫不了你?”

    諸葛酒尊苦笑了一下,道:“是的,連這個武林奇葩也幫不了老叫化。”

    柴天猛立刻也陪着苦笑,而且好像笑得比諸葛酒尊還更苦。

    除了苦笑之外,他不敢再説出半個字來。

    這烏衣寨寨主雖然粗狂,但卻還懂得自己的分量有多重。

    他從來沒有把自己瞧扁,但卻不是個狂妄自大的人。

    他知道,自己若有一千斤重,那麼葉上開就會比整座烏衣山還重一千倍,甚至是一萬倍以上。

    他終於悄然退下。

    他不讓諸葛酒尊再喝酒,但他自己卻在這一天唱得酩酊大醉。

    □□□

    柴天猛酒量不錯,但這一天他終於醉得像個死人。

    等到他酒醒之後,已是黎明。

    當然,這是黎明之後的另一天,另一個寒冷的黎明。

    他發覺自己的頭很疼,又疼又笨重。

    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已知道喝酒最痛快,但喝醉之後卻最痛苦。

    他已很久沒有醉過了。

    但這一次,他又再真真正正的大醉-場。

    他還記得上次大醉之後,他熟睡得連大雷大雨都聽不見。

    等到他醒過來之後,他第一眼看見的東西,乃是豬的屁股。

    他並不是躺在豬槽裏,而是躺在羊棚內。

    但在羊棚裏的他,卻偏偏遇上了一條走錯路的豬,所以他一睜開眼就看見了豬的屁股。

    直到現在,他還覺得相當慶幸。

    他所慶幸的,就是這一條骯髒的豬,並未曾在他臉上撒尿放糞。

    自從經過這一次“慘醉”之後,他就決定以後喝酒小心一點,不要再醉得如此一塌糊塗。

    但這一次,他又醉了,而且彷彿比上一次醉得更加厲害。

    他在每次大醉之後,總是熟睡得什麼事情都不知道。

    而這一次,他醒後又會看見些什麼東西?

    答案是:“-張漂亮的臉孔。”

    他看見了一個很漂亮的小孩,正用一條燙熱的巾子為自己抹臉。

    那是一個大概十四五歲,穿着得極其標緻的女孩子。

    柴天猛吃了一驚,勉強抬起又疼又笨重的腦袋,驚詫地叫道:“你……你是什麼人?”

    女孩眨動着烏亮明媚的眼睛,用極其清脆動聽的聲音,道:“我是好人。”

    “好人?”柴天猛吸了一口氣,道:“你若是好人,為什麼替我抹臉?”

    女孩道:“正因為我是個好人,所以才會替你抹臉。”

    柴天猛搖搖頭,道:“不,這樣子替我抹臉的,通常都是一些壞女人,例如婊子……”

    他才説到這裏,鼻子上已重重的捱了一拳。

    這一拳打得他好疼。

    柴天猛立刻跳了起來,他要還擊。

    他從來都不打女人,更不打女孩。

    但若有女人或者女孩想取他性命,他當然還是要反抗的。

    這小女孩也許不會殺了他,但這一拳卻已很要命,最少已把這位烏衣寨寨主打得滿面鮮血。

    柴天猛絕不是個怕死的人,但若這樣糊塗死掉,他也絕不甘心。

    但他做夢也想不到,他剛跳起來,這女孩已伸手點了他身上四個穴道。

    她點穴的手法,看似平平無奇,但柴天猛居然還是閃躲不開去,登時呆立在地上,全身無法揮動。

    “你是會家子?”柴天猛既是驚愕,又是痛楚之極。

    那女孩眨了眨眼,説道:“什麼叫會家子?”

    柴天猛一怔,心裏又急又怒。

    他怒哼一聲,道:“會家子就是練過武功的人,你何必裝蒜?”

    女孩“哦”地一聲,道:“原來是這樣解釋,我明白啦!”

    柴天猛道:“你是從哪裏來的?”

    女孩道:“不知道。”

    柴天猛一愕,道:“你父母呢?”

    女孩搖了搖頭,道:“我沒有父母,我叫小惡女。”

    “小惡女?”柴天猛眉頭緊皺,説道:“這綽號不好聽,但卻和你的性子很吻合。”

    小惡女道:“是不是我揍你一拳,你就認為我很兇惡了?”

    柴天猛咬着牙道:“你若不兇惡,也不會隨隨便便一動手就這樣揍人。”

    小惡女道:“誰叫你罵人!”

    柴天猛道:“我幾時罵你來着?”

    小惡女道:“你剛才分明是在罵我是個婊子。”

    柴天猛道:“我只是説例如……而已,你怎麼當真起來?”心中卻在暗叫倒黴,忖道:

    “這小丫頭不知道什麼叫會家子,但卻知道婊子不是什麼好東西,真是氣煞我也!”

