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家屯子卻是一個被發現的水源,也造成了它的繁榮,三十幾戶人家,每家都有著五六間多餘的空房子,以供應過路的人住宿、打尖果腹。
沒有一家客棧,家家都是客棧,大部份是漢人,但也有幾家是土番,甚至於也有一兩家回回,大家的生活習慣、信仰、語言都不同,卻能和平的相處共存著,各自招待著他們自己的客人。
車子走進屯子的時候,倒是有很多人出來瞧瞧,等看清車上的人是漢人後,那些土著們都退了回去。
顯然的,這不是他們的生意,但是,卻有一個藏裝打扮的青年人,環抱著雙手,眼睛盯著車後的夏志昌,嘴角噙著冷笑,好像是天上的鷲鷹在看著地上的小羊。
首先感到這眼光的是夏志昌,他用手肘輕輕的碰了一下孫小琴,低聲問道:「那個人你認不認識他?」
孫小琴的目光和那青年作了個接觸,不禁打了個冷戰,她不認得這個人,卻能領受到他目中的殺氣。
吳長勝到了一家認識的人家,主人是一個叫老謝的中年人。帶著老婆跟兩個女兒在這兒落戶做生意。
吳長勝要兩間房,老謝卻只有一間了,因為塔拉爾宮的朝聖期快到了,很多趕著去做生意的人,在這兒等著進香朝聖的隊伍,把房子都住滿了。
可是他一看見同行的孫小琴。立刻乖乖的又給勻出了一間空房,那原是他兩個女兒住的,趕忙叫兩個女兒把破被褥搬到他們老夫婦的屋裡,又鋪上乾淨的臥具。
吳長勝等三個人已經在堂屋裡的一張桌子上坐了下來,看見老謝起勁地忙著,忍不住笑著道:「老謝,你是怎麼了,我先告訴你,說同行的有個大閨女,不方便一塊擠著,你硬說沒空房間了,現在怎麼……」
老謝乾笑著道:「本來就是沒有了,屯子裡接二連三來了幾批客人,把幾家人都住滿了,就我這兒,前幾天又加了一間出來,剛巧你就趕上了!」
「可是這會兒怎麼又有了呢?」
「那……那是騰出我兩個女兒的屋子。」
「為什麼你一開始不騰出來呢,非得見了人才肯點頭,難道還怕我是誑你不成,多要你一間房子是給錢的,又不白住你的,這麼小氣幹嗎?」
老謝看孫小琴在旁邊,不敢隨便回答,又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滿臉堆著尷尬的苦笑,還是孫小琴給他解了圍,笑笑說:「我是謝掌櫃的老主顧了,經常在他這兒住宿的,他怎麼好意思叫我睡在露天去!」
老謝連忙道:「是的!是的!老主顧了,沒屋子也得給想辦法呀,三位坐一下,我給你們張羅吃的去。」
他急急忙忙的走了,旁邊一張桌上卻有人開口了:「小妹子,你這麼細皮白肉的,露宿在外面不叫人心疼嗎?真要是沒房間,哥哥我的屋子裡倒是擠得下!」
另一個男人也笑著說:「本來就是嘛,這麼標緻的大姑娘家,出門行路還要花錢住房間,那不是太-了嗎,只要不怕擠,準保第二天又有住的,又有拿的……」
說著哈哈大笑起來。
這一張桌子上也是三個人,粗眉大眼,大概也是跑江湖的,不過是第一次跑這條路,所以才不認識孫小琴,說了那番輕薄話。
這也因為孫小琴先前的那番話引起了他們的誤會,因為孫小琴說是這兒的老主顧,常來住老謝這兒。
一個正經規矩的大姑娘是根本不出家門的,那會經常的住在客店裡呢,那地方只有跑碼頭的流娼才以客舍為家,跟著客人走。
