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能在正常假日排休,本來禮拜一上班該是神清氣爽、精神超HIGH的,不過懿萍剛到辦公室,就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全身軟弱無力地癱在座位上,懶洋洋地啟動電腦,準備打一份還沒交出去的暑期實施青春專案報告。
調派到少年隊的少年組裡都已經三年了,到現在她還是得處理隊上大部分的文書工作。雖然小隊長一直說這和她的「性別」沒有關係,可是她心知肚明組員們十次外出執行任務裡頭,自己大概只有一次能輪得到機會,這麼低%的原因何在。
幸好她天生就是隨遇而安的性格,喜歡按部就班地過日子討生活,所以到目前為止,她沒對大量的文書工作抱怨過,哪怕偶爾也會想做點除了犯罪宣導、報告與排輪值班表以外的事,她還是乖乖地留守辦公室,做著上頭交代下來的差事。
「小萍萍~~」
驀地,一雙手臂親熱地環住懿萍的脖子。「快、快,快告訴我,怎麼樣啦?」
聽這聲音,不消抬頭確認長相,她嘆息地說:「葉姊,-怎麼有辦法在一大早就這麼精力充沛啊?」
啪!腦門上被輕輕敲了一記。「瞧-這副有氣沒力的模樣,是不是這次又吹了?我就知道!-一定沒按照我的勸告,化了妝才出門對吧?我都已經搬出我的全套家當給-用了,-何必省那麼點時間、功夫呢?再這樣下去,-真的會變成我們全警分局裡最後一個出嫁的老處女喔!」
委屈地摸摸腦門,懿萍眨著無辜的大眼說:「-冤枉我了,葉姊,我都照您老人家的吩咐去做了!妝也化、粉也抹了,與工作相關的事我們也沒聊到……是連想聊這個的機會都沒有。」
「喔?既然這樣,那不就什麼問題都沒啦!」葉春櫻擠眉弄眼地說:「-什麼時候要再和他見面啊?」
遲疑地,懿萍訕訕地開口:「嗯……我想大概沒有下次了。」
「什麼?!-是說-被人家拒絕了嗎?」葉春櫻聞言立刻卷著隱形衣袖,作勢要找人算帳,道:「好哇!我家那口子還跟我打包票,說什麼這回絕對沒問題,對方的人品、性格定能讓-看上眼。想不到那個人居然不長眼睛,拒絕我們大X分局的頭號乖乖女!我非得找他問個清楚,看他是有哪裡不滿!」
「不是啦!葉姊,我沒有被他拒絕,只是……唉,這真的很一言難盡耶!」要她形容昨天的那場「災難」,她還真不知道該由哪裡說起。
扣除掉遲到、不合宜的打扮或是笨拙的舉止,那人留在她腦海中最深刻的印象,是他不斷地跑廁所。
整場精彩的棒球比賽,確實看得他們兩人滿身大汗,但不是因為比賽刺激到教人汗水直冒,而是彼此尷尬到飆出糗汗!每次看到他由位子上起身,不等他開口說「抱、抱歉」,她已經萬分同情地叫他快去吧。天可憐見,那傢伙就是一副坐不住、快拉在褲子上的表情,教人不免懷疑他是真的緊張過度,還是食物中毒。
當他不拉肚子的空檔,她很努力地想打開話匣子,無奈對方木訥的反應、結巴的回答,讓她有種自己在逼供似的罪惡感,最後只好不再開口,沈默地看完比賽。
或許藏在那身俗氣打扮底下的他,其實是個很好的男人。
或許結結巴巴、無法順暢表達自己想法的他,腦袋裡裝了很多很棒的好東西。
或許不斷跑廁所,代表他的腸胃異常順暢,吃什麼拉什麼出來,不會變胖。
然而,就算她可以說出一堆「正面」、「積極」的理由,說服自己唐家吉不是個那麼糟糕的對象,她還是沒辦法克服其中一項致命缺點──整場相親下來,他至少挖了三次鼻孔!
