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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無頭信 前途兇吉難斷決

    熊大小姐本也很喜歡原白海,不過那不是愛情,用她的話來說,是友情,愛還談不上。所以當她爹對她提親時,她沒有回答,只是搖頭,連她自己也弄不明白,不知怎的,每當她爹和她說到婚事時,心裡就覺得悵惘。

    一大早,天上下著鵝毛似的雪花,熊大小姐已從熊家大院悄悄溜了出來,騎著匹白馬,迎著那飄飛的鵝毛雪花,在鎮外那一望無際的雪原上奔馳,雪花飄落在她臉上,冷冰冰的,刺激得她精神奮發,心胸開放。

    馬蹄踏翻白雪,衝開雪中飄揚的雪花,她也不知在雪原上奔馳了多久,直到坐下馬鼻中噴著白氣,馬身上泛出細微的汗珠,她才放緩了韁繩,任由馬兒碎步小走。

    她自小就喜歡雪,尤其是那在空中飄揚的潔白的雪花,輕輕飄落,那種優悠嫻雅的落勢,令她看出了神;還有那積滿落雪的樹木枝葉,如蓋如傘,娉婷如少女,高大雄壯如天神,彎腰垂背如老人,各具姿態,活靈活現。

    那鋪滿白雪的遠峰近山,崢嶸峨巍的山勢被白雪一蓋,全變得線條柔和,嬌嬈好看。

    極目所見,天地一色,皎潔雪白,不沾一點瑕疵,令人如置身白色仙境。

    現在,熊大小姐也恍如置身在這世外仙境中,沒有人打擾她,沒有那討厭的目光,肉麻的讚語,有的只是這玉潔雪白的天地。她的心情平靜而欣悅,隨著馬行所至,縱目觀賞。

    她原以為在這白色世界的天地裡只有她一個人,別無第二者。

    忽然,在她目光所及,如飄飛的雪花正有一白點在移動,斜著向她移來,起初她看不清是人是獸,因為離得太遠了。漸漸,那點白點移近,擴大,終於讓她依稀認出來是個人,是一個全身披滿落雪的人,在雪原上踽踽而行!

    她驚訝,驚訝這人怎會單獨一人在雪原上步行。在這飛禽走獸絕跡的雪原上單獨一人步行,是很危險的,隨時有被突發的大風雪掩埋的可能。

    她好奇地注視著那逐漸擴大的白點,突然空中飄傳來一陣歌聲,一種充滿男性磁力,蒼涼悲壯的歌聲。

    由於風雪和距離太遠,歌聲時斷時續,聽不大清楚,但那充滿男性磁力,蒼涼悲壯的歌聲,卻吸引了她,她全神貫注地傾聽。逐漸,人越近,歌聲越響亮,她聽到了全部歌詞:

    天蒼蒼兮地茫茫,

    吾獨行兮步踽踽,

    家之所在兮,

    足跡之所至!

    歌聲撼人心絃,聞之令人神傷,歌詞道出了一個流浪人的落寞與孤寂,但又無可奈何的心境。

    歌聲隨著那飄飛的雪花在空中回揚,坐下的馬兒不知何時已被她勒停住了,雪花飄落在她頭上、身上、馬上,她也渾然不覺,她的心神已被歌聲全部吸引了,聽著那歌聲,不知怎地她內心也感受到歌聲中那種流浪天涯,但又無可奈何,落寞孤寂的意味,心頭有種酸楚的感覺。

