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燕飛道:“大哥仁義,連你娘也對他敬重十分,以後,申大哥藥力發作,他們怎麼樣?沒有別人看到……”
崔玉蓮接道:“那兩個丫頭呢?”
勞燕飛道:“我記得,兩個丫頭中,一個叫作春梅。”
崔玉蓮道:“春梅,還在崔家塢麼?”
勞燕飛道:“不知道,以你爹的行事作風,只怕早已經殺人滅口了。”
崔玉蓮道:“希望能找出一點確實證據,不能單憑推想作斷……”
語音微微一頓,道:“我奉命來殺你們,現在,我已經下不了手,我會想法子查證詳情,我爹已坐關期滿,你們最好能避一避,這地方隱秘早洩……”
申三娘接道:“孩子,聽說你已經殺了不少人?”
崔玉蓮點點頭。
申三娘道:“仇恨之車主人,就是你?”
崔玉蓮又點點頭。
申三娘道:“你學會了馭劍術。”
崔玉蓮道:“是!這也是我爹,要我為他殺人的原因。”
申三娘道:“像你這種年齡,學武不久,到馭劍殺人的境界,並非易事。”
崔玉蓮道:“我別走蹊徑,學的完全是另一種手法。”
申三娘道:“什麼人教你的?”
崔玉蓮道:“大娘原宥,我不能說。”
勞燕飛怒道:“崔老二應該很喜歡你……”
崔玉蓮接道:“你怎麼知道?”
勞燕飛道:“你小的時候,他一直很喜歡你。”
崔玉蓮道:“那是小時候,我娘還在的時候,現在已經有很多的不同,我娘死了,又多了一個二孃出來。”
勞燕飛道:“他又娶了一個……”
崔玉蓮接道:“那有什麼不行?崔家塢富可敵國,僕從如雲,府中丫頭,不下百人,他是主人,要那個,那個也不敢不聽啊!幸好他娶了一個二孃,管管他。”
申三娘輕輕籲一口氣,道:“孩子,上一代的恩怨,不要拖上下一代,你可以去了。”
望了申保元一眼,接道:“大娘,小兄弟也能置身事外麼?”
申三娘道:“他不同。”
崔玉蓮道:“願聞其詳。”
申三娘道:“他活著就是為了替父報仇,孩子,他找的只是崔五峰,和崔家塢中別人無關。”
崔玉蓮道:“至少和我有關,別忘了,我仍是他的女兒。”
申三娘道:“姑娘準備如何?”
崔玉蓮道:“我想求大娘一事。”
申三娘道:“你說。”
崔玉蓮道:“我要你們,答應我一年之內,不入崔家塢,也不在江湖上和崔家塢人衝突。”
申三娘道:“只要你能言之成理,我就聽你的。”
崔玉蓮道:“要我說一句什麼理由?老實說,我也說不出來,就算是看我的面子罷了。”
申三娘道:“一年之後?”
崔玉蓮道:“一年之後,咱們的約定已滿,那時間,你們想幹什麼,我也管不住了。”
申三娘道:“我們聽你一句話,一等就是一年,你未免太……”
崔玉蓮道:“過了一年,我不再過問崔家塢的事,至少,我不會再對你們出手。”
勞燕飛道:“能不能讓我們想一天再答覆?”
崔玉蓮道:“不能,你們必須要立刻答我。”
申三娘道:“為什麼?”
崔玉蓮道:“大娘,我聽到很多關於我爹的傳說,但這些都是傳說,我必須要求證一下,然後我才能相信。”
申三娘道:“姑娘能有此心,可以使令堂、我那賢淑的弟妹瞑目九泉了。”
崔玉蓮黯然說道:“我是來這裡殺你們的,但被你們殺了金二姑……”
勞燕飛道:“我記得令堂在世之時,她是管理府內雜事的丫頭,如今竟成了二姑身份。”
崔玉蓮道:“她一直在照顧我的生活,但我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那就是,她似乎是在暗中監視著我。”
申三娘道:“怎麼會呢?她該是你爹的心腹才對。”
崔玉蓮道:“她就是我爹的心腹,所以,才會監視我。”
申三娘道:“哦……”
崔玉蓮道:“我在崔家塢中,有一股屬於自己的勢力,我居住的蓮園,也不許別的人輕易進去,崔家塢的事,老實說,我瞭解的不太多,由金二姑的傳話,保持了我和總寨之間消息的通達。”
勞燕飛道:“怎麼?你很少和你爹見面麼?”