第一次看到時,她嚇了一跳,以為他是不慎被自己撞見,可是第二次、第三次之後,她發誓這絕對不是「意外」,而是這傢伙一點兒也不在乎當眾挖鼻孔!
這真是太缺乏常識了!姑且不論這動作衛生不衛生,她的視覺實在無法接受有男人這麼缺乏禮貌,居然大剌剌地當著淑女的面挖鼻孔。其他事情好商量,唯獨這點她讓不了步。
她沒把握和這傢伙交往之後,要是他又再一次做出這種舉動,自己能把持住,不衝動地拿兩根筷子插進他的鼻孔裡去。
「昨天的約會有那麼糟嗎?」從懿萍的表情看出些許端倪,葉春櫻一臉抱歉地問。
搖搖頭,即使自己恭維不了這傢伙,她也不想說人壞話。「沒啦,我們兩個都出了點糗,搞砸了這次的相親,我想他不會再約我,我也沒那個意思再和他出去,就是這樣而已。」-
起眼,葉春櫻有些不信地問:「-是不是想幫人掩蓋什麼?要是那傢伙對-做了什麼,-可以告訴我,我會吩咐我家的阿娜答好好地教訓一下他喔!」
「求-別這麼做,葉姊。真的沒事,大家只是見個面,看看有沒有機會做朋友而已。雖然約會的結果不如預期,但那也不是誰的錯啊!-說對不對?」安撫著急性子又脾氣暴躁的前輩,懿萍一笑置之地說:「可能是我自己的緣分未到罷了。」
當事人都不願她出面了,葉春櫻再怎麼想為這名個性太好欺負的溫柔後輩說話,也不可能強出頭地幫懿萍前去興師問罪。她摸摸懿萍的頭,安慰道:「沒關係,這次不行,還有下次,我保證下次一定會幫-介紹個配得上-,又有眼光的好男人!」
吐吐舌,懿萍敬謝不敏地說:「歹勢,葉姊,我想短時間內,還是算了吧。我決定做個自立自強的快樂單身女郎!」
「喂,才相這麼幾次親,-就氣餒啦?不勇於挑戰,幸福是不會白白從天上掉下來的喔!」
「照-這麼說,全世界的小孩子都會粉失望,因為他們每年都很期待聖誕老公公耶!」
「沒錯,如果-是三歲小孩的話,我也不會破壞-的美夢。」
被葉春櫻掐了掐鼻子,懿萍不甘示弱地回敬她兩記搔癢,兩人於是打打鬧鬧了起來。
很不湊巧的,這時小隊長走進辦公室,一張臭臉立刻拉了下來,斥責道:「-們兩個在玩什麼?這裡可不是學校操場,要是讓前來洽公的民眾看見,還以為我們警分局裡的人都閒閒沒事幹呢!葉警官,-該回去-的外事組,不要沒事跑來干擾我的組員值勤!」
捱了罵的葉春櫻,小聲地向懿萍道聲歉後,腳底抹油地溜了。懿萍只好扛起責任,收斂起笑容,向長官行禮說:「非常抱歉,下次我會注意的,蔡隊長。」
「-閒得慌,那我就指派-一項新任務,項警官。」
慘了!看隊長不-言笑的正經臉色,就知道他今天的心情很差,希望他不會罰她去掃廁所。懿萍戰戰兢兢地立正站好,小心翼翼地問:「請問是什麼任務?」
「到我辦公室來談。」
嗚嗚嗚~~看樣子這回是凶多吉少,有苦頭可吃了。
「-知道上個禮拜有一名少年因為吸毒過量而暴斃的事件吧?」當懿萍進入辦公室內,小隊長眉頭深鎖,凝重地說。
「我知道。」
新聞媒體也不遺餘力地炒作這個事件,質疑目前校園內的毒品問題氾濫的程度,以及校方、家長與警方該為此事件負起的責任。安非他命入侵校園本來就不是一朝一夕的問題,校園等於是社會的縮影,即使層層地防護著,似乎總是難以避免某些漏洞產生,讓毒販的魔爪乘隙而入。
