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指魔教兩大供奉之一的極樂道人,被司空情所殺,鐵鳳師卻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司空情是個怎樣的女人,鐵鳳師最少比極樂道人知道得更清楚十倍。
司空情剛踏進酒館的時候,鐵鳳師便已發覺到一件別人完全沒有發覺得到的事情。
這個眼色當然不是打給自已看的,這是她與湯慶刀的一種聯繫。
她是老江湖,湯慶刀更不是初出茅廬之輩,他們只是互相輕輕地交換了一個眼色,便已知道下一步應該怎樣做法。
他們的舉動沒有人發覺。
但鐵鳳師卻比誰都更清醒,他早就知道像司空情這種女人,是絕不會死心塌地跟在極樂道人背後的。
鐵鳳師沒有看錯。
司空情其實是八指魔教教主杜蠻佈置在極樂道人身邊的一顆棋子。
這一顆棋子一直蟄伏不動,而且儘量掩藏實力。
只要杜蠻發現極樂道人有絲毫的叛意,這一顆棋子就要負責吃掉極樂道人。
這間酒館雖然平凡,但在這一個不平凡的晚上,它已接二連三地出現了一連串不平凡的陷阱。
連郝世傑這個久經大陣,見過不少狂風巨浪的老江湖,也看得有點呆了。
但更令人吃驚的事,仍在後頭。
當極樂道人倒下去的時候,鐵鳳師也已放下了那個酒罐然後輕輕地鼓掌七下。
司空情的劍早已回鞘。
她臉上的表情仍然是那麼嬌俏動人,如果不是事實擺在眼前,又有誰能相信她剛剛殺了一個武功絕頂的劍道高手?
鐵鳳師鼓掌七下之後,司空情就問他:“你是否覺得我這劍很卑鄙,不夠光明磊落?”
鐵鳳師點點頭。
但他卻補充說道:“對付這種妖道,根本就不必採用光明磊落的手段,這正如我若要殺你,也可以隨時在你背後刺上一劍一樣。”
但江湖上的人都知道一點:——
辣手大俠雖然出手狠辣,但卻從不暗箭傷人。
鐵鳳師這番說話,表面上看來似乎是在贊同司空情的殺人手段,其實卻是兜了一個大圈子,說她與極樂道人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司空情能夠把極樂道人弄得團團轉,當然是個心思精密,聰明絕頂的女人。
鐵鳳師的意思,她很明白。
但她的笑容仍然掛在嘴邊,而且笑得就像個十五歲的女孩子,忽然碰見了十八歲的小情郎。
她現在當然不低於十五歲。
但她十五歲的時候,也不能算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女孩子。
她害死第一個男人,是在她十四歲生辰之後的第十四天。
那個男人絕不是個好色之徒,他絕對沒有去動司空情的念頭。
那時候,他二十八歲,年紀不算大,但積蓄卻已不少。
他沒有去動司空情,想不到在一個雷雨之夜,她竟然悄悄跑到他的房子裡,把他“幹了”。
其實那該說是誰“幹掉”誰,司空情直到現在還弄不清楚。
她只知道自己獻上寶貴的童貞之後,那個男人不但沒有感激她,反而說她害死了他。他有未婚妻,而且未來岳丈便是在關外統兵十萬的鎮關大元帥。
他這個禍闖得可不小,他甚至跪下來要求司空情別把這件事洩露出去。
司空情一口答應了,她的確沒有把這件事洩露。
但那個可憐的傢伙卻無法與大元帥的女兒成親。
因為司空情臨走的時候,把他的所有積蓄都拿走,還把他活活閹割,血染木榻身亡。
(二)
十四歲零十四天的司空情,已是一個這樣的女孩子。
現在距離那一天已整整十年。
十年。
整整十年,不多一天,也不差一天,她現在恰恰二十四歲零十四天。
這十年裡,她又做過些什麼事?