    只聽見小惡女忽然冷冷一笑,道:“你就是這烏衣寨的寨主柴天猛?”

    柴天猛嘆了口氣,緩緩道:“是又怎樣?”

    小惡女道:“這附近的百姓都説,你是一條好漢。”

    柴天猛道:“但這條好漢現在已變成‘不好看’了!”

    小惡女道:“所以嘛,你以後最好少喝酒,多練功,才不會吃虧在眼前。”

    柴天猛給這女孩氣得七竅生煙,忍不住問道:“你懂不懂解穴功夫?”

    他以為小惡女一定會説一句:“當然懂。”

    那麼,他接着立刻就會説:“既然懂得解穴,就請先把我的穴道解開再説,總之,我不再罵你半句便是。”

    誰知小惡女居然搖了搖頭,説道:“我只懂得點穴,可不懂得怎樣解穴。”

    柴天猛吃了一驚,忙道:“俺的姑奶奶,你別開這個玩笑。”

    小惡女嘎聲道:“誰跟你開玩笑了,我現在只懂得點穴,至於解穴的功夫,我可不懂。”

    柴天猛心中叫苦連天,只得問道:“你師父是誰?”

    小惡女道:“我沒有師父。”

    “胡説!”柴天猛怒道:“你若沒有拜師學藝,怎懂得點穴功夫?莫不是一生下來就已經會了?”

    “我自己也不知道。”小惡女-本正經地道:“也許真的如此,亦未可料。”

    柴天猛傻住了,這個自稱“小惡女”的女孩,究竟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看她的點穴功夫,分明是極上乘的手法,但柴天猛卻無法單憑這兩下子辨認出小惡女到底屬於何門何派。

    最要命的,就是小惡女又“不懂得解穴”。

    她是真的不懂,還是故意促狹作弄?

    但不論她是真的不懂解穴還是故意促狹作弄,柴天猛這個筋斗肯定是栽定的了。

    這時候,小惡女又用巾子為他抹臉。

    這一次,巾子之上染滿了血漿,柴天猛越看越是直叫:“倒黴,倒黴!”

    過了不多久,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同時有人笑嘻嘻的説道:“柴老弟,老叫化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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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嘻嘻而來的老叫化,正是江南丐中丐諸葛酒尊。

    他臉上雖然擠滿着笑容,但心情還是並不愉快。

    他在烏衣寨裏停留子一晝一夜,現在正準備離去。

    他知道天猛喝醉了,但卻不好意思就此不辭而別,所以,他堆滿着笑容直闖進來,還想跟柴天猛解釋幾句。

    他怎樣也想不到,柴天猛正給-個女孩弄得極其狼狽,恨不得立刻跳井下去。

    當諸葛酒尊直闖進來之後,柴天猛已差點想哭了。

    但小惡女卻高興之極,她一看見諸葛酒尊,立刻就跪了下來,恭聲説道:“小惡女叩見諸葛老前輩,你老人家是不是考慮清楚了?”

    諸葛酒尊訝然地凝視着小惡女,良久才道:“你怎會跑到這裏來的?”

    小惡女道:“諸葛老前輩,我這一輩子註定跟上了你,你還是答應收我為徒吧!”説着,又深深的叩拜了三下。

    諸葛酒尊楞住,柴天猛也楞住。

    小惡女又道:“這一次,諸葛老前輩若不肯答應,小惡女就決不再苟活下去了。”

    諸葛酒尊眼色一變,立時叱道:“胡説,這算是什麼話兒了?”

    小惡女道:“我知道這樣是不對的,但總比活在世上,卻又得孤苦零丁地過日子好一點點。”説到這裏,聲音聽來可憐兮兮似的,令人為之鼻酸,心也酸。

    諸葛酒尊長長地嘆了口氣,忽然目注柴天猛道:“你怎麼了?”

    柴天猛苦笑着道:“你真的看不出,還是故意給我好看?”

    諸葛酒尊忽然一笑,淡淡道:“你給小惡女點了穴道?”

    柴天猛嘆道:“咱們是不是老朋友?虧你還能笑得出來。”

    諸葛酒尊道:“你若想哭,老叫化子也可以立刻奉陪。”

    柴天猛道:“英雄有淚不輕彈。”

    諸葛酒尊緊接着説道:“寨主穴道不能解!”

