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如蘭道:“是!世上最厲害的武功,莫過於馭劍殺人,除此之外,都不足以為訓。”
崔玉蓮道:“二孃殺人的手法是……”
古如蘭接道:“不登大雅之堂的用毒……”
古如蘭輕輕咳了一聲,接道:“你爹問你的事怎麼樣了?我也好給你爹回個話。”
崔玉蓮道:“這件事,給女兒三天時間想一想如何?”
古如蘭道:“三天?”
崔玉蓮道:“三天之後,玉蓮一定給你一個回話。”
古如蘭笑道:“好吧!看來,你爹只好等三天了。”
崔玉蓮道:“二孃,咱們談談你用毒的事情如何?”
古如蘭道:“你想知道哪一方面的用毒手法?”
崔玉蓮道:“藝不壓身,這方面的學問,我想知道的越多越好。”
古如蘭笑一笑,道:“我也不過是隨口跟你說兩句笑話罷了,你已經練會了馭劍術,上窺武學玄秘,還有什麼事,會放在你的心上。”
崔玉蓮笑道:“二孃,你這麼捧我,把玉蓮也說得有些暈淘淘的了。”
古如蘭道:“唉!玉蓮,咱們不說這個了,談談你心裡的事吧。”
崔玉蓮心頭震動了一下,道:“我心裡的事,什麼事啊?”
古如蘭道:“你駕馳仇恨之車,在江湖上行走了這些時間,想來,對江湖中事,通曉的也不少了吧?”
崔玉蓮道:“談不上什麼通曉,不過,聽過了一些傳說罷啦!”
古如蘭道:“那些傳說中,也包括了我們古氏家族,對麼?”
崔玉蓮點點頭,道:“有那麼一點傳說,不過,也許,他們都知道了咱們之間的關係,所以,他們都不會和我談的太多。”
古如蘭道:“這也是,他們心中,有著不少的顧忌。”
崔玉蓮道:“所以,對二孃這個家族,我知道的並不太多。”
古如蘭微微一笑,道:“古氏家族,在江湖上,充滿著神秘,說穿了,只有兩個原因。”
崔玉蓮道:“哪兩個原因?”
古如蘭道:“第一,我們這個家族,充滿悲慘……”
崔玉蓮一怔,道:“這話怎麼說?”
古如蘭道:“很少男人,不知道為什麼,上天對我們古家一直很殘忍,古家每一代中,都只有一個男孩子,而且,都有些痴呆。”
崔玉蓮哦了一聲,道:“有這等事,這個,玉蓮倒沒有聽過。”
古如蘭道:“這是我們古家的隱痛,也是古家之秘,別的人很,少知道,我們也不會輕易說出去,但古家的女兒,卻特別多,而且,一個個都很聰明,也都長得不壞。”
崔玉蓮點點頭。
古如蘭道:“說到第二個原因,是我們古家人擅長用毒,擅於用毒的家族,在外表上,都披上了一層神秘。”
崔玉蓮道:“江湖上用毒手法,數四川唐家之最,你們古氏家族,比起唐家來如何?”
古如蘭道:“我們和唐家有很多的不同之處。”
崔玉蓮道:“哦!如何一個不同的方法?”
古如蘭道:“唐家用毒手法,是全在暗器之上,那是死毒,必要中人之後,才有用處。”
崔玉蓮道:“二孃家族,難道還會用活毒不成。”
古如蘭微微一笑道:“不錯,不過,這方面,我不太行,我們三姊妹,以二姐的心法最高。”
崔玉蓮道:“什麼叫活毒?”
古如蘭微微一笑,道:“玉蓮,活毒,就是活著的毒物。”
崔玉蓮道:“毒蛇、蜈蚣等,那些有毒的動物?”
古如蘭道:“不錯啊!”
崔玉蓮道:“二孃,也會用活毒麼?”
古如蘭道:“略會一二,不過,比起我那二姐,那就相差很遠了。”
崔玉蓮道:“這話怎麼說呢?”
古如蘭道:“因為,這些年來,我一直未再沾手,二姐卻一直苦心在求進境——”
語聲頓了一頓,接道:“玉蓮,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你心中想象的毒蛇、蜈蚣一類的毒物,在用毒人的看法中,已經不算是什麼,很少用它了。”
崔玉蓮道:“那要用什麼毒物?”
古如蘭沉吟了一陣,道:“我提兩種出來吧!一種是毒蜂,一種是毒蚊。”
崔玉蓮道:“那也能咬死人麼?”