孫小琴臉色乍變,但是吳長勝搖搖頭,她居然忍了下去,只是另外兩張桌子上卻有了動靜。
那不是動,而是靜,鴉雀無聲的靜。
那兩張桌上都有四五個客人,都是跑單幫的商販,他們都是認識孫小琴的。知道她是孫老虎的妹妹。
孫老虎的死訊還沒有傳出來,但是這位辣手西施的大名卻如雷灌耳,她不找人的麻煩,已經是阿彌陀佛了,現在居然有人敢輕薄到她頭上,這不是老壽星吃砒霜,嫌命長了。
原本是鬧哄哄的堂屋,一下子靜了下來,變得像死一般的寂靜,他們似乎嗅到了死亡與火藥的氣味。
這一張桌上的三個漢子說了兩句俏皮話,他們原以為會引起鬨堂的大笑,那裡知道卻換來了一片寂靜。
堂屋雖然不大,但是隻有他們這一張桌子上的笑聲,卻顯得很冷落與單調,所以他們笑了幾聲,也發現了不對勁而停住了笑聲,詫然的向旁看去。
孫小琴冷著臉沒理他們,吳長勝裝作沒看見一般,夏志昌則是因為沒聽懂他們的俏皮話,沒有在意。
因此,這一桌上倒沒怎麼樣,但是,另外兩桌上的突然冷漠卻使得他們不安,尤其是投過來的眼光,更令他們覺得很不是滋味,那眼光裡說不出是含有什麼,居然不是憤怒,也沒有讚賞與嘲弄,而是一張漠然的憐憫,就像是看著一個倒在路邊上的垂斃的陌生人,在等著看他們斷氣,卻又怕惹上是非而不願去搭手。
這種眼光使得那三個漢子很不是滋味,悶了片刻,一個漢子似乎耐不住這股子冷漠,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吼道:「看什麼,老子臉上又沒長花,有什麼好看,老子只是說句笑話,也沒調戲你們的媳婦姐妹?我操……」
這是一種惱羞成怒的表現,很顯然的,這個漢子已經失掉理智了。不過也難怪,在那麼多的奇異的目光凝視下,確實是一種極為難堪的經驗。
另外一個漢子也受不了這份蔑視與沉默,憤然的一拍桌子,幫著他的同伴向大家叫陣道:「爺們走南闖北,都是這個調調兒,誰要是不服氣,就到門口去,不論劃下什麼道兒,爺們總接著!」
這更是進一步公開的叫陣了,但是引起的反應卻很出他們意外,沒有人回答他們一句話,一兩個字,但也沒有人收回眼光,仍然是那麼冷漠,還帶著點可憐的神情緊盯著他們,只不過有一兩個人,卻又悄悄的用眼睛溜向了孫小琴那一桌。
第一個漢子看見沒有人應聲,似乎較為得意了,猛然掀開衣襟,以極快的速度拔出了一支短槍,繞在手指上,很熟練的轉了幾個槍花,然後重重的一聲,放在桌子上,以示威的眼光,掃向那兩張桌子。
看他們玩槍動作的熟練,很明顯的,他是一個槍手,要不也是一個經常玩槍的人。
這時候,才有人輕輕的哦了一聲,而且那兩張桌上的人,看他們的眼光也改變了,由冷漠變成了激賞。
因為他們都是認識孫小琴,知道這位辣手西施的手段,也知道她的本事。所以聽到那兩個漢子胡說八道,只當他們在自己找死,才用那種眼光看他們。
及自這漢子掏出槍來耍了一手,大家倒也識貨,知道他們是有兩下子的,可能是存心來挑戰生事的。
跟兩個漢子同桌的那個男子始終沒開過口,三個人中,只有他年紀較大,顯得較為沉穩,但也較為陰沉,這時卻聽他開了口:「小馬!把傢伙收起來,你才喝了幾杯,就醉成這個樣子,這可是你逞威風的地方!」
他的聲音雖低,卻別有一股威嚴,那個叫小馬的漢子卻滿心不情願的嘟嚷道:「大哥!我沒有醉,是這些人太可惡了,我只不過說了句笑話,他們就把我看成犯了殺頭大罪似的!」