    柴天猛怔了怔,接着就忍不住大笑起來。

    他這一陣大笑,倒是貨真價實的,居然連眼淚也笑出了一大把。

    笑聲未已,諸葛酒尊已把他的穴道一一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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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打算黎明告辭的諸葛酒尊,直至午響時分,才騎着馬兒離開烏衣寨。

    他來的時候只靠兩條腿,但走的時候已有馬匹代步。

    不是一匹馬,而是兩匹。

    這兩匹馬都是柴天猛贈送的。

    小惡女雖然把他的鼻子打爆,但仍然獲贈了一匹好馬。

    因為小惡女已經正式拜了諸葛酒尊為師。

    既已成為了諸葛酒尊的徒兒,不要説是鼻子,就算給她打爆了眼珠和肚子,柴天猛都一定不會再加追究。

    路上,小惡女很規矩,沒有跟任何人拌嘴,也沒有隨便藉故生事,為諸葛酒尊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諸葛酒尊收了這麼一個女弟子,覺得心情相當特別。

    到了黃昏,小惡女才問師父道:“咱們往哪兒去?”

    諸葛酒尊道:“今晚只能找間破廟棲身,你怕不怕?”

    小惡女笑了笑,道:“有師父在,就算在龍潭中、虎穴裏,徒兒還是睡得着覺的。”

    諸葛酒尊淡淡一笑,道:“女兒家也有這種的膽量,總算不愧是江南丐中丐門下的弟子。”

    小惡女道:“多謝師父讚賞,咱們明天是否要繼續趕路?”

    諸葛酒尊點了點頭,道:“不錯,我要到吳家集去。”

    小惡女道:“丐幫長老大會,是否就在吳家集召開?”

    諸葛酒尊點點頭,説道:“是的。”

    小惡女凝視着他,説道:“師父若成為丐幫幫主,普天下所有的叫化子都有福了。”

    諸葛酒尊也盯着她的臉,道:“還記得那個小叫化嗎?”

    小惡女眼珠一轉,道:“師父説的是誰?”

    諸葛酒尊悠然道:“你心裏早已知道他是誰,又何必明知故問?”

    小惡女忽然咬了咬牙,道:“師父説的是不是游出海?”

    諸葛酒尊説道:“除了他,又還會是誰?”

    小惡女嘴角一陣牽動,冷笑道:“這小子頑皮異常,師父最好少惹上他。”

    諸葛酒尊微笑道:“游出海雖然頑皮-點,但心腸不錯。”

    小惡女道:“師父是不是認為徒兒心腸不好了?”

    諸葛酒尊淡淡一笑,道:“你的心腸好不好,為師現在還不清楚。”

    小惡女道:“是不是徒兒心腸不好,做師父的就會將之殺了,算是作為清理門户?”

    諸葛酒尊打個哈哈,笑道:“不要想得這麼可怕,切莫連胯下的坐騎也給你嚇壞。”

    這一天晚上,這對師徒果然只能找到一間破廟暫作棲身之所。

    三天後,兩人已到豫南。

    吳家集已在不遠。

    □□□

    豫南有一大鎮,名曰“吉昌”。

    吉昌鎮乃商旅必經之地,只見鎮內屋宇鱗比,少説也有七八百户人家。

    諸葛酒尊師徒進入鎮內不久,便遇上了一羣黑衣漢子,來勢洶洶地攔住兩人。

    小惡女年紀雖然細小,但卻膽氣極壯,睹狀及時便大聲叱道:“何方妖物,竟敢擋住你家祖宗爺爺與姑奶奶的去路?”

    諸葛酒尊不禁為之聽得呆住。

    那一羣黑衣漢子給小惡女大聲叱喝,一點也不生氣,倒是有幾個“咭咭”地怪笑起來。

    “有什麼好笑?”小惡女怒叫着。

    其中一個鼻孔朝天的黑衣漢子一面怪笑,一面道:“你是從哪裏來的小妖精?”話猶未了,突然眼前人影一晃,胸前已吃了一掌。

    這一掌雖然並不算很重,但也不能算是太輕,這黑衣漢子登時給打退三步。

    所有黑衣漢子都驚奇地望着小惡女,誰都沒有想到這女孩居然武功不弱。

    接着,最少有六七個黑衣漢子亮出兵刃。

    那個鼻孔朝天的黑衣漢子,大概給小惡女一掌打出了滿腔怒火,早已從腰間拔出掛刀,惡狠狠的就向小惡女迎面劈去。

    但他這一招才劈出,諸葛酒尊已斜斜衝出。

    那黑衣漢子只覺一股大力,忽然從橫裏撞了過來,心知不妙,便顧不得對付小惡女,急忙揮刀護住自己胸前要害。

    但諸葛酒尊既已出手,他又怎能抵擋得住?