古如蘭道:“不但能咬死人,而且都是人養育而成,它們的舉動,要完全聽人的支配、令諭。”
崔玉蓮道:“人養的?”
古如蘭笑一笑,道:“是的!玉蓮,你想想這種毒物,如是生長在山野之中,就算是人把它捉了來,它也未必肯聽人的令諭,那只有自己培養出來的,才能指揮遂心了。”
崔玉蓮道:“二孃,這麼說來,你們家中,到處都養的是毒物了?”
古如蘭微微一怔,道:“是!不過,那毒物都養在一處密室之中。”
崔玉蓮道:“我知道當今江湖上,有一個很會用毒的人,人稱衡山毒叟,據說,他也養了很多的毒物,說起來,實在可怕,他養的毒物,完全帶在身上,他的衣物、口袋之內,都是毒蛇。”
古如蘭道:“我也聽說過這個人,但沒有會過面。”
崔玉蓮道:“二孃,是不是很想見見他?”
古如蘭道:“這要看你爹的意思了,他如決定在江湖上有所行動了,只怕,早晚都得和他碰上頭。”
語聲一頓接道:“玉蓮,話歸正題,你還沒有決定,是否幫你爹這個忙?”
崔玉蓮沉吟了一陣,道:“你是說,殺死展翼的事?”
古如蘭道:“對呀!”
崔玉蓮道:“二孃,爹的一身成就,似是已經到了爐火純青之境,殺展翼只不過是舉手之勞,為什麼一定要假我之手呢?”
古如蘭道:“說的也是,不過,他已經這樣說了,你這個作女兒的總也不好意思推託不管吧!”
崔玉蓮道:“唉!二孃,你說,這件事,我應不應該答應?”
古如蘭道:“為什麼不呢?這不過是一件很小的事,在你而言,不過,拔劍一擊罷了。”
崔玉蓮雙目凝注在古如蘭的劍上,緩緩說道:“二孃,你可知道,那拔劍一擊的後果麼?”
古如蘭道:“不知道,這個,得向你請教了。”
崔玉蓮道:“拔劍一擊,如是殺不了展翼,可能會被他殺了我。”
古如蘭道:“展翼有這麼厲害?”
崔玉蓮道:“這要問爹了,以爹武功之高,卻要我來動手。”
古如蘭道:“這麼說來,你是不肯答應了?”
崔玉蓮道:“我還得算一算,才能決定。”
崔玉蓮嘆息一聲,道:“承蒙你二孃,告訴我不少的隱秘,玉蓮也就據實奉告二孃幾句話了。我雖然別走蹊徑,練習的是馭劍手法,但馭劍術全憑入神、意、氣,集中於一,奮力施為的一擊,如若一擊不中,神、意渙散。在那一刻時光中,就完全沒有防衛之力了。”
古如蘭道:“不是說馭劍殺人,取人首級於數十丈內,怎會一擊不中?”
崔玉蓮笑一笑,道:“話是不錯,不過,馭劍手法,並非是每擊必中,如遇上了功力深厚的人,劍上發出罡力,就可以阻止攻敵劍勢。”
古如蘭道:“啊!這麼說來,練成了馭劍殺人手法,也不是天下無敵了!”
崔玉蓮道:“玉蓮不知道,是否真有天下無敵的武功,但就玉蓮所知,每一種武功,都會受生克的道理所拘。”
古如蘭笑一笑,道:“玉蓮,話越扯越遠了,還是轉入正題吧,你能不能一下子殺死展翼?”
崔玉蓮突然大聲笑道:“二孃,我不知道,不過,這些年來,還沒有碰上能夠擋我馭劍一擊的人。”
古如蘭道:“說的是啊!所以,我就不信,你殺不了他。”
崔玉蓮道:“二孃,在我還沒有出手,展翼也沒有死於我劍下之前,這個話,誰也不敢斷言了。”
古如蘭道:“我明白了……”
緩緩站起身子,接道:“玉蓮,我從來沒有見過馭劍殺人的手法,能不能讓我開一次眼界。”
崔玉蓮道:“可以,等我到要殺人的時候,總不能無緣無故的去殺個人吧?”
古如蘭道:“最好,就是你殺展翼的時候,我在一旁掠陣。萬一你一擊不中,也許,我還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崔玉蓮道:“那敢情好,等我決定了,我會通知二孃。”
古如蘭道:“玉蓮,但不知那展翼現在何處?”
崔玉蓮道:“在哪裡都是一樣,最大的問題是,我現在還沒有決定殺他。”
古如蘭道:“幾時可以決定?”
崔玉蓮道:“三天,這時間不算長吧?”