這個漢子的感覺很敏銳,先前別人看他的眼光,的確像是看著綁赴刑場的罪犯,令人有一種以為他們死定了的感覺。
中年男子峻厲地瞪了他一眼道:「把傢伙收起來!」
他只重複了這句命令,但是語氣已更為冷峻,使得這個叫小馬的男子不敢再違抗,乖乖的收起了槍。
可是,另一個搭腔的漢子卻不以為然的道:「胡大哥,你也是太小心了,這個地方是人吃人的,你要是不亮出兩下子來,人家會以為咱們是好吃的呢,你沒看見剛才他們是用什麼眼光看人的!」
胡老大一皺眉道:「秦明,你要弄清楚,咱們是來辦事的,不是生事的,正事沒辦,何必節外生枝!」
這個叫秦明的傢伙可不像小馬那樣對胡老大恭敬,但見他冷冷一笑道:「辦正事也不能叫人把咱們看扁了,尤其是聽說咱們這次的點子很扎手,連王胖子三個都栽了個大跟頭,那正是顯顯咱們本事的時候,又何必如此窩囊呢?叫人知道了,不笑掉大牙才怪!」
那個叫胡老大的中年人似乎很生氣,沉下臉道:「秦明!你少胡說八道,滿口嚼的什麼蛆!」
秦明也冷冷的道:「胡老大,你別衝著我抖老大的威風,我可不吃你這一套,我霹靂火一向是獨來獨往,名頭並比你們沱江雙怪弱,這次因為是被搭配在一起,也因為你年紀大一點,才稱你一聲老大,並不真因為你是老大!」
胡老大似乎沒有想到秦明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跟他抖出這一套,氣得發抖道:「秦明!你在說些什麼?」
秦明冷冷的道:「我說的是我們目前的事,我已經討厭聽你呼來喝去了,如果要是你不再對我客氣點,咱們就散夥,從此各幹各的!」
胡老大火起來了,他沉聲道:「散夥就散夥,我們稀罕你不成,我跟小馬哥兒們在道上混了幾年了,從來沒跟人搭過夥,也沒辦砸過事。」
這時那個被稱為小馬的漢子反而急起來了道:「大哥,秦大哥,你們怎麼了,自己人怎麼反鬧起來了。」
秦明冷笑道:「小馬,不是我要鬧,這是姓胡的要跟我過不去,他擺的那門子老大,管到我頭上來了。」
小馬道:「秦大哥!胡大哥不是管你,他顧慮得也對,我們是來辦事的,何必節外生枝呢……」
秦明看了他一眼,冷冷的道:「小馬,剛才是你掏傢伙出來的,我是為了支持你,你倒說起風涼話來了。」
小馬拱拱手道:「秦大哥!你多包涵,剛才我是忍不住了。媽的!這些土佬太氣人,好像我們外鄉人好欺似的,等我一拔槍,一個個又像是龜孫子樣了……。」
這傢伙的確是個草包,忙著向秦明解釋,言語中卻又將堂屋裡的人得罪了,而且這一句還是公然的侮辱。
可是他們先前的那番對談,已經讓人明白這三個傢伙都是在江湖上混的腳色,這些跑單幫的客人對江湖圈子多少也有個耳聞,知道這三個傢伙還都是狠腳色。
因此儘管他們言語發橫,卻沒人敢出來招惹他們,只不過他們的眼光都一直看著孫小琴,心裡在奇怪,為什麼今天辣手西施的脾氣特別好,是不是被那三個傢伙的名頭嚇住了。若是在平時,她早就火蹦八丈高了。
對江湖行情稍微瞭解深一點的人,卻更為不解了,因為他們深知憑辣手西施這四個字,在黑道上的份量絕不會弱於什麼霹靂火或沱江雙怪,而且強龍不壓地頭蛇,那三塊料再狠,只能在四川幹棒老二。來到這青海地面上,絕對邁不過孫小琴。