    他又再吃了一掌。

    這一掌比小惡女的一掌沉猛得多,那黑衣漢子登時仰天倒下,再也站不起來。

    “你們是什麼人?”諸葛酒尊一邊動手,一邊怒喝着説。

    其餘黑衣漢子卻一言不發,只是一味揮動武器,向諸葛酒尊師徒狂襲不已。

    諸葛酒尊大怒,由於對方人多勢眾,當下出手更不留情,轉瞬間,又有兩個黑衣漢子給打得狂噴鮮血,直癱癱的卧在地上。

    等到有五個黑衣漢子倒下之後,其餘黑衣漢子終於知道遇上強敵了,只好急急散開,狼狽四散地逃去。

    諸葛酒尊卻已抓住其中一個跑得最快的黑衣漢子,就像是老麻鷹抓住了一隻小雞。

    “你叫什麼名字?”諸葛酒尊吃吃一笑,忽然又在他的腋下搔了一把。

    這黑衣漢子立時大笑,但才笑了兩下便又苦着了臉,道:“小人叫周長腿。”

    “周長腿?怎麼不叫金華火腿?”諸葛酒尊冷笑一下,突然一腳踢在他的屁股上。

    這一腳踢得不輕,周長腿疼得殺豬也似的怪叫了起來。

    諸葛酒尊笑了笑,道:“好玩嗎?”

    周長腿苦着臉,道:“小人知錯啦,求大爺網開一面,放過小人這一次。”

    諸葛酒尊微笑道:“你跑得很快,比你所有的同伴更快。”

    周長腿苦笑道:“小人若真的跑得很快,也不會給你老人家抓住。”

    諸葛酒尊笑道:“那是因為我這個老人家比你跑得更快之故。”

    周長腿暗叫倒黴,忍不住叫道:“為什麼你不抓別人,偏偏要抓住小人?”

    諸葛酒尊道:“那是因為你跑得最快,而且又是第一個拔腿便跑的傢伙。”

    周長腿臉色發白,顫聲道:“這……這又怎麼樣了?”

    諸葛酒尊道:“老叫化一向都很佩服你這種人,至幹跑得最遲的那一種,顯然都是他媽的笨蛋了。”

    周長腿皺起眉頭,道:“你何不抓住那些笨蛋?”

    諸葛酒尊搖搖頭,道:“老叫化最討厭笨蛋,連提起都覺得討厭。”

    周長腿苦笑,道:“小人也並不聰明。”

    諸葛酒尊道:“不,你很聰明。”

    周長腿道:“跑得快和聰明不聰明,那是完全兩回事。”

    諸葛酒尊道:“你説得很對。”

    周長腿嘆了口氣,道:“既是這樣,你又怎知道我不是個笨蛋?”

    諸葛酒尊道:“當老叫化抓住你的時候,的確不知道你到底聰明不聰明,所以就只好試一試某個法子。”

    “某個法子?”周長腿莫名其妙,道:“何謂之某個法子?”

    諸葛酒尊笑道:“在你的屁股上踢了一腳,看看你的反應怎樣。”

    周長腿為之啼笑皆非,道:“小人的反應怎樣了?”

    諸葛酒尊淡淡道:“你很怕疼。”

    周長腿道:“你老人家這一腳實在很厲害,實在踢得小人很疼。”

    諸葛酒尊道:“不管疼不疼,你這個人相當怕癢卻是事實,也只有聰明的人,才會特別怕疼,至於笨蛋,通常都比較能夠忍住疼的。”

    周長腿乾咳一聲,道:“就算小人聰明絕頂好了,那又怎樣?”

    諸葛酒尊道:“越是聰明的人,就越是懂得珍惜自己的性命,你懂不懂?”

    周長腿道:“我懂。”

    諸葛酒尊道:“你當然不想立刻就死掉的,對不?”

    周長腿點點頭,道:“不錯,所以無論你老人家想知道什麼事情,只要小人知道,就-

    定會據實相告。”

    “很好,真的很好。”諸葛酒尊淡淡地道:“老叫化就是等你説這句話。”

    他吟哦了片刻,才繼續道:“你們是什麼人?”

    周長腿立刻回答道:“咱們只不過是一羣商旅。”

    諸葛酒尊沉聲道:“這麼説,你們都是生意人了?”

    周長腿點頭道:“是的。”

    諸葛酒尊“唔”了一聲,道:“你現在千萬小心,老叫化不想聽見半句謊話,否則小心你的腦袋!”

    周長腿忙道:“我一定會小心。”

    諸葛酒尊道:“你們這些生意人,做的是什麼買賣?”

    周長腿訕訕一笑,半晌才回答道:“咱們乾的是無本買賣。”

    “無本買賣!”諸葛酒尊嘿嘿一笑,道:“這分明就是一夥強盜了。”

    周長腿道:“那只是偶一而為之的,並不是天天都做強盜。”

    諸葛酒尊冷冷一笑,道:“真正的江湖大盜,也許十年八載才動手幹它一票,但這已足夠畢生享用了!”