古如蘭道:“好!第三天,我再來聽迴音。”轉身而去。
崔玉蓮欠欠身,道:“二孃好走,恕我不送了。”
古如蘭道:“不用了。”
步履加快,逐漸消失不見。
崔玉蓮望著古如蘭遠去的背影,輕輕嘆息一聲,道:“展兄,請出來吧。”
舉手一揮,兩個守在門外面的丫頭,忽然間向蓮園門口處隱去。
展翼緩緩行了出來,道:“在下都聽到了,好生叫姑娘為難。”
崔玉蓮笑一笑,道:“古如蘭早已經知道你在這裡。”
展翼點點頭,道:“她好像替姑娘留著面子,不肯直接的說出來。”
崔玉蓮道:“是!面對面的說出來,大家準會有一場衝突了。”
展翼道:“姑娘,如若她剛才稍微搜查一下,似乎是很容易就把在下給搜出來了。”
崔玉蓮道:“問題是,她還替我保留下一點面子。”
展翼道:“可是,姑娘,現在打算如何?”
崔玉蓮道:“這要看你展兄了,小妹方寸已亂,想不出應該如何。”
展翼雙目盯注在崔玉蓮的臉上,只見她神色平靜,似乎是早已經成竹在胸,全無方寸已亂的感覺,微微一笑,道:“姑娘,你把我由外面帶進來,在下的命運似乎是也已經確定了。”
崔玉蓮道:“哦!你的命運已經確定了?”
展翼道:“對!”
崔玉蓮道:“你這麼放心的把命運交到了我的手中麼?”
展翼道:“不放心也不行了。”
崔玉蓮道:“好吧!你既然這麼放心我,是不是,都一切聽命於我了?”
展翼道:“這個,姑娘總要給在下一個思索的機會吧?”
崔玉蓮道:“好!今夜中,你想法潛出去。”
展翼道:“到那裡?”
崔玉蓮道:“申三娘那裡,不過,你可能會遇上幾次攔截,都是高手……”
展翼接道:“是不是專門替我準備的?”
崔玉蓮道:“是!古如蘭極善用毒,我相信,她會安排下毒物對付你。”
展翼道:“這一來,豈不是全挑明瞭。”
崔玉蓮道:“我帶你進來,她已經知道,苦在她一直沒有明確的證據。而且,她也不願真的和我鬧成僵局,剛才她問我的劍招,我問她們家族的用毒手法,彼此之間,也都含著一種示威的作用。”
展翼道:“主要的,也是講給我聽的了?”
崔玉蓮笑道:“大概是吧。”
展翼道:“既有攔截,恐怕很難會避免掉放手一戰。一旦和古如蘭形成了面對面的搏殺,只怕會鬧出傷亡,那時,姑娘要如何處置呢?”
崔玉蓮道:“真到了那時候,再說不遲!不過,我倒希望你能避開和古如蘭直接的衝突。”
展翼道:“為什麼?”
崔玉蓮沉吟了一陣,緩緩閉上雙目,一道:“展兄,一旦遇上了,能不能試用一下別的辦法,拚得你死我活,總非上策。”
她的舉動很怪異,看得展翼有些茫然不解,但他還是沒有多問。
對這位武功絕高,膽大心細的姑娘,展翼有些茫然了。
她若有情、似無情,給人一種莫測高深的感覺。
暗暗籲一口氣,道:“好吧!在下儘量的尊重姑娘的指點。”
崔玉蓮緩緩睜開眼來,雙目中似是閃動著盈盈淚光。
但她卻強忍著不使它流下來,笑一笑,道:“除了不和她拼命之外,什麼方法你都可以用。”
展翼點點頭,道:“在下記下了。”
崔玉蓮道:“記下就好。”
展翼遭:“現在,姑娘可以告訴我了,我如何去見申三娘?”
崔玉蓮取過紙筆,畫出了一個圖形,說明了申三娘存身之處後,幽幽說道:“能不能見到申三娘,要看你的機智了。”
展翼似是有些懂,又有些不全懂,皺皺眉頭,道:“在下幾時動身?”
崔玉蓮道:“今夜,三更之前,你一定要離開蓮園。”
展翼心中雖然覺著奇怪,但卻沒有多問。
以他斷事的才智,一時之間,也是想不明白崔玉蓮在玩的什麼把戲。
點點頭,展翼緩緩說道:“好!就是三更吧。”
崔玉蓮似是有很多的話,要對展翼說,但卻又似說不出口。
展翼也沒有多問。
處此情景,展翼很自然提高了警覺,對崔玉蓮生出了警惕之心。
兩個人,就那樣相對而坐。
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間,崔玉蓮才輕輕籲一口氣,道:“展兄,我希望你能找出令我心服的證據。”
展翼道:“就算找出來了,又能如何?”