別人也許不太清楚,但鐵鳳師卻幾乎瞭如指掌。
雖然他曾在天霸賭莊中做了三年“阿凝”,但對於司空情所幹的“好事”,他仍然知道得很清楚,就正如他很清楚杜蠻是個怎樣的女人一樣。
如果鐵鳳師的腦海,只能夠容納兩個女人的話,那麼她們必然就是俞翠茹和杜蠻。
但很不幸,俞翠茹已死在無底魔洞之中,而杜蠻卻已“娶”了一個老實忠厚,但卻嗜賭如命的丈夫。
每當夜靜,他想起了俞翠茹的時候,他的胸膛就會陣陣絞痛。
而當他想起了杜蠻的時候,他卻會頭疼。
不但頭疼,而且頭疼得要命!
雖然司空情殺了極樂道人,但皇甫義對於這個女人毫無感激之意。
這裡是他的地方,他的城堡,而司空情簡直就沒有把皇甫義放在眼內。
皇甫義忽然站了出來,戟指向司空情道:“妖女看掌!”
“看掌”二字甫出口,司空情的劍忽然像毒蛇般向郝世傑的胸膛上射去。
好快的一劍。
皇甫義要對付司空情,但司空情居然把他的掌法看在眼內,反而去攻擊郝世傑。
但郝世傑是名震天下的怪刀神翁,他的武功和刀法本來就怪異無比,司空情這一劍他很輕易地就閃避了開去。
但司空情這一劍是否真的去攻擊郝世傑呢?
不。
她這一招是騙敵。
她要攻擊的對象,其實還是皇甫義.
雖然皇甫義赤手進攻,但他的掌力如排山倒海般湧至,力足裂碑碎石,司空情也不敢真的存心輕敵。
她的劍招變得極快,劍走偏鋒,颯的一聲,忽然又指向皇甫義的咽喉。
如果極樂道人仍然未死的話,他一定會給司空情這幾招劍法嚇死。
就算他本來沒有死,也勢非活活嚇死不可。
司空情擅於迷惑男人。
一個擅於迷惑男人的女人,她的演戲天才當然是第一流的。
皇甫義雖然久經大陣,會過不少武林高手,但面對著司空情這種飄忽,而且又如閃電的劍法,居然出現了手忙腳亂的情況。
鐵鳳師心中一動,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他的思想比絕大多數的人都快捷,但就在這一剎那間,郝世傑已亮出紫金七星刀,與皇甫義聯手對付司空情。
鐵鳳師的臉色刷地發白.
他的鳳凰神劍也已出手,但他出劍並不是對付司空情,而是對付皇甫義!
(三)
鐵鳳師的鳳凰七十二劍,絕不會比司空情的七星劍快稍慢分毫。
比起皇甫義的掌法,也絕不吃虧。
但無奈他的距離還是太遠了一點。
最少,皇甫義與郝世傑的距離,是比鐵鳳師與郝世傑的距離近得多的。
連郝世傑都想不到,與自己的聯手對付司空情的老朋友皇甫義,竟會忽然向自己出手。
鐵鳳師發覺皇甫義不對勁,是因為憑皇甫義的掌法,絕不應該給司空情的劍法逼得如此手忙腳亂。
皇甫義是木頭城的城主,也是威震中原武林的大豪傑,就算他打不過司空情,也絕不可能在一招之間便出現這種急亂的情況。
唯一可以比較合理的解釋,就是皇甫義是故意裝作不敵,引誘郝世傑與自己聯手對付司空情。
但這種動機顯然是一個陰謀。
一個極大的陰謀。
真正的皇甫義,絕不會出賣朋友,尤其是郝世傑與他已是數十年的知己。
再推算下去,只一個可能!——
這個皇甫義是假的!
無論是誰,要在一剎那間推算這個結論,卻並不容易。
但鐵鳳師,他並非只是“辣手”,心思之精密,反應之快速,更非常人能及!
然而,他還是比皇甫義慢了一步.
皇甫義的掌中,早就夾著一枚毒針,當郝世傑全力對付司空情之際,這一枚毒針忽然就刺進了他的左脅之下。
這個皇甫義的真正面目終於揭露了,鐵鳳師的推算完全沒有錯誤。
這個皇甫義的確是假的!