「雖然我們已經成功地逮到當初販毒給這名少年的嫌犯,卻無法從嫌犯口中挖出幕後的大盤毒梟。要是不能從源頭根絕這條管道,光是逮到一個下線,也除不掉毒害這些青少年的黑手,所以……開會討論後,我們決定派人進駐校園內,從內部去追查有關毒販的線索。」
這是個好點子,懿萍很高興終於有人想出個積極的對策來。
「從明天開始,項警官,-不需要到警分局來上班了。」小隊長定定地望著她說。
懿萍一驚。「我……被革職了嗎?」
「-還聽不懂是不是?-要到『正春高中』去,從事臥底的工作。」
呼,太好了,她不是丟掉飯碗……懿萍暗自拍著胸口的同時,不禁納悶地問道:「但是我沒有教職員的資格,這樣也能混進去當學校老師嗎?」
「誰說-是要以老師的身分去做臥底的?」
「天啊,我是去做工友嗎?」
蔡隊長做個深呼吸,按壓住太陽穴說:「當然是進去做學生啊!不混入學生的族群裡,要怎麼樣才能打探到毒梟的下落?假如老師們有辦法從學生們身上獲取情報,他們早就告訴我們了!我們已經透過教育局,和『正春高中』的校長達成了秘密協議,他會為-隱瞞真實身分的。剛好趁著本週暑假結束,學校開學,-就以轉學生的身分進入有問題的班級,好好地揪出幕後指揮這一切的犯人吧!」
這沒搞錯吧?!
「小隊長,你、你要我裝成高中生啊?!」指著自己的鼻子,恐慌地搖著頭。「不可能的啦!太勉強了,這又不是在演電影,我都已經二十五歲,高中都畢業七、八年了,怎麼可能會像個高中生嘛!」
「因為『-』體弱多病,留級兩年,所以現在已經快二十歲了。短短五年的差距,-自己想辦法掩飾,不管是去剪頭髮、或是去燙直都行,命-裝年輕-就得給我裝得像一點,知道沒?必要的課本、制服,今天下午會送到分局來,-下午拿到東西后就可以回去打點,做好準備,明天上學去。記住,每天都要跟我報告進度。」蔡隊長不給懿萍半點打岔的時間,一長串話不間斷地說畢,然後揮揮手要她離開。
垮下肩膀,懿萍臉色微白地走回座位,沮喪地趴在辦公桌上,欲哭無淚。天啊,她最討厭的惡夢又回來了!好不容易畢業多年,幾乎要忘記以前唸書時代的種種悲慘情景了,難道非得再重溫一次嗎?
可是她也沒有勇氣衝回到鴨霸上司的辦公室裡,拍桌子向他嗆聲說:「老孃死也不做!」
她過年過節、初一十五也沒忘記要燒炷香、拜拜菩薩,為什麼運氣還這麼背?誰來教教她該怎麼改運吧!
鏘、鏘、鏘的巨大噪音在房內響起,原本睡得四腳朝天的男孩,翻過身去企圖用枕頭隔離那陣擾人清夢的噪音,可惜他的這點如意算盤,隨即被人看穿。唐母毫不留情地持續以鍋鏟敲擊著平底鍋,邊加上可怕的巨吼:「唐、家、祥!限你三秒鐘內起床,不然我就叫人把你踹下床了,聽到沒有!」
無奈地放棄在夢中與周公棋盤廝殺的樂趣,唐家祥呻吟地說:「媽,-就再讓我-個三分鐘會怎樣?」
「會怎樣?」高八度的尖聲,登時反擊。「你是想在開學第一週就天天遲到是吧?昨天開學典禮你遲到,今天你又要故技重施來這招啊?我可不想讓學校老師打電話過來,懷疑我這個做母親的沒辦法讓自己的小孩準時起床!你少陷害我這個可憐的老母親了,快點給我下床!」
不愧是帶大三個男孩的母親,論氣勢、論音量都非同小可。到今天唐家祥都不明白,身材嬌小的母親大人是怎麼練出這種肺活量,讓家中的男性成員個個都屈服於她尖銳嗓門底下的?