    她本就是個感情豐富的少女,一種同情之心,油然滋生,體內熱血奔流,渾身一熱,突然興起了一股莫名其妙的衝動,她要幫助這個在雪中獨行,流浪天涯的人,不論他是誰。

    少女情懷總是詩,在這如詩似畫的白色天地間,聽到如此悲壯蒼涼的歌聲,怎不令她情懷大動,悲憫之心大起。

    迎著那移動的雪人,她策馬向前奔去。她要看看這個在茫茫雪原上步行,唱出那悲壯蒼涼歌聲的,究竟是怎樣的人。

    馬奔近在茫茫雪原上獨行的人,但見他全身包裹在落雪裡,頭上身上落滿了雪,腳深陷入雪裡,正一步一個腳印地走著。

    可能是馬蹄踏雪驚動了這個一心一意在雪原上步行的人,他停下腳步,隨著那馬步聲側轉頭望去,他也看到了騎在馬上全身披滿落雪的她,只是一時還沒看清她是男是女。

    馬在丈外停下,兩人打了個照面,熊大小姐一心想看清楚這個在雪原上步行的人是怎樣的一個人,她一眼就看清楚了這人露出風衣外的面貌,心裡不由自主的砰然跳動起來。

    她看到了一張充滿了男性魅力,令女人臉紅心跳的臉龐,那是張飽歷風霜,但端正成熟,散發著一種男性獨有魅力的臉龐。

    無論是那微帶抑鬱、深邃閃亮的雙目,還是臉上顯露出的那種無可奈何、孤寂落寞的神色,都更增加了他的成熟與魅力。

    只一眼,這張臉就深印在她心中,莫名其妙地,她臉紅心跳起來。

    那人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一動,乃是被她的美麗所打動,認出了她是個女的,很快便垂下雙目,扭轉頭望著前方,一言不發,一步步,留下深深的腳印,繼續地向前邁進。

    熊大小姐怔怔地坐在馬背上,不言不動,目光隨那腳印向前伸延的身形移動,直到那身形消融在遠處,仍未收回目光,目光中顯得有點痴迷。

    剛才,她在馬奔近之前就已想好了的問話,竟在見著人時,一句也問不出來了。她自己也不明白,這是為什麼?為何在看到這人的容貌後,自己會心跳臉紅,特別是那淡淡一瞥的目光,竟將她要問的話吞回了肚裡。

    從來沒有人能令她如此,就是她父親熊大爺,貌如子都的原白海也不能。但是,此刻卻因這個毫不相識的陌生人而心神全失——她的心與神已被那個消融在遠處的身形帶走了。

    人的感情就是如此奇妙,朝夕相對可以生情,但偶然一眼,也會生情,而且這種情一旦萌生,便勢如狂風暴雨,一發不可收拾。

    也不知在雪中停留了多久,直到坐下白馬也耐不了寒冷,在踢蹄嘶鳴,才驚動了她。她迷惘的目光雖然從遠處緩緩收回,但眼前仍滿是那充滿男性成熟魅力的臉影,抹也抹不去,揮也揮不掉。

    這就是一見鍾情?

    連她也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她心裡突然升起了一股渴望,渴望再見到這人,有股衝動,令她毫不考慮,跟著雪地上漸被落雪掩沒的腳印,策馬追蹤前去。

    她本想回家一轉,知會家裡一聲,但又恐一來一回,那留在雪地上的腳印已被雪掩沒,再也無跡可尋。

    客棧中,熊大小姐躺在床上,屋外雞啼報曉,天已將亮。她仍然睡不著,一闔上眼,就看到那人在十里香酒鋪內,對酒鋪主人老狗頭的展顏一笑,那一笑令她心動不已!

    倏然,她皺起了眉頭,想到家中的父親在不見了她之後,那種憂急的情景時,不禁霍然起身,恨不得立即趕回去。

    可是,頃刻間,那張英挺的臉龐又在她眼前閃現。就這樣她父親的影子和那英挺的臉龐,不停地交替地在她的眼前閃現,使得她去留兩難,躊躇不決。

    兩張臉影越現越大……她實在太疲累了,終於在朦朧中進入了睡鄉。

    英挺浪子也許是在雪原上行走得太累了,一覺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推開窗子,淡淡的陽光射進房中,風雪已停,窗外一片白,萬物如披新衣,是個少見的好天氣。

    他正想開門叫小二拿洗臉水來,門外已響起了敲門聲。英挺浪子語音低沉地問道:“誰?”

    “客官,是小的,有位大爺叫小的送封信給你。”是店小二的聲音在門外回答。

    英挺浪子不由微微一怔,暗想自己此次到關外來,可說是人不知,鬼不覺,而且人地兩生,怎會有人送信給自己?

    他心念電轉暗想中,突然想起昨天在雪原上遭到襲殺的事,莫非有所關聯?

    “客官!小的可以進來嗎?”小二在門外等待得不耐煩了。

    英挺浪子這才想到店小二還等在門外,道:“門沒有上閂,你進來吧。”

    小二應聲推門入房,將手中的一封信遞給英挺浪子,英挺浪子接過信,道:“小二哥!煩你拿盆洗臉水來。”

    “小的馬上拿來。”小二應了一聲,轉身走出房外。

    “慢著!”英挺浪子突然想起什麼地問道:“小二哥!這信是誰交給你的?你認識嗎?”

    小二在房門口停下:“客官!小的不知他是誰,更不認識他,他只叫小的將這封信交給你,打賞了小的五錢銀子,就走了。”

    英挺浪子道:“那人的長相你總知道吧?”