崔玉蓮道:“不多,在我記憶之中,我和爹只見過兩三次面。”
勞燕飛冷哼一聲,未再接言。
崔玉蓮抬起頭來,望了申三娘一眼,道:“大娘,我們還有什麼談的沒有?”
申三娘道:“好像是沒有了。”
崔玉蓮道:“大娘,最後一件事,談好了,侄女就要告辭了。”
申三娘道:“你請說。”
崔玉蓮道:“大娘是否答應了我一年的約期,我想把事情說的很清楚。”
這一次,申保元接了口,道:“為什麼,我們要答應你?”
崔玉蓮道:“我也想,該有點什麼才對。”
申保元道:“我就是想不出,你有什麼?”
崔玉蓮道:“你大概小我幾歲,對麼?”
申保元道:“我看咱們差不多,說不定,我還大你一點。”
崔玉蓮道:“小兄弟,別認為你殺了金二姑,就很高明瞭,你那袖裡刀,還不放在我的眼下。”
申保元道:“別把話說得太絕了,激怒我,我很可能會出手。”
崔玉蓮道:“我知道,你如不出手試一次,你不會甘心。”
申保元道:“對!那你就小心了。”
突然一揚手,寒芒一閃,直取咽喉。
申三娘想喝止,已來不及。
崔玉蓮玉腕一抬,長劍出鞘,但千鈞一髮之中,封開了飛向咽喉的短刀,道:“好辛辣的刀法,出手近乎暗器,什麼人教你的?”
申保元道:“不用管什麼人教我的,要不要再試試?”
崔玉蓮眉宇間泛現出殺機道:“別要真的惹火我……”
申三娘大聲喝道:“保元,不可對你蓮姊姊無禮。”
申保元道:“娘,我……”
申三娘道:“不要說了。”
申保元垂下頭去,不再多言。
崔玉蓮突然一振玉腕,劍如白虹穿窗而出。
但聞一聲怪嚎,傳了出來,白芒又破空飛起,落入了崔玉蓮的手中。
劍上,滴下了兩點血跡。
勞燕飛呆住了,申保元也愣在了當地。
申三娘臉色大變。
崔玉蓮還劍入鞘,道:“申兄弟,就憑這個,一年後,咱們再見,你是我的好兄弟,一年之內見面,那就很難說了……”
話未落,人已穿窗而去。
申三娘輕輕籲一口氣,道:“好厲害的丫頭,已練成了馭劍術。”
勞燕飛道:“大嫂,我看,這丫頭的劍法,似乎已超越過馭劍手法了。”
申三娘道:“難道,她已練會了飛劍?”
勞燕飛道:“飛劍殺人,一直只是傳說,但我看那丫頭的手法,至少,已近於飛劍取人了。”
申三娘嘆口氣,欲言又止。
申保元道:“娘!她殺了什麼?”
申三娘道:“你養的一隻小豹……”
申保元大喝一聲:“真的麼?”
急步衝了出去,奔入後院。
只見一頭小花豹已然身首異處,死在了當地。
申保元忍不住熱淚滾下,抱起了小花豹屍體。
勞燕飛跟了過來,道:“保元,別哭了,她已經手下留情,事實上,她如動了殺機,咱們三個在場之人,只怕是難有一個逃過她劍下。”
申保元道:“三叔!照你這麼說,咱們練了這些年的武功,是白練了?”
勞燕飛苦笑一下,道:“孩子,這就是幸與不幸的事了,你孃的武功,已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老實說,當今之世,能夠和她頡頑的人,寥寥可數。”
申保元道:“我娘能不能勝過崔玉蓮?”
勞燕飛道:“如論真才實學,崔玉蓮決非你娘之敵。但她學的不是武功。”
申保元道:“不是武功是什麼?”
勞燕飛道:“大概是劍道吧。”
申保元道:“哦!”
其實,他心中還是不太明白這件事情,只不過,一時間,也想不出要問些什麼?
申保元埋了花豹,回入廳中,申三娘正開始收拾衣物。
勞燕飛呆了一呆,道:“大嫂,你這在幹什麼?”
申三娘道:“走,這地方既然被人發覺了,咱們在這裡已不安全……”
勞燕飛道:“大嫂,玉蓮大概還不會……”
申三娘道:“崔玉蓮能夠找來,崔五峰豈有不知之理?我想他很可能追蹤而至。”
勞燕飛點點頭,道:“崔五峰如不殺了我們只怕是席難安枕,食難知味。”
申三娘道:“所以,咱們要早些避開。”
勞燕飛道:“大嫂準備行向何處,是否早已有了計劃?”