崔玉蓮道:“真能找出來,我會有一個使你很意外的決定。”
展翼道:“能不能先說出來,讓在下聽聽?”
崔玉蓮搖搖頭,道:“有些話不能先說……”
語聲一頓,接道:“花鳳被我爹帶入後宅去了,你心中怎麼想?”
展翼道:“她有她自己的想法,用不著在下為她操心。”
崔玉蓮道:“花鳳嬌媚絕代,世無其匹,你真的一點也不動心?”
展翼淡淡一笑,道:“沒有人管得住她,就算能管住她的人,也管不住她的心,何不由她自作主張呢?”
崔玉蓮一顰柳眉兒,道:“你管不住她?”
展翼道:“我用什麼身份去管她?”
崔玉蓮道:“花鳳的事,要不要我幫你個忙?”
展翼道:“不要。”
崔玉蓮道:“為什麼?”
展翼道:“你幫不上忙,世人都看到了花鳳表面的溫柔,卻沒有看到她內心的倔強……”
展翼笑一笑,接道:“古如蘭的風度不錯,她好像不太重視花鳳這個人。”
崔玉蓮籲一口氣,道:“古如蘭壓根兒就沒有真的喜歡過我爹,他們也不是因情意相投而結合……”
展翼哦了一聲,道:“那是為了什麼?”
崔玉蓮道:“為了權勢和金錢,崔家塢的產金,對江湖人是一種強烈的誘惑,古如蘭喜歡崔家塢的黃金,我爹貪戀那古如蘭的美貌,和古家的特異武功及用毒手法,這就是,他們兩個結合的原因。”
展翼道:“古如蘭和你爹處得還好嗎?”
崔玉蓮道:“表面上看去,還不錯。”
展翼道:“骨子裡呢?”
崔玉蓮道:“骨子裡,這就很難說了,古如蘭是一個不甘雌伏的女人,她不會永遠甘心於作崔家塢的主婦。”
展翼接道:“他們都有目的,目的何在?現在還看不出來.是麼?”
崔玉蓮道:“不是看不出來,而是,他們之間,還有一種微妙的制衡原因,我爹爹梟雄之才,心狠手辣,但他卻有著相當的氣度。”
展翼點了頭。
崔玉蓮接道:“古如蘭胡作非為,我相信我爹心中有數,但他就能夠睜一眼,閉一眼,視而不見。”
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展翼自然是聽得懂。
展翼輕輕籲一口氣,道:“玉蓮姑娘,你是否覺著,那古如蘭也有著很好的氣度?”
崔玉蓮道:“你是指那花鳳的事情而言。”
展翼道:“對!”
崔玉蓮道:“其實,你的風度也很好。”
展翼笑一笑道:“要發生的事,我一點也阻止不了。”
崔玉蓮道:“這就是你的風度了,我想一般人,絕不會有這種氣度。”
展翼道:“這該怎麼說?”
崔玉蓮道:“你讓她到了崔家塢來,這你像把一隻小羊,送入了虎口之中,想一想,那會是什麼樣子的結果?”
展翼道:“我知道,不過,誰又能阻止這件事呢?”
崔玉蓮道:“你為什麼不阻止?”
展翼道:“我可以阻止她的身體,但阻止不了她的心。”
崔玉蓮道:“那樣絕色,我見猶憐,你怎捨得丟棄不顧?”
展翼道:“姑娘,應該說是花鳳丟棄了我。”
崔玉蓮道:“不是你指示她,要她到我父親身側,作為內應麼?”
展翼搖搖頭,道:“姑娘,展翼不是人間賤丈夫,所以,還作不出這種事情。”
崔玉蓮仰臉望著屋頂,道:“這麼說來,真是她自己要作的了,但她為什麼呢?”
展翼道:“姑娘,你真想知道麼?”
崔玉蓮道:“嗯!你能說出原因麼?”
展翼道:“令尊的財富、權勢,對女人,是一種很大的誘惑力,古如蘭甘心委身以嫁,花風情甘投入他的懷抱,都是這些原因。”
崔玉蓮道:“這件事,難道也會適應花鳳那樣的人麼?”