終於這邊的孫小琴動了,-她才不過站起來,跟她同桌的小夥子卻先動了,那是夏志昌。
他站起來後,動作看起來很斯文,還是那麼不慌不忙,但卻快得像電火般,一下子就閃到了那三個人的桌子旁邊,笑哈哈的道:「剛才聽三位說到王胖子,是不是叫做王大為的?」
胡老大詫然地打量一下夏志昌才道:「不錯!」
夏志昌道:「湊巧得很,我跟他認識,一路過來的。」
秦明立刻道:「你跟他一道來的?聽說他栽了。」
夏士昌道:「是的,他首先碰到了鐵獅劉球,兩個人幹上了,王胖子斷了條胳膊。」
秦明這才哦了一聲道:「我說王胖子怎麼那麼不濟事,叫人把胳膊也弄折了,原來是劉鐵獅下的手。姓胡的,你聽了,本地道兒上的人也插了手,你還要一個勁兒裝迷糊,要是叫他們得手了,咱們這趟豈下是白來了。早就該照我的意思,一進地頭就叫明瞭字號,通知他們別混插手了。」
胡老大冷冷的笑道:「叫明字號,人家肯聽你的?」
秦明道:「他們敢不聽!以後就別想再混了,事情有先來後到,我們是事主擺明了邀請的,照規矩他們就不該插手,你不肯打招呼,自然就人人有份了。」
胡老大道:「你怎麼知道事主沒請他們了。」
秦明一翻眼道:「事主若是也請了他們,又何必巴巴的到四川去把我們給弄了來,點子不過是一個小夥子,那用得著如此勞師動眾的。」
胡老大不禁嘆了口氣:「秦明,到底你有沒有接到帖子,帖子上是怎麼說的?」
秦明道:「怎麼會沒帖子呢,憑帖子先領兩百兩銀子,我們是一塊兒到手的。」
「帖子上是怎麼寫的,你看清楚沒有!」
秦明虎起大眼道:「胡老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識字,帖子是一個小兄弟代我接下來的,他說要到這兒來做一個人,先支兩百兩銀子車馬費,事成後憑腦袋去換取兩萬的票子,事情不成,也有五百兩銀子。」
「不錯!是這樣子。」
秦明道:「這不得了嗎,要不是為了這兩萬兩銀子,老子還懶得跑這一趟呢!」
胡老大道:「事主在交代時,你跟小馬喝酒去了,所以才不知道,事主對點子的情況並不清楚,已經讓王胖子候了五年了,都沒有等著,今年他算準了一定會出來,卻也料到多少會扎手,單說王胖子怕吃不掉,才不惜工本,廣撒綠林帖,凡是附近有點名氣的線上的朋友,差不多全邀到了,並不僅是咱們三個。」
「什麼!那得要多少錢了?」
胡老大道:「不知道。我們報到的時候,已經發出了二十幾份車馬費了,在我們之後的,恐怕還有。」
「二十幾份,一份兩百兩銀子就是四五千兩了。事成後還得加賞兩萬,那不是得花上兩萬五了。」
胡老大道:「還不止這個數目呢,他雖然邀了這麼多人來碰運氣,卻只有一個人能得手,其餘的人不能空跑一趟,所以凡是踏進青海邊境,只要跑過這條路,那怕空手而回,都有五百兩的酬勞,而且如果是兩三個人一起得手的,賞金也是每人兩萬,這次事主一共準備了十萬兩銀子來辦這些事。」
小馬雙眼中閃出了貪婪的異光:「我的媽,十萬兩,就是堆起來也能把人壓死了,這個事主真有錢!」
胡老大冷笑道:「事主是有錢,但是並不-,他肯出這麼多的錢,自然是有道理的,那點子一定很扎手,鐵手無情王胖子已經砸了,他是這一行的老手了,居然也砸了鍋,可見這銀子並不好賺。」
秦明道:「聽這位兄弟說,王胖於是栽在劉球的手裡,那只是自己人窩裡反而已。」