申三娘道:“咱們到江西崔家塢去。”
勞燕飛呆了一呆,突然放聲而笑道:“好啊!高明,高明。”
申三娘道:“咱們改扮一下,立刻動身。”
離開茅舍時勞燕飛放了一把火。
崔玉蓮下山不久,看到了山上冒起的火光。
金二姑死去之後,崔玉蓮似是變了一個人般,篷車停在了一處幽靜的山道,把隨車五衛,召集到車前。
崔玉蓮緩步下車,目光掃掠了五人一眼,笑道:“你們跟我時間雖然不算長,也不算短,但咱們之間,卻一直沒有好好的談過。”
石玉道:“姑娘今天把咱們召集起來,不知有什麼吩咐?”
崔玉蓮道:“我知道,你們都是有為而來,尤其是石玉,出身武當,而且,是武當門下極受看重的弟子之一。”
石玉道:“在下確然出身武當……”
崔玉蓮道:“我不管你們來自何處,也不管你們是什麼出身,現在,我只想和你們說一件事。”
石玉道:“姑娘吩咐。”
崔玉蓮道:“你們願不願意,赤膽忠心的跟著我,過去的,不管你們來意如何,我都不追問,只要你們現在答應一句話。”
五人面面相覷,誰也想不出應該如何回答。
崔玉蓮笑一笑,道:“如是,你們不願意跟著我,現在就可以走,但如你們留下來了,那就必須忘記過去,你們都出身大門戶,沒有江湖上綠林邪道那種流氣,你們可以選擇,必須是出自內心的抉擇。”
石玉道:“姑娘,我們留下如何?不留下又如何?”
崔玉蓮道:“你們劍招太純厚,不足以應變,你們如是願意留下來,我必須要傳授你們的劍法,使你們武功大進……不願意留下來,現在你們就可以走了,你們可放心,我是個很重情意的人,我們相處了一段時間,我可以指日為誓,決不會傷害你們。”
石玉回顧了唐琳、何方、劉文、蔡武等一眼,道:“諸位的意思如何?”
何方道:“這個,要看石兄的意下如何了。”
石玉輕輕籲一口氣:“諸位如願意留下,咱們一同追隨崔姑娘,如是不願意留下來,那就各自請便吧。”
唐琳道:“石兄既然決心留下來,兄弟也決定留下奉陪。”
何方、劉文、蔡武,同聲說道:“我們也願意留下來。”
崔玉蓮道:“諸位別答應得太快,你們過去在這裡,用心何在,我不管,但由此刻起,你如願意留這裡,必須要對我忠實。”
石玉道:“姑娘準備如何對待我們?”
崔玉蓮道:“我要傳你們武功,至少,你們都出身正大門派,心中有一股忠義之氣,我要把你們引為心腹,引作可以合作的朋友。”
石玉嘆息一聲,道:“姑娘,在下出身武當,奉命來……”
崔玉蓮接道:“我知道,但我不想知道得太清楚,我想知道的,是你們誰願意留下來。”
石玉、唐琳、何方、劉文、蔡武,五個人開始了一番研商。
崔玉蓮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竟然遠遠的避了開去。
五個人引起了一番激辯,但結果,還是決定留下來。
五個人仍然推舉了石玉作為五人之首。
崔玉蓮聽完石玉的話,輕輕籲一口氣,道:“好!你既然決定了,我就全心全意的信任你們,至少,你們都比她們可信一些。”
有過這一番懇談,石玉的膽子也大了很多,道:“金二姑已死,隨行女婢,也都被姑娘一個一個留在別處,現在……”
崔玉蓮接道:“現在只有一個小玲,是我相信的人,崔家塢中,我還自己訓練了幾個女婢,是否可信,我自己也沒有把握,老實說,我前呼後擁,但真正使我信任的,卻沒有幾個人。”
石玉道:“姑娘,金二姑平日的言行,就在下等所見,她對姑娘似乎是還很關心。”
崔玉蓮苦笑一下,道:“誰知道呢?她原是我爹的人,派在我身側,誰又能確知他們做了些什麼?”
