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的風平浪靜,只是短暫泡影。
“喲,一個月不見你的人影,還以為你消失到哪裡去了,原來是埋在工作堆裡頭了。我說你錢也賺得太多了,分一點給別人怎麼樣?聽說你又搶到一筆大生意,還是從國際知名的設計大師,你恩師貝老頭的手中。這不是有點無情嗎?好歹人家也曾經教過你。”端木揚不請自來地闖入紫鳴臣的辦公室中。
鳴臣眯起一眼,這一陣子好不容易稍微忘記了心頭人影,偏偏又來個搗蛋鬼。
“別一臉這麼不耐煩的樣子,已經中午了,就算超人,休息一下吃個飯也可以吧。”端木從身後亮出了一隻布包的華麗餐盒說,“嘿嘿嘿,怎麼樣?很久沒有吃到我們嶽大廚的料理吧?想不想念啊?”
鳴臣深深地蹙眉:“我不吃,秘書已經幫我叫了外送。”
“啊?拜託,外送怎麼能敵得過我這一份啊?”端木揚不給他藉口,大刺刺地在茶几上就攤開他手中的餐盒說,“看,多豐盛。去取消你那個肯定會很難吃的外送。”
“只要能吃就好。”他低頭,繼續看著手中的公文。
“好,這是你說的,那我就不客氣地一個人享用了。”他惡作劇地舉起筷子,自言自語地說,“怪怪,這麼好的料理,居然有人不肯賞光,真不知道該說那個人是頭腦燒壞了,還是神經不正常。不不,我看應該是怕‘睹物思人’,強裝自己不在乎,哈哈,那我可就撿到便宜了。”
鳴臣努力不去理會他,但是論煽動的功夫,恐怕舉世無人能敵他端木揚。
“嗯,好吃。這手工蔬菜卷,一吃就知道是無農藥新鮮栽培的蔬菜。”
那又如何?吃多了農藥,頂多得到癌症。
“哇,太棒了,這個蛋卷又松又軟又滑,金黃色微焦的部分,不但有蛋香還有一點點焦焦苦苦,好對味喔!”
夠了沒?哪有人吃飯還這麼-嗦的。
“嗯嗯,這炸雞松也是難得的美味絕品啊。想要做出這麼好吃的雞松,沒有兩三把刷子是做不到的,不愧是我心儀的大廚啊……嘻嘻,就是某人愚蠢得不肯收下這份愛意喔。”
啪!鳴臣終於忍耐不住地說:“吃飯就吃飯,你哪來那麼多話,嫌味道不夠,還得加上口水不成!”
停下筷子,端木揚露出惡魔般的微笑說:“以前你不會為這種事動怒的,鳴臣,你想假裝也沒用,明明在乎,何必死鴨子嘴硬。”
“你是來討打還是討罵?”他冷哼一聲。
“坦白說,我兩方面都不是很喜歡。”端木揚以手撐著腦袋說,“要不是因為這事我也有插手過,我大可以不管。反正你的女人緣老是碰壁,我早就放棄要幫你找老婆的念頭了。當然,找男人又另當別論,不過我看你是沒那方面的嗜好啦!”
拿起檔案夾,鳴臣往他頭上一敲:“在我還沒有開打前,滾!”
“去,我可是好心為你送請帖來的。”
“什麼請帖?”莫非是冶恬的結婚請帖?!那他絕對會先掐死這個禍害千年的惡友。
掏出一隻粉紅色的信封,微笑地,端木揚說:“當然不是你牽腸掛肚的那個人的請帖,放心好了,我再怎麼愛捋虎鬚,可還懂得愛惜生命。這是慶祝我們俱樂部落成的宴會,身為俱樂部股東兼本俱樂部整體營造設計師,你沒有不出席的道理吧?”
不必問,也知道出席者當中,絕不會缺了冶恬這名主廚。
“哎!別說你不來啊,我可先跟你美麗的秘書查過了你的行程,確定你當天晚上絕對有空。”帶著得逞的笑容,他拍拍屁股起身說,“這便當就留給你吧。我呢,寧可和你們公司的漂亮美眉吃公司自助餐,美色當前我才有食慾。我可不像你,能陪著一堆工作吃飯。”
他的皮肉話,換來鳴臣不痛不癢的眼神。遲了片刻,在端木揚走到門前,鳴臣才沉聲說:“她,還好吧?”
