淒涼幽谷驚逢骨肉悲舊恨
斷魂石室盲叟沉冤贈寶
因那花樹排列的陣式,早已被人破去,是以,幾人越過之時,毫無阻礙。
穿過那殘破的花樹陣,就是傅慧的住處,翠竹依舊,茅舍無恙,但幾人的心情,卻非常沉重。
方雲飛搶前幾步,奔入翠竹、矮松環繞的宅院,只見幾隻猩猿,橫屍在傅慧住的房門外邊。
這情景異常淒涼,一種黯然的恐怖,直襲上方雲飛的心頭,他呀然一聲驚歎!直向傅慧房中奔去。
房中佈設未變,迎面壁間,仍然掛著夏手繪的“寒林夕照圖”只是不復見傅慧芳?……。
一陣步履聲響,陸天霖、傅玉琪、“髯神判”等魚貫進了房門……。
傅玉琪星目轉動,打量了房中佈設後,問道:“三叔父,這就是我妹妹的住處嗎?”
方雲飛道:“不錯,兩天前我和你伯父初入谷來,她就帶我們在這座靜室中休息。”
傅玉琪道:“她既不在房中,只怕也遭人毒手了,想不到我們兄妹,竟難見上一面……”
陸天霖忽然放下懷中的盲目怪人,探手入懷取出金針,一口氣連扎他四處要穴。
“聖手醫隱”金針過穴之法,譽滿江湖,被尊一代俠醫,四針過後,那盲目怪人果然又清醒過來。他剛緩過氣,突然一掌向陸天霖前胸劈去。
這次,陸天霖早已有備,微一側身,右手疾伸而出,扣住了他擊出掌勢的手腕。
那盲目怪人在一擊出手後,急喘不停,連聲輕咳,全身顫抖,神情異常痛苦。
陸天霖鬆了他被握手腕,嘆息一聲,說道:“你現在傷勢很重,如再強運功力,即將危及生命。……”
那盲目怪人怒道:“我崔源豈是受人憐憫之人。”說著話又是一掌擊去。
陸天霖就地一個轉身,讓過一擊後,道:“生死雖不算什麼大事,但如你這等無聲無息的死法,實為大大不智,含恨泉下,遺害他人,可謂不仁不義!”
崔源聽得一怔,道:“我技不如人,受傷身死,有什麼遺害他人之處?”
陸天霖冷笑一聲,道:“‘東嶽散人’生性本就冷僻難測‘紅葉谷’隔絕塵世,不準任何人擅入谷中一步,你能和他同住在‘紅葉谷’中,自然是相交極深,眼下你如不明不白一死,這段血海仇恨,就如沉海泥沙,當今之世,再也無人能知事情經過,唐一民歸來之時,想你屍骨早化,以他冷僻性格而論,要查不出事情經過,必將遷怒天下武林,勢非引起一場莫須有的殺劫不可,這算不算遺害別人呢?”
崔源嘆息一聲,默然不答。
陸天霖察顏觀色,已知他心動,淡淡一笑,繼續說道:“你大概把我們都看成故意尋釁的仇人,是以不肯稍假辭色,不錯,我們到‘紅葉谷’確是有為而來,騙借‘人面蜘蛛’目的只在救人!現下已經用過了,特來送還原物!”說罷,由懷中取出置放那“人面蜘蛛”的玉盒,交到崔源手中。
崔源接過玉盒,突然長長嘆一口氣,道:“你說得倒是不錯,只是時間晚了,我內腑已受震傷,兩處要穴亦被人點傷,縱然想活,只怕也活不過三天時間。”
陸天霖亦查看出他傷得很重,五腑六髒都被人用內家重手法震離了部位,縱有靈丹妙藥,也難挽留住他的性命,唯一的辦法就是用自己獨步江湖的金針過穴之法,穩住他傷勢,不使惡化,延長他的死期,再慢慢思索救他之法。
略一沉忖,定了主意,微微一笑,道:“兄臺傷勢雖重,但陸某自信本身醫術,尚可暫緩兄臺傷勢惡化,但請放心養息,容我籌思根療之法,或能挽回兄臺沉?。”
方雲飛、傅玉琪聽兩人談了很久,始終未提到慧兒一句,心中甚是焦急,忍不住一旁插嘴問道:“‘紅葉谷’遭人施襲之時,難道只有你一人拒擋強敵嗎?”
崔源喘息兩聲,道:“你們可是要問那女娃兒下落嗎?”
陸天霖接道:“不錯,可憐她幼失怙持,父母雙亡,從小由我帶大,這茫茫世界上只有她哥哥一個親人,他們兄妹由小失散,十餘年未見過面,她哥哥得蒙‘瞎仙鐵笛’羅乙真老前輩收到門下,學藝黃山,她亦蒙唐老前輩垂愛,帶來東嶽,半月前她哥哥奉師命在武漢水面,截攔‘九陰蛇母’門下,不幸為‘九陰蛇母’門下豢養毒物‘金翅蜈蚣’所傷,遍天下除東嶽唐老前輩所有‘人面蜘蛛’可救之外,再也無物能夠救得,因此我們不揣冒昧,尋來東嶽,乞借‘人面蜘蛛’以救她哥哥危難。不想陰錯陽差,造成諸般誤會,慧兒情憐骨肉,致多有忤逆之處,尚望兄臺看在她為憐骨肉份上,予以諒宥,免去責罰。”
崔源臉色突然一變,長髮顫動著,答道:“你們走後,我就把她囚入一座石室之中,這幾日來‘紅葉谷’中連續不斷出現敵蹤,我為對付敵人,也沒有抽出工夫去看她,……”
他話還未完,傅玉琪立時接口問道:“那石室在什麼地方?你帶我們去看,你數日未去看她,那食用之物想必早已用完。……”
崔源咳嗽一聲,又噴出一口鮮血,怒道:“我活了幾十年,難道還不知道這件事嗎?