石玉道:“姑娘和塢主……”
崔玉蓮接道:“那是我們的家務事,不用你們操心……”
語聲一頓,接道:“大概,你們已經見過我的劍法了,我最痛恨的,就是表面上一派忠誠,骨子裡別具用心的人,一旦被我發覺了,我決不會放過他,金二姑就是前車之鑑。”
石玉道:“這個,我們已經商量過了。”
崔玉蓮道:“那很好,你們敢說這樣一句話,我就敢信任你們。”
石玉道:“我們已經商量好了,姑娘放心。”
崔玉蓮道:“今天開始,我傳你們一套九招劍法,雖只九招,我相信比你們原有的都高明,我的武功,不是走的純正路子,我練的劍法,也和別人不大同,出劍就講究殺人。”
石玉道:“咱們已經見識過姑娘的劍法,真如傳說的劍……”
崔玉蓮搖搖頭,接道:“不用說出來,你們自己記在心裡就行了,更不許以此炫耀,告訴別人。”
石玉等一欠身,道:“屬下等記下了。”
崔玉蓮改換了一輛篷車,一輛普通的篷車,花費很多心血設計的仇恨之車,卻被崔玉蓮放火燒去。
那說明了,這位身懷奇技,殺人很多的姑娘,確有著很大的改變。
她變的和藹多了,而且,也常和石玉等五人交談。她很守信約,依約傳了石玉等九招劍法。
石玉學會了九招劍法之後,才發覺那是招招追魂的殺手。
崔玉蓮的劍法,實在用不著很多招,應該一招就夠了,無怪一套劍法裡,只有九招。
對石玉等五人,崔玉蓮似是真有造就之心,竟然在一處隱密之處停了九天,看著幾人把劍法練熱,才重新上路。
快到崔家塢的時候,崔玉蓮突然打散頭髮,倒臥在車中,而且,也教了石玉等一番說詞。
篷車進入崔家塢,已經是快近初更時分。
石玉雖然說明了回來的是崔姑娘,但篷車仍然是被停下在最後一道卡子上。
大約是崔姑娘的身份不同,出來的竟是崔五峰兩個親信之一的文承亮。
這是中年文士,一襲青衫,中等身材,看上去,很清瘦,右手執著一盞燈籠,直行到篷車前面,才停下腳步,道:“聽說姑娘受了傷?”
崔玉蓮道:“是!文大叔親自查哨,難道咱們崔家塢發生了什麼大事?”
文承亮道:“崔家塢是發生了一點變化,不過,都已經平靜下來了。”
崔玉蓮道:“我爹出關了?”
文承亮道:“出關半個月了,他聽到姑娘受傷的訊息,十分焦急,本要親自看姑娘,但被一件大事絆住,所以,派我來迎接姑娘。”
崔玉蓮道:“我的傷已好了很多,勞動文叔大駕,實不敢當,不過,我爹不准我篷車入塢,好像我也變成了外人,文叔奉命行事,也不必客氣,是不是要檢查一下我的篷車?”
文承亮道:“好說,好說,大哥是關心姑娘,特派我……”
語聲一頓,接道:“要不要去見見總寨主?”
他不說崔玉蓮的父親,卻提出總寨主的身份。
崔玉蓮搖搖頭,道:“我看不用了,晚輩的傷勢,還未全好,過兩天吧!我再去看爹。”
文承亮微微一笑,道:“聽說金二姑死了?”
崔玉蓮道:“是!金二姑死在申三孃的手中。”
文承亮道:“申三娘,她的武功,是不是又有很大的進境?”
崔玉蓮道:“是!她的劍術,已到了爐火純青之境了。”
文承亮道:“哦!”
崔玉蓮道:“蓮兒就是傷在她的手中。”
文承亮聳然動容答道:“怎麼?你是傷在她的手中?”
崔玉蓮道:“是!”
文承亮道:“這!這怎麼可能呢?”
崔玉蓮道:“她練的是正統劍術,雖然不如我的殺人威力,但她可以封擋住我的攻勢。”
文承亮道:“哦!你傷在她的手下,她怎會放過你?”
崔玉蓮道:“她雖然傷了我,但她也沒有佔到便宜,她傷的比我還重一些。”
文承亮道:“我說呢,當今武林之世,怎會有姑娘敵手,我相信申三娘已經死在你的手下了。”
崔玉蓮道:“沒有。”
文承亮道:“她還好好的活著?”
崔玉蓮道:“是!”
文承亮道:“只有她一個人麼?”
崔玉蓮道:“還有她的兒子申保元,還有一個人叫什麼勞燕飛的。”
文承亮道:“不錯,不錯,他們果然在一起。”
崔玉蓮輕輕籲一口氣,道:“文叔,你盤詰完了沒有,我好累好累。”
文承亮道:“不敢,不敢,姑娘請吧!早些休息,我會把這件事,仔細報告總寨主。”
崔玉蓮道:“見著我爹,就說我過幾天去見他。”
文承亮一連應了幾個好字,讓開了去路。
在隨車五衛護送之下,崔玉蓮回到了自己的住處——蓮園。
她回顧了隨車五衛一眼,道:“不論什麼人,都不得擅入蓮園,強入者格殺勿論。”
石玉道:“如果來的是總寨巡查、總管,我們應該如何?”