「我起來了,我醒了啦!」
「那還懶洋洋地坐在那邊幹什麼?去刷牙、洗臉,換好制服後下樓來吃早飯。」臨走前,唐母還不忘兇巴巴的一瞪,警告道:「你要是再拖拖拉拉,睡回頭覺的話,等會兒我就讓你二哥上來叫你!」
很想回一句「我要是堅持不起床,閻王老頭都治不了我」,不過家祥還是決定做個聰明人。唐家有個不成文的鐵規、不可打破的律法:誰要是忤逆了這屋簷底下掌控廚房大權的獨裁者,將被打入第十八層的飢餓地獄,受盡飢腸轆轆、腹蟲齊鳴之苦。
搔搔腦袋,摳摳肚皮,扭扭筋骨,磨蹭了兩分多鐘,他才甘願離開床鋪,走出房間到轉角處的共用盥洗室。很不幸地,那兒有位捷足先登的使用者──唐家三兄弟排行老二的家吉,正拿著刮鬍刀剃除下顎一夜間冒出頭的黑渣。
「呵,看樣子今天是老媽獲得勝利,你終於準時起床啦?」
將二哥從他獨佔的洗臉檯前擠開,家祥捉起牙刷、牙膏,邊和兄長格鬥邊努力在自己瓷白的牙齒上刷掉累積一整夜的牙菌斑。「偶素給老媽面子。」低頭吐出白色泡沫後又說:「你昨晚上不是沒回來?今天早上怎麼會在家裡?」
「笨啊,要是不換掉昨天的衣服,學校裡的人不就會知道我去夜遊了嗎?連這點常識都不懂,所以才說你根本就還是個小鬼,光長身高不長腦袋。」唐家吉摸摸乾淨的下巴,滿意地「攬鏡欣賞」中。
「哈!一個在小學教體育的傢伙,有資格這麼說我嗎?」咧咧嘴,堵回去。
「我都還沒跟你算帳呢!昨天我到學校後,我們教務主任馬上過來跟我溝通禮拜天那場相親,質問我到底是做了什麼,讓對方興趣缺缺。我明明告訴過你,要做得漂亮點,讓對方自動打退堂鼓,但不要怪罪到我頭上的!所以,賭債一筆勾消的事不算數了,你還是欠我三千。」家吉賊兮兮地笑道。
「哪有這種事的!」
操!他老命都豁出去了,就為了演一個超級「俗辣」、「爛咖」、「倒盡女人胃口的二百五」,虧他裝得那麼像,總算騙倒那個脾氣超好的可憐女人。結果到頭來,全是白工啊?家祥不服氣地隨手拿起毛巾胡亂擦把臉,追著二哥到飯廳。
「喂,唐家吉你還是個人的話,就不可以亂反悔!你知道那天我有多辛苦嗎?你以為能讓那個女人放棄是件容易的事啊?當初我們都說好的,現在你卻雞蛋裡挑骨頭,捨不得那三千塊,故意找我碴,太卑鄙了吧!」
唐家吉拉開椅子,坐進老位子。「我並不認為這有什麼卑鄙的,是你沒把事情辦好先,怎能怪我破壞約定呢?就像我付錢要你買青蔥回來,你卻拿大蒜來交差了事一樣,我當然可以不認帳嘍!」
「大哥,你評評理!二哥耍詐!那天他說我幫他去相親就能抵債的,我都做了,現在他卻翻臉不認人了!」眼看這廂爭理無效,家祥立即尋求外力的協助。
早早就坐在餐桌旁邊用餐的斯文眼鏡男──唐氏長子家真淡淡地揚揚眉。「你是在尋求法律方面的見解嗎?你要委託我居間協商此項契約糾紛嗎?如果是這樣的話,請先支付我鐘點費,我就會提出我的專業意見。」
家祥一咂舌。「算了,我窮得都快被鬼捉去湊數了,請不起你這位大律師。」
「大哥,那我委託你好了!」唐家吉逮到機會說。「要是我能拿到三千塊,我們就三七分帳。」
「……五五分帳。」
「你還真夠摳的,連這種黑心錢也要賺?好吧,五五分就五五分,總比一毛都沒有划算!」
X的!身為麼子就是這麼倒楣,永遠被兩名兄長踩在腳底下,耍著玩。家祥眼看他們兩人搞起聯合陣線,心知自己一個人勢單力薄,根本沒戲唱,因此自暴自棄地說:「好啦、好啦,不然我自己折衷,給你一千五總行了吧?臭老哥!」