展翼緩緩站起身子,道:“姑娘,二更時分,我要闖出去,可能還要經歷上一場風險,所以,在下想去坐息一陣了。”
崔玉蓮點點頭,道:“好!到時間,你自己離去,也許我不能送你了。”
展翼道:“不敢有勞。”
展翼心中感慨萬端,人卻行到了一間小室之中,盤膝而坐。
他說是行功坐息,事實上,卻又坐不下去。
他開始,分析崔玉蓮這個人。
她心中充滿著矛盾,她很想為母親報仇。似乎又不忍心親自查明父親的罪惡。
她很想作一個孝順父親的女兒,但卻又忘不了母親的音容笑貌,忍不下胸中之火。
她一身武功,和崔五峰無關,和崔家塢無關,但她卻為了盡孝心,作了父親的殺手,造成遍地敵人。
看她對人的神態,忽而微笑,忽而悽傷,顯然,她內心中的負擔,已經到了極限,矛盾難決。
除了這一股激盪的親情,在內心之中衝突之外,大是大非的痛苦,也在煎熬著她。
她明明知道父親的所作所為不對,但卻又不能反對,而且,還幫他作了殺手。
想過了崔玉蓮的處境,展翼才認真的閉目調息。
花去了近兩個時辰,展翼暢開胸懷,進入了物我兩忘之境,半年來,他就沒有這樣坐息過了。
說是不再想見,偏是又見,初更時分,崔玉蓮親來相請。
小樓上,準備了一桌酒,八樣小菜。很精緻的小菜。
兩個人對面而坐,崔玉蓮替展翼斟滿了一杯酒,道:“展兄,這算是餞行,還是惜別?”
展翼道:“姑娘自己決定吧,在下就生受了。”
崔玉蓮端起酒杯,道:“一祝展兄能平安。”
展翼端起了面前酒杯一飲而盡,道:“多謝玉蓮姑娘。”
崔玉蓮道:“二祝展兄馬到成功。”
展翼道:“託福,託福。”
又幹了一杯酒。
崔玉蓮道:“三祝展兄早日歸來。”
展翼道:“展某再謝謝姑娘的美意。”
崔玉蓮道:“展兄,小妹在想,很後悔把你請來了。”
展翼道:“為什麼?”
崔玉蓮道:“我越想事情越危險,心中也越不放心。”
展翼道:“為什麼?”
崔玉蓮道:“古如蘭不但武功高強,還是個用毒高手……”
展翼接道:“她用的什麼毒?”
崔玉蓮道:“聽說她能用兩種毒,一種死毒,一種活毒。”
展翼道:“活毒是什麼?”
崔玉蓮道:“聽說是一種活的毒物。”
展翼道:“古氏家族,充滿著神秘,難道他們還會用蠱不成。”
崔玉蓮道:“一般的毒物,我相信,你都可以應付,我怕的就是這個。”
展翼心頭震動了一下,道:“倒沒有聽過古家會放蠱的事,我碰碰運氣吧!”
崔玉蓮道:“你若中了蠱毒,那怎麼辦?”
展翼道:“我聽說中了蠱毒之後的人,就永遠無法擺脫那放蠱人的命令,一切都要依照他的吩咐行事。”
崔玉蓮道:“哦!我爹是不是中了蠱毒?”
展翼道:“這個,在下也無法知曉,不過,古如蘭要真的會放蠱,令尊只怕很難逃過蠱毒的侵襲了。”
崔玉蓮道:“這麼說來,展兄,不用去了吧。”
崔玉蓮道:“萬一你要是被人下了蠱,那如何是好?”
女孩子,不論如何沉著的女孩子,一旦心中著急起來,那就無法再沉得住氣。
崔玉蓮已經有些沉不住氣了。
展翼嘆一口氣,道:“真要中了蠱毒,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
崔玉蓮道:“不!你一旦中了蠱毒,那會使你永遠受人控制、聽人之命……”
她心中已急,立刻有些口不擇言。
展翼的內心中也有些畏懼,他不怕敵人的武功高強,也不太擔心對方施用迷藥這一類藥物,但他知道對方如若施用蠱毒,那自己就無法防備了。
對蠱,他完全沒有了解。
但面對著崔玉蓮,他又不能太過示弱,笑一笑道:“姑娘,多謝你的關注,江湖上有一句話,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如若古如蘭真會用蠱,在下只有認了。”
崔玉蓮道:“那不是我害了你麼?我雖不殺伯仁,但伯仁卻為我而死。”
展翼道:“這是一個結,我承蒙你姑娘看得起我,在下也只好冒險一試了。”
崔玉蓮沉吟了一陣道:“展兄,這世上有沒有醫蠱的辦法?”
