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瓊朗聲道:“在下千里而來,先禮後兵,在真兇未獲之前,決不罷手,神機堡庇護不了惡徒,更不足與武林正義為敵,錯開今天,彼此總有較量勝負正邪的時候,希望曹總管和少堡主三思此言。”
曹克武陰沉一笑,道:“就怕你口出大言,脫身後不敢再人堡門。”
桑瓊曬道:“三天之內,在下必然重人西堡。”
曹克武道:“大丈夫言出必踐?”
桑瓊傲然道:“絕無反悔。”
曹克武哈哈大笑道:“好!老夫就恭候三天,但願你別替你老子丟臉。”回頭一擺手,道:“啟門,放橋,送桑莊主離堡。”
一聲令下,人群立分,嘩啦啦一陣絞盤轉動,堡門大開,吊橋放落。
鄧化平猶自悻悻冷笑道:“姓桑的,算你幸運,又可多活三天。”
桑瓊微笑道:“幸運的是閣下,但三天逍遙自在,遲早仍有顯露原形的時候,閣下早作準備吧!”
說完,帶著莫金榮灑然舉步,邁出堡門。
鄧化平怒目而視,卻未攔阻。
桑瓊從容越過堡外吊橋,接過了自己的坐騎,然後放開莫金榮肘間穴道,扳鞍上馬,拱手道:“多多委屈老前輩,失禮之處,容後負荊請罪。”
莫金榮問道:“三天之內你真會再來?”
桑瓊正色道:“真兇未獲,在下誓不罷手。”
莫金榮苦笑一聲,看看附近別無第三人,忽然壓低了嗓音急急道:“希望你記住‘人堡忌左轉,出堡勿右行,逢燈須繞道,遇樓莫近身’。”
語畢,不待桑瓊再開口,轉身退去。
桑瓊聽得一怔,登時聯想到在“懷明堂”機關發動時,莫金榮本來可以脫身身人暗門,卻故意遲了半步,讓自己輕易扣住穴道,如今突然告訴自己四句探堡秘訣,究竟是真心?或是假意呢?
莫金榮身為神機堡師爺,應該是堡中少數高級心腹之一,論理不會暗助外人,但是若欲陷害桑瓊,在“懷明堂”中儘可直截了當動手,又何必行此“畫蛇添足”的計謀?這件事真大令人費解了。
桑瓊帶著滿腹疑雲離開了神機堡,時間尚在巳午之交,回龍溪匆匆用了些飯食,便按照“鐵臂蒼龍”趙公亮書信上的地址,尋訪“飛虎辛東”去了。萬想不到竟因此和三燕等交臂錯過。
北宮三燕和劍魔甘道明兼程趕到龍溪,正是午刻剛過,依歐陽玉兒的主意,恨不得立即前往神機堡,劍魔甘道明卻搖頭道:“你們不知道鄧老兒的脾氣,他是有名的毛坑石頭,又臭又硬,此去人成要弄一肚子氣的多,咱們不先吃飽喝足,倒指望鄧老兒招待麼?”
墨燕歐陽珍也道:“桑公子不是約定先在龍溪見面,再議人堡的方法嗎?索性咱們用罷飲食,在鎮上尋他半日,假如尋不到,明日往神機堡也不遲嗖’這本來是個好主意,真要如此,很可能就與桑瓊碰了面,也不會再有以後許多驚險風波了,無奈歐陽王兒心懸念桑瓊安危,當即反對道:“桑瓊雖然有先見面的約定,但那是在經過商城以前的事,咱們在商城中計耽誤了行程,桑哥哥一定也上過那假夥計的當,否則,馬鞍號牌怎會落在夥計手中?咱們怎會兼程追趕也沒有追上他?”
黃燕歐陽蘭點頭道:“五妹這話也有道理,咱們吃飽了就直接去神機堡吧,桑公子如果先去了,大家正好會合,如果他還沒有去,咱們就算前鋒,先把那姓黃的下落查探實在,回頭再跟桑公子商議進行方法,也省事一些。”
劍魔甘道明無奈道:“到了西堡,你們不可多話,一切由我作主,尤其不可輕易洩漏宮主逝世的消息。”
老少四人在龍溪街上飽餐一頓,劍魔甘道明特別“醺’了幾杯,以備‘遮臉”,然後領著三位如花似玉的侄女兒,放馬直奔“神機堡。
抵達護堡河邊,只見堡門大開,吊橋也已放落,橋頭石屋前,“客堂”執事駱寒湘早已親自等候在橋畔。
四騎才近河岸,駱寒湘竟快步迎過橋來,老遠就抱拳拱手,滿臉念笑道:“甘老前輩,是什麼風把您老人家吹到川中荒僻之地來了?稀客!稀客!真是難得的稀客!