    周長腿苦笑道:“咱們的本事還沒有這麼大。”

    諸葛酒尊道:“你們當然不是那種材料,所以只能做一羣有如冒頭蒼蠅般小賊。”

    周長腿苦着臉,道:“小人知錯,下次決不敢做這些買賣了。”

    諸葛酒尊冷冷一笑,道:“但老叫化看得出,你們這羣狗頭崽子,並非志在搶劫我這個老叫化,而是想把咱們師徒砍為肉醬。”

    “沒這種事。”周長腿臉色灰白,叫道:“咱們跟你老人家無仇無怨,為什麼要存心殺害?”

    諸葛酒尊冷冷一笑:“只怕有人付出銀子,你們就會為了銀子而殺人。”

    “冤枉!”周長腿急着説道:“真乃冤枉!”

    諸葛酒尊冷冷道:“那麼,你們志在什麼?”

    周長腿吞了一口口水,道:“小人若説了,是否可以馬上滾蛋?”

    諸葛酒尊點點頭,道:“是的,但卻決不能説謊,否則,嘿嘿!”

    “小人決不會騙你老人家。”周長腿忙道:“實不相瞞,的確有人收買了咱們這夥兄弟,來對付你老人家的。”

    “是何許人也?”

    “不知道。”

    “怎會不知道?”

    “因為老大沒有説,所以咱們這一夥兄弟就不知道了。”

    “你們的老大是誰?”

    “闊鼻子蕭賽良。”

    “他在哪裏?”

    “躺在地上那一個就是。”周長腿伸手向地上一指。

    諸葛酒尊一怔,原來那個鼻子朝天的傢伙,就是他們的老大蕭賽良。

    諸葛酒尊哼了聲,把那蕭賽良揪起來,叱喝道:“別裝死,我問你一件事,你答不上,就得再吃老叫化子一記內家重掌。”

    蕭賽良連忙道:“不要再打,總之,小人一定據實相告便是。”

    諸葛酒尊道:“你們這羣狗頭崽子想打什麼主意?快説!”

    蕭賽良吸了一口氣,道:“有人付錢,要咱們搶走你的綠玉打狗棒。”

    諸葛酒尊冷冷一笑,道:“果然是為了這個。”

    蕭賽良道:“那人説,你這個老叫化略懂武功,但卻只是第七八流的角色,所以……咱們才敢動手的。”

    他這句話才説完,臉上已捱了一記火辣辣的耳光。

    “這分明就是欺善怕惡,算什麼英雄好漢!”諸葛酒尊氣沖沖地罵道。

    蕭賽良驚惶地道:“前輩教訓得好,罵得好,咱們以後再也不敢了。”

    諸葛酒尊冷冷一笑,道:“那人是誰?”

    蕭賽良道:“俺不知道,俺是在賭坊裏認識他的。”

    諸葛酒尊道:“他有多大年紀?”

    蕭賽良道:“也不知道。”

    諸葛酒尊臉色一寒,道:“怎會連這個都不知道?你這雙照子是用來幹什麼的?”

    蕭賽良苦笑了一下,道:“那人身材中等,衣着十分華麗,但臉上卻戴着一副薄薄的人皮面具。”

    諸葛酒尊冷冷一笑,道:“連人家的底細都沒弄清楚,就想發財大吉,真是不知死活。”

    蕭賽良道:“那是俺一時糊塗,下次不敢啦!”

    諸葛酒尊冷冷道:“我也不想下次還遇見你們,快滾!”

    蕭賽良如獲大赦,匆匆離去。

    諸葛酒尊嘆了口氣,喃喃道:“煩惱的事好像越來越多了。”

    □□□

    小惡女終於找到了諸葛酒尊,又拜了他為師父,但她仍然不知道自己的來歷。

    諸葛酒尊帶着她東闖西蕩,而且開始傳授她武功。

    經過一番追查,想奪走綠玉打狗棒的,無疑正是恨天中人。

    直至嶽小玉遇上諸葛酒尊之際,天恨幫又正在向諸葛酒尊動手,似乎非要得到綠玉打狗棒不可。

    嶽小玉聽諸葛酒尊説出其中經歷之後,不禁氣得咬牙切齒,道:“他媽的什麼恨帝恨王八,老子遲早要他知道厲害。”

    諸葛酒尊眨了眨眼,微笑着道:“嶽小兄弟,常言道:‘士別三日刮目相看’,莫非是你已經練成很厲害的武功了?”

    嶽小玉一拍胸口,道:“老子雖然還是跟從前差不多,但卻有兩座厲害的大靠山。”

    諸葛酒尊道:“你是説你師父和義父嗎?”