展翼道:“應該有吧!至少,古如蘭會。”
崔玉蓮沉思不語。
展翼也未再多問。
兩個人相對而坐,有時間,彼此互望一眼。
崔玉蓮幾次想開口,勸阻展翼,不讓他去,但卻沒有說出口。
她不能出爾反爾。
展翼面對著可怕的未知,也不能太過示弱。
天到二更,展翼站起了身子,抖一抖衣衫,笑道:“姑娘保重。”
遂離開了蓮園。
他飛越過蓮園的圍牆,立時傳來了古如蘭的笑聲,道:“展公子,賤妾候駕很久了。”
展翼籲一口氣,提聚了全身的功力,道:“是崔夫人麼?”
格格笑聲中,古如蘭像鬼魅一般,出現在展翼的身前,道:“展公子,我們的玉蓮,對你不錯啊!”
展翼笑一笑,道:“在下很承領玉蓮姑娘之情。”
古如蘭道:“就我所知,蓮園中雖然有男守衛,但卻從來沒有人能夠進入她的閨房。”
展翼道:“在下也……”
古如蘭接道:“展公子,你不用客氣了,你是唯一被她帶入閨房的男人。”
展翼不能再否認了,只好笑一笑,不再答話。
古如蘭輕輕籲一口氣,低聲道:“展公子,我無惡意,咱們能不能好好的談談。”
展翼笑道:“看來我很難拒絕了,不過,在下心中有些顧忌。”
古如蘭道:“你請說吧。”
展翼道:“你是崔夫人,如若和在下一個陌生的人,走在一起,只怕是不太妥當吧?”
古如蘭道:“這倒不用你擔心,這是我的事,我不怕,你又怕什麼呢?”
展翼道:“哦!這麼說來,夫人是奉命行事了?”
古如蘭道:“崔家塢中,能夠命令我的人,實在不多。”
展翼道:“至少應該有一個吧?”
古如蘭道:“那個人,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命令過我,不用逞口舌之利,跟我來吧!”
展翼心中暗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倒不如跟她去見識一番了。
當下一拱手,道:“好!那就有勞夫人帶路了。”
古如蘭倒是很大方,一轉身,當先向前行去。
這時,展翼只要一出手,就可以暗算到古如蘭。
但古如蘭竟似沒有顧慮,展翼自然也沒有出手。
帶著展翼,繞過了兩重庭院,推開一扇木門,道:“亮燈。”
火光閃動,室內燃起了一支火燭。
敢情室中早已有個丫環在伺候。
古如蘭一揮手,道:“去!沒有招呼你,不要進來。”
那丫頭,一躬身,轉身而去。
展翼打量了停身處一眼,才發覺是個一內一外的小巧客廳。
古如蘭嫣然一笑,道:“你閱人多了,大概不會害怕女人,請坐吧!”
展翼道:“怎麼?夫人準備和在下長談一番麼?”
古如蘭道:“對!看來,你能陪崔玉蓮作一日夜的盤桓,難道就不能跟我作一夕長談麼?”
展翼道:“人言可畏,你……”
古如蘭接道:“我和崔玉蓮有什麼不同,還不都是女人?”
展翼道:“很大的不同,至少,她還身處深閨。”
古如蘭笑道:“哦!你是怕崔玉蓮吃我這個二孃的醋,還是覺著和我相處,有些不便?”
展翼心中暗道:“她既能藏鋒斂刃,不作逾分之言。我又何苦一定要唇槍舌劍,詞鋒傷人。”
心中念轉,立作笑臉,道:“夫人取笑了……”
語聲一頓,接道:“帶我來此,想來,定然是有什麼要事商討了?”
古如蘭道:“私情綿長,談一夜也說不完,如若說公事,只請教你一件事。”
展翼道:“夫人吩咐。”
古如蘭道:“你來這裡作什麼?可以不回答我,但不可說謊。”
展翼苦笑一下,道:“你約法三章,在下只好不回答了。”
古如蘭道:“好吧!那我就再問一個問題。”
展翼道:“最好別太難,太難了,我可能回答不出。”
古如蘭道:“你自己要來的。還是我那玉蓮女兒要你來的?”
展翼道:“這件事夫人用不著問。”
古如蘭道:“對!不是她請你來,你無法藏在馬車上,也無法住在蓮園。”
展翼道:“夫人果然高明。”
展翼轉了話題道:“你們已成霸主,用不著再去逐鹿,南堡、北寨,都已經自嘆弗如了。”
古如蘭笑一笑,道:“展公子,可是覺著我有能力阻止這件事?”