“他?她?它?你問誰?要是問我家的小白——它好得很;吃得好、睡得好。”
額上冒出數條青筋,鳴臣從牙縫中逼出:“我問的是嶽、冶、恬。”
吹聲口哨,端木揚擺擺手:“那麼想知道她好不好,就出席這場宴會,用自己的眼睛確認嘍!拜拜。對了,便當要吃光,這是她為你做的,我有告訴她某個人因為過度忙碌的工作,整個人都消瘦了,就不知道那個‘某人’是光為工作而瘦,還是為情消瘦了。”
啷!在下一個公文夾飛到臉上前,端木揚很聰明地關上門,躲開。
可惡。光知道消遣別人,為什麼不替他想想,一旦見到了冶恬,他萬一剋制不住自己內心的衝動,將她綁架回家怎麼辦!混賬。
***
“老闆,怎麼樣?進行得可順利?”田莘園與花聖賢將端木揚團團圍住。
“淑女們請保持一點風度,我還以為自己就要清白不保了。”
“請不要開玩笑。”花聖賢很不給面子地說。
端木揚的八面玲瓏,在花聖賢面前是英雄無用武之地,他也早把這位廚師列為“難以對付”的種類中。
“我知道,放心吧,請帖已經順利送出去了,他一定會到的。”舉起一手發誓地說,“假如我沒有成功,我會回來嗎?你們也太小看我端木揚的本事了吧?”
“我們不是不相信您,只是攸關冶恬的終身幸福,我們怎麼能不謹慎小心地進行呢廠田田說。
“這也攸關了我俱樂部的主廚存亡,我當然會全力以赴。”端木揚拍拍她們的手說,“總之,那邊我已經搞定,嶽主廚那邊就交給你們了。夥伴。”
田莘園與花聖賢互望一眼,然後一起點頭說:“我們也絕對不會失敗的。”
“那就好。”笑一笑,從“共謀者”的面具,端木揚迅速換上老闆的面具說,“你們還不快點去工作,小心幫朋友保住了幸福,我這邊可要把你們砍頭了,去去去。”
“遵命!”田莘園吐吐舌,迅速地拉著好友離去。
背後,閃爍著狡猾眼光的端木揚,又開始打起他那精打細算的算盤了。雖然表面上自己得要損失一位廚師,但實際上這筆生意還是穩賺不賠的。因為如果這次的計劃成功,鳴臣與嶽冶恬都欠自己一個人情。
未來他想開第二家美食俱樂部的話,到時候就可以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呵呵,“助人為快樂之本”這句話,在他的字典中已經被改成“助人乃賺錢之本”。
***
起初,鳴臣以為這是場玩笑。
他確定自己不會弄錯請帖上的日期與時間,可是當他走到美食俱樂部的門口時,就察覺到整體氣氛怪異而不尋常。畢竟,依照好友的個性,舉行盛大的開幕酒會,怎麼可能不是眾賓雲集的場面,然而停車場內空蕩蕩的,門口甚至見不到半個人影,裡面更是漆黑一片。
掉頭離去?都花時間來了,就看看他要搞什麼花樣吧。
鳴臣推開了美食俱樂部的門口
“歡迎光臨。感謝您來參加本次的開幕酒會,請往這邊走。”身著美麗黑色制服的領位小姐,一見到他就說。
看樣子是自己誤會了端木揚,可是也得怪他總是開惡劣的玩笑。
他跟隨著領位小姐一路走上三樓。其間,他注意到整間餐廳宛如空無一人似的,一點人聲都沒有,況且連宴會的主辦人——端木也不知道躲哪裡去了。到底他葫蘆裡在賣什麼藥?
“就在這兒,請您在這兒稍候。”
莫名其妙地被帶到三樓視野最佳的包廂。這兒就是設計給賓客們,品嚐主廚在面前為他們料理的獨特包廂。從落地窗往外望,由於地點適宜,能看到車水馬龍的夜景,卻又不會被外界阻擋任何視野,說浪漫也挺浪漫的。
只可惜,鳴臣絲毫沒有欣賞風景的心情。
他品嚐著運上來的香檳,望著這間只有他一個人的包廂,等待著……為什麼他要在這兒耗費時間,連等待什麼都不知道?放下喝了一口的香檳杯,鳴臣正打算起身告辭,包廂的門就被打開了。
一身雪白的冶恬翩然走人,她的服裝說是廚師的制服也不太像——相當女性化的柔軟緊身布料,將她那玲瓏曲線全都凸顯了出來,而底下的每一寸鳴臣不但熟知,而且不只一次以唇舌愛撫過……
“你——這是怎麼回事?”他疑惑地蹙眉。就算隔了一個月,她還是能輕易地挑動他的情緒。
“歡迎光臨美食俱樂部,我是今日的擔當廚師,特別為您一人做料理。希望您能滿意。對了,本包廂的特色是無法點餐,全部的菜色都由我決定,您沒有意見吧?如果您有什麼特別不想吃的,也請告訴我。”柔柔的嗓音,宛如在對陌生人說話般,她嬌俏地一笑。
“這是端木揚的新把戲?連你也有分嗎?”這樣大費周章地作弄他,為了什麼?