崔玉蓮略一沉吟,道:“不論什麼人,一樣不許入內,但他們如若指明要見我,那就稟報上來。”
這日,中午時分,唐琳當值,文承亮突然到蓮園造訪。
他們已經知道了文承亮的身份,崔玉蓮也要稱他一聲文叔,自然是非同小可。
蓮園在崔家塢,自成格局,似乎是完全不受崔家塢重重律令管制。
過去,金二姑還可以暗通消息,把蓮園中的事,報告給崔總寨主知道,如今,金二姑死了,連可疑的丫頭,都被崔玉蓮遣了出去。
蓮園中原有十二個丫頭,現在只有了八個。
崔玉蓮大事清理過身側的女婢之後,留下了八名女婢。
小玲很自然的成了八人中的首腦。
除了八個女婢之外,連園丁、老僕,都被崔玉蓮遣出蓮園。
這就顯得蓮園中人手,少了一些。
唐琳見過文承亮後,抱拳笑道:“文爺,姑娘有令,誰都得通報一聲,只怕文爺也得稍候片刻,容在下請命定奪。”
文承亮道:“那當然,當然,我就在此地等候一下,”
他倒能伸能屈,果然就站在蓮園門外邊,連一步也不跨入。
唐琳稟報過文承亮造訪,崔玉蓮撇撇嘴,冷笑道:“好,你去帶他進來。”
小玲應了一聲,轉身向外行去。
唐琳帶著文承亮進入大廳之後,悄然退下。
小玲奉上香茗之後,也退出大廳。
廣敞的大廳中,只餘下了文承亮、崔玉蓮兩個人。
崔玉蓮臉上一片冷漠,但口氣卻很婉轉的說道:“文叔,駕臨蓮園,不知有何見教?”
文承亮笑一笑,道:“總寨主關心姑娘傷勢,特命在下前來探望一番。”
崔玉蓮道:“文叔來的正好,蓮兒也正有事想見總寨主,文叔既是奉命而來,那就不如由文叔轉告一聲了。”
文承亮道:“什麼事?”
崔玉蓮道:“侄女身受之傷,己無大礙,文叔告訴我那總寨主爹爹……”
文承亮接道:“總寨主對此事時時在心,聽得此訊,定然十分高興。”
崔玉蓮語氣突轉冷漠,道:“不過,我雖然死不了,但在一年之內,不能再和人動手,所以,我要文叔轉告總寨主,蓮園封閉一年,在一年之內,別再來打擾我。”
文承亮苦笑一下想:“好厲害的姑娘……”
崔玉蓮接道:“文叔,你不是來探望我的傷勢麼?”
文承亮道:“對!對,在下是來探望姑娘的傷勢。”
崔玉蓮道:“傷勢的情形,我已經講得很清楚了,希望你回去轉告總寨主一聲吧。”
文承亮一下子被封住了嘴巴,半響說不出一句話來。
崔玉蓮輕輕籲一口氣,接道:“文叔,蓮兒還有一件事麻煩文叔。”
文承亮道:“好!你說吧。”
崔玉蓮道:“蓮園封閉之後,戒備很嚴,請文叔下令約束自己人不可擅自進入。”
文承亮哦了一聲,道:“這個,這個,好吧!我向總寨主報告一聲。”
崔玉蓮道:“文叔,你一定要下令約束他們,過去,蓮園中人手多,到處設防,縱然擅入,問清楚是自己人,也就放了,目下,人手少,蓮兒不得不改變一下防守的方法了。”
文承亮道:“姑娘準備怎麼一個改變法呢?”
崔玉蓮道:“以機關、暗器,來補人手不足,文叔,話我先說在前面,一旦有人進入了蓮園,受到什麼傷害,可別怪我。”
文承亮笑一笑道:“是是是,這件事,我一定報告總寨主,由他下令就是。”
崔玉蓮道:“我爹要文叔代表他來看看我,那說明了,爹心中還有我這個女兒了。”
文承亮道:“老寨主一直在懷念著姑娘。”
崔玉蓮道:“我回來啦!應該去向爹請安才是,但我又怕二孃心中不高興,會和爹吵了起來。”
文承亮道:“這個怎麼會呢?”