胡老大臉色沉重地道:「我也聽說了,由此可知這一趟更為扎手,就算是把點子放倒下來,還得防備道上的同行黑吃黑攔了去,所以我打算不動聲色,悄悄的吃下來,假如叫人先得了手,我們再跟著照吃下來……。」
「那怎麼行,人家難道不認識我們?」
胡老大冷笑道:「幹我們這一行的,都是頭巾裡藏知了鳴(名)聲在外。聽過我們名字的人不少,見過我們、認識我們的人卻不多,只要我們小心點,萬一得了手,就處處提防,見人先下手為強,應該過得去的,可是叫你們那麼大吵大叫,那還有個屁用。」
秦明倒是能屈能伸的,一聽忙陪笑道:「胡老大,你為什麼不早說呢。我是不知道,以後聽你的好了。」
說完又朝夏志昌道:「小兄弟,你也是道上的。」
夏志昌道:「不是的,只不過湊巧跟王胖子走在一起,所以對三位談的那件事清楚一點。」
秦明看了他片刻才笑道:「我明白了,小兄弟,你雖然不在道上,可是也想趁機會發筆小財對不對,沒問題,小兄弟,只要你能出得上力,我們不會少了你一份的,但是你要聽明白,你必須是真正出得上力。」
夏志昌笑道:「當然了,我跟那個點子照過面,認得出他來,這個豈不是比什麼都管用。」
胡老大道:「你跟點子照過面?」
「是的,我一路跟著他下來的。」
胡老大卻很精明:「慢著,你說王胖子跟劉球兄幹上了,那時候點子也在嗎?」
「在!他就在一邊看著他們打架的。」
「劉球拚下了王胖子,沒對點子下手嗎?」
「沒有,他還跟對方稱兄道弟拉交情,說要保護對方同行,邀他到積石崖去呢!」
秦明道:「這……這是什麼意思呢?」
胡老大冷笑道:「這還不明白,那是他虛情假意,把人哄到積石崖,他再下手,離西寧就近了,帶一個活的人,總比帶一顆腦袋方便多了,他可以把人雜在他手下的弟兄中間,不聲不響的帶了走,免得別人動心思。」
「原來是這麼回事,那個小夥子答應了沒有?」
「沒有,他大概也看出劉球心存不軌,所以沒有答應。」
「這麼說來,這小子也挺精的呢!」
胡老大道:「若是個很容易放倒的雛兒,事主也不會化大把的洋錢,買動這麼多的高手去對付他了。」
秦明這一次倒是乖乖的接受譏嘲,他大概也知道事情沒有想像中那麼容易,不是獨力能幹得下的了,於是他換了口氣道:「小兄弟,以後呢?」
夏志昌道:「以後到了大青嶺,那個王胖子也串通了孫老虎,在路上佈下了陷阱攔截。」
胡老大忙道:「孫老虎這個人我只聽說過,手底下倒不怎麼樣,他的妹妹外號叫辣手西施,據人家說很有兩下子,腰裡一管槍又準又狠,放倒過不少知名的好漢,他們有沒有攔截下來?」
夏志昌搖搖頭:「沒有,那個小夥子很精明,路上的陷阱沒坑住他,反叫他擺下了一出空城計,把孫老虎摔下了百丈深谷。」
聽的三個人都啊了一聲。
小馬急問道:「那個孫老虎這下子可不是完蛋了?」
「那麼深的絕谷,摔下去連個鐵人也砸扁了,那還有命呢,現在的大青嶺大概是由他的寡婦在當家。」
這三個人對誰去當家顯然不感興趣,小馬只是困惑的搔搔頭:「這個點子倒是挺扎手的!」
夏志昌笑笑又道:「還有呢,那個王胖子雖然是丟了一條胳膊,可沒死心,他的兩個夥計也不肯放棄,三個人躲在半山的狐洞裡,想要打冷槍,結果反而叫人打了兩槍,傷的情形不知道,但一定是有人掛彩了。」