「不行,我起碼要拿兩千回來。」
家祥瞪大眼。「你跟大哥對帳分,也才一千五而已,憑什麼我就要給你兩千?」
「因為……」唐家長子再次慢條斯理地開口。「他剛剛已經口頭約定好要把CASE交給我了,現在若要取消這項約定的話,我應該分得一千元的取消費用。」
「蝦咪?!」家祥與家吉異口同聲地嚷道。
家真淺淺微笑著。「這是給你們倆一個好的教訓,在一名律師面前輕易做出承諾,說不定會讓你損失些什麼。」
「我靠北……走!」唐家吉瞪大兩眼。「這樣你也能拗到錢?算你狠!」
「或許這就是人們該努力用功讀書的好理由,有本事你也可以去考張律師執照,我樂見其成。」唐家真微笑道。
默默地與二哥對看一眼,家祥搖搖頭。自己大概再磨練個一百年,也磨練不出像大哥這種黑心腸,竟能隔岸觀虎鬥,還不忘坐收漁翁之利,好處全被佔光了。仔細想想,律師這一行,不就是「莊家通吃」、「穩賺不賠」的嗎?
「你們幾個還不趕快吃飯,在那邊聊什麼?錯過上課、上班的時間,不要緊是吧?」唐母從廚房探頭出來,一句話就讓他們兄弟放下爭端,吃飯的吃飯、換衣服的換衣服去。
這是今天與過去十七年人生中的每個早晨所上演的大同小異場景,同樣結束在三兄弟們的唇槍舌劍與母親的鐵鏟仲裁間。
「喲,天要落下紅雨嘍!遲到大王今天怎麼不遲到啦?」
從背後勾住家祥脖子的傢伙,是不請自來的跟班阿華。人挺不賴的,就是腦袋少根筋,不懂得怎麼看人臉色,或許也就是因為他夠粗線條,所以才有辦法待在家祥身邊吧!家祥在校內和家中的地位截然不同,在校內他可是一跺腳就可以撼動地面,讓很多傢伙嚇得魂飛魄散的鐵錚錚硬漢、眾所周知的厲害角色。
但他不搞小團體、組什麼幫派、不主動找人打架鬧事(除非對方先挑釁、惹火他),也看不起恃強凌弱搞勒索、欺負把戲的無聊傢伙,所以校內對他的印象與其說是不良學生,更接近荒野一匹狼。雖然會讓老師們頭痛,但還不至於讓他們神經衰弱到掛病號、罹患胃潰瘍。
而阿華在大家眼中,就是野狼旁邊的豺,專門搶食一點剩下的好處。其實一個口袋空空的平凡高中生能有什麼了不起的「好處」分給他?頂多就是把妹容易些、出外有人罩而已。
「我沒遲到,你不爽是不是?」撇撇嘴,家祥——地反問道。
換成別人早就看出家祥今早「諸事不順」,不想掃到「風臺尾」的人,早已識相地靠邊閃了,但白目男卻一點兒感覺也沒有地回道:「沒啊,只是沒看到你大戰風紀委員的場面,有點遺憾而已。上學期你留下輝煌的紀錄,68勝11敗,大家都在賭你本學期能不能更上層樓,往100勝前進呢!」
無聊!家祥將書包反背在身後,兩手插在褲袋裡,懶得理他,大步走進校門。
「唐家祥,把你的學生證拿出來!」埋伏在校門旁的兩名女學生衝上前,其中一名手臂上套著「風紀委員」臂章的,得意洋洋地伸出手說-
起眼,家祥瞪著那隻手一會兒後,才慢吞吞地掏著口袋。「喏,拿去。」
接獲戰利品,女學生雙眼發亮,異常亢奮地打開學生證,朝著「遲到章」哈哈熱氣,正要往上頭蓋下去的時候──
家祥懶懶地把戴著手錶的右手腕舉到她的鼻頭前。「喂,看清楚一點,老子今天沒遲到好不好!」
「你騙人!你怎麼可能沒遲到!」女學生瞪大眼睛,再湊近指針仔細確認。
阿華笑嘻嘻地說:「系金A!今天家祥老大真的沒遲到啦!-自己聽,上課鐘聲都還沒有響咧!」
將學生證從她手中抽回來,輪到家祥露出得意的笑。「我知道-哈我哈很久了,陳黴女。下次試著給我一封情書,而不是給我一個遲到章,我會更高興的,掰啦!」