劍魔被他問得愣住了,好一會,才詫然道:“閣下何人?竟認識老夫?”
駱寒湘笑道:“甘老前輩名滿天下,或許記不起區區賤名了,但區區自睹甘大俠風儀,多年來一直傾慕五內,從未忘懷。所以老遠就覺得很像,及接近了,才知果然不錯’………”
劍魔甘道明擺了擺手,道:”說了半天,還不知閣下尊姓大名?”
駱寒湘恭敬地道:“不敢,區區駱寒湘,現為神機堡客堂執事,當年未人神機堡之前,曾在燕京拜識過甘大俠一面………”
劍魔輕“哦”一聲,雖然搜盡枯腸,總記不起“駱寒湘”這個名字,但他成名許多年,見過的武林朋友何止千百,其中絕大多數早已不復記憶,偶遇個把人識我不識的同道,也是極平常的事。
劍魔甘道明久走江湖,應對老到,僅只微微一怔,立刻展顏笑道:“原來是駱老弟,這真是太巧了,哈哈!太巧了!”
駱寒湘陪著笑了幾聲,又問道:“這三位姑娘,想必就是俠名滿天下的北宮五燕中人了吧?”
甘道明點頭笑道:“正是老夫三位侄女兒。”
駱寒湘又驚又喜,連忙施禮道:“了不得,貴賓蒞臨,實在太簡慢了,甘大俠和三位姑娘務請多多賜諒,區區立即飛報堡主親自出迎。”
一面說著,一面搶著接去絲僵,又從懷中取出一面黃旗迎風展動,剎時間,堡中金鐘連響,成群堡了荷矛懸刀飛奔出堡,列成兩行整齊的迎賓隊伍。
由橋頭石屋開始,堡丁們一路高聲傳報:“燕京天壽宮甘大俠及三燕俠駕蒞堡,奉黃旗飛報,請堡主親迎貴賓!”
同樣是“武林四大世家”來的客人,同樣是駱寒湘接待,甚至同樣是那面黃旗,但前後不過半日時光,桑瓊和北宮劍魔及三燕所受到的招待,卻差如雲壤,簡直無法比擬了。
甘道明昂坐鞍上,_躊躇滿志,不覺把須大笑。
後面的三燕,卻詫異相顧,低聲私議起來。
黃燕首先說道:“人家都說神機堡閉關自守,從不容外人人堡,今天才知道傳言太不可靠了。”
歐陽玉兒道:“也許這是因為客堂執事駱寒湘認識甘叔叔的緣故吧?”
黃燕道:“不會的,你沒看見那些堡丁列隊迎賓都很熟練嗎?
假如西堡沒有訪客,怎會有這些禮儀?”
墨燕笑道:“但願傳言失真就好了,彼此客客氣氣,事情才好商量。”
黃燕也笑道:“早知這樣,真不該聽甘叔叔的話,瞧人家這麼客氣,殷勤招待一頓酒宴是少不了的啦!”
歐陽玉兒輕降道:“四姊也真饞,總想騙一頓吃的。”
黃燕伸伸舌頭,笑道:“姊姊那能跟你一樣,心裡有個人兒惦念著,茶也不思,飯也不想,咱們沒有可想的,不想吃想什麼?”
墨燕急忙低聲笑叱道:“四妹,不許胡說,當心被人家聽去笑話…-”
歐陽玉兒卻尚未聽出黃燕的取笑話兒,焦急地問道:“真的啊,你們看桑哥哥會不會先在堡中了?”
黃燕掩口笑道:“那還用清,八成早在堡裡喝上酒了,你沒見吊橋都沒有撤,堡門也沒有閉麼?”
歐陽王兒信以為真,長吁一聲道:“那就好了”
墨燕卻搖搖頭道:“真要是這樣,反倒不好了。”
歐陽玉兒詫道:“為什麼?”