    嶽小玉卻搖搖頭,道:“非也。”

    諸葛酒尊大奇,道:“那麼這兩座厲害的大靠山又是什麼人?”

    嶽小玉道:“不是人,是四個字。”

    “四個字?”諸葛酒尊越聽越奇,道:“四個怎樣的字?”

    嶽小玉道:“勇者!仁者!”

    諸葛酒尊陡地一呆,道:“這又是什麼意思?”

    嶽小玉道:“勇者無懼,仁者無敵,本座就是要成為無懼、無敵之人。”

    公孫我劍聽得不住搖頭,嘆道:“寶貝徒兒的吹牛癮又發作啦!”

    諸葛酒尊卻不以為然,道:“小嶽子有此宏願大志,那是十分值得嘉許的,也許他現在還不能成為勇者、仁者,但只要心存此念,總有一天可以成功的。”

    公孫我劍淡淡一笑,對嶽小玉道:“過兩天就是丐幫長老大會了,你有什麼高見?”

    嶽小玉咧嘴一笑,道:“有師父在這裏,徒兒又還能有什麼高見。”

    公孫我劍道:“你是説為師專橫可惡嗎?”

    嶽小玉道:“豈敢,只不過徒兒經驗尚淺,資歷又不足,倘若胡亂説話,恐怕會貽笑大方爾。”

    公孫我劍道:“你年紀雖然細小,但卻也有你的一套,反正在這裏的都是自己人,就算你大發謬論,咱們也是不會怪你的。”

    嶽小玉登時展顏一笑,道:“既然師父這麼説,徒兒就不客氣了。”

    公孫我劍道:“速説可也。”

    嶽小玉道:“聽説這次丐幫長老大會,對於外來之人都不大歡迎,對嗎?”

    諸葛酒尊點點頭,道:“這本是丐幫內裏的事,外人插足其間,實在是不怎麼好的。”

    嶽小玉道:“但小嶽子認為,若有外人蔘與這個盛會,天恨中人反而不敢輕易造次。”

    諸葛酒尊怔了一怔,道:“你怎會有這種想法的?”

    嶽小玉道:“倘若丐幫長老大會,變成了天下英雄薈聚之所,恨帝就算膽子再大,只怕也不敢公然動犯眾怒。”

    諸葛酒尊眉頭一皺,道:“你説的倒也不無道理,但如今距離大會日期已在不遠,就算立時發出宣告,只怕也沒有多少武林英雄可以趕得及前來參與。”

    嶽小玉聳肩道:“這就沒話説了。”

    公孫我劍道:“但為師卻有話説。”

    嶽小玉道:“師父有什麼高見?”

    公孫我劍道:“無論這次丐幫大會有沒有外人蔘與,恨帝也不會在大會之日插手生事。”

    諸葛酒尊奇怪地望着他,道:“何以見得?”

    公孫我劍道:“恨帝若敢在丐幫大會之日生事,就絕不會在動手之前派人對付這位江南丐中丐!”

    諸葛酒尊聽得不住點頭,道:“這話也不錯,這恨帝必然也是條老狐狸了,他再愚蠢也不會犯上打草驚蛇的弊病。”

    公孫我劍道:“恨帝也許有能力可以在丐幫大會之日,把這個大會弄得烏煙瘴氣,一塌糊塗,但他若真是這樣做,天恨這個組合也必然會為之元氣大傷,這是智者絕對不敢的所為!”

    諸葛酒尊連連點頭,道:“不錯,這次丐幫長老大會,少説也有逾千丐幫高手聚集在一起,天恨中人若在這裏發難,縱然可以獲勝,也必僅是慘勝一場而已。”

    公孫我劍道:“恨帝若對丐幫拼個慘勝,那麼不到三天,他就會完全慘敗。”

    諸葛酒尊道:“公孫兄所言甚是,最少,神通教那邊一定不會坐視,必然乘機落井下石,把天恨幫徹底消滅。”

    嶽小玉忽然道:“但天恨幫若早與神道教互相勾結,那又怎樣?”

    公孫我劍道:“萬層樓心高氣傲,他絕對不屑與恨帝聯手。”

    嶽小玉道:“倘真如此,那就好辦得多了。”

    公孫我劍説道:“照目前形勢看來,天恨幫與神通教兩者之間,都是各有顧忌的。”

    嶽小玉道:“最好恨帝忽然間狠勁大發,跟萬層樓來一場大火拼,咱們就可以坐收漁人之利了。”

    公孫我劍嘆了一聲道:“想想是可以的,但世間之事又豈會這樣如意?”