丟下滿面通紅的女學生,揚長而去。
真爽!原來不遲到還是能遇到一點好事的。瞧她啞口無言的樣子,應該有好一陣子不會再固執地找自己麻煩了。心情轉好的家祥,晃到了三年七班的教室裡,等著迎接早自習的鐘聲響起。
「正春高中」的校長室內。
「項警官,我對-抱著很大的期望,希望-能順利地揪出那些殘害我學生的壞蛋,將他們關進監牢裡永不釋放。」頭髮花白五十多歲的女校長,拱著雙手擱在大辦公桌上說。
「曹校長,我向-保證,我會盡最大的努力這麼做。」穿著一身白色上衣、鴨綠與淺咖啡混色的格子百褶及膝裙,加上懿萍刻意剪短至耳下五公分左右的頭髮,她希望這樣能讓自己這位「超齡」轉學生,夠格融入校園內。
「我在教育界也將近二十五年了,再過幾年就要退休,我一直以自己的工作為豪,期盼我所帶出來的每位學生,都能在步出校門後,成為一名對社會有貢獻的良好公民。可是上學期所發生的『廖進興事件』,已經在我的生涯中留下永恆而不可抹煞的汙點,我真的無法想象本校內竟有學生因為濫用毒品而死亡。無論我被記過或處分,都不及我內心懊悔與痛苦的萬分之一,我絕不容許這樣的事再發生第二次,所以……-或-的同仁們在調查時,需要任何協助的話,隨時可以來找我幫忙,這是我義不容辭、該做也必須做的事。」
「謝謝,曹校長,有您做後盾,我們一定能在下一個不幸發生前,及時阻止它的。」懿萍的表情雖然一本正經,不過內心裡卻已經叫苦連天了。她最不拿手的就是打官腔,說這些「一定」、「絕對」之類的話。因為很多事都得去試試,才會明白裡頭有什麼困難,事情都沒開始進行,就要先給予承諾,實在不符合她的性格。
叩叩!有人敲了敲校長室,門打開。「曹校長,聽說-在找我?」
「黃老師,這位就是之前我跟你提過的轉學生項同學。項『同學』,這位是-將要轉過去就讀的班級──三年七班的班導師,他會帶-到班上,將-介紹給其他同學。歡迎加入『正春高中』的大家庭,希望-能在這邊度過愉快的高中生生活。」曹校長起身,拉起懿萍的手,帶她來到黃姓男老師面前說:「接下來的就交給你了,黃老師。」
「是的,校長-好,項同學。」男老師親切地一笑。「我們現在就到教室去吧!-的書包提得動嗎?要不要我幫-?」
「謝謝,我可以自己拿。」
雖然校方認為此次的事件,是學生帶壞學生,與校務、教務人員無關,不過在懿萍所進行的調查裡頭,是包括了所有校內人士。辦案本來就不能排除任何可能性,縱使校方不願承認這個可能性,但身為執法人員的她卻不能如此的樂觀。老師也是有七情六慾的人,不能排除他們有犯罪的嫌疑。
進行這種臥底調查工作的時候,懿萍最感無奈的,便是困於職責所在,她必須懷疑每個人,將每個人都視為潛在的犯罪者。除非有確切的證據能將那人排除在外,否則她不能輕易地信任誰……或許目前看來,這名男老師似乎沒有什麼大問題,但她還是得「持續」觀察對方的言行。
常聽刑事組的同事在聊,看多了各式各樣的犯罪者之後,很容易讓人失去對「人性本善」的信心。無論是血緣濃不濃、愛情深不深、關係有沒有,都無關乎犯罪者的犯行理由。子殺父、母殺子或夫妻相殘、路人互砍,都曾經發生過,未來也不會消失,因此最後歸納出的唯一結論就是──沒有「不可能是」的犯人,只有「可能不是」的犯人。
唉,說不定,刑事組裡婚姻不順遂的比例居他們分局之冠,一部分原因就在於此。
無法輕易相信、信賴他人,又要怎麼相信愛情或婚姻呢?