墨燕聳聳香肩,道:“西堡不如傳聞,咱們這一趟豈非徒勞往返。”
正談論著,忽聞蹄聲人耳,堡門中並轡飛出兩匹通體雪白的駿馬,直向吊橋迎來。
三燕眼尖,早看出那左邊馬上坐著的,正是西堡師爺莫金榮,右邊馬上一身渾身錦衣的中年人,卻十分陌生。
黃燕和歐陽玉兒曾在鄧蛛山麓見過莫金榮,頓時心生厭煩,低聲罵道:“又是那姓莫的老混蛋,討厭死了!”
墨燕詫問道:“你們說誰是姓莫的老混蛋?”
黃燕道:“就是左邊那個穿綢衫戴小帽的老頭兒,他是西堡的師爺,鬼鬼祟祟最惹人討厭……’”
墨燕更詫又道:“左邊老頭兒是師爺,難道右邊那中年漢子會是西堡堡主不成!”
聲未畢,兩騎白馬已馳抵面前,中年漢子和莫金榮雙雙落馬,莫金榮與劍魔本屬舊識,急忙施和笑道:“甘兄俠駕蒞堡,直令蓬碧生輝,敝堡堡主感染微恙未克親迎,特命莫某隨少堡主迎接甘兄。”
劍魔甘道明驚道:“這位就是神機堡少堡主?”
那中年錦衣漢子含笑躬身道:“晚輩鄧化平,謹代家父迎候甘老前輩和三位姑娘,家父不良於行,現在璇機堂候貴賓。”
劍魔霎霎眼睛,向那錦衣中年人打量半晌,又問道:“久聞鄧堡主得一中意傳人,收為螟蛉義子,就是少堡主嗎?”
錦衣人含笑道:“正是晚輩。”
甘道明注目又道:“少堡主從前是不是姓黃名文彬,雅號‘神手郎君’的那位?”
錦衣人又笑著答道:“不錯,那是晚輩二十年前的匪號,難得甘老前輩竟還記得。”
甘道明精目一轉,回顧三燕道:“你們過來見見這位鄧世兄”
原來劍魔甘道明已從歐陽玉兒述中,知道此行欲查證的疑兇,正是眼前這位西堡少堡主“神手郎君”黃文彬,但甘道明並未見過黃文彬,所以急喚三燕過來辨認,看看是不是在巢湖假冒神醫黃光平的同一個人?
三燕應聲上前,各自檢柱為札,鳳目偷窺,個個都驚詫不已。
為什麼?因為眼前這位少堡主,除了年紀彷彿相似,根本就和湖濱莊院所見的“黃光平”是兩個絕不相同的人。
那天夜晚,三燕雖未看清“黃光平”的五官面貌,但對他的身材體形,記憶猶新,巢湖所見那人身軀魁梧高大,略顯肥胖,而這位少堡主卻瘦小贏弱,恰是兩種不同的典型。
三燕詫訝相顧,齊向劍魔甘道明報以否定疑惑的目光,甘道明頓現不悅之色,心裡暗罵桑瓊輕信謠言,害人跋涉千里遠來西堡,幸虧話未出口,否則,笑話豈不鬧大了,丟面子事小,被人反問一句,如何下臺?
他自然萬萬也想不到,眼前這位“少堡主鄧化平”,非僅與巢湖涉嫌的人回異,甚至與午間和桑瓊見面的,也已經不是同一個人了。
自稱“鄧化平”的錦衣人十分恭敬地和三燕見了禮。由莫金榮側陪,迎接三燕和劍魔並騎人堡,一路上,西堡門下夾道歡迎,爭睹三燕風姿,以及劍魔威儀,其熱烈情形,確是神機堡創堡三十年來空前未有的。
人群呼擁下,一行六騎來到堡中心巍峨雄峙的“璇機堂”,劍魔心生內疚,遠遠就呼三燕下了馬。
“璇璣堂”位於全堡中樞,建築十分別致,整棟樓宇共分三層,卻無一扇門戶,堂前草木扶疏,種滿了奇花異草,環繞全樓,是七七四十九根盤龍大柱,柱與柱之間,全系透明晶瑩的“水晶石”嵌鑲,每一片“水晶石”都是活動長窗,可開可閉,石內隱現花紋圖形,或作鳥獸,或呈人物,莫不奇景天成,栩栩欲活。
最奇特的是,廳堂形狀渾圓,其中並無樓梯,一不知那二三層樓怎樣才能上去?