哼!還用你多操閒心?”
傅玉琪心中恨不得立時見到妹妹,不願再和崔源爭辯,強忍下胸中氣憤,笑道:“老前輩可否帶同晚輩,到那石室一行,我們兄妹,已十幾年沒見面了!”
崔源忽的一咬牙,強忍著全腑痛苦,挺身站起,道:“走!……”他剛剛說出一個走字,忽的打了兩個踉蹌,幾乎栽倒。
傅玉琪一伸手,扶著了他的左臂。
崔源一甩臂,怒道:“快些撒手,哪個要你扶我?”
傅玉琪一皺劍眉,忖道:“這人當真是冷傲得很,腳步已站不穩,還要這等逞強。”但他仍然依言鬆了崔源左臂。
崔源手扶竹杖,緩步向前走去,雖然走得很慢,但仍似弱不勝力,雙肩搖晃,步履不穩。
傅玉琪、陸天霖、方雲飛、“髯神判”等魚貫隨在他身後跟進,傅玉琪心中雖然急於要見妹妹,但怕惹發那盲目怪人脾氣,不敢催他,亦不敢扶著他走,心中實自發急。
陸天霖搖搖頭,望著崔源的背影,暗中嘆息一聲。
眼下幾人,只有他一人心中明白,崔源傷勢已難強撐下去,如果及時休息,還有療好之望,但他運氣制傷,勉強行動,無疑促使他早些死亡。
幾人奔行裡許左右,到了一處蒼松林邊。
崔源停下腳步,仰臉深呼兩口氣,才向林中走去。
松撥峭立的古松,遮住了眼前的視線,有兩棵特別高大的松樹,分植在松林之前,兩樹相距大約有一丈二尺左右。
兩樹之間,有一條小石卵鋪成的大路,蜿入林而去。
崔源搖擺著身體,扶杖入林,幾人不能趨在他前面趕路,只得慢步相隨身後。
好不容易,才走到這石卵鋪成的大路盡處,五色繽紛的山花叢中,屹立著一座青石砌成的小屋。那兩間大小的房子,依然半開房門,一切景物都和陸天霖、方雲飛初入谷時無異,只是那小屋前已不見兩條盤據的赤練毒蛇。
崔源進了小屋,臉上突然浮現出一絲笑意,回過頭對幾人說道:“這小室之內險關重重,你們進門之後,不得擅行動,哼!要是不聽我良言忠告,受了傷可別怪我!”
傅玉琪一皺眉頭,道:“老前輩不是帶我去看舍妹嗎?怎麼又進這石屋……”
崔源冷笑一聲,接道:“這‘紅葉谷’中,到處是機關陣法,你哪能知道奧妙?”
傅玉琪本想頂他幾句,話到口邊,突想起妹妹安危,只得又忍了下去,縱身一躍,到了崔源身後。
緊接著陸天霖、方雲飛、“髯神判”都躍入房中。
崔源冷漠的一笑,向間走去。
陸天霖以目示意方雲飛等,暗中戒備,自己奪先一步,緊依崔源身後而進。
崔源走到臥榻側旁側,伸手在榻邊壁間一個石柱上用力一旋,驟聞一聲輕響,石壁下突然翻起一個兩尺大小的洞口,他指著洞口冷冷的說道:“這就是你妹妹被囚的石室,你下去放她出來吧!”
陸天霖探頭向洞中一看,只見那石洞在深入五六尺後,即向右面彎去,墨黝黝景物難辨,不禁一皺眉頭,心中暗自忖道:“這石洞之中如埋伏有什麼毒物機關,琪兒要一下去,只怕要遇上危險……”他心念初動,突覺身側一陣微風颯然,傅玉琪已飄身而下。
陸天霖探手一把,沒有抓住。
“髯神判”最愛護這位師弟,一見他涉險下了石洞,立時一晃肩躍到崔源身邊,左手一伸抓住崔源,一條手臂右掌運功蓄勁,按在崔源“命門穴”上,臉色十分凝重,目光投注在那石洞之內,只要傅玉琪一有驚兆,立時要把崔源震斃掌下。
且說傅玉琪進了那石洞之後,一面運功戒備,防敵突襲,一面急步而入,轉了三四個彎後,突覺眼前一亮。他停住步,定神望去,只見一個十三四歲的美麗少女,獨坐在一間丈餘方圓的石室內,容色微見憔悴。
他細看這座石室,面佈設很全,有床帳被褥,以及炊用之物,所謂石室,只不過是這地道盡處一片較大的石洞,既無把守之人,亦無門攔阻擋,對面有一個三尺方圓的洞口,日光就從洞口中透射進來,向外看去,可見對面山勢景物。
那少女忽見一個陌生的英俊少年,仗笛而入,先是微微一驚,隨即抓起身邊一把寒光奪目,尺許長短的匕首,由榻上一躍而起,嬌聲叱道:“你是什麼人?跑到這幹什麼?”
傅玉琪不答那少女的喝問,兩道炯炯的眼神卻不停在那少女臉上、身上打量,似乎要從身上找尋出什麼?
