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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神秘莫測的女郎

    我在期待著第四下、第五下的被揮起,但是卻沒有繼續,看來他們三人,每人出手一次,便認為足夠了。

    我在半昏迷的狀態中,覺出他們又來到了我的身邊,各自發出了一聲冷笑。

    他們三人,在冷笑了一聲之後,並未出聲,便又掠了開去,我心中不禁大是著急,因為他們如果一句話也不交談的話,我等於是白白地捱了一頓打!但是,我又不能出聲,再將他們叫回來!

    我睜開眼來,只見他們已將沒入黑暗之中,這才聽得一人道:“就在十六晚上麼?”另一人道:“是,聽說人已快到齊了。”又是一個人道:“白老大還在人世,倒是想不到的。怎麼樣,我們除了聽他的話以外。就沒有別的辦法可想了麼?”

    其餘兩人一起道:“到時候再說吧,只怕沒有一個,是好說話的!”他們一面說,一面已然向外掠了開去,後面還有幾句話,但是我卻已聽不真切。

    本來,在他們三人,離開之後,我鬆了一口氣,已經幾乎要真的昏了過去,可是我一聽得“白老大居然還在人世”這一句話之後,心頭怦怦亂跳。精神為之一振,在他們三人走後。我一骨碌地躍了起來。躍起之後,我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白老大!這幾乎是沒有可能的事情,白老大怎會還在人世?他如果沒有死,那麼這些年來,他在什麼地方?白老大是一個絕不肯安份守己的人物,他能夠這麼多年,不讓人聽到一點信息,那簡直是不可想像的事。雖然白老大一直是一個極其神秘的人物,除了知道他姓白之外,一直沒有人知道他的姓名,因為在後期的青幫中,他是老大,所以不論是青幫還是其他江湖上的人物,都叫他“白老大”。

    剛才將我痛擊一頓的那三個人,當然也不是善類,他們要爭執些什麼,“十六晚上”又是什麼意思?於廷文為什麼要死在他們的手中?

    問題實在是人多了,我感到骨節隱隱發痛,正當我想離開這裡的時候,突然聽得一陣嬌笑聲,傳了過來,稍過一會,一個女子的聲音道:“三位伯伯,你們也太不小心了!”另有一個男子的聲音道:“怎麼?”

    我一聽那個男子的聲音,便認出正是剛才襲擊我約三人之一,他們竟已然去而復轉!

    我連忙重又躺在地上,才一躺下,已然聽得一陣腳步聲,漸漸走近。那個女子聲音道:“這裡昨天晚上,剛出過事情,今天又有人傷在此處,給警方知道了,難免生疑,當然要將他移開去。”

    那三人道:“還是姑娘想得周到,可謂虎父無犬女了!”

    那女子又笑了一下,道:“三位伯伯別逗我了,我算得什麼?”我偷偷地睜開眼來,只見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身材十分修長的女子,一頭長髮,幾達腰際,更顯得她嫵媚到極。

    我無法看清她的臉面,因為那天十分陰暗,星月無光,我等到他們來到我的身邊,又閉上了眼睛;只覺出身子被兩人抬了起來,走了一段路,我不斷地睜開眼睛來偷看,發現他們正抬著我,向公路走去。不一會,已經來到了路上,路旁早有一輛汽車停著,那是一輛那一年最新的美國車,顏色是嬌嫩的蘋果綠,那女子搶前一步,打開了行李箱的箱蓋,抬著我的兩個人,便將我放了進去,又將行李箱蓋關上。

    在他們關上行李箱蓋的時候,我以極其迅速的手法。做了一下小手腳。我迅速地摸到了一隻鉗子,放在箱蓋下,所以蓋子其實並沒有合上,他們以為我早已傷重昏迷,並未曾注意到這一點。

    接著,我便聽到四個人上車聲,車子開動了,馳出了並沒有多遠,車子又停了下來。我聽得那女子道:“三位伯伯,再見了!”