“我不太明白您在說什麼,既然來到美食俱樂部,當然就是要享用一流的餐點。那麼我要開始了,請坐下吧!”
她熟練地點燃爐火,以利落而幾乎像是一種藝術的刀法,快速地切著洋蔥、大蒜等等配料,不一會兒便在鳴臣面前有如變化魔術般地做著第一道料理。
見她全心全意投入的模樣,鳴臣也沉默地回到原位。
坦白說,這些日子來,他不斷反覆地思量,自己是否真的錯了?逼冶恬作那樣的選擇並不公平,出於私心,他想獨佔她的全部,他只是很單純地認定,料理在家裡與在這裡,並無不同。做菜給陌生人吃,與做菜給他吃,當然後者比較能給她滿足感吧?
可是……這些只是他自私的想法。
在什麼地方做菜與做給誰吃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他並沒有把這份職業當成是工作。否則他不會要冶恬做如此的犧牲。對他而言待在廚房的妻子,與身為主廚的妻子,看來大同小異,其實差別很大。他的要求剝奪了冶恬工作上的成就,只是一味地以自己的角度來看事情。
瞧,此刻的她,正閃爍著無比美麗的光輝,比任何一個時刻都要美麗,每一滴汗水、每一個動作,都是為了呈現最完美的料理,給為了她而前來的客人們品嚐。這樣美麗的她,他竟要把她鎖起來,據為已有。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愛就是如此的自私、佔有?
是這樣嗎?同理,冶恬也有獨佔他的權利,冶恬也可以要求他,辭去工作留在家中嘍?
太荒謬了,這兩者怎麼可能並提,我怎麼可能放下建築設計的工作——
所以他還有什麼資格說冶恬自私?他要冶恬犧牲的,卻不肯自己犧牲的,都是工作啊。難道,他從不把冶恬的工作當成工作?!這不就等於他無視她的天分、才華,她身為人的尊嚴!
為此,他失去了她。
可惜自己恍然大悟得如此之遲。鳴臣懷著心痛,注視著她,隔了一個月,她似乎比記憶中來得更讓人心動,更讓人想擁人懷中,緊緊地疼愛。
“這是第一道料理,大蒜生炒花枝,請用。”
望著眼前熱氣騰騰的菜餚香氣四溢,彈性十足的花枝雪白剔透,可是他卻半點食慾都殳有。
鳴臣推開椅子站起來說:“很抱歉我……”
“你,就連一個機會也不肯給我嗎?”顫抖著聲音,原本一直保持著平靜笑臉的冶恬,再也撐不下去地掉下淚來,她邊哭邊笑地說,“是我太厚臉皮了,竟以為這樣於你會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
“冶恬?”生平第一次,他慌了手腳,佇立在原地。
“對不起,今晚是老闆和我的朋友計劃的,他們看我這一個月來鬱鬱寡歡,決定助我一臂之力,以開幕酒會這個理由,將你找來。因為我太膽小,深怕被你關在門外,設有勇氣去你家,他們便……”她哽咽地說,“但,我懂,你已經不想再見到我了吧?對不起,該走的人是我。”
她踩著飄忽的腳步,擦過他的身體,往門口走去。鳴臣在她即將再度遠離自己生命的那一刻,使勁地捉住了她的手,將她拉回自己的懷抱。
“啊……”
環住她的雙肩,埋首在她的頸側,他啞聲說:“別對我道歉,我該死的是個愚蠢到連自己犯了什麼錯都沒有想,愚蠢到輕易地就要把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摒除在門外,甚至還讓她哭泣的混賬東西。”
多日來的思念一擁而上,此刻他才知道這些日子以來,他失落的是什麼,手臂的空虛感又是從何而來。他發誓再也不會讓她溜走了,哪怕要他克服千萬個困難,他都不會再讓她從自己面前消失。
“原諒我的愚蠢,冶恬,我錯了。”
啊……如果這是夢……她一定會要神將它變成真的。
冶恬透過模糊不已的視線,抬起頭看著,自己不知反反覆覆在夢中呼喚過多少次名字的愛人,一度她得到了實現夢想的機會,可是她很貪心地發現自己的夢想不只一個,實現了其中之一,她卻想要更大的寶物——鳴臣。
這不會是假的吧?他說要自己原諒他?