秦明嘴快道:「是賈桂那小子,一槍中在左肩窩上,難怪他一來就趕緊找大夫,我問他是怎麼受傷的,他死咬緊了嘴不肯開口。」
胡老大笑道:「這種丟人的事兒,他怎麼肯說呢?再說,王胖子看樣子還沒死心,他雖然打頭裡下去了,可能還想在路上來一下子,自然更不肯告訴我們實情了。小兄弟,你是跟那小夥子一塊兒走的?」
夏志昌點點頭,胡老大忙又道:「那麼點子也到了萬家屯了,他進了那一家?長得什麼樣子?」
夏志昌猶豫不言。
胡老大道:「小兄弟,你放心好了,咱們要是得了手,絕對少不了你的一份,十萬兩銀子平均分為四股,你佔一股。」
秦明立刻反對道:「這可不行,胡老大,咱們搭夥的時候,你說好是一邊佔一半的,那我應該是拿五萬,你可不能在我的份下分出一半兒去。」
胡老大看了他一眼沉聲道:「秦明!點子已經來了,你若是有本事,讓這位小兄弟指點著你去,一個人若能得手吃下來,就全部歸你,我們半份都不沾。」
秦明幾乎要拍胸膛擔下來了,但是他想了一下道:「一個人吃下來我認為並沒什麼,對方不認識我,抽冷子打冷槍,一下子就解決了,可是我擔心在回去的路上,那些同行可能會對我下手。」
胡老大這才皮笑肉不笑的道:「那也沒關係,你可以僱我們保護你,有我跟小馬保護你,足可萬無一失了。」
秦明想了想道:「你們的事又要多少呢?」
胡老大道:「五萬兩銀子這是我跟小馬原本打算要的價錢,一兩也不能短少,霹靂火,你怎麼說?」
秦明忽然手一攤道:「我僱不起,而且我也不想去接這票生意了,完全讓給你們。」
這個改變使得胡老大為之一怔,他了解中的秦明一向心狠手辣,唯利是圖,是絕不肯輕易放棄暴利的人,念頭轉了一下笑笑道:「那麼你是打算受僱來保護我們了?」
秦明道:「你們不會要人保護,而且我秦明只會殺人,卻不懂得如何去保護人不被殺。」
胡老大道:「看情形你是打算在途中對我們下手。」
秦明一笑道:「我不找你們,也一定會有別人找你們,我們是一路來的,對你們下手,這種事情我還做不出來,因此胡老大,你大可以放心,只要你們能一路順風的回到西寧,我絕不動你們半根寒毛。」
胡老大冷哼一聲:「只不過別人下手時,你卻在一邊袖手旁觀,絕不肯幫忙了。」
秦明道:「在道義上來說,我也不能袖手旁觀,可是跟著你們在一起,那又太危險,我什麼也沒撈著,白捱上一槍豈不是太-枉,所以我也不打算跟著你們走。」
小馬愕然道:「秦大哥,你要拆夥了?」
秦明一笑道:「小馬,像你這種血性夥伴,我姓秦的就算是拚上了性命,也說不出一個散字,可是像你們胡老大那種為人處事的精明麼,我實在高攀不起。」
這傢伙陰得很,見了苗頭不對,心裡已經另作了打算,不但主動的拆了夥,而且還燒了一把火,使得胡老大頓有莫知所措之感。
秦明乾脆站了起來,一拍夏志昌的肩頭道:「小兄弟,這位胡老大是最夠意思、最大方的了,你跟他合作,保證可以發大財的,我可沒有興趣了,胡老大,為了表示我不會擋財路,我現在就離開你們。」
說完他果真轉身向門外走去,可是他臉上的表情卻完全不像是要放棄的意思。
夏志昌一笑道:「這位老哥,你如果想一個人偷偷去發財,那可要失望了,撇開了我,你永遠別想找人!」
秦明怔了一怔,回頭道:「我可沒這意思。」
就在這時候,孫小琴動了,她的動作也很快,因為她已經明白了夏志昌的意思,要逗逗這三個殺手。