劍魔甘道明和三燕都在園中詫異的止步,表面是為了札貌,實則他們都被滿目琉璃水晶映得眼花繚亂,眼見全樓沒有一扇門戶,又好像隨處都是門戶,真不知該如何舉步才好。
錦衣人含笑道:“頂樓已備粗餚水酒。家父想必早在引頸企待了,容晚輩代家父肅客吧。”
側身一禮,恭恭敬敬叫道:“三位世妹先請。”
三燕正感困惑,忽聽一陣“隆隆”聲響,眼前三層樓宇竟自動旋轉起來。
緊接著,奇事發生了,只見最高一層頂樓緩緩低縮,退人二樓,二樓又漸旋漸低,最後竟整個縮人大廳內,驀地細樂輕揚,四同“水晶石”突然隱去,七七四十九根盤龍大柱分左右移退,每七支大柱併為一支,轉瞬間,變成七支更大的廳柱,整棟樓宇門戶洞外。化為一座巨大而寬敞的“涼亭”。
亭中桌椅早已羅列整齊,香茗瓜果,鋪陳待客。
桌邊主位椅上,坐著了個滿頭白髮的儒衫老人,手扶椅柄,神情木然。
三燕互相交換了一瞥訝異地目光,竟遲疑著不敢走進這座古怪的“璇璣堂”。
劍魔甘道明知道她們心存猜疑,忙揚聲笑道:_“人說種機堡機關精妙,巧奪天工,今日才算親目得睹,果然不虛此行,丫頭們,還不快隨叔叔進去,拜見名震武林的西堡璇璣秀士鄧老前輩!”
:笑聲中,一捏大袖,左手攜了歐陽玉兒,右手虛攬黃墨二燕,邁步進了“涼亭”。
那端坐椅上的白髮老人分明已經看見了劍魔和三燕,卻不理不睬,恍若無睹。
劍魔甘道明也頗感意外,霜眉一挑,正待發作,那自稱少堡主鄧化平的錦衣人和師爺莫金榮已緊隨而人,錦衣人低聲解釋道:“家父因配製藥物,不慎爆炸,眼力已大不如前,失禮之處,還請甘老前輩多多包涵。”
甘道明驚“哦”了一聲,詫道:“原來堡主目力已失,傷得可重?”
莫金榮戚然答道:“非僅傷了雙目,兩腿也遭炸斷,這些年來,敝主人整日累月都坐在這把椅子上,可憐他……”
錦衣人低聲打斷了莫金榮的話,截口道:“家父不幸,羅此巨禍,甘老前輩和姑娘們是遠道來的貴客,休要盡提這些不快之事,怠慢了客人。”
莫金榮默然俯首,果然沒有再說下去。
劍魔甘道明雖然性做,卻是個性情中人,聽了這簡短的述說,再看看椅子上神情痴呆的璇璣秀士鄧玄,心裡大感悽愴,急忙跨前一步,拱手道:“鄧堡主,還記得甘道明嗎?小弟來看望您了。”
三燕也情不由己,齊齊檢枉為禮道:“天壽宮歐陽姊妹,拜見堡主!”
璇機秀士痴坐如故,目光渙散,似無所覺。
錦衣人連忙挨近椅邊,俯身在鄧玄耳際大聲道:“爹!北宮甘老前輩和三位姑娘都來看望您老人家啦,您快說請坐呀!”
鄧玄神情木然,緩緩牽動嘴唇,用一種低弱得幾乎無法辨聞的聲音說道:“啊請坐!”
甘道明見此情景,同情之心油然而生,黯嘆道:“可憐一代大豪,竟落得如此……”淚光眩目,搖搖頭,隨意在一張椅上坐了下來。
三燕更是心軟如綿的女孩子家,由西堡堡主,連想到歐陽天壽的慘死,一個個都鼻酸難抑,熱淚盈眶,默默人座。
那錦衣人又湊在鄧玄耳邊大聲道:“爹!難得北宮貴客不辭千里,老遠來看望您,您老人家高興不高興?”