    那三人道:“再見,十六晚上。”那女子道:“是,紙猴為記。”那三個人各自笑了一聲,腳步聲便遠了開去,車子繼續向前開動。

    我心中不禁大是高興。將行李箱蓋,託開了一些,只見那三人已然只剩下了一個小黑點,駕車的,只是那個女子了……

    我攀住了車身,從行李箱中,爬了出來。那女子顯然沒有發覺她要棄去的人,已然爬了出來,我不知道她要怎樣炮製我,我在行李箱上,伏了一回,看出車子正向市區馳去。

    我手足並用,沒有多久,便已然攀住了車窗。然後,我握住了門把,突然將門打開,等到那女子回過頭來時,我已然坐在她的身邊了!

    在那一瞬間,那女子顯然大吃一驚,她回過頭來,向我望了一眼,整輛車子,突然顛簸起來,車胎在路面,發出難聽的“吱吱”摩擦聲。

    “小姐,”我說:“小心駕駛!”

    不等我把話講完,車子的行駛,已然恢復了正常,她打量著我,我也打量著她。

    她約莫二十三歲年紀,十分美麗,我只能這樣說;因為她的確十分美麗,如果不是她面上那種冷冰冰的神情,和眼睛中那種不應該有的太過堅定的神采的話,我一定可以給予她更多的形容詞。

    我們對視了好一會,她才道:“你是誰?”聲音也是冷冰冰地。

    我繼續地和她對視。她再一次問:“你是誰?”她一面望著我說話,一面熟練地駕駛著車子。已然接近市區,車輛也多起來了。

    “我?”我給了她一個微笑,可是在我笑的時候,下顎卻在隱隱作痛,“我就是給你放在行李箱中的那個人,小姐,你準備將我怎麼樣?”

    她的面上,露出了一個一閃即逝的訝異神情,道:“我準備再過去些。將你放在路上。用車子在你身上輾過去!”

    我心中不禁暗暗吃驚。

    我竭力表示輕鬆,聳了聳肩,道:“一件意外的交通失事?”她簡單地道:“看來像是意外傷人,不顧而去。”我突然一轉身,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道:“小姐,咱們不必再做戲了!”

    她並不掙扎,我的手,陷入在她腴白的手臂之中,她只是轉過頭來。冰冷地望著我,使得我不由自主地鬆了手。

    就在我鬆開五指的一剎間,她的目光,在我手上所戴的紫晶戒指上,停了一停,突然發出了幾下冷笑,將車駛入了一條冷僻的街道,停了下來,道:“衛先生,請下車吧!”

    我心中暗暗地吃了一驚,那隻紫晶戒指,是我最喜愛而又值得紀念的一件飾物,我戴著它已有十多年了,差不多人,只要一見這戒指,便可以認出我的身份來。

    可是,眼前那個富家小姐一樣的女子,居然也能在我的紫晶戒指中,而叫出我的名字,使我對她的身份,更加莫名其妙。

    我當然不肯就此下車,只是一笑。道:“小姐,你已知道了我是什麼人,我卻不知道你的身份,這未免有點不公平吧!”

    她突然笑了一笑,我發現她笑的時候,更加美麗,令人如沐春風,我幾乎忘了自己,衣衫破爛,滿臉泥汙,而起了要吻一吻她朱唇的衝動。

    當然,我並沒有那樣做。可是,她大約是在我熱切注視著她的,有一點異樣的眼光之中,看出了我的心意,她半轉過了頭去,望向外面。

    我道:“你是什麼人?”

    她“格格”一陣嬌笑,道:“衛先生,這不公平,你並沒有告訴我你是什麼人!”

    我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她是自己猜到我的身份的,便也令我猜一猜她的身份。

    可是她的身上,實是毫無可資作為辨別身份的東西,非但如此,她身上,似乎還籠罩著一層無形的神秘的濃霧,將她真正的身份,隱藏了起來,使得她變成一個神秘莫測的女子。我聳了聳肩。道:“好,在這一點上,我承認失敗了!”

    她向我一笑,道:“不必難過。”

    我眼睛在車廂中仔細的搜索著,看到了她身邊的手袋,道:“我要吸一枝煙。”她又是一笑,將手袋向我拋來道:“你自己拿吧!”

    我身上也有香菸,我之所以向她要煙。那是因為想要看一看她手袋的內容,想不到她已然洞察了我的心意,這不免使我大惑窘迫。我只是訕訕一笑,道:“聽說女人的手袋,是一個秘密,我能打開?”她只是報我以一陣嬌笑。

    我打開手袋,首先看到的,便是在手袋之中,有七八隻白卡紙摺成的猴子!