那少女見傅玉琪在自己身上望來望去,不由大怒,冷嗤一聲,道:“哪來的野小子,鬼鬼祟祟的看什麼?”躍起一掌,直劈過去。
傅玉琪側身一讓,避開一擊,那少女似乎早已料到,他能讓開一擊似的,右手匕首在傅玉琪讓避左掌的同時,一舉刺出。
這一著制敵先機的攻勢,不但快迅無比,而且兇險絕倫,傅玉琪被那寒光耀目的匕首,掠衣擦過,劃破右?衣服,差一點就要劃中。
他啊呀的一驚叫,右手銀笛忽的一招“金展翅”逼開了那少女匕首,急聲叫道:“妹妹!”
少女正是傅慧。但他們兄妹分離之時,傅慧不過是個週歲多點的孩子,哪能記得哥哥的面貌,聽他口稱妹妹,微微一呆,怒道:“哪個是你妹妹,哼!你不要胡喊亂叫……”振臂躍起,欺身猛攻,右手匕首,倏忽間連攻三招。
傅玉琪看她招數迅厲,倒也不敢大意,心中又不忍震飛她手中兵刃,橫一躍數尺,讓開傅慧幾招閃電快襲。
這座石室,能有多大,傅玉琪一躍之下,已到了石室壁邊。
傅慧冷笑,道:“哼!我看你現在往哪躲?”縱身追襲而上,右手匕首和左掌一齊攻出,掌擊前胸,匕首疾刺咽喉。
傅玉琪已是躲無可躲,只得舉手一笛“金絲纏腕”反向傅慧左腕擊去,左手也閃電而出,扣拿傅慧右腕。
這兩招正好破解了傅慧的攻勢,她一招失錯,立時由主動陷於被動,傅玉琪銀笛掠著她衣袖掃過,左手卻輕輕的扣著她握拿匕首的粉嫩玉腕。
她驚急啊喲一聲,用力一掙,右腕由傅玉琪五指扣拿中掙脫。
要知傅玉琪功力深厚,既然擒拿著對方脈門要穴,哪還能讓她掙脫,但他怕傷了妹妹,是以不敢用力。
傅慧掙脫右腕後,已知對面的英俊少年,武功比她高出很多,不禁微微一怔。
傅玉琪卻輕輕的嘆息一聲,道:“妹妹,我沒有傷著奶吧?”
傅慧星目閃動,仔細打量了傅玉琪幾眼,只見他臉上滿是關注愛憐,俊目中隱現淚光,毫無邪惡之色,心中忽的一動,道:“你是什麼人?為什麼叫我妹妹?”
傅玉琪又長長嘆一口氣,道:“咱們分離之時,奶還不到兩歲,自然奶記不得我了,但我已依稀辨認出奶幼年的音容笑貌,只是奶大了,比小時更漂亮啦!”
傅慧聽得粉臉一紅,兩道清澈的眼神,盯在傅玉琪臉上望了一陣,翻身走到榻邊取出一面銅鏡,在臉上照了一陣,果然覺著那英俊少年,和自己有些相像。
她緩緩的放下銅鏡,慢慢向前走了兩步,問道:“你真的是我哥哥嗎?”
傅玉琪聽她問得天真,忍不住微微一笑,道:“這哥哥還有人願冒充嗎?”
傅慧道:“哼!為什麼不可以,你既然是我哥哥,得先告訴我你姓什麼?”
傅玉琪笑道:“我叫傅玉琪,奶叫傅慧,對不對?”
傅慧聽他一開口就叫出自己姓名,心中已信了八成,只覺一股酸楚,由心底直泛上來,忍不住湧出來兩眶淚水,蓮步緩移,慢慢的走到傅玉琪面前,幽幽說道:“你比我大多了,可知道爹爹和娘被人殺害的事嗎?”
傅玉琪被她問得一陣感傷,也鬧得黯然淚垂,沉默片刻,才抬頭拂去臉上淚痕答道:
“爹孃遇難之事,我已聽師父說過,但我並未親眼見到爹孃遺體,身為人子不能守孝靈前,想來愧恨至極!……”
傅慧接道:“那你一定知道殺害爹孃的仇人是誰了?”
傅玉琪搖搖頭,嘴角間流現出一絲淒涼的笑意,道:“爹孃遇難之時,我師父正好路過那,把我救上黃山,他老人家雖然告訴我爹孃遇難慘死之事,但並沒有告訴我仇人是誰?”
傅慧急道:“你怎麼笨成那樣,你師父不給你說,你就不會追問嗎?”她話說完才覺出言詞太過激烈,歉然一個苦笑,接道:“哥哥,你不要生氣,我心太┅┅”
傅玉琪搖搖頭,不讓她再接下去,說道:“我知道,我並非沒有追問,但每次追問我師父總是推說時機未至,告訴我有害無益,不肯說出仇人姓名。”
傅慧略一沉思,道:“殺死爹孃的仇人,陸伯父也知道……”
傅玉琪急道:“什麼?陸伯父知道殺害我們爹孃的仇人嗎?”
傅慧道:“嗯!但他和你師父一樣,知道是知道,但卻不肯說出!”
她忽然間想起一件事情,不待傅玉琪接口,又搶前說道:“哥哥,你身受‘金翅蜈蚣’腹毒所傷,現在好了沒有?”