“你沒有錯,鳴臣,你向我求婚,我卻視它如敝屐,我真是愚蠢,我怎麼會以為沒有了你有了美食俱樂部的工作就可以取代呢!世上沒有任何事物可以取代你,我要我們在一起。”
他開始在她臉上撒下無數的吻雨,迫切地說著:“我也是,我不讓你走,你走不了,我怎麼會以為我放得了手!你是這麼的……”“吻我!抱住我!”像是正等著她這句話,鳴臣迅速地緊抱住她,兩人就在包廂的地板上糾纏著……
突然她慌張地推開他說:“糟了!”
“怎麼了?”也跟著起身的鳴臣,立刻就注意到問題所在。
爐子上放的菜餚因為爐火未熄,已經發出焦味不說,正逐漸往上冒煙的是那堆已經被燒成炭的花枝。
“失……失火了!”
***
“請問這世上有誰會因為做愛做到忘了小心火源,差點把餐廳給燒了!”端木揚氣得口不擇言。
呃,這也不能怪他。一間好好的包廂,天花板上都燻黑了一塊。幸好搶救得快,餐廳的消防設備也很完善,每一間包廂都有滅火器,沒有釀成大禍。可是損失就是損失,不必說,這一切都要紫鳴臣賠償。
“這間包廂重新裝潢的賬單,我會寄到府上去,同時未來包廂還得多條規則,絕對不許關門,省得有人把我這兒當成了愛情旅館。”餘怒未消的他,又多加一句諷刺。
愧疚的兩人,當然是不能回話嘍。
“老闆你也講得太白了。”田莘園好心地幫他們開口說,“總之,現在一切圓滿,不就好了。”
“圓滿?喔,那麼說來他們重修舊好,不就等於我要損失了一名主廚,哪裡好?”厲害的端木揚馬上開始討價還價。
“不。”鳴臣握著冶恬的手說,“我改變心意了,冶恬不必辭去這裡的工作,我希望讓她做她想做的。”
“可是這樣一來,我的工作會讓我們幾乎沒有時間在一起。”冶恬搖頭說。
“總會有辦法的。”他笑笑。
冶恬又感動地抱住他。
這些恩恩愛愛的畫面實在是讓人看不下去,花聖賢插口說:“我有個提議,可以解決。”
所有的人臉上都寫著問號。
“一樓的主廚工作是固定的,會被綁死,那既然這樣,不如把冶恬調到三樓的包廂部,專門服務少數的客人就好啦。這樣子工作也有彈性,同時也有更大的發揮空間,讓冶恬想煮什麼就煮什麼。”花聖賢一臉“你們居然都沒有想到”的表情。
冶恬“啊”的叫了一聲,再次對好友的腦筋佩服到五體投地:“花花,你真是我的恩人!謝謝你!”
“別急,老闆怎麼說呢?”花聖賢看著端木。
這時紫鳴臣勾住了好友的脖子:“你不會不答應吧?”
“……”情勢比人強,反應迅速的端木揚微笑地說,“這當然沒有問題,不過……條件是……”
“你跟我還談條件?”紫鳴臣馬上就皺眉。
“婚禮,要在我們美食俱樂部舉行,這總行吧?”端木揚拍著手說,“一個盛大、豪華,耗資百萬的婚宴,相信你口袋應該不會吝於這一點小錢嘍!”
“不行。”
大家都以為這條件紫鳴臣絕對會答應的,他的否定叫他們吃了一驚。
只見紫鳴臣緩慢地微笑說:“要是在這兒舉辦,你們是想看這一個美麗的小新娘,穿著白色婚紗禮服,在廚房裡做菜不成?我可是娶了一個三顆星的新娘,她豈會放過顯示手藝的好機會。”
聽了這令人捧腹的理由,眾人都笑開了,熱鬧的笑聲擠滿這小小的包廂。
最後?
結果婚禮還是如願在美食俱樂部中舉行。
那的確是一場前所未見的婚禮,因為新娘親自端菜上桌,新郎還兼跑堂,不知情的人還以為這間美食俱樂部是他們小夫妻所擁有的,自然這受到某人的嚴正抗議,但那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結婚喜宴上,寫在蛋糕上的那句話:“祝你們結婚快樂!”
一本書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