    當時,我雙手震動了一下,幾乎將手袋掉了下來,我找到了香菸,又將手袋合上,在這些動作中,我已然以極其迅速的手法,偷了其中的一隻紙摺鎰櫻貼在掌心之中。

    她像是並沒有注意,道:“我也要一枝。”

    我點著了兩枝煙,遞給了她一枝,已然趁著取打火機的那一刻,將偷來的紙摺鎰櫻放入了袋中。

    我們默默地抽著煙,她突然一笑,將煙湊到紅唇上,她的一切動作,完全只像是要深深地吸一口煙,可是,就在香菸將要湊到她的唇旁之際,她卻一揮手,香菸被燃著的那一小粒火,向我右眼,疾彈了過來!

    這一下變化,是來得那麼意外,以致我全然不知道預防,眼前紅影一閃,我連忙閉上眼睛時,右眼的眼皮之上,已然覺得一陣劇痛,我哼了一聲,雖然她是一個美麗的女子,我也陡地向前,疾快地打出了一掌。

    那時候,我雙目閉著,看不清什麼,只覺得那一掌,像是打在她的胸前。

    只聽得她怒叱了一聲,我胸前突然又受了兩下重擊,身子向後一仰,後腦正好撞在車門之上,整個人,已然向車外疾跌了出去。

    我一跌出車外,連忙睜開眼來。可是,我仍然什麼都看不見!並不是因為黑暗,而是因為光亮!她打著了車頭燈,直射在我的身上,強烈的燈光,令得我的雙目,加同對準了太陽一樣,同時,我聽得馬達的吼聲。我知道她仍然在實行她原來的計劃,要將我輾死!我幾乎是本能地,向外翻滾出去,“嗚”地一聲響,車子在我身旁擦過!

    我眼前一黑,從亮到暗,在剎那間,仍然是什麼也看不到,但是,我立即一躍而起,我剛躍了起來,閃電也似的車頭燈,又向我直射了過來,那輛大型的、顏色嬌的美國車,此際看來,像是一頭上古時代的怪獸一樣,發著怒吼,又向我疾衝了過來,我想不到她在片刻之間,已然掉轉車頭,腳步尚未站穩,又向旁滾去。但是她的駕駛術,實在是十分高超,我才向一旁滾去,車胎和地面摩擦,發出極其難聽的,驚心動魄的吱吱聲,又向我衝了過來。那條路,極其僻靜,這時候,一個行人也沒有,而那條路的一面走出,另一面,卻是斜斜向下的山坡。我知道,如果我滾下山坡去的話,她自然不能再駕著車子來追我。但是我剛才滾出之際,急切之間,卻是向著山那一面滾去的,跟著車頭離我越來越近,我已然再無退路,只得奮力躍起了幾尺,一伸手,抓住了一株山縫中橫生的小樹,整個身子,向上一翻,掛在小樹上。

    在那一剎間,我不免有點可惜,因為她駕車的來勢,是如此急驟,只怕難免撞在山石之上,車毀人亡!可是,事情的發展,證明我的耽心,完全是多餘的,我才一躍起,車子已然在離山石半尺處,陡地轉了彎,我只見她的手臂,從車窗中伸了出來。

    那時,我雖然迭受創傷,但這份警覺性卻還在,我見她的手中,像是握有一團黑漆漆的物事,連忙身子一移,藉著濃密的樹葉,將身子隱藏了起來。

    也就在此際,只聽得“拍”、“拍”、“拍”三下,極其輕微聲響過處,我身旁石層四散,有的,還濺到了我的身上!

    那分明是她在以無聲手槍,同我射擊!