傅玉琪已從陸天霖口中得知傅慧拚受赤練毒蛇咬傷玉體,騙得“人面蜘蛛”一事,被她一問,感傷極深,一上步抓住傅慧一隻皓腕,滿臉感激之色,顫抖著聲音說道:“妹妹為救我性命,甘願毒蛇噬體之險,真叫我這做哥哥的慚愧死了,父母遇難,骨肉流散,這多年來,我一直未能照顧奶,反得奶冒奇險救我性命!……”
傅慧究竟是女孩子,雖然她生性堅毅,但心腸倒底不似男子那般硬朗,聽到感傷之處,忍不住淚若泉湧,把粉臉偎入傅玉琪懷中,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十餘年分散的至親骨肉,一旦重逢本就使人難止激動,何況,這一對兄妹,還有著一段悽愴悲憤的身世遭遇……。
誰說丈夫不彈淚,只是未到傷心處,傅玉琪被妹妹一陣哭聲,竟也忍不住淚珠紛披……。
兄妹們相對而泣,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忽聞石道間一陣步履聲響,傅玉琪一抹臉上淚痕,低聲說道:“妹妹,不要哭了,有人來啦!”
轉臉望去,只見陸天霖手橫太極鐵牌,當先而入。
他身後緊隨著方雲飛、“髯神判”右肋挾著那盲目怪人走在最後。
傅慧目睹瞎師叔被人挾在肋下,長髮散垂,毫不掙動,心中吃了一驚,口中啊呀一聲,一個縱身,直撲過去。
陸天霖怕她莽撞出手,伸臂一攔,擋住傅慧去路,低聲喝道:“慧兒不要魯莽,有話慢慢說。”
傅慧心中雖然焦急,但見陸天霖莊肅神色,哪還敢亂動,忍著一肚子委曲,低聲說道:
“我瞎師叔受了傷嗎?”
陸天霖微一點頭,拉著傅慧一隻手,進了石室,答道:“他傷得十分慘重,只怕有性命之危。”
這時“髯神判”已把盲目怪人放在室中地上,傅慧顧不得再和陸天霖說話,縱躍到崔源身邊,蹲下身子,伸出玉掌,按在崔源胸前,只感到他心臟微弱得似要停止跳動,臉色一片鐵青,雙手僵冷,雖然尚未咽絕那一縷微弱的殘息,但已是奄奄待斃。
這個堅毅無比的女孩子,在極度驚痛之下,反而不見一滴淚水,但聞一聲冷漠的輕叱,忽然間一挺而起,寒光暴閃,直向“髯神判”撞去。
她在猝然間突起發難,大出幾人意外,陸天霖惶急探手一把,沒有抓住,傅慧已撲到“髯神判”面前。她誤認“髯神判”是震傷崔源的仇人,是以出手一擊,迅捷無比,冷森森的匕首,逕刺“髯神判”的“玄機”要穴。
這本是人身十二死穴之一“髯神判”雖有深厚的功力,也不敢挺受一擊,何況傅慧手中匕首光華異常強烈,大異普通兵刃……。
他本想閃讓開對方這迅如奔雷的一擊,但因那石室狹小,擠了幾個人後,已佔去大半地方,他在向後退避時碰在壁上。
傅慧哪肯放過這個機會,玉腕一振,前衝身子又忽的加了速度……。
只聽陸天霖和傅玉琪同時惶急的失聲驚叫,一齊向前縱去。
兩人發動雖然夠快,但仍然無法及時解救“髯神判”之危。眼看那鋒亮耀目的匕首,就要戮中他的前胸,忽見他身軀迅速的一側,左手忽的一伸,傅慧匕首掠著他衣服擦過,這迅疾的一瞬,生死殊途,看得人觸目驚心。
方雲飛定神望去,只見傅慧手中的匕首,從“髯神判”伸出左手和身軀之間刺過,尺許長短的匕首,已深嵌在石壁之中,直到把柄。
她似是想不到“髯神判”能讓開自己這一擊,不禁微微一呆。
待她撥出深嵌在石壁中的匕首,傅玉琪已到她身側,右手閃電穿出,一把擒拿住傅慧的右腕,喝道:“妹妹,奶要幹什麼?他是我的大師兄……”
傅慧用力一掙,但哪能掙得脫傅玉琪鐵箍的五指,心中一急,怒聲叱道:“快些放開我,哼!你的大師兄就可以殺我的瞎師叔嗎?……”她又用力掙動一下,接道:“你要不放手,我就不認你是我的哥哥!”
傅玉琪道:“事情不問清楚,奶怎就隨便出手,我大師兄功力何等深厚,只要隨手一擊,奶就抵受不住,剛才奶那一擊,簡直形同拚命,我很擔心會激起他的怒火,迫他出手。……”
傅慧冷嗤一聲,打斷了傅玉琪的話道:“我不怕他!”
傅玉琪淡淡一笑,接道:“奶形同拚命,是不是誤認我大師兄是殺傷奶師叔的兇手?”
傅慧道:“不是他是誰?”
陸天霖站在一側聽得一揚濃眉,道:“慧兒,奶怎麼能對奶哥哥這等無禮,他還會騙奶不成?”
要知傅慧是個極端聰明的女孩子,剛才因一時急忿,貿然出手,現下聽得兩人一番話,心中果覺事有蹊蹺,心念一轉,神態大變,幽幽嘆息一聲,淚水紛披玉頰,說道:“那我師叔是傷在什麼人手中呢?望伯父和哥哥告訴我事情經過。”
傅玉琪見她神志恢復清醒,放了她被握手腕,道:“他究竟傷在誰手中?恐怕除他之外,再也沒有第二個人知道,我們入谷見他時,他已傷重奄奄倒臥地上。”
陸天霖臉上忽然現出慈愛之色,把傅慧拉到身側,道:“慧兒,能傷奶師叔之人自非無名之輩,以奶師父之能,當不難查出兇手是誰?奶剛才不問清紅皂白,猝然下手施襲,如果傷了別人,事情該怎麼辦?快些過去向人賠個不是,咱們再詳談不遲,奶師叔傷得雖重,但他內功精深,一時間還死不了,我那金針過穴之法,雖未必能挽救他沉?復生,但總可使他清醒過來,那時,他或能親口告訴奶,傷他的仇人是誰?”