「項同學,-之前因為生病的關係,有兩年的時間待在醫院裡是嗎?不過我看-一點兒都不像是十九歲的樣子呢!」
懿萍嚇一大跳,趕緊用雙手掩住臉頰,裝出格格的傻笑說:「哈、哈哈,我天生臉就比較臭老一點嘛!」
男班導直搖頭。「不、不會,我是說-看起來和其他同學差不多,所以-不要介意自己年長兩歲的事,和班上的同學好好相處吧!如果-不想要我告訴其他同學關於-年齡的事,等一下介紹的時候,我就不講。」
老天,原來是自己在作賊心虛啊!懿萍喘了口大氣,感謝男班導沒看出自己的實際年齡,順便讚美昨天晚上敷的特效面膜,果真如廣告詞所說的,讓她看起來永遠都是二十歲。
「我不在乎這個啦,謝謝老師。」
男老師點點頭,指著教室門口說:「我們到了,-先在門邊等一下。」
「好。」裝乖地一頷首,懿萍的眼睛溜向教室內。
「正春高中」和一般公立高中沒啥不同,與以前她所就讀的女校相比,校舍新穎了點、學生看起來較為活潑,老師在講臺上說話,底下的學生聊天的聊天、看書的看書,似乎不怎麼專注於講臺上的發言。
對懿萍來說,最新鮮的一點就是在同一間教室裡有男學生在裡頭,而且這個班上的男女生很自然地混坐在一起,沒有她想象的那種「壁壘分明」的狀況呢!興趣盎然地觀察著班上學生的互動,懿萍的眼睛遊移到教室後方,突然啪地睜大雙眼。
咦?那名坐在靠窗位子的男學生,怎麼看起來有點兒眼熟?
對方單手支頤、側臉看著窗外,坐在離教室門口最遠的位置,表情酷酷的,彷佛自己一個人囚禁在玄幻天地裡,四周的一切都與他沒什麼關係。
可是懿萍怎麼看,就覺得他高挺的鼻樑、方正的下顎與那道粗密劍眉很像是對,就是禮拜天和自己約會的傢伙──唐家吉!
太像了,只要在他的臉上架副黑框眼鏡,再把頭髮弄回三七分、下巴貼塊膠布,他和「唐家吉」就會像是同一個模子打造出來的複製品!但……這應該不可能吧?葉姊再怎麼愛開玩笑,也不會叫一個高中生來和她相親啊!
「……現在我要介紹一名新來的轉學生。項同學,請-過來這邊。」
懿萍沒時間再胡思亂想了,她快步走到講臺前方,聽著老師向全班同學介紹她的名字,並要求她做自我介紹。
「大家好,我是項懿萍──」
咚!有人唰地站起來,且因弄倒椅子而發出偌大的響聲。「-、-怎麼會在這裡?!」
懿萍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名「指控」自己的男生──正是方才令她陷入一陣五里霧中的「唐家吉複製男」!
「唐家祥,你和項同學是舊識嗎?」男班導好奇地問道。
「她明明是──」
要命!不管他是唐家吉還是唐家祥,她當下的首要目標是先保住自己的身分不曝光,於是她大喊著:「家祥!這麼巧,你也讀這間學校啊?我都不知道耶!」
拜託你,可千萬別拆我的臺啊,唐某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