    我身上並沒有槍,除了隱伏不動之外,別無他法可想,只見車子駛出了十來碼,便停了下來,車門打開,她已然下了車,向前走了幾步,突然間,又是“拍”、“拍”兩聲,我感到左臂被一顆子彈擦過,一陣疼痛,身子也晃了一晃。

    那一株小樹,本來就不是十分結實,給我壓在上面,已然彎曲得十分厲害,這時候。再一顫動,“格”地一聲。樹已然斷跌了下來。

    我連忙反手抓住了石角。身子才得以不跌。

    但是,我的面前。卻已經全然沒有掩護的物事,我離地只不過五六尺,而離她只不過丈許遠近,她手中,套著滅聲器的手槍,正對準著我,我也可以看到她美麗的面容。我沒有法子避得過去了。若是我向上攀,她一樣可以擊中我。而如果我向她撲去,其結果也是完全一樣,因此,我索性一動不動,只是背貼著石,手抓住了石角,存身在石壁之上。她站在那裡,也一動不動,只是槍管在作輕微的擺動,像是在選擇,將子彈送入我身子的什麼部分,來得恰當些一樣。

    我只是望著她,她冷冷地道:“衛先生,我的小手槍射擊成績,是九百三十五環。”

    我竭力使自己的聲音,聽來不至發抖,不至於像一個懦夫,道:“不錯,這已是接近世界第一流射擊手的成績了。”

    此際,我唯一的希望,便是希望有車子經過,令得她不敢肆無忌憚的行事。可是所有的汽車,不知都到什麼地方去了。她又踏前了一步,道:“在這樣的距離中,我可以射中蒼蠅!”

    我嚥了一口唾沫,道:“小姐,你像是一頭殘忍的貓,當我是什麼,是你爪下的老鼠麼?”她突然揚起手槍“拍”地一下,子彈正在我耳際半寸處掠過,擊在石之上。

    我心中迅速地想著:一般的槍都是七發子彈,她已然發射了六槍,槍膛之中,至多還有一顆子彈而已!

    如果我使她再發一槍,而這一槍卻又打不中我的話,那麼,她將是老鼠,而我則是貓了!我立即道:“小姐,這一槍懲戒我,十分好,剛才,我那一掌,擊中了你的什麼地方?”這句話,實在是十分輕薄的。

    因為我剛才那一掌,觸手處軟綿綿地,分明是擊中了她的胸前,而我還特意以這樣的語調提出來,當然是輕薄得很。

    而且,這一句話,也說得十分危險。我的目的,是想激怒她,使她再給我以死前的極端恐懼,一槍向我鬢邊擦過之類,那麼,她槍膛中的子彈,就射完了。

    但是,卻也有可能,她因此而勃然大怒,將子彈直接地送入我的心臟之中!我是將自己的生命,在作孤注一擲的賭博。

    如果她真的被激怒了,從而再存辱我之心,那麼,我便能逃得一命,否則,恐怕只有死路一條了。

    我剛講完了那一句話,呼吸便不由得急促起來。

    徼天之幸,“拍”的一聲。一顆子彈,在我右額旁邊掠過,我右額上,還感到了一陣灼痛。和聞到了頭髮被灼焦的氣味,可知那一顆子彈,是在我右額如何近的地方掠過的!我立即大笑起來,道:“一二三四五六七,小姐,你手中的,已然是空槍了!”

    我話才一講完,手一鬆,已然飛身,向她撲了下去,她的身形,也是極其靈巧,連忙向外,閃了開去,我一衝前,伸手便抓,雖然未曾將她抓中,但是“嗤”地一聲,卻將她的衣裙,撕下了一大塊來。她一個轉身,便向汽車掠了過去。

    我連忙追向前去,她手揮處,手中的槍向我,拋了過來,我一伸手,便將槍抓住,也就在那一個耽擱間,她已然上了車,我再趕前一步,車子已然向前,疾馳而出!

    我當然追不上汽車,定了定神,正想將抓住手中的槍,向外拋去之際,陡然之間,我呆了一呆。就著橙綠色的路燈,我看得十分清楚,託在我手掌中的,是一柄點四五口徑,可以放八發子彈,性能極佳的手槍!我呆了好一會,才按動了槍柄上的機鈕,“拍”地一聲,子彈殼彈出來,在子彈殼中,果然還有著一顆子彈!存在槍膛之內!憑這顆子彈,她只消手指一鉤便可以取我的性命,但是她卻沒有那麼做!罷才,我還以為我總算反敗為勝。但如今,我才知道,我徹頭徹尾地失敗在她的手中了!我茫然地向前,走了幾步,在路邊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我自己不知道坐了多久,腦中一片混亂,像是電視機沒有校好的時候一樣,腦中所泛起的畫面雜亂地、迅速地移動著、變換著。

    在這些畫面中,有著她柔長的黑髮的盤旋,也有著在誘人的紅唇的微笑,更有著她明澈的眼睛的對我的嘲弄。我一定坐了很久,因為當一陣腳步聲驚起我的時候,向下望去,一幢一幢的大廈中所露出來的燈火,已經不是太多了。

    我看到三個人,同我走來。來到了我的面前,我已然看清,那是三個阿飛,其中一個年紀較長的,手一晃,彈開了彈簧刀。惡狠狠地指著我,道:“手錶,快除下來!”