傅慧目睹陸天霖滿臉慈愛神情,哪還忍心不遵他吩咐之言,緩步走到“髯神判”面前,盈盈一福,道:“剛才慧兒諸多冒犯,望叔叔不要生氣。”
她雖知那“髯神判”是傅玉琪的師兄,但見人家年已在四旬之上,只得隨口叫了一聲叔叔。
只見“髯神判”微微一笑,目光轉投到傅玉琪身上,一陣比手作勢。
傅慧呆在一側,看得莫名其妙,因那“髯神判”像貌魁偉,看上去神威凜凜,實不像身有殘缺之人,見他比手作勢,一時間竟猜不透箇中原因。
傅玉琪轉臉望著傅慧,黯然一嘆,道:“我大師兄昔年縱橫江湖,威震大江南北,只因遭了別人暗算,致落下聾啞殘疾……”他微一停頓,又道:“剛才大師兄告訴我,說奶武功甚好,意識堅毅,均非常人所及,他毫無怪奶之心。”
傅慧星目側轉,仔細望了“髯神判”幾眼,又緩步走回到陸天霖身側,幽幽問道:“伯父,我師叔還有救嗎?”
陸天霖伏身抱起崔源已快僵硬的身體,答道:“此地非施救之所,咱們先走出去再說,我雖無把握治好他的傷勢,但總可使他回醒過來。”
當下幾人魚貫出了石室。
陸天霖把崔源放在木榻之上,然後由懷中取出金針,雙手連揮,瞬息連走他十二大穴。
“聖手醫隱”的針炙之術,果然是靈驗無比,不過一盞熱茶工夫,奄奄待斃的崔源,忽的長吁了兩口氣,醒轉過來。
傅慧急向前奔行兩步,抓住崔源一隻手,哭聲喊道:“瞎師叔,瞎師叔,……你怎麼會受了這樣重的傷呢?”
崔源臉上浮現出一絲微微的笑意,握著傅慧滑膩的小手,道:“孩子,不要哭!生死之事,算不了什麼!我內腑傷得很重,還有幾處脈穴遭人點傷,就是能活下去,也將成為一個廢人,那就不如死了的好……”話至此處,一陣急咳,吐出來兩口鮮血。
傅慧啊的一聲驚叫,急從懷中取出一方絹帕,替他擦拭嘴角間的血水。
崔源忽然挺身坐起,探手從懷中摸出玉盒笑道:“這玉盒中的‘人面蜘蛛’能克當今各種毒物,奶好好的收著,待奶師父回山之時,再交給他。”連聲的急促咳嗽之聲,打斷了他未完的話……。
傅慧平時雖然很少和崔源親近,但此刻,卻忽然覺著他是異常和靄可憐的老人,他平時的冷僻,只是一個身有缺憾之人的通病,……一陣悲傷,由心底直泛上來,禁不住熱淚泉湧,嗚咽出聲,伸手接過玉盒,放入懷中。但見崔源緊咬著牙齒,顫巍巍下了木榻……。
傅慧伸手扶著他左臂,道:“師叔,你傷得這等厲害,如何還能行動,快請躺著,有什麼事,讓我去替你做。”
崔源長長的身軀,半依在傅慧身上,神情雖然痛苦,但臉上卻泛現著歡愉的笑意,道:
“我認為今生今世,除了奶師父之外,我再也不會認識第二個人,想不到會在我死之前,認得了奶這個孩子,哈哈!這也是天意如此,……”
話說一半,倏然住口,臉上又出現冷漠之色,推開傅慧,道:“女娃兒,快些給我跪下,……”
傅玉琪看他驟然間臉色大變,不禁心頭微感一震,暗自忖道:“這人在將死之際還是這等冷僻難測,我妹妹在‘紅葉谷’中,定然受過他不少折磨。”
他正待挺身而出,傅慧已依言跪在崔源面前,抱著他雙膝,哭道:“都是慧兒不好,才替你老人家招來大禍,你要責打慧兒,儘管責打就是,慧兒絕不敢存一點怨恨之心。”
崔源拚盡最後一口元氣,支持著重傷之軀,冷漠說道:“奶願不願意認我作奶義父?”
傅慧聽得一怔,道:“什麼?你不是慧兒的師叔嗎?我師父……”
崔源冷笑一聲,截住了傅慧之言,說道:“奶師父武功有什麼好?他就是傾囊傳授於奶,也不能稱霸武林,冠絕江湖。”
傅慧聽得一臉茫然,道:“慧兒不知師叔話中含意所指,師父名播天下,受萬千武林同道敬仰……”
崔源怒聲接道:“我問奶願不願認我為奶義父,提奶師父作甚?”
這盲目怪人的異常舉動,不止是傅慧聽得茫然不解,就是久走江湖的陸天霖和方雲飛也看得莫名其妙,不知他發什麼毛病?
傅慧大睜著一雙星目,呆呆的望著崔源,看他極力的忍受痛苦的神情,心中忽生不忍,暗道:“他要我拜在他膝下,認作義女,總不算背棄師門,不如答應他吧!”
心念一轉,拜伏地上,答道:“慧兒拜見義父!”
崔源聽她答應,忽然回嗔作喜,道:“那奶快些扶我到那地道石室中去!”