崔玉蓮道:“怎麼?文叔如若可以擔保,蓮兒這就看我爹去。”
文承亮道:“姑娘,這是家務事,容我先給總寨主談一下。”
崔玉蓮未再逼進,笑一笑道:“你可以回去向我爹覆命了,我傷勢還未全好,也不能陪你聊得太久。”
文承亮只好站起了身子,但他實又不甘就此離去,笑一笑,道:“大小姐,本來,我還要轉告令尊幾句話,但看來,我也不便出口了。”
崔玉蓮聽到父親有話,自是不便裝糊塗,只好說道:“既是爹爹有話,要文叔轉告,我這個作女兒的,自是不能不聽,文叔就請說吧!”
文承亮凝神思索了一陣,道:“好像是要姑娘陪總寨主,去赴一個約會。”
崔玉蓮道:“什麼人的約會?”
文承亮道:“這就不太清楚了。”
崔玉蓮道:“幾時動身?”
文承亮道:“大約就在這三五天內吧。”
崔玉蓮沉吟了一陣,道:“文叔,請上覆總寨主,我身體不好,歉難應命,要他選別的人去吧。”
文承亮道:“好!我定把姑娘的話,轉報過去。”
崔玉蓮道:“文叔好走!恕我不送了。”
文承亮離開大廳,石玉早已在大廳外面等侯。
石玉迎上來,抱拳一禮,道:“文爺,要走了?”
作的很絕,這安捧使得文承亮想在蓮園中多看幾跟,也是有所不能。
石玉神態很恭謹,但卻監視很嚴,一直把文承亮送出蓮園。
文承亮回頭望了站在蓮園門口的石玉一眼,道:“石少兄,對崔家塢中的事,知道好多?”
石玉道:“在下入選隨車五衛之後,就一直在蓮園,對蓮園以外的事,知道有限。”
文承亮道:“我希望你能把蓮園以內的事,多告訴我一些。”
石玉道:“這個,好生叫在下為難,事實上,崔姑娘作事,一向是獨斷獨行,咱們隨車五衛,只有聽命行事的份,所以,在下想不出有什麼可以奉告的事。”
文承亮道:“你們經常追隨在崔玉蓮的身後,對發生的各種事,自然都很瞭解了。”
石玉道:“大部分的事情,都有咱們在場。”
文承亮道:“好!我想先知道,金二姑現在何處?”
石玉道:“死了。”
文承亮道:“哦!”
石玉道:“文爺還有吩咐麼?”
文承亮道:“崔姑娘去見一個申三孃的人,你們知不知道?”
石玉道:“知道。”
文承亮道:“崔玉蓮和申三娘動手的情形,你們看到沒有?”
石玉道:“沒有看到,我們不在現場。”
文承亮道:“玉蓮是不是在那一場搏殺中受了傷?”
石玉道:“這個,我們也不清楚,看不到外傷,不過,那一戰之後,她就和過去有些不同。”
文承亮道:“怎麼一個不同法?”
石玉道:“好像是受了內傷……”
語聲一頓,接道:“崔姑娘是一個很嚴厲的人,她作的事,咱們實在不敢多問,這一點還請文爺原諒。”
文承亮向裡面探視了一眼,道:“石玉,由現在開始,你暗中監視崔玉蓮的舉動,隨時對總寨主提出報告。”
石玉道:“這個,這個,在下不敢。”
文承亮低聲道:“我不會使你太為難,我們也儘量設法幫你掩護,你只是暗中行動罷了。”
石玉低聲道:“崔姑娘很精明,而且,她很痛恨這些事,金二姑前車之鑑,在下實在有點害怕。”
文承亮道:“你自己多想想吧!兩三天內,我會想法子給你暢所欲言的機會。”
送走了文承亮,石玉直回正廳。
讓石玉落了坐,崔玉蓮回頭望了小玲一暇,道:“去廳外查查看,這一群丫頭中,還有沒有文承亮安排的人?”
小玲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遣走了小玲,崔玉蓮才笑一笑,道:“石玉,文承亮和你談些什麼?”
石玉很仔細的說出和文承亮談話的經過。
崔玉蓮道:“答應他,看看我爹的真正用心何在?難道他要真正對他自己的女兒下手麼?”
臉上閃掠過一抹淒涼神色,但也不過一瞬間恢復了常態。
她舉手理一下鬢邊的散發,緩緩接道:“崔家塢有目下這樣龐大的實力,第一是盛產黃金的財勢,第二,可能是我那位二孃在暗中的策劃,這一趟江湖之行,使我如夢初醒,也使我知道了很多的事。”
石玉道:“姑娘,你那位二孃,是一位什麼樣的人物,令尊英雄,難道真肯聽她的麼?”