    我一肚子的怨氣,正無處去出,那三個阿飛還來撩撥我,當真是自投羅網。

    我冷冷地望著他們,只見另外兩個,只不過是十七八歲年紀,站在那裡,身子在不斷地擺動,口在嚼著香口膠,沒有一點地方像人,甚至不像是一頭畜牲,我霍地站了起來,一伸手,已然握住了那大阿飛的手腕,大阿飛殺豬也似地怪叫起來。另外兩個小阿飛,拔腿想逃,但是我一腿掃出,“砰砰”兩聲,他們已然跌倒在地!

    我順手一揮,將大阿飛揮出了三匹步,那大阿飛呻吟著,倒在地上,想要爬起來,我拾起他手中的彈簧刀,來到了他的身邊。

    他身子縮成一團,篩糠也似地抖了起來,我感到作嘔,在他臀都,用力地踢了一腳,踢得他向山坡下,直滾了下去,將那柄彈簧刀,“拍”地一聲,折成了兩截,拋在那兩個小阿飛的身旁。才大踏步地走了開去。

    不一會,我已然來到了另一條街上,等了沒有多久,便有街車駛來,上了車,看了看手錶,已然是凌晨一點鐘了。

    到了家門口,我付了車資,下了車,一抬頭,不禁心中一奇。我家中上上下下,燈火通明,向前走了兩步,忽然看到門口,坐著一個人,我更是吃了一驚,仔細一看,只見那是老蔡。

    老蔡看到了我,也抬起頭來,我更加奇怪,因為老蔡的頭髮,已然剃得清光,而他的面上,也泛著極其憤懣的神色。

    我連忙道:“老蔡,半夜三更,你還坐在門口乾什麼?”老蔡哭喪著臉,道:“你自己進去看一看吧,阿理,我要辭工了!”我更加詫異,老蔡簡直已是我們家中的一份子,“辭工”兩字,出自他的口中,簡直是難以想像的事。而且,我此際衣衫破爛,面上、手臂上,全是血跡,他也不問一問我。

    由此可知,家中一定是發生了極大的變故。

    我連忙問道:“什麼事?老蔡,發生了什麼事?”

    老蔡激動得講不出話來,好一會,才道:“紅紅!!我心情一鬆,道:“紅紅怎麼了?”

    他攤了攤手,道:“你自己去看吧。”

    我笑著拍了拍他的肩頭,道:“老蔡,你為什麼突然剃起光頭來了?”

    老蔡苦笑道:“紅紅說,我的面孔,像……像什麼……尤……納……”

    我笑道:“一定是尤伯連納!”老蔡道:“對了,那該死的尤伯……連納,紅紅說,我很像那個尤伯連納,所以我應該剃光頭,是她動手的。”

    我也禁不住苦笑道:“紅紅也太胡鬧了!”

    老蔡道:“胡鬧的事還有哩,你進去一看就知道了,阿理,我辭工了,誰像什麼尤伯……我又不姓尤!”我扶著他,推他進了屋,道:“別胡說,我去教訓紅紅,我要……”

    我才講到此處,便陡地楞住了。這時,我已然來到了客聽之中,一時之間,我實是雙眼發直,差一點暈了過去。

    我連忙用雙手遮住了眼睛,不忍再看下去,老蔡在我耳旁道:“阿理,我老頭子受不住了!你看,這像什麼樣子?”

    老蔡說他受不住了,當然有理由的,因為,我也受不住了!