傅慧奇道:“師叔傷勢……”她忽然已想起自己已答允認他作為義父,連忙故口道:
“義父傷勢還重,不宜多所勞動……”
崔源怒道:“奶既答允作我女兒,怎麼能不聽義父之言,那還不如我不要奶作女兒的好!”
傅玉琪聽他言詞,簡直不可理喻,不由心頭火發,冷笑一聲,正待舉步上前,卻被陸天霖一把抓住,連連搖頭示意,不讓他多管閒事。
這時,傅慧已由地上站起,扶著他向地道口處走去。
崔源似是心中很急,剛近地道口立時猛一上步,跳了下去。
傅慧在驟不及防之下,被他掙脫,跌入了石道之中。
要知崔源傷勢正重,全身功力已失,這一摔實在不輕,傅慧躍身追下時,他已經跌得頭破血流,同時這一摔因震動到內腑,口中鮮血也不停急湧而出……。
傅慧扶他起來,說道:“義父,你這是何苦呢?就是有事要辦,交代慧兒去辦,不也是一樣嗎?”
崔源對傅慧之言,充耳不聞,拚盡餘力,向前急奔。
他傷勢慘重,功力早已失去,丹田真氣,已難再流行四肢,奔行之時,腳步踉蹌不穩,幾度要摔在地上,幸得石道狹窄,伸手之間,即可觸及石壁,傅慧又常及時趕到攙扶住他,才算沒有栽倒地上。
傅慧看到他拚盡餘力狂奔的神態,心中忽有所感,暗道:“他在這等重傷之後,不惜拚耗最後一口元氣,要到石室中,必有原因。”心念一動,主意隨著改變,一側嬌軀把崔源左臂搭在肩上,帶著他向前奔去。
這一來崔源身軀重心,自然的倚靠在傅慧身上,行速大增,片刻之間,已到了石室之內。
傅慧把他扶在榻上坐好,道:“義父,咱們已到了石室中啦!”
崔源喘息一陣,又咳出兩口血,傅慧看著那濃濃的鮮血中,雜著很多破碎的內臟,心中大感吃驚,不禁啊呀一聲大叫。崔源霍然由榻上站起,摸索到木榻盡處,揭起枕褥,伸手在松木板上一陣摸索,吃力哼了一聲,揭開一塊床板。他探手入內,取出一本羊皮精裝的冊子。這時,他已難再支持下去,大叫一聲,仰臉摔倒地上,口中急湧而出的鮮血,濺滿手中羊皮冊子。
傅慧蹲下身子,伸手按在他的額角,只覺如觸冰鐵,不禁放聲哭了起來。
她眼中熱淚,一滴一滴灑在崔源的臉上,心中想著:這盲目怪人的孤苦可憐,看著眼前這悽慘景遇,傷情大慟,愈哭愈難自禁。
要知一個堅強之人,平時很不易放聲落淚,一旦傷情痛哭,必然哀哀欲絕,傅慧幼失怙恃,養成她一種卓絕堅忍的性格,她雖是女流之輩,但處事之果斷,性格之倔強,縱然是堂堂七尺之軀,亦難及得,這一感傷痛哭,當真如夜泣人,猿啼三峽……。
突然一隻涼冷冷的手掌,握住了她的左腕,一個微弱聲音,隨即響起,說道:“女娃兒,不要哭啦……”
傅慧警覺的停住了哭聲,她知道崔源有話要說,這機會瞬即消失,萬萬拖延不得,立時提聚一口真氣,把一腔幽傷壓制心底,凝神聽去。但見崔源嘴唇啟動,聲音十分微弱,斷斷續續的說道:“這本羊皮精裝的冊子……是天下……三大武學名典之一……奶只要能悟透……”一陣急促的喘息,嘴角又湧出兩行血鮮……
傅慧急伸玉掌,緩緩的揉搓他胸前玄機要穴。
片刻之後,崔源才把湧塞在咽喉的一口鮮血,重又咽了回去,微弱聲音重又響起道:
“奶師父用了幾十年的心機,但他仍沒找出這本武學名典……”突然,他挺身坐了起來,聲音嚴厲中帶著顫抖,顯然,他在運用僅有的一口氣,接道:“除奶了之外,再不許任何人翻閱這本武學寶典,……”
傅慧道:“我師父難道也不可以?……”
崔源道:“哼!奶師父嗎?他要知道了這件事,只怕奶難活過一個時辰,奶師父為這本書,點瞎了我雙眼,但這本書也保了我數十年的壽命!哈哈……”笑聲突然斷絕,人也緊隨著跌臥地上。
傅慧急急扶起他身子叫道:“義父!義父!……”
但聞石室中迴音不絕,崔源已咽斷了最後一縷殘息。
她放下懷抱中的屍體,緩緩撿起那本羊皮精裝的冊子,正待拂拭去上面的鮮血,突聞石室外地道中傳來傅玉琪喚她的聲音。
崔源剛才的遺言,在她腦際中響起:除奶之外,再不許任何人翻閱這本寶典┅┅奶師父為這本書,點瞎了我的雙眼,但也為這本書讓我多活幾十年的壽命……。
這些話在她腦際中旋迴不停,激起她一種從未有過的複雜情緒……。
但聞傅玉琪喚她之聲愈來愈近,已隱隱可聞那響起的步履之聲……。
她來不及再看手中的冊子,迅捷的揣入懷中,那冊子雖是羊皮封面,但並不很厚,揣入懷中很不易看得出來。她迅速的放好床板,放好枕褥,又退回到崔源的屍體旁邊,身子還未蹲好,傅玉琪已進入石室。
陸天霖緊隨在傅玉琪身後進來,但在入室之後,卻急奔兩步,超到了傅玉琪前面,伸手按在崔源胸前,皺起濃眉,嘆道:“他傷後如能靜心養息,也許還有療好之望,至低限度,也可多活上幾天……”話至此處,目光突然轉投到傅慧臉上,問道:“慧兒,他帶奶到這石室之中,定有甚麼重要之事!唉!只不知他身體能否支撐得住,完成他最後心願?”