    諸葛酒尊也接着長長地嘆了口氣,道:“老叫化的事,其實也不必過分擔心,倒是郭堡主中了血花蓮掌力,如今更與葉紅棉變成了一對苦難鴛鴦,這才真的叫老化子牽腸掛肚,忐忑不安。”

    公孫我劍道:“這是各有各的福澤,各有各的運數,旁人再擔心也是擔心不來的。”

    嶽小玉道:“還有布公子,鐵眉樓那邊的形勢不知道又怎樣了?”

    公孫我劍道:“布狂風年紀雖然不大,但卻好像比為師還更有辦法,更有本領。”

    嶽小玉道:“這次丐幫大會,不知道他會不會來?”

    公孫我劍道:“他若來了,恨帝一定更加不敢造次。”

    諸葛酒尊微微一笑,説道:“我這個老叫化逍遙自在了大半輩子,想不到在這把年紀卻要勞碌得疲於奔命,算不算是報應?”

    公孫我劍道:“這是你福氣驚人,連做叫化子也做得威風凜凜,以後,普天下叫化子遇上了你,都會客客氣氣,甚至會對你老兄敬若神明哩!”

    諸葛酒尊道:“這真是最要命的驚人福氣。”

    嶽小玉凝視着他,忽然問道:“諸葛大叔的傷勢嚴重不嚴重?”

    諸葛酒尊道:“一兩天後,料可復原如常。”

    嶽小玉道:“如此甚好……”忽然眼珠子骨碌一轉,睨視着師父。

    公孫我劍捋須一笑,道:“你又有什麼好主意,直説無妨。”

    嶽小玉嘻嘻一笑,道:“諸葛大叔給天恨幫接二連三作弄……”

    “不是作弄,他們是要弄死我這個老叫化。”諸葛酒尊立刻氣忿忿的説。

    嶽小玉道:“他們要弄死諸葛大叔,當然是無法如願以償的,但不管怎樣,大叔給他們弄得滿天星斗,七竅生煙,這是絕對不會錯的了。”

    公孫我劍盯着他,道:“你想向天恨中人報復?”

    嶽小玉道:“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戰略。”

    公孫我劍道:“這並不是戰略,而是報復者的漂亮説話。”

    嶽小玉道:“難道師父認為不對?”

    公孫我劍道:“這兩句説話不但很漂亮,而且對極了。”

    嶽小玉立時眉開眼笑,道:“既然師父也認為很對,咱們就不妨給天恨中人來-個還以顏色,好讓他們知道,咱們是不好欺負的。”

    公孫我劍點點頭,道:“你這個主意不錯是好極了,但咱們又該怎樣去對付天恨幫?”

    嶽小玉訕訕一笑,道:“這就得靠一個人了。”

    公孫我劍道:“靠誰?”

    嶽小玉道:“我師父。”

    公孫我劍嘿嘿一笑,道:“怎麼不説靠你的義父練驚虹?”

    嶽小玉笑道:“現在要找義父,簡直就是大海撈針,但師父卻就在眼前,這又何苦舍近圖遠?”

    公孫我劍盯着他,摸了摸鼻子才道:“你以為天恨幫是一塊豆腐?”

    嶽小玉道:“當然不是豆腐,若是一塊豆腐,又何必師父親自動手了。”

    公孫我劍道:“你明知這是一個燙山芋,而且這燙山芋還是有毒的,怎麼還叫師父把它接住?”

    嶽小玉抿嘴一笑,道:“這山芋雖然又燙又毒,但卻也只有你才能接得住。”

    公孫我劍笑笑道:“但為師若接不住呢?”

    嶽小玉道:“不成功,便成仁,那也是無話可説的。”

    公孫我劍呵呵一笑,道:“有你這樣的徒兒,為師真是有福之至。”

    諸葛酒尊忙説道:“公孫兄用不着生氣……”

    公孫我劍兩眼一瞪,道:“我幾時説過自己生氣了?”

    諸葛酒尊乾咳一聲,説道:“也許你不是真的生氣,但看來卻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公孫我劍道:“也許你不是女人,但看來卻好像女人般的樣子。”

    諸葛酒尊一怔,隔了半晌才道:“你可知道這樣辱罵別人,是會引起決鬥的。”

    公孫我劍悠然道:“我在穿開檔褲的時候,就已很清楚這樣説話的後果。”

    諸葛酒尊道:“既然知道,何以還明知故犯?”

    公孫我劍道:“因為你並非別人,而且是酒王之子,又是江南丐中丐。”

    諸葛酒尊呆了一呆,接着仰面大笑,道:“説得好,真不枉咱們相識一場。”

    嶽小玉心中暗暗好笑,忖道:“這兩個老人家言行古怪,真是世間少有。”

    公孫我劍又已瞪視着他,道:“你剛才説得很好,為人之道,不成功便成仁,正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嶽小玉深深地吸了口氣,道:“師父真的要去對付天恨幫?”