    客廳正中牆上所掛的四幅,陳半丁所作的花鳥條屏,已然不知去向,而旁邊牆上,我最喜愛的,可以說是無價可估的那幅日本最有名的畫家,雪舟等揚所畫的一幅山水小斗方,也已不見了。

    原來掛著四幅條屏的地方,則掛著一幅不知是什麼東西的東西。那是印象派圖畫,我知道,可是要命的卻是,這幅印象派的圖畫,正是那四幅陳半丁的條屏,和一幅雪舟等揚的斗方,剪碎了所拼成功的!我出了一身冷汗,老蔡道:“阿理,你看那邊!”我循他所指看去,只見一對康熙五彩大花瓶,是我阿爺的唯一遺物,也已然成了碎塊,而被奇形怪狀地疊成了一堆,我實在忍不住,幾乎像人猿泰山一樣地怒吼道:“紅紅!”

    樓上傳來了她的聲音,道:“理表哥,你回來了麼?”蹬蹬蹬一陣響,從樓梯上跑下一個人來,我一看之下,又是一呆。

    回頭看老蔡時,他更是轉過頭去!我承認天氣非常熱,也以為在家中,衣著不妨隨便一些。可是紅紅,唉,她簡直是沒有穿什麼衣服,那一套和比基尼泳衣多不了多少布的怪衣服,根本遮不住她美滿的曲線。她衝下了樓梯,我想要責罵她的話,卻都縮了回去。

    她站在我的面前,我本來,甚至準備提起她來,狠狠地打她一頓屁股的,可是。你能夠打一個十歲少女屁股,又怎能打一個成熟了的大姑娘的屁股呢?

    紅紅完全長大了,她絕不是我想像中的小姑娘,而是成熟的,美麗的少女。她的身材,更是美滿到了極點,我只是嘆了一口氣,道:“你來了!”

    她卻突然驚呼一聲,道:“表哥,你怎麼了,有血!!受傷了!”

    我在沙發上坐了下來,道:“不錯,我受傷了,你……”我指了指牆上和屋角,道:“你還有什麼破壞麼?”她臉上現出一個極其委屈的神情,叫嚷道:“破壞?表哥,那一幅畫,和那一座雕塑,是現代美術的精品,我得意的傑作!”我無力地道:“你可知道你用的原料是什麼?”她攤了攤手,道:“那有什麼關係,你知道,一個藝術家的靈感來了之後,是怎麼樣的,我一進這裡,就回憶起了童年的種種,靈感來了,那一幅畫,我題名為童年的歡樂,那雕塑題名為……”她的面上,突然紅了一下,續道:“叫作‘和表哥在一起的夏天’。”

    我更是有氣無力,道:“好!茫。〔還我看名字還得改一改,“童年的歡樂”,應該改成“魔鬼的歡樂”,那花瓶的碎片,不妨稱之為‘表哥的眼淚’!”紅紅嘟起了嘴,道:“原來你一點也不懂現代藝術!”我無力地站了起來,道:“是的,我不懂!”她眼中幾乎是孕滿了跟淚,道:“理表哥,我……損壞了你心愛的東西了麼?我以為你會稱讚我的傑作的。”我苦笑著,道:“你的傑作,只有這兩件麼?”

    紅紅道:“本來,我還想在你的書房中……”我捧住了頭,大聲叫道:“紅紅”紅紅道:“但是老蔡死也不肯讓我進你的書房。”我心中對老蔡感激得難以名狀,道:“老蔡,你救了我的一命!”老蔡無可奈何地笑著,我道:“好了,紅紅,以後,別再弄他媽的現代藝術了。”紅紅睜大了眼睛,大感興趣地問道:“他媽的?是什麼意思?”我因為一時氣憤,衝口而出,怎麼也料不到紅紅竟會查根究底,我只得嘆了一口氣,岔了開去,道:“紅紅,我受了傷,你是看到的。你該去睡了!”

    紅紅道:“不,表哥,我幫幫你扎傷,表哥,我在美國的雜誌上,讀到了一段有關黑手黨之間的糾葛,你為什麼受傷的,可是又有新的冒險行動?下次和我一起去!”我嚇了一大跳,紅紅是說得出做得到的!我連忙道:“不!不!只不過是手槍走火。”她攤了攤手,道:“手槍走火?那沒有什麼刺激可說的。”我向我的臥室走去,紅紅要跟著進來,我不得不將她拒之於門外,道:“紅紅,我要洗澡,換衣服,你還是在外面等我吧!”紅紅老大不願意地扭著身子,走了開去,我望著她的背影,不禁搖頭嘆息,她以為自己是什麼人?是瑪利蓮夢露麼?不然為什麼要這樣走路呢?從美國回來,學現代藝術、再加上紅紅,我有被成千成萬的火星人衝進了家中的感覺。