崔玉蓮道:“古家那一家人神秘、奇怪,武功、心智,都叫人難測高深,如是我的猜想不錯,她只是在利用我爹,利用崔家塢的豐富黃金。”
石玉道:“姑娘見過那位二孃麼?”
崔玉蓮道:“見過一次。”
石玉本來想問,你那位二孃,是個什麼樣子的人物,但話到口邊,又咽了下去。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不應該問得太多。
站起身子,道:“屬下告退了。”
崔玉蓮道:“放膽子答應文承亮的條件,但你裝作得像一些,一旦被他們發覺了你是受命應付他們,那就會遭受到很悲慘的懲罰。”
石玉道:“屬下知道,我會小心應付。”
崔玉蓮道:“你不會忘記咱們之間的約言吧?”
石玉道:“不會,屬下會把一切詳情,奉告姑娘。”
崔玉蓮道:“要注意方法,蓮園中雖然已被清除了不少的人,但我也不敢保證,被留下的這八個丫頭,沒有我爹和文承亮安排的人。”
石玉道:“屬下明白。”
崔玉蓮道:“好!你去吧!”
蓮園的門戶,愈來愈森嚴,不但外人無法入內,就是崔家塢中人,也難擅入一步。
石玉、唐琳等五衛,日夜開始在蓮園巡視。
蓮園中很平靜。
第四天,一個穿著整齊,身背長劍,胸佩金牌,腰束黃帶的武士,求見崔玉蓮。
開門的是唐琳,打量了那金牌劍士一眼,道:“姑娘不見客。”
金牌劍士道:“我不同,她非見不可。”
唐琳道:“你是……”
金牌劍士道:“請奉告崔姑娘,就說在下帶有飛龍令。”
唐琳皺皺眉頭,道:“好吧,你請稍候。”
轉身奔入大廳,稟明內情。
崔玉蓮道:“我爹的金牌侍衛,又帶了飛龍令,非見不可,請他進來吧。”
唐琳應了一聲,帶那金牌劍士而入。
金牌劍士見過崔玉蓮後,由懷中取出一個雕龍玉牌,奉了上去,道:“姑娘請驗看飛龍令。”
崔玉蓮道:“我看到了,有什麼話,你可以說了。”
金牌劍士道:“姑娘手下,可有一個叫石玉的人?”
崔玉蓮道:“有。”
金牌劍士道:“這個人,來意不善,十分可疑,總寨主要提他問話。”
崔玉蓮沉吟了一陣,道:“飛龍令如總寨主大駕親臨,好!
你帶去吧。”
金牌劍士,目光轉到唐琳的臉上道:“你叫石玉嗎?”
唐琳搖搖頭,沒有應話。
崔玉蓮一揮手,道:“去,叫石玉來。”
儘管唐琳的心中不願,但卻不敢違拗崔姑娘,轉身而去。
片刻之後,帶來了石玉。
崔玉蓮道:“石玉解下佩劍,取出身上的暗器。”
石玉應了一聲,卸下了兵刃、暗器。
崔玉蓮目光轉到金牌劍士身上,道:“總寨主出動了飛龍令,我這作女兒的自然不能不遵從,人,我可以交給帶走,不過,你們如要處置他,必須要得我的同意。”
金牌劍士一欠身,道:“這個,屬下自會轉告總寨主。”
石玉冷笑一聲,道:“如非姑娘有命,讓區區束手就縛,就憑閣下這點武功,只怕還無法帶走石某人。”
金牌劍士冷冷說道:“在下不希望有口舌之爭,但願我們日後有一個動手的機會。”
石玉冷冷說道:“咱們可以走了。”
金牌劍士應了一聲,道:“轉身而去。”
在金牌劍士押解之下,到了後院。
石玉被帶到了第四進院子之中。
那是一間很大的客廳。
廳中坐著文承亮。
文承亮站起身子,笑道:“石兄,請坐,請坐。”
一揮手,喝退了金牌劍士。
石玉低聲道:“文爺,這法子把在下召來此地,只怕會引起崔姑娘的懷疑。”
文承亮道:“這個,石兄放心,在下自有應付之法。”
語聲一頓,接道:“石兄,你是否想見見總寨主?”
石玉道:“總寨主……”
文承亮道:“不錯,見見總寨主。”
石玉道:“在下這個身份,怎夠見總寨主呢?”