展翼道:“崔總寨主好比孫悟空,變化多端,但你崔夫人卻是如來佛,任他一個跟斗十萬八千里,也翻不出你的手掌心去。”
古如蘭笑道:“看不出啊!你還有如此動人的說詞,就憑你這幾句話,我也該儘儘心力。”
展翼道:“當真麼?”
古如蘭道:“千真萬確,不過……”
展翼道:“不過什麼?”
古如蘭道:“我可以幫你的忙,你是否也該幫幫我呢?”
展翼道:“力能所及,絕不推辭。”
古如蘭道:“那很好,咱們交換吧!我可以按捺下崔五峰勃勃野心,使他侷限於崔家塢,不作江湖霸業之圖。”
展翼聽得大睜著眼睛,望著古如蘭。
古如蘭道:“我確有這個能力,也真的準備這樣作。”
展翼道:“那真是武林之幸,蒼生之福。”
古如蘭道:“你呢?”
展翼道:“我怎麼樣?”
古如蘭道:“你準備作點什麼事?”
展翼道:“夫人吩咐。”
古如蘭道:“你真的肯聽?”
展翼笑一笑,道:“夫人把在下召來此地之時,是否想過在下會……”
古如蘭接道:“我知道,你是個很倔強的人,不輕易答應人傢什麼,不過,你別忘了我付出了很大的代價,江湖安寧,千萬的生命得到了保障。”
展翼道:“夫人,這不是代價,而是你作的一件好事。”
古如蘭微微一笑,道:“展公子,我不是作好事的人。”
展翼意識到這不是一件很簡單的事了,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緩緩說道:“夫人,請說吧!只要我能夠作得到的,我決不推辭。”
古如蘭嫣然一笑,道:“別愁眉苦臉,我要你作的事,別人連求都求不到。”
展翼道:“哦!”
古如蘭雖然說得輕鬆,但展翼的心情卻是輕鬆不下來。
輕輕籲一口氣,古如蘭接道:“我要你作崔玉蓮的情人……”
展翼確然很感意外,怔了一怔,道:“為什麼?”
古如蘭道:“不用問理由,只要用心聽我的話。”
展翼點點頭。
古如蘭道:“聽清楚我的話,只是作她的情夫,不是作她的丈夫。”
展翼道:“哦?”
古如蘭道:“你們過個七八天甜甜蜜蜜的生活,然後,替我作一件事。”
展翼道:“殺了她?”
古如蘭道:“別說得那樣殘忍,我是她的二孃,怎麼能取她性命?”
展翼道:“那要我幹什麼?”
古如蘭道:“只要你毀了她的武功就是。”
展翼道:“那不是比殺了她更殘忍麼?”
古如蘭道:“她父親有的是錢,她一個女孩子,實也不用拋頭露面的在江湖上闖蕩,毀了她的武功,可以使她安心在家裡過日子。”
展翼道:“原來如此。”
古如蘭道:“毀她一身武功,可以換得千萬人的性命,也換得了江湖上的安寧,想想看,你何樂不為?”
展翼道:“在下實在想不出,如何下手?”
古如蘭道:“那你是答應了。”
展翼道:“不是,在下還沒有決定。”
古如蘭道:“我準備點酒菜,咱們一邊喝,你一邊想。”
展翼道:“這倒不用了,我需要一個人靜靜的想一想。”
古如蘭道:“行!你慢慢的想吧!不過,得給我一個限期。”
展翼道:“至少,也得給我兩個時辰吧?”
古如蘭道:“就給你兩個時辰吧,是不是要我離開一下。”
展翼道:“越靜越好,夫人肯離開一下,那是最好不過。”
古如蘭站起身子,轉身向外行去,到了門口時,突然又停了下來,回頭說道:“展公子,我還想問你一件事。”
展翼道:“好!我洗耳恭聽。”
古如蘭道:“我的丈夫崔五峰,奪走了你的花鳳姑娘,你心中是什麼滋味?”
展翼道:“談不上什麼滋味,你看我,不是活得好好的麼?”