    我將門關上,先將臂上的傷裡紮好,子彈只不過是在手臂外擦過,傷勢並不太重,我又洗了一個澡,換上睡衣,然後,將那隻紙摺鎰雍湍潛裝有滅聲器的槍,取在手中,悄悄地開了門,向著書房走去,我準備再花一夜的時間,詳詳細細地思索一下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可是,我才來到書房門口,紅紅一聲尖叫,又將我嚇了一大跳。我回過頭去,只見她向我做著鬼臉,道:“表哥,你叫我睡,為什麼你自己不睡?”

    她已經披上了一件長睡衣,看來實是十分美麗,我道:“我有事情……”不等她開口,我就道:“你別來打擾我!”

    紅紅調皮地向我笑一笑,道:“好!”

    我進了書房,將門關上,開了燈,將那柄槍放在抽屜中,取出那隻紙摺的猴子來,立即,我便發現,那紙摺的猴子,也有著指甲劃出的痕跡。我一看便認出,那也是“湯姆生25”等字樣!

    我不由得呆了半晌,又是“湯姆生25”!本來,我以為在郭則清手中那隻紙摺鎰由系哪羌父鱟鄭是小冰劃上去的,現在,我才知道不是。“湯姆生25”,究竟是代表著什麼呢?是一個軍火走私團的暗號。代表著二十五枝湯姆生槍麼?有可能但是,紙摺的猴子,又有什麼用呢?

    我正在苦苦地思索著,突然,窗口傳來了“嗨”地一聲,我抬頭一看,只見一個漆也似黑的大頭,正在我的窗外窺視!我看見嚇了一跳,身子向後一仰,就地一滾,已然滾到了一張皮沙發的背後。可是也就在此際,忽然聽得一陣嬌笑聲,那是紅紅,我連忙站起身來,紅紅已然從窗中跨了進來,道:“表哥,你忘了陽臺是可以通到你的書房的麼?”

    她手中拿著一隻木刻面具,那便是我剛才看到的怪臉,我站了起來,道:“紅紅,你再要胡來,我真要打你了!”紅紅卻一笑置之,來到了書桌之旁,拿起了桌下的那隻紙摺的猴子,向我揚了一揚:“表哥,這是什麼玩意兒?”

    我沒好氣地道:“我也不……”我才說出了三個字,突然聽得“嗤”地一聲響,緊接著。便是“砰”地一聲巨響,那是檯燈燈泡破裂的聲音,同時,晶光一閃,似有什麼東西,從窗外飛射了進來,我心知已然發生了鉅變,連忙一躍向前!向紅紅撲了過去,將她抱住,滾了幾滾,立即又聽得“叭”地一聲,有什麼東西,落到了我的桌下。我立即向窗外看去,只見黑影一閃,尚未看清是什麼樣人,便已然不見,我連忙站了起來,開著了另一盞燈,先向紅紅望去,只見她絲毫也沒有害怕的意思,反倒充滿了興奮,道:“表哥,你生活中時時充滿這樣的刺激麼?”

    接著,她又低聲道:“表哥,你剛才抱得我太緊了,你看,你弄疼我啦!”

    我向桌下一望,一柄長約七寸的匕首,插在桌面之下。我向那柄匕首苦笑了一下,道:“紅紅,剛才如果不用力,那柄匕首,可能已插在你的頭上了!”

    紅紅得意她笑了一笑,道:“表哥,那不是更刺激了麼?”

    我只得點了點頭,道:“是,更刺激了!”一面說,一面向桌上走去。

    匕首尖插入桌面,匕首上,還穿著一張小小的白卡紙,上面寫著幾個字,道:“衛先生,聰明人是少管閒事。”就是那麼一句簡單的話。紅紅挨在我的身邊,道:“表哥,要管!”

    我回過頭來,幾乎和她的鼻尖撞了一下,我將她輕輕地推開了一些,道:“紅紅,明天,你到我朋友郊外的別墅中去住!”

    紅紅幾乎是毫不考慮地道:“我不去!我要參加你的冒險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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