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大爺和古誠、雷莽三騎,果如老狗頭所說,此刻正陷在重重包圍的截殺中,在拼死浴血苦戰。
風雪雖大,熊大爺三人一心只想早些趕回熊鎮,是以熊大爺、古誠、雷莽,在天色全黑前,已奔馳了四百多里,來到一個小雪丘上。
熊大爺一路上皆十分小心,恐防敵人故伎重施,在途中埋伏截殺。
所以熊大爺預早作了部署,三騎成品字形前進,熊大爺一騎當先,古誠、雷莽兩騎左右相隨,策馬跑了四百多里,沿途沒有事故發生。
只有風雪無情,粗暴地撲打在三人的頭臉身上。三人全然不顧,全力催策坐騎,想在天明時分趕回熊鎮。
人馬衝風冒雪奔馳,終於,三騎馬在衝落小雪丘之後,熊大爺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熊大爺一騎當先衝下小雪丘,驀地坐下馬唏律律一聲嘶鳴,前蹄奔起,差點將熊大爺從馬背上摔下來。
幸好熊大爺心存戒備,無時無刻不在提防埋伏暗算,心裡早已準備,加上馬上功夫精湛,驟聽馬鳴,已順勢勒韁,身軀前俯,胯下馬受驚人立而起時,他仍穩穩地坐在馬背上,沒有被掀下馬背。
當時古誠和雷莽兩騎也同時衝到,馬也受驚跳起,兩人連忙手上加勁勒韁停馬。
熊大爺受驚的瞬間,已然瞥到馬前六尺開外,如幽靈般冒起一排白毛衣人,白衣與白雪同色,天黑雪光下,真不容易辨認。
等到古誠、雷莽二騎衝到,左右也忽然冒起一排白衣人,成半弧形圍擋住他們,霎那間白衣人影紛動,已然將他們三騎成圓圈型包圍起來!
這時,他們三人已穩住了受驚的坐騎,熊大爺處變不驚,神志沉凝地掃視了一眼前後左右的白衣人。
這群白衣人少說也有三十多人,全是由頭到腳皆密裹在一件由頭到腳的皮套衣內,只在雙眼處開了兩個眼洞,白毛外露在緊身套衣中,連手掌五指也是,怪不得他們剛才掩埋在雪地中不怕凍,不易被人發現。
這群全身上下只露出兩隻眼睛的白衣人,半數拿著長槍,半數手握長刀,每人手中皆有一把弓箭,箭已在弦,正對著三騎人馬,大有即發之勢。
熊大爺看到白衣人手中的弓箭,不覺暗暗心驚,他怕的不是這群白衣人,而是他們手裡待發的長箭。
弦響箭發,那就很難閃避,保得了人,顧不了馬,這是必然的結果。
古誠和雷莽這時也明白了眼前的情勢的兇惡,兩人同時上前,低聲道:“大哥!咱們怎麼辦?”
熊大爺瞥視了眼前有如鬼魅般的白毛衣人,心中閃過一連串念頭,沉著地道:“如他們放箭,咱們以馬蔽身,咱們三人不能分開,一定要聚在一起,不然,就會被各個擊破,想生離此地的機會就很小了。”
兩人同時應聲:“大哥說得有理,咱們就這麼辦!”
三騎馬成品字形屹立在白衣人圈中。
雙方在這短暫的時間裡都沒有說話,那群白衣人就像啞巴幽靈般,圍著三人,全都不言不動。
熊大爺不想再僵持下去,輕咳了聲,道:“各位!因何雪夜攔路,請一位能作主的站出來說話好嗎?”
隨著他的聲音,馬前方立有一名白衣人踏前一步,手中拿著把闊背長劍,他是唯一拿劍的人,亦可能是這群白衣人的頭兒。
熊大爺這時已抱著要來的終會來,避也避不了的心情,他知道這群人一定是和襲殺七十二騎的是同一路人。
手握闊背長劍的白衣人上前一步後,仍是不聲不響,夜色中雙目如電般灼灼地射視在熊大爺身上。
熊大爺被這目光看得心頭一懍,從這人如電般的目光,測知此人功力不弱,可能是個勁敵。
他吸了口氣,沉聲道:“朋友!這是何意?”
“死,要你們死!”手執闊背長劍的白衣人悶聲悶氣地說。
熊大爺迅速和古誠、雷莽交換了一下眼色,三人從語氣中都聽不出此人的身份來歷。
熊大爺一笑道:“有把握?”
那白衣人道:“若無把握,怎會在此攔截!”