即使不除去他們,至少也想弄明白是什麼人在主使著這件陰謀,是誰在花大把的銀子要夏志昌的命。
她一跳就攔在秦明的前面,擋住了秦明的去路,冷冷的道:「姓秦的,你等一下!」
秦明一看擋路的是個小娘們,沒放在心上,哈哈笑道:「小妹子,你叫我幹嗎?」
孫小琴冷冷的道:「剛才你滿嘴噴蛆,對姑娘我輕薄了一陣,就想這麼走了?」
秦明笑笑道:「小妹子,出門在外,在客棧酒樓裡說兩句俏皮話解悶、逗樂兒,那也是很平常的事。」
孫小琴冷哼道:「哦,那你為什麼不拿你媽出來逗逗樂子,給大家解悶兒呢?」
秦明已經知道她在存心找碴兒了,卻沒放在心上,口中仍是嬉笑著道:「我媽可惜沒有你小妹子這麼年輕俊俏,所以只能呆在鄉下,幹不了你這一行。」
孫小琴的俏臉上佈下了殺氣,她覺得這個人實在無恥,口舌上絕對佔不了便宜,只有動手了,因此撩起左手就是一個嘴巴打上去。
秦明卻早已有了準備,他是四川有名的獨行盜,也客串參加殺手的行業,身手自然不差,知道那番輕薄話出口後,對方一定會行動。
所以他不躲不閃,待孫小琴的巴掌快逼近時,才伸手掣住了她的手腕,輕輕一扭一轉,已經把孫小琴的身子扭得反轉過來,被制住的左臂反扭在背後,然後他更輕薄的把手微微後收,使孫小琴的身手背貼在他懷中。
秦明的臉上浮堆著邪狎的笑意,鼻子在她的頸根香了一香,笑著道:「小妹子,看不出你的性子還挺野的,不過沒關係,大爺我就喜歡騎野馬。」
話只說到這兒,他的臉色忽然變了,就像有人塞了一枚雞蛋在他口中,張大的嘴巴也閉不攏了。
旁觀的人自然知道秦明要倒楣了,在青海這條路上,誰惹上這位姑娘都討不了好處,所以才贏得辣手西施這個外號。而這個叫秦明的傢伙居然不知死活,自己把腦袋送進老虎嘴裡去。
可是他們也弄不清這是怎麼一回事,因為孫小琴被反扭手臂,背貼在秦明的懷裡,分明已受制於人,很不容易展開反擊的行動。
只有坐在這邊的吳長勝看得清楚,孫小琴的右手已經拔出了槍,槍口抵在秦明的腰眼上秦明則是憑感覺而知道的,他是個槍手,不用眼睛看也知道是什麼東西抵上了身體,更知道自己搗了一個馬蜂窩。
因為在貼身的剎那間,他感到孫小琴身上是彆著傢伙的,除了槍支之外,還有一排子彈。
身上彆著一把,抵在自己腰上的也是一把,這個女娃娃居然身攜雙槍,在道上沒有第二號了。
他儘量的把自己的笑容拉得好看一點,而且也把孫小琴朝前推開了一點,卻不敢鬆手,乾咳了兩聲:「請問姑娘可是貴姓孫,是大青嶺孫大當家的令妹?」
孫小琴冷冷地道:「不敢當,秦大爺,我是姓孫,不過大青嶺上已經沒有孫大當家了。」
秦明立刻道:「是!是!我剛才已聽人說了,令兄孫大當家的叫人給害了,兇手就是那個,那個……哦,你跟這位小兄弟在一起,想必是要找兇手,為令兄報仇,沒問題,為了道上的義氣,我們都會幫你的!」
孫小琴道:「不必了,家兄是死在他的貪心跟邪惡之下,也可以說是死有應得,我並不想幫他報仇!」
秦明看了看夏志昌,才恍然的道:「我明白了,孫姑娘趕情也是為了那點子的事兒來的,那我們當然是不便插手了,好在剛才我已宣佈退出,孫姑娘你也聽見了,我的話絕對算數,你總沒理田再為難我了。」
他藉機會放開手,退了兩步,可是他看見孫小琴手中的槍仍然沒收起來,不禁苦了臉道:「孫姑娘,這是何苦呢,不知者不罪嘛,先前是不認識你……」