    公孫我劍道:“這是你説的呀,為師如今照辦,那又有什麼不對了?”

    嶽小玉忙道:“徒兒只是隨便説説的,師父千萬不可當作認真!”

    公孫我劍登時臉色一寒,道:“你可知道自己現在的身分?”

    嶽小玉一楞,道:“我是你的徒兒。”

    公孫我劍道:“但也是血花宮的宮主!你可知道,這種身分是多麼重要?你以為自己還是當年無憂無慮的小無賴?難道你不知道你義父對你的期望有多大?”

    嶽小玉給他説得透不過氣來,只得説道:“徒兒自知言行輕率,做事又不負責任,但徒兒保證一定改過……”

    公孫我劍道:“你改過不改過,已是後來一回事,但為師現在決定,馬上就給天恨幫的兔崽子們還以顏色。”

    嶽小玉咬了咬牙,道:“那麼,徒兒也要跟着師父。”

    公孫我劍道:“不行!”

    嶽小玉臉色一變,道:“為什麼不行?我是你的徒兒。”

    公孫我劍道:“你不行,是因為跟着為師,只會給為師增加累贅,除非你已練成絕世武功,那才有機會可以跟為師一起出生入死。”

    嶽小玉跺了跺腳,氣忿忿的道:“早就知道你會這樣説。”

    公孫我劍淡淡道:“亡羊補牢,未為晚也,你從現在開始勤練武功便是。”

    嶽小玉苦着臉,道:“遠水救不了近火,現在才苦練,是不是太遲了一點?”

    公孫我劍道:“不遲,不遲,你現在留在這裏慢慢的練,為師要走了!”

    他説走就走,而且走得比豹子還快。

    嶽小玉又跺了跺腳,道:“這就是嶽小玉的師父,我就是笑公爵的徒兒!又是血花宮的宮主!”

    諸葛酒尊怔怔地望着他,忍不住道:“你是不是真的生氣啦?”

    嶽小玉卻忽然咭咭一笑,道:“我沒有真的生氣,只覺得他媽的十分有趣。”

    諸葛酒尊不禁為之呆住。

    □□□

    公孫我劍實在是個奇人,一個罕見的武林奇人。

    他離開金鵬苑後,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雜貨店裏買了二十斤醋。

    然後他就捧着這一罈醋,騎着一匹用二百兩銀子買回來的馬,一直往南而去。

    南方有一座小鎮,鎮上只有五六十户人家,其中最簡陋的屋子就在小鎮北方一口大井的旁邊。

    這屋子有門,但門上最少有八九個大洞,二三十個小洞。

    這樣的一道門,當然已很黴爛了,但比這道門更加黴氣十足的,卻還是門後的一張牀。

    但這一張看來隨時都可以坍塌的牀,卻又比牀上的人還好看一些。

    丐幫有逾萬弟子,也就是有逾萬乞兒叫化子,但卻似乎沒有任何一個叫化子會比這牀上的人更加骯髒不堪。

    他的頭髮,似乎有好幾年沒整理過了,以致左一綹右一綹虯結在一起,再襯托着他那張污垢一層又一層的臉孔,實在令人有着噁心的感覺。

    公孫我劍把馬兒拴在井邊,然後就抱着醋罈直闖進去。

    只見屋子裏斜斜地擺放着一張殘破之極的桌子,桌面上有一個酒罈子,但罈子內早已滴酒全無。

    公孫我劍把醋罈放在酒罈旁邊,兩眼直視着牀上那人道:“老四,你嚥氣了沒有?”

    那人的眼睛半開半闔,聽見公孫我劍這樣説,才緩緩地把眼睛睜開。

    “公孫我劍?”他詫異地説。

    公孫我劍乾咳一聲,道:“沒想到我會來找你吧?”

    那人眨動着眼睛,長長地嘆氣,道:“的確沒想到,你怎會找到這種鬼地方來的?”

    公孫我劍道:“這裏既不是龍潭虎穴,又不是什麼隱秘之所,我早在一年前就已經知道你待在這裏等死。”

    那人怪笑了一下,道:“你知道我今年幾歲了?”

    公孫我劍道:“十年前,你對我説已經四十歲了?”

    那人道:“不錯,十年前我的確這樣説過。”

    公孫我劍道:“所以,你現在已經是六十歲了。”

    那人道:“四十歲的人再活十年,又怎會變成了六十歲?”

    公孫我劍道:“一個人若既骯髒又頹喪,是會老得更快,也老得更難看,更老弱的。”

    那人嘆了一口氣道:“隨便你怎樣説都沒關係,反正我已不想活下去了。”

    公孫我劍道:“門外有一口井,你為什麼不跳下去?”

    那人道:“我就算非要自萌短見不可,也絕不會跳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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