熊大爺心念一轉,若讓他們先發制人,則必落下風,不如採取主動之勢,或可在對方驟不及防下,能衝出包圍。
他心意一決,立即行動。
“只怕未必!”熊大爺口中說著,雙腿猛地一夾馬腹,人馬如箭矢般衝向手執闊背長劍的白衣人。
他一動,身後的雷莽、古誠也立即行動,緊跟在後,熊大爺本著擒賊擒王的主意,疾衝向那白衣人,他認定此人必是這群人的首腦,只要能制住他,情勢就會逆轉,對他們有利。
所以他在發動時,已掣出了他十多年未用過的一雙熊爪,左手二尺長的熊爪猛向手持闊背長劍的白衣人當頭抓去。
這一抓若被他抓中,那白衣人半個腦袋不被抓得碎裂才怪!
照說在這樣近的距離下,熊大爺又驟然發動,手執闊背長劍的白衣人很難閃避開,但白衣人也非庸手,熊大爺人馬一衝,他身形如風般疾急向後飄退,一退丈外,退出了包圍圈,沉聲喝道:“放!”
如響應斯,圍著他三人的白衣人扣在弓弦上的弩箭立放,但聽弓弦崩響,箭似飛蝗,朝三人勁射過去!
熊大爺雖是正面受敵,但他離一群白衣人最近,使得他們措手不及,他人馬已衝到放箭的白衣人面前,一雙熊爪幻起一道光幕,護住人馬,射向他的長箭被光幕擋落,人馬一衝,已然衝破人圈,衝出包圍,直向那白衣人衝去。
人未到,一雙熊爪已左七右十三,一共二十爪,交織成一道光網,罩向那白衣人。
白衣人想不到熊大爺如此神勇威猛,一怔神間,熊大爺人馬衝到,雙爪如網罩下!
封擋已來不及,唯有躲,白衣人猛一伏身,倒在雪地上,手中闊背長劍一閃,削向馬足!
不但避敵,且兼攻敵之必救,此人不但身手敏捷,頭腦更靈活!
熊大爺人在馬上,可說高高在上,佔了優勢,但那白衣人滾身在地,二尺長的熊爪自然攻不到滾身在地的那白衣人,但他也不慢,憑著豐富的搏殺經驗,就在那白衣人滾倒在地的霎那,他猛一提韁,坐下馬騰躍而起,躍過一旁,避過了那白衣人削向馬足的一劍。
就在這一瞬間,熊大爺已瞥眼看到,古誠和雷莽兩人未能衝出包圍圈,已經陷在那群白衣人的圍攻中。
他心中大急,勒轉馬,就要衝向那群白衣人,企圖和古誠、雷莽二人會合在一起,全力與敵搏殺!
滾倒在地的那白衣人,已然看出了他的企圖,當然不會任由他衝向那群圍攻古誠和雷莽的白衣人。
他一劍削空,身軀順勢一滾,倏然挺身躍起,闊背劍不攻人攻向馬,劍如刀劈,一劍斬劈馬頭!
既攻敵所必救,又阻住了熊大爺的去勢,此人的確厲害!
熊大爺不能不顧胯下馬,一帶馬頭,人馬閃移,避過了那白衣人凌厲的一斬!
看樣子,那白衣人是成心不讓他和雷莽、古誠二人合在一起,存心各個擊破。人馬一閃避,他衝前一步,長劍划起一道弧光,斬削熊大爺人馬!
熊大爺腳踢馬腹,馬受踢驚痛,猛向前衝,熊大爺及時拋鐙縱身,腳尖一點馬股,人已躍起在空中二丈高下,腰一折,人如鷹隼般撲向那聯手圍攻古、雷兩人的一眾白衣人!
熊大爺似是無論如何都要和古雷兩位盟弟會合在一起!
那白衣人似也下定決心,纏著他不讓他和古、雷兩人會合。
就在熊大爺掠撲向古雷兩人時,他人劍合一,黑夜白雪中,如一道閃電劃空,疾射尚在空中的熊大爺!
此人好快的身法,熊大爺在空中掠撲的身形竟然被他截住,兩人爪劍在空中互擊,爆出一蓬火花,身形一附,兩人同時瀉落地上。
那白衣人腳尖才沾地,人已衝前,闊背長劍少說也有十多二十斤,他卻如握著根羽毛般,橫劈豎砍,霎那間向熊大爺攻出三十七劍!
熊大爺此刻已經怒極,一心只想快些和古、雷兩人會合,想盡快將這白衣人解決了,他見這白衣人連攻三十七劍,竟然不閃不避,一雙粗如兒臂,精鋼打造,形如熊掌,指爪銳利的熊爪,迎著來劍,硬擋硬封了這白衣人三十七劍!
火花飛濺,金鐵交鳴聲中,白衣人被震退了一步,熊大爺乘機欺身而上,雙爪一鎖長劍,一封喉,攻向白衣人。
白衣人想是知道厲害,不敢硬接,身形如風般閃轉,避開一旁,長劍如雪地斜斬熊大爺足踝。
熊大爺足下一點,騰躍起三尺,雙爪飛舞,帶起嘶嘶風聲,一罩頭,一彎腰,直朝白衣人抓下!