古如蘭道:“行!揚得起,放得下,看來,我沒有找錯人。”
展翼笑一笑,沒有答話。
古如蘭輕輕籲一口氣,突然泛起來一臉柳眉花嬌,眨動了一下圓圓的大眼睛,媚態如絲的接道:“我丈夫喜歡了另外一個女人,我一點也不妒忌,現在,他也許正在和花鳳同床共枕,也許還在飲酒取樂……”
展翼突然間有著被人在心上紮了一刀的感覺,但他卻硬忍了下去,沒有流現出來。
古如蘭舉手理一理鬢邊秀髮,接道:“再說你吧!我丈夫奪了你的花鳳,你最好的報復,就是佔有他的妻子,何況,我也很真實的喜歡你,不過,為了大局,所以,我忍了下來。”
展翼道:“好!我都知道,兩個時辰之後,我會給你一個很好的答覆。”
古如蘭道:“展公子,看來,你對我一點也不喜歡。”
展翼道:“說不上這麼深遠,我們才見幾次面。”
古如蘭道:“那就算報復崔五峰怎麼樣,至少,你也可以出出胸中一口氣。”
展翼笑一笑,道:“夫人,別太輕賤自己,古氏家族,在江湖上,也是使人很敬畏的一個家族。”
古如蘭臉色一變,但立刻又恢復了一臉笑容,道:“你好好的想吧!兩個時辰之後我再來。”
展翼道:“恕我不送了。”
古如蘭就這樣去了,很放心的去了,臨去時,回頭帶上了木門。
這座房子中沒有什麼戒備,也沒有見防守之人。
展翼站起了身子,來回在房中走了一陣,又坐了下去。
這房中不見防備,反使得展翼心中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古如蘭會用毒,這房中是不是早已經布了毒。
如若沒有布毒,古如蘭又如何這樣放心自己呢?
心念轉了一陣,又緩緩坐了下去。
他開始思索這件事情,很用心的想這件事,應該如何對付古如蘭。
這個女人,集狡詐、惡毒於一身,實在是一個不好對付的人。
唯一的辦法,就是從情上著手,這女人不守婦道,騙騙她不算什麼罪惡。
但轉念一想,古如蘭也不會真的用情,她也可能只是想用情把自己套住。
心念一轉,又想到了崔玉蓮,古如蘭為什麼要對付崔玉蓮?
這是她個人的意思?還是她和崔五峰商量好的事情?難道她們父女、母女之間,連一點感情都沒有麼?”
這是一個結,一個解不開的死結。
兩個時辰過去了,展翼仍然沒想明白這件事情。木門呀然而開,古如蘭滿臉笑容的行了進來,道:“展公子,想明白沒有?”
展翼振起了精神,緩緩說道:“想明白了。”
古如蘭道:“那好極了,你怎麼一個決定呢?”
展翼道:“夫人可是說,對付崔玉蓮的事?”
古如蘭道:“是呀!咱們之間,如若能把這一點弄通了,我們之間的事情,就可以談個結果了。”
展翼道:“崔玉蓮實在待我不錯,要出手傷害她,心中實在有些不忍。”
古如蘭道:“其實,你也是為了江湖大局,想一想,千萬人總是比一個人重要。”
展翼道:“所以,在下才想通了,不過,崔姑娘也不是容易對付的人,萬一我暗算不成……”
古如蘭道:“這一點,你閣下可以放心,我也會代你安排。”
展翼道:“請教高明。”
古如蘭接道:“我可以幫忙,一點迷神的藥物,會使雙頰生暈,英俊中,添上幾分俏媚。”
展翼道:“哦!”
古如蘭道:“那不但不會傷害到你的神智,而且,還可以使你保持了很好的體能,更重要的是,這些藥物,還保持了一種催情的作用,那會使你們雙方之間,生活得更愉快一些。”
展翼道:“你……”
古如蘭道:“我替你想得很周到,是吧?”
展翼道:“在下覺著,夫人太低估了崔姑娘。”
古如蘭道:“怎麼說?”
展翼道:“我想咱們這些設計,瞞不過崔玉蓮的雙目。”
古如蘭道:“我的看法,和你稍有不同,因為,她是女人,不論多麼聰明的女人,只要她動了情,那就像被罩上了眼睛,看不遠,也看不清。”
展翼道:“夫人好像很有把握。”
古如蘭笑一笑,拿出一個玉瓶,打開瓶塞,倒出一粒丹丸,擺在桌子上,道:“吃下這顆藥丸,包管你有想不到的妙用,你會變得膽子大了很多。”
展翼望了那藥丸一眼,心中暗道:“她一個勁動腦筋暗算別人,還會守什麼信約,我得先想個法子,把她制住才行。”
心中念轉,口中卻說道:“夫人,如若在下吃下了這顆藥丸,會不會不能控制?”
古如蘭道:“沒有那麼嚴重,只不過,增加了你的一點色膽。”
展翼道:“色膽包天,我如忘了所以,侵犯到夫人,那將如何是好?”
古如蘭道:“我不怕,順便帶一筆帳替你的花鳳出口氣,崔五峰收了你的女人,你佔有他的妻子,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