孫小琴道:「跪下磕三個響頭,向我道歉,還要自己打十個嘴巴,我可以饒了你。」
「這……孫姑娘,似乎太過分了,殺人不過頭點地!」
孫小琴雙眉一挑道:「過分?你先前輕薄我的話難道就不過分了,想想你說了些什麼?」
秦明十分狼狽,孫小琴舉起了槍道:「你不肯磕頭也行,我就在你的臉頰上轟一個洞,打下兩顆牙齒也就行了,你放心,我的槍法很準,絕對不會偏到別處去,不過你要是害怕,腦袋亂動,那就難說了!」
她的手舉得很穩,一動都不動,目中閃出了兇光,這下秦明著急了,連忙道:「孫姑娘,有話好說,咱們再商量商量!」
「沒什麼好商量的,就這兩條路,不磕頭就挨一槍。」
她的手指已經準備擊發,秦明連忙搖手道:「孫姑娘,我只是跟著起鬨罷了,又不是我第一個開的頭。」
他的手轉向小馬,可是另一隻手卻在向小馬作暗示。
孫小琴道:「少不了他的,因為你要走,所以才先跟你把帳清一下,怎麼說,你到底作何打算?」
秦明又作了個手勢才道:「好,孫姑娘,我算是怕了你,我向你磕頭陪罪!」
他緩緩的向下跪去,周圍仍然鴉雀無聲,秦明這才明白為什麼他跟小馬說了那番俏皮話後,堂屋裡忽然變得靜了下來。
而且每個人都以詫異時眼光看過來的意思了,原來大家都認識這條母大蟲的,他倆卻偏惹了上去。
這三個磕頭真磕了下去,他秦明雖是保住了性命,但霹靂火三個字就算是在道上除了名,再也別想混了。
好在他已經跟小馬打過招呼,也讓小馬明白孫小琴不會放過他的,一切都寄託在小馬身上了。
雙膝已沾到地,孫小琴的槍口也跟著低下去,秦明偷偷用眼角瞄向小馬,見他毫無動作,心中不禁暗恨。
「好小子,你居然在一邊風涼著,瞧我的熱鬧,你就看著好了,回頭我不整得你哭娘叫爹,是你養的!」
他在肚子裡暗暗的詛咒著,但場面已經逼得他不能老是這麼跪著,於是萬分委屈的低下頭去。
就在這時候,門口忽然飄進了一條人影,這個人說飄進來的原因是事前既未聽見腳步聲,也沒人看見他是如何過來的,突然的,他就在門口出現了。
正因為這人是突如其來的,才引去了每一個人的注意,連孫小琴也把頭偏了過去。
正在這時候,小馬與胡老大都有了行動,他們是專門幹狙殺行業的槍手,而且是老經驗的行家,因此他們懂得利用一切的機會。
門口進來一個人,他們不去理會,這人使孫小琴的注意力轉移過去,那才是他們的好機會。
兩個人同時起立,飛快的拔出了腰間的短槍,拔槍時拇指已經推開了保險栓,槍口指向孫小琴就噴火了。
這是一個連續的動作,但是在他們而言,卻幾乎已經是本能的反射了,快得只在眨眼之間。
只不過兩人的準頭都不夠,一槍射進了地下,跳起了一蓬碎泥屑,另一槍卻偏過去了,射中了櫃檯上的一口酒罐子,砰的一聲,-子碎了,裡面裝的是五加皮,紅色的酒汁急速的流出來,倒是很像鮮血。
秦明也沒有放過這個機會,孫小琴回頭的時候,他也有了行動,首先是一個翻滾,因為孫小琴的槍口還是對著他,最可能捱上一槍的是他,所以他必須先滾開。
在滾開的同時,他也拔出了腰間的槍,一直滾到孫小琴槍口不及的死角處,他的槍才向前探出。
但是他的槍卻沒有噴出火來,因為就在那時,他的手背上一陣劇痛,僕的一聲,槍支握不住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