白衣人長劍封擋攻向頭頂的一爪,身形如鬼魅般一轉,閃開三尺。熊大爺哪肯放鬆,身形一動,猛撲上前,兩人又合在一起,鬥了起來。
熊大爺雖然是佔了上風,一時卻奈何這白衣人不得。
這白衣人似乎也自知不是熊大爺的對手,不再和熊大爺硬碰,一味閃身遊鬥,一時之間,熊大爺被白衣人纏著,不能脫身。
白衣人達到了他的目的,不讓他和古、雷二人會合在一起,實行各個擊破!
古、雷兩騎在熊大爺身後左右,一見熊大爺猝然發動,他們早有默契,立時催動坐下馬匹,跟著衝出,並且照顧了熊大爺的左右背後!
兩人雖是緊跟在熊大爺催馬衝前,但都稍慢了一步,加上箭如飛蝗般射到,既要照顧自己的人和馬,又要幫著封擋射向熊大爺身側身後的弩箭,無形中他們所受的壓力就大了,而熊大爺只需照顧正面射到的弩箭,所以他很輕易就衝出了包圍。
古、雷兩人可說是四面受敵,顧得了左右,顧不了前後,可說顧此失彼,他們想緊跟在熊大爺的身後,從衝破的缺口衝出包圍,但已然慢了一步,衝破的缺口,一裂即合,一群白衣人又重新將缺口圍堵起來。
由於他們受敵面太大,弓強箭勁,飛蝗般射到,兩人雖是全力封擋,然而百密有一疏,兩人雖然沒有受傷,坐下馬卻中了箭,馬負痛狂跳亂衝,將兩人分開了。
一群白衣人箭一射完,立時丟開弓,手執長槍,蜂湧撲向兩人,兩人這時已被迫分開,不能彼此照顧,很快地,一群白衣人就將兩人分別圍起來,展開兇猛的攻擊!
他們三人,已被逼得各自為戰。
七八名假扮食客的漢子在老狗頭一聲“殺”字令下,套馬索、斬馬刀、雙槍、三尖兩刃刀,立時一齊地猛朝沈勝衣身上遞到。
熊大小姐沒有動,仍然無力地伏靠在桌子上。
但是,中了老狗頭“立不穩”毒藥,全身無力的沈勝衣卻動了,就在兵器臨身的霎那間動了。劍光如金虹般暴現中,攻向沈勝衣的七八名漢子,忽然都不動了,同時悶叫一聲,身軀一晁,全都栽倒在地,死狗一樣地動也不動,咽喉間有鮮血沁出。
好快好準的劍,一劍竟然殺了八條漢子,老狗頭和其餘扮作食客,在旁監視的漢子全都不由臉色大變,驚叫出聲。
最令老狗頭震驚不解的是,沈勝衣分明中了他的“立不穩”之毒,軟倒在桌上,怎會忽然間發出瞭如此快速凌厲的一劍,一舉刺殺八人。
老狗頭現在人已不佝僂,挺起腰身,退了一步,目中閃出兇厲疑惑之色,不信地道:“沈勝衣!你……你沒有中毒,難道你百毒不侵?”
沈勝衣身形挺立,微微一笑道:“君妹!不要裝了,戲已做完。”
熊大小姐聞言霍地站起,甜甜一笑,對沈勝衣道:“沈大哥!你的解藥真行。”
熊大小姐這句話,等於替沈勝衣作了回答,老狗頭當然聽得很清楚。他一臉驚疑神色,不信地說道:“你說什麼?沈勝衣!你怎會有解藥?這是老夫的獨門秘製毒藥,任何人也解不了。”
沈勝衣一笑道:“咱們不是好好地站在這裡嗎?你既能製毒,又能制解藥,為什麼別人不能?”
“這解藥是何人給你的?”老狗頭兇厲地問。
沈勝衣淡淡一笑道:“解藥是誰所給,我本來不想告訴你,但看在你剛才解答了在下不少的問題,就告訴你吧,他便是武林人稱‘妙手解毒’解千毒老前輩。”
“原來是他這個老匹夫,老夫後悔當年沒殺了他!”老狗頭兇惡地說。
沈勝衣冷冷地道:“你後悔已遲,今天便是你惡貫滿盈之日,從今後,世上再沒有你這個殺人魔王——勾九魂!”
“勾九魂”三字一出,老狗頭神色劇變,由不得退了一步,激聲道:“你怎會知老夫就是勾九魂?”
老狗頭等於承認他就是十年前在江湖中突然失蹤,雙手血腥,殺人無數,善於用毒,更精於易容,人稱“千面七毒客”的勾九魂!