傅慧用衣袖抹去臉上淚痕,但卻呆呆的答不出話,她不願欺騙從小把她恩養成人的伯父,又不能據實說出經過,義父臨死遺言,不讓她洩露出遺贈那羊皮書冊經過,想來其中必有原因……。
她沉忖良久,仍然猶豫難決。
傅玉琪一揚劍眉,問道:“妹妹!奶好像有什麼難以告人苦衷?眼下都是至親之人,難道還有什麼話不能說嗎?”
傅慧突然一整臉色,神情十分堅決的答道:“伯父、哥哥,我義父死前,告訴了我很多事情,但他老人家身體難支,致未能盡其所言,其中很多重要地方,我還未能悟透,本當據實相告伯父、哥哥,但我義父弭留之際,再三留言相戒,不許我洩露一言一字,只有請伯父、哥哥原諒我了。”
傅玉琪微微一笑,道:“原來如此,我還以為奶有什麼難決之事呢?”
陸天霖卻聽得十分注意,臉色凝重,仔細的在崔源臉上查看一陣,忽然伸出右手,翻開崔源緊閉右眼,凝注良久,才長長嘆息一聲,鬆手起身,轉身踱到洞口,沉思不語……。
他這異常舉動,他引起傅玉琪重重疑竇,但卻沒有追問……。
陸天霖忽然轉過身,雙掌輕輕的相互一擊,說道:“是啦,慧兒,奶既然認作奶師叔作義父,總該盡點孝心……。”
傅慧悽然一笑,兩滴晶瑩的淚珠滾下玉頰,道:“我想,在‘紅葉谷’尋一處幽靜之所,把他埋葬起來。”
陸天霖搖頭嘆道:“什麼地方還有比這處石室更好,咱們把這洞口堵上,放下房中石門,既可讓他安息在他生前居住之所,又可免去奶師父心中之疑。”
傅慧心頭一跳,暗道:“伯父究竟是久走江湖之人,看來他已猜出其中不少隱情了。”
她心中略忖,答道:“伯父說得不錯,我去搬些石頭來。”
陸天霖笑道:“那倒不必了,這石室所有已足夠用。”
當下幾人一齊動手,拆去木榻,把那石洞閉堵起來。
“聖手醫隱”在動手之時,果然發覺那木榻一端,有一處特製的凹槽,立時掌劈腳打,把那塊特製凹槽,劈成片片碎塊,分堵在空隙之中。
他動作異常迅快,而且毫不猶豫,是以,除了傅慧留心發覺之外,傅玉琪等全都沒有注意。那石洞只不過三尺方圓,幾人一齊動手,片刻之間,已然封好。
傅慧又跪在崔源屍體前面,拜了三拜,然後才和陸天霖等,一齊退出石洞。
一宵之間,使名震武林的“紅葉谷”面目大變,幾隻守谷的虎猿,大部橫屍谷中,另一隻巨蟒和兩條赤練毒蛇,亦跑得不知去向,五色繽紛的花樹陣,東倒西歪,只餘下青山依舊,松竹無恙。
傅慧當先帶路,緩步而進,目睹那淒涼景象,忍不住熱淚盈眶,回首望著那寬闊石道盡處的兩間石室,更是柔腸寸斷,那石室下面,安息著一個含恨泉下的盲目老人,他生前那樣孤苦無依,死得又那樣悲慘淒涼,留在人間的只是一片模糊的仇恨……。
穿過那夾道松林,到傅慧居住的宅院之前。
陸天霖望著傅慧問道:“慧兒!‘紅葉谷’已被人擾鬧成這等模樣,奶難道還要居住此地不成?”
傅慧道:“嗯!我要等師父回來!”
傅玉琪一皺眉頭,接道:“奶師父幾時能回來,還難預料,但眼下這‘紅葉谷’已成了是非之地,奶師叔既遭人所傷,奶要留在谷中,只怕也難逃別人毒手!”
傅慧面色一變,仰著臉兒,答道:“我……不怕。”聲音雖然有些顫抖,但口氣卻是堅決異常。實則她心中十分害怕,別說還可能有人入谷施襲,單是這谷中淒涼景象,已使她心中忐忑,她雖然是身負一身武功之人,但究竟還未脫女孩子的嬌憨之氣,想到崔源受傷慘死模樣,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陸天霖微微一笑,道:“慧兒,奶哥哥之言,說得一點不錯,想奶師父是何等英雄人物,江湖之上只要聞得‘東嶽散人’之名,無不退避三舍;‘紅葉谷’佈置,又是何等的嚴密,不說奶瞎師叔那一身詭異的本領,單就那些虎猿毒蛇,已是使人望而生畏,那兩條奇大毒蟒,更非一般武林人物所能制服得住,來人能斃虎傷猿,驚走蛇蟒,武功自然不弱,如果他去而復返,奶一人留在谷中,實在危險得很!”