怪刀神翁郝世傑被暗算後,他的眼睛登時睜得比銅鈴還大。
他畢竟也是個老江湖,直到現在他當然已發覺這個皇甫義是假的。
但他的發現未免太遲了一點。
假皇甫義退開一丈,用一種殘酷的眼光盯著他,然後又淡淡地道:“皇甫義能夠有這種朋友,的確不錯。”
司空情吃吃一笑,回劍入鞘,居然還向鐵鳳師拋了一個媚眼。
鐵鳳師臉上的表情,就像是一下子吞了三條又臭又黴的死鯉魚。
“你這個女妖怪,果然有點本領。”他雖然神態很不好看,但他居然沒有發作,仍然是非常鎮靜。
司空情又吃吃一笑,慢慢地說道:“我的本領雖然不錯,但這一次把郝洞主拿下的,卻是皇甫義。”
鐵鳳師冷冷一笑道;“他若真的是皇甫義,鐵某願把腦袋切開十八大塊拿去餵狗。”
司空情“唷”的一聲笑了起來:“這個皇甫義是真的也好,假的也好,反正這個世間上除了他之外,再也沒有別的皇甫義就是了。”
鐵鳳師突然覺得全身冰冷。
司空情的意思,他當然很明白——
真正的鐵肩皇甫義,已死在八指魔教的毒手下。
鐵鳳師全身冰冷,但郝世傑卻全身發燙,就像是被熊熊烈火燒烤一樣難受。
他的臉也變成了紫紅色,身子卻不斷地發抖。
他發抖是兩個原因造成的。
第一個原因是聽聞皇甫義的死訊。
第二個原因是毒針的毒力已開始發作。
木頭城已易主。
當鐵鳳師與郝世傑從九玄洞開始出發到此地的時候,皇甫義早就已死在八指魔教的手下。
這個皇甫義是假的,但他是誰呢?
鐵鳳師又會怎樣?
黑夜雖然漫長,但黎明還是降臨到人間。
風很急。古道上黃砂滿天,一匹棗紅駿馬,正逆風往西向木頭城飛馳。
馬鞍上的是個年輕人。
他穿的是一襲青翠如竹葉的長袍,腰間有把刀。
那是天間最令人驚心動魄的獵刀。
這個年輕人,當然就是獵刀的第四代主人——司馬縱橫。
還有半里路才到木頭城。
這裡是一片廣闊的的竹林,竹浪如海,聲音蕭索,隱隱地還充滿著一種莫名的殺機。
別人也許感覺不出,但司馬縱橫卻嗅到了這種無形無影的氣息。
不但司馬縱橫察覺得到,連胯下的棗紅駿馬也開始放緩了步伐,不大願意向前邁進。
司馬縱橫雖然年紀比鐵鳳師為輕,但這幾年來,他的江湖經驗已遠非初出茅廬時可以比擬。
他索性讓馬停下來。
馬的步伐甫停,竹葉叢中忽然有兩杆森寒奪目的銀槍,像箭一般分別向人馬擊出。
不但殺人,同時殺馬。
好狠毒的槍法。
好狠毒的手段。
但這兩杆銀槍卻也同時刺了個空,因為那匹馬竟然用一種快得令人不可思議的速度,前蹄翻起仰立在地上。
颯!颯!
兩杆銀槍同時在馬腹前擦過。
如果馬兒有知,定會暗呼“好險!”。
事實的確極險。
幸虧它有一個腕力強勁,反應也極敏捷的主人,否則這匹馬現已遭受到穿腹之禍。
司馬縱橫人在馬鞍之上,但他的雙掌卻同時一沉,分向左右擊出了一股雄厚的掌力。
兩個鬼鬼祟祟的黑衣人同時驚呼,銀槍脫手,身如斷線風箏般彈開丈許之外。
他們沒有死,但四隻手已在這一剎那間,同時變成殘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