文承亮道:“石兄,在下答應過替你安排,言出必行。”
石玉心中暗道:“不能讓他覺著我來得太順利,”
心中念轉,口中說道:“文爺,玉蓮姑娘已經對你生出了懷疑。”
文承亮道:“這個麼?想當然耳,不過,在下有法子使她滅去疑心。”
石玉道:“哦!什麼法子?”
文承亮微微一笑,道:“你放心,到時間,你自會明白,走!咱們現在見總寨主去。”
石玉道:“文爺,我看這個不用了,如是文爺能夠轉達的事,在下看用不著去見總寨主了。”
文承亮微笑道:“為什麼?”
石玉道:“因為,在下有點害怕。”
文承亮嗯了一聲道:“總寨主是個很和藹的人,他雖有可怕的一面,但只是對叛逆他的人。”
口中說話,人卻帶路向前行去。
石玉心中暗道:“混入了崔家塢如此之久,都沒有見總寨主的機會,想不到這一次,竟然見到了他。”
心念轉動之間,到了一座獨立院落前面。
面前是一層層的白石階梯。
兩個面目冷厲的黑衣人,站在階梯兩側。
石玉心中忖道:“這簡直像兩個守在門口的石獅子,沒有一點人味道。”
等在門外的石玉轉過頭去,望著遠方的天色、景物,不再瞧兩人一眼。
不一會工夫,聽到了步履聲響。
緊接著一個清脆的聲音,傳入耳際,道:“你叫石玉麼?”
石玉轉頭望去,只見一個十八九歲的青衣姑娘,站在前面。
那是個很美的姑娘,只是雙目中隱閃稜芒,帶了太重的殺氣。
點頭笑一笑,道:“在下正是石玉,姑娘……”
青衣女子接道:“我叫寒心。”
石玉道:“寒心……”
寒心道:“對,寒天飲冰水的寒,心驚肉跳的心。”
石玉道:“哦,寒心姑娘。”
寒心道:“總寨主臨時有事,不能召見你,所以,由夫人接見你。”
石玉一躬身,道:“是!”
寒心道:“現在,你跟我進去,身上如有暗器、兵刃,那就趕快放下。”
石玉道:“沒有兵刃暗器了。”
寒心道:“好的,跟我來吧。”
一座不算太大的廳堂,除了門口的白石階梯之外,也不見什麼特殊之處。
但一進入廳中,頓使人眼睛一亮。
金堆玉砌,極盡豪華,難得的是,竟然擺的不太俗氣。
一張不知何物作的大錦墩上,坐著一個身著粉紅衣裙的麗人,文承亮恭謹的站在她左側,但兩人之間,卻保持著兩尺以上的距離。
寒心低聲道:“跪下去。”
石玉只好如言跪下,道:“石玉叩見夫人。”
崔夫人沒有回答石玉的話,也沒有叫石玉起來,卻轉頭望文承亮,道:“文承亮,這個人就叫石玉?”
文承亮道:“是!”
崔夫人道:“你先退下去,我要和他單獨談談。”
文承亮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崔夫人這才轉過頭,道:“石玉,你過來,在對面坐下。”
聽得崔夫人招呼,立刻起身,依言在一張墩上坐下。
崔夫人道:“抬起頭來,給我瞧瞧。”
石玉抬起了頭。
四目相觸,崔夫人看清楚了石玉,但石玉也看清楚了崔夫人。
說不出她有好大年紀,像二十六、七,又像二十二、三,總之,那是個具有著特殊風韻的女人。
崔夫人笑一笑,道:“寒心,守大廳外面,奉得我許可之前,任何人不能進來。”
寒心低聲道:“如若來的是總寨主呢?”
崔夫人道:“一樣先要通報。”
寒心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崔夫人淡淡一笑,道:“我叫古如蘭,崔家塢崔五峰的夫人。”
石玉道:“這個,小的知道。”
崔夫人神情很溫柔的說道:“我也是崔玉蓮的二孃。”
石玉道:“是!”
古如蘭道:“聽說你崔玉蓮很接近,也是她的心腹,被派為隨車五衛的領隊。”
石玉道:“在下只是崔姑娘的屬下,隨車五衛只不過是聽候使喚的從人,彼此身份相同,我只不過是被他們推舉出來的領隊罷了,實在談不上是崔姑娘的心腹。”
古如蘭道:“哦!你們隨車五衛之中,那一個特別崔玉蓮倚重。”
石玉道:“都一樣,玉蓮姑娘,人很嚴肅,除了她有召喚,誰也不敢擅自接近。”
古如蘭道:“聽起來,你們都很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