傅慧沉忖片刻,答道:“我師父外出未歸,我義父又遭人毒手,我要再跟你們走了,這‘紅葉谷’中連一個人都沒有了。”
陸天霖道:“眼下的‘紅葉谷’殺機四伏,奶一個人留在這危險實在太大,大變既已發生了,奶留在‘紅葉谷’於事何補?不如留字告訴奶師父經過,和我們一起離此,也免得大家都為奶擔心。”
傅慧搖搖頭,語氣十分堅定的說道:“我不怕!‘紅葉谷’這樣遼闊,我隨便找一處隱密所在藏起來,他就找不到我,師門生此慘變,我要再隨伯父一走了之,師父回來了定然是十分生氣……”她長長嘆息一聲,突然似想起什麼事情一般,目光投注“聖手醫隱”臉上,問道:“伯父,我義父究竟是被什麼人打傷的?”
陸天霖搖搖頭,道:“他傷在什麼人手中,我確實不知,我們入谷之時,他已身受重傷倒臥路側。”
傅慧突然對著陸天霖盈盈拜倒,說道:“伯父從小把慧兒恩養長大,我不但不能盡孝膝前,反而拖得你老人家為我吃苦……。”
陸天霖拂髯一嘆道:“奶小小年紀,但懂得事卻太多了,唉!那自然不能怪奶。”
傅慧星目中滾下來兩行淚水,道:“我知道伯父是傷心我不肯聽話,和你們一起離開‘紅葉谷’唉!我如隨同你們一走,不但大不忠於師門,而且我師父也不會放得過我,我師父好時,確實對我好極,但要招惹起了他的怒火,立時翻臉無情,別說師徒之間的一點情義,就是他至親骨肉,他也毫不憐惜,伯父總知道我們在松竹坪遇到我那位同們師姊吧!”
陸天霖緩緩伸出右手,扶起傅慧,不禁滴下來兩行老淚。
傅玉琪冷哼了一聲,接道:“奶師父既然這等性格暴躁,那還是早些離開他的好……”
傅慧突然轉過臉,兩道眼神逼視著傅玉琪道:“哥哥,我師父豈……”她本想說豈是你能批評的嗎?但說出一半時,又覺太傷傅玉琪心,立時把未完之言,重咽回肚中。
傅玉琪是何等聰明之人,妹妹話雖未說出口,但他已聽出話中含意,黯然一嘆,不再接口。
傅慧出人意外的堅強,使幾人都無法再勸,強要她離開師門,又是大背江湖規榘之事,幾人都不便擺出長輩的尊嚴迫她離開,只得囑咐她小心隱藏谷中,等到“東嶽散人”回來時,再出來走動。
以傅玉琪的心意,要留在谷中相伴妹妹,直待“東嶽散人”唐一民回到“紅葉谷”後,然後離開,但卻被傅慧一口拒絕,她說:她師父性格冷怪,如見生人留在谷中,定然大大不悅,必然惹起他老人家的怒火,那時反而不好。
傅玉琪看她這等固執,不禁十分痛心的說道:“妹妹,眼下這世界上,只有我們兩個至親骨肉,父母身罹慘禍,我這個作哥哥的對奶自有照顧的責任,奶一人留在谷中,萬一遇上什麼危險,我還有何顏面見地下父母?”
哪知傅慧淡淡一笑,道:“哥哥話雖不錯,但我已投入東嶽唐門,武林之中,最重師門戒律,我如背棄師門,必將為天下人所不恥,你走罷!妹妹自有辦法應付眼前重重危機。”
要知傅慧是絕頂聰明之人,她知道,如不堅決的拒絕傅玉琪,只怕他真的要留在“紅葉谷”中,是以故意作出冷漠神情,以便促使他打消留在谷中相伴的念頭。
果然,她這幾句話大傷了傅玉琪之心,只聽他長長嘆息一聲,黯然垂頭。
陸天霖在傅慧牙牙學語之時,就把她帶在身邊,把她恩養十幾寒暑,深知這位外形嫻靜柔和的女孩子,內心卻堅毅無比,她既然不肯離開這“紅葉谷”再多勸亦是無益,當下說道:“琪兒,奶妹妹然堅持不肯和我們走,不必勉強她啦。‘東嶽散人’之名,震盪中原武林,尋仇之人既敢毀去他花樹陣圖,又傷了人,自是大有來頭人物,你留谷中也未必有補,何況唐一民生性冷僻,極愛遷怒他人,你留在谷中有害無益,反不如留她一人在此尋找一處隱密所在,躲藏起來,等待‘東嶽散人’回谷。”
傅慧悽然一笑,接道:“伯父說得不錯,哥哥,你們走吧!我師父臨去之時,告訴我少則半月,至多一月即可回來‘紅葉谷’這等遼闊,隨便尋一處隱身地方,就可逃過尋仇之人的搜索……”
傅玉琪看她一臉堅決之色,知道再言無益,只得黯然告別。
傅慧一直把幾人送到谷口,才轉身回谷。
幾人都停住了腳步,看著她窈窕的背影,消失來路上,才轉身就道。
傅玉琪奔行上一座山頭,佇立向“紅葉谷”回顧,但見山色凝翠,白雲悠悠,綿連奇峰,無盡無涯,別說看到傅慧了,就是“紅葉谷”也已經分辨不清了。
他長長嘆息一聲,忍不住感傷情懷,湧出來兩眶晶瑩淚水。
陸天霖微一皺眉,沉聲喝道:“大丈夫淚貴如金,豈能隨意輕彈,慧兒堅持獨留‘紅葉谷’中,正是她過人之處,武林中首戒叛師,難道你非要她背師私逃不成?”
傅玉琪星目微閉,淚滾雙頰,答道:“慧妹妹作為雖然可佩,但留她一人在那危機四伏的荒山幽谷之中,我心中實在難安,身為長兄,連這世間唯一親人弱妹,都不能挺身保護,何以慰爹孃在天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