十年前他連殺武林九大門派門下弟子三十九人,激起了武林公憤,九大門派為了替死去的弟子報仇,聯手結隊,四出追查他的下落,要將他擊殺,為武林除害。但由於勾九魂不但善於用毒,更善易容術,他的易容術十分高明,要不然,他也不會被號稱“千面七毒客”了。
一直沒能追查到他的蹤跡下落,只好作罷。但從此,他也在中原武林中失了蹤,再沒有人見過他,想不到他卻遠避塞外,竟然變成了十里香酒鋪的老闆!
沈勝衣淡笑道:“我出道江湖時,你已銷聲匿跡,在中原武林失了蹤,在下當然不會認識你,自是有人告訴我的。”
“是誰?”老狗頭咬牙切齒地問。
“就是送解藥給在下,能解天下各種毒的解老前輩!”沈勝衣淡淡地說。
“又是這個老匹夫!”老狗頭神色獰厲。
沈勝衣道:“真想不到惡名遠揚,雙手沾滿血腥的勾九魂,居然會在這窮荒塞外,一躲十年,搖身變成了一個酒鋪老闆,這真是令人難信,在下若不是親眼所見,還真不敢相信!”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大概這間酒鋪的真正老闆被你在十年前殺了吧?”
老狗頭哼了一聲道:“多此一問!若不殺他,老夫怎能成為這間酒鋪的老闆,頂替他的身份!”
沈勝衣淡笑地道:“戴了十年的人皮面具,難道不討厭嗎?脫下來吧,讓在下見識一下你的廬山真面目。”
老狗頭嘿嘿一笑,道:“好,老夫戴了十年的人皮面具,彆扭透了,現在也該是還老夫本來面目的時候了,老夫今後再不用窩在這小鎮酒鋪內了!”說著抬手在頂上一抹一扯,扯下一張人皮面具,露出了本來面目。
勾九魂恢復了本來面目,原來是個白臉無須,神情沉冷,雙目陰鷙,兇光閃閃,年近六十的老人。
沈勝衣和熊大小姐雙目不瞬,注視著恢復本來面目的勾九魂,其餘的漢子也驚異地看著他,直到現在他們才知道勾九魂戴著老狗頭的人皮面具,頂替了老狗頭的身份,做了酒鋪老闆,他真正的面目原來如此。
熊大小姐問道:“他真是勾九魂嗎?”
沈勝衣肯定地說:“如假包換!”
勾九魂目光如刀,盯著沈勝衣道:“你是怎樣看破老夫的?老夫不信會露出了任何破綻。這十年來,就連鎮上的人也看不出老夫是頂替的。”
沈勝衣道:“你確實沒有露出任何破綻,只可惜你大過注意在下了,在言語中露出了馬腳。初時我只是懷疑,直到你今晚向在下使出你的獨門秘製的‘立不穩’,在下才確定你是十年前在中原武林失蹤,殺人無數的勾九魂!”
“是誰告訴你‘立不穩’是老夫獨門秘製的毒藥?”勾九魂追問。
“當然是無毒不可解的解老前輩。”沈勝衣說。
“又是他!可恨!”勾九魂咬牙切齒地道。“如老夫推測不錯,你這次到塞外來,是專門對付老夫的!”
“你說得對!在下這次到塞外來,是受少林掌門一澄大師,及解老前輩之託,追查你的蹤跡,併為武林除害!”沈勝衣神情冷肅地說。
“你好大的口氣!老夫揚威江湖,你還在孃胎裡呢,你自信有把握殺得了老夫?”勾九魂不信地說。
“在下若無這份能耐,一澄大師和解老前輩也不會委託在下的了。”沈勝衣淡笑著說。
一直很少說話,全神戒備的熊大小姐,突然問道:“勾九魂,以你的身份輩份,怎會甘心在這小酒鋪內,頂替著老狗頭的身份,蟄伏在這小鎮上十年?”
勾九魂哈哈大笑道:“等老夫殺了沈勝衣,你自會知道。”
沈勝衣目光盯視著勾九魂道:“如無大利益,他怎會甘心蟄伏!君妹!我敢斷定,他一定和對付你爹的那群人有關!”
勾九魂哈哈一笑道:“沈勝衣!你果然聰明,可惜你要死了!”
話未說完,猝然揚手,一蓬毒針罩射向沈勝衣全身,同時撲身一掌,擊向沈勝衣心胸,口裡沉喝一聲:“殺!”
隨著他的這一聲“殺”字,餘下的一群漢子立時一湧而上,有的對付熊大小姐,大部分人對付沈勝衣!
對付熊大小姐的漢子都沒有下殺手,正如勾九魂先前所說,不會傷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