    小二想了想道:“那人大概四十多歲年紀,相貌兇惡,生了一臉大鬍子,身軀高大,不是本鎮人。”

    英挺浪子聽後點了點頭道:“小二哥,麻煩你了,沒事了,你去吧。”

    小二帶上了門,轉身快步而去。

    英挺浪子反覆地察看著手中的信封,信封沒有任何特別之處,是最普通,隨處可買到的信封,信封上一個字也沒有。

    英挺浪子本想從信封上看出一些端倪,他失望了,一點也看不出有何特異之處,只好撕開封口,抽出信紙。

    信紙是普通的白毛紙,紙上只寫著寥寥數語:“沈勝衣,你一定很奇怪有人送這封信給你,更百思不解昨天‘雪原五狼’會在茫茫雪原上襲殺你,你一定很想知道吧?欲知我是誰,及襲殺你的真相,請於未時之前前往鎮外六十里處,大雪山上等我。”

    下面沒有署名,字跡平常。

    英挺浪子反覆地看了幾遍,才將信紙放回信封中,收入在懷中放好,在屋內低頭踱步沉思。

    他實在不明白這封信是什麼人寫的,又怎會認識他,而且還知道他的姓名,知道他的行蹤。

    他這次遠出塞外,本是極秘密的一次行動,連他相交至深的少數幾個朋友也沒有告訴。一路上掩藏行蹤,自信絕沒有人能認出他來,特別是在這天寒地凍的塞外,人地兩生,絕對不會有人認識他的。

    但是,意外地,他卻遭到了一次莫名其妙的兇險襲殺,更有人知道了他的行蹤、姓名,送來了這封信!

    他內心不禁震驚不已,因此,他這次遠出塞外的行動,再也不敢掉以輕心,存著樂觀態度了。

    不過,他內心雖然震驚不已,但表面上卻神色絲毫不變,鎮定自如,他斷定送信來的人不會是隻告訴他信中提到的問題那樣簡單,其中定有陰謀,或者是個非常惡毒的陰謀。但不管如何,為了弄清楚情況,知道真相,他決定準時前往赴約。

    他沈勝衣要是連信也害怕了,也就不是沈勝衣了!

    沈勝衣沈大俠!

    提起這名號,在黃河兩岸,長江南北,中原武林,不論黑白兩道,可說是沒有不認識或是沒聽說過這名號的!

    只是,沒有人知道他的出身來歷,他也從沒有向任何人說及他的身世來歷,他就像一顆突然出現在天空的慧星一樣地光亮閃耀,突然出現在武林中,令萬人矚目。中原武林各道,名門各派,都一致公認他是當今武功最高,最有前途的年輕高手。

    連少林方丈敬一大師,在見過他一面之後,也讚不絕口,認為他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材。

    少林方丈敬一大師,不輕易稱讚一個人,他一生之中只稱贊過兩個人,現在沈勝衣是第三個人。

    前兩人一位是現任武當掌門人青葉道長,另一位是立幫幫主韋少立。在兩人中一個還未接掌武當掌門,韋少立還未創立幫的時候,敬一大師就對兩人稱讚不已,斷言兩人將來定有一番成就。

    果然,在十年不到的時間裡,青葉道長憑其過人的武功德望才智,接掌了武當;韋少立也幾經艱苦奮鬥,憑其過人的毅力,高超的武功和俠義名聲,終於創立了專門對付惡勢力的立幫。

    沈勝衣也沒有讓敬一大師看走眼,白道中人,除了那些披著俠義外衣,實際卻是壞事做盡的偽君子外,莫不翹起大拇指,交口稱讚。

    但黑道中人一提起沈勝衣三字,莫不臉色駭變,恨得牙癢癢的,恨不得寢其皮啖其肉,將他碎屍萬段,挫骨揚灰而後快。

    特別是那些無惡不作,兩手血腥,百死不足贖其罪的大凶惡之徒,對他更是又恨又怕,但又奈何他不得。

    沈勝衣可說是黑道中人的大煞星,遇上他,無不避之為吉,他對那些大惡之徒,只要碰上便絕不放過,殺無赦。

    他並不是嗜殺之人,只是認為不殺這些惡徒,將會有更多善良無辜的人,被那些惡徒所殺,殺一人而救很多人命,這是善行,也是最有效的以殺止殺!

    有幾次,著名的黑道兇星惡煞曾經聯合起來對付他,使盡各種卑劣惡毒的手段,欲將沈勝衣殺死,但結果卻一個個死在沈勝衣的劍下,他們是既恨又怕。

    沈勝衣不但武功深不可測,其人更如神龍見首不見尾,倏忽來去,行蹤不定,孤劍獨行。自五年前出道,相知朋友只得幾人,從來都單劍隨身,獨來獨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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