鄧玄幽幽應道:“高興!高興!”
錦衣人又道:“既然高興,您老人家也應問候甘老前輩和天壽宮宮主安好才對。”
鄧玄遲鈍地道:“問候甘兄和歐陽宮主安好”
一句話未完,三燕一齊掩面失聲。
劍魔甘道明長嘆道:“自古英雄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
蒼天!蒼天!何太忍心!”
鄧玄聽而不聞,一片漠然,毫無反應。
甘道明站起身來,拱手道:“只說舊友把晤,暢敘別後,想不到鄧堡主竟羅此橫禍,甘某心非鐵石,不忍繼睹,就此告辭,願堡主吉人天相,早脫災難。”
錦衣人急道:“老前輩千里遠來,豈可遽言去字,已備水酒,為老前輩和三位姑娘洗塵。”
甘道明搖頭道:“老友如此,縱有山珍海味,何堪下嚥,盛意心領就是了。”
錦衣人卻道:‘不!老前輩千萬不能走,家父雖然耳目失靈,言詞遲鈍,心裡卻是明白的,他聽說甘老前輩們遠道來看望他,心中甚感欣喜,甘老前輩就算陪陪家父,略喝幾杯,讓他心情也舒展一下,不致總因傷勢而頹廢了。”
同時,又俯耳對鄧玄道:“爹!您快說:請甘老前輩別走,略用幾杯水酒,聊表酬謝垂顧之意。”
鄧玄果然照他的話重複了一遍,甘道明不便峻拒,只得勉強答應。
錦衣人舉手微揮,軋軋機聲立起,四周琉璃屏風忽又出現,整座璇機樓宇雙開始轉動起來。
樓宇雖然在旋轉,眾人坐下涼亭卻沒有動,只是隨著周圍景物的旋轉,漸漸向上升高,片刻間機聲頓止,“涼亭”已高出全堡屋頂,變成一座精緻小巧的小樓。
甘道明目睹這種奇異的機關裝置,大感佩服,但聯想到璇機秀士鄧玄,正因為過分嗜好鑽研土木消息和火藥,才落得這般慘狀,又不禁為之惋惜浩嘆。
錦衣人殷勤地請甘道明和三燕憑窗眺望全堡,-一指點解釋,然後重又歸座,探手在桌心一粒微凸小珠上按I一下,機聲又起,桌面隨陷一孔,只見一盤一盤熱氣騰騰的酒菜,竟自動由孔中輸送出來。
轉瞬,桌上已羅列美酒佳餚,機鈕自停,洞孔又自動封閉。
錦衣人和莫金榮分坐鄧玄左右待客,親取酒壺,為甘道明等斟滿了酒,含笑舉杯道:
“晚輩謹代家父先敬各位一杯。”
眾人舉杯,璇璣秀士鄧玄也跟著舉杯,那錦衣人教他說什麼?便跟著說什麼,誰會相信,堂堂“武林四大世家”之一的神機堡堡主,竟然形同木偶。
劍魔首道明感慨業生,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北宮三燕本不善飲,但因受了劍魔感染,思念慘遭毒手的歐陽天壽,不知不覺,也跟著借酒澆愁,杯到酒幹。
酒液人喉,一股奇熱發自丹田,剎時間,天旋地轉。整座小樓忽然又旋動起來,機聲四起,眼前酒宴桌椅一片混淆…………
甘道明陡生警覺,猛然提氣挺身,推杯欲起,這才發覺真氣已無法凝聚,而且,座椅兩側多了三隻鋼箍,竟將腰部牢牢鎖在椅上。
劍魔狂怒震驚,厲地聲叱道:“牲鄧的,這是什麼意思……”
憤怒的呼叱,卻被狂笑之聲打斷,只聽那錦衣人冷屑陰森的笑道:“沒有什麼意思,諸位遠道而來,料已疲憊。委屈就在這小樓休息幾天吧,咱們還要準備接待桑瓊。只好暫且失陪了!”
笑語聲漸漸遠去,小樓似在飛快地向下沉落,沉落,直入地底……
甘道明急怒交加,仗著功力深厚,勉強支持著似將昏迷的神志,等到小樓下降停止,滿目漆黑,不見寸光,急忙沉聲問道:“玉兒,你們還在嗎?”
左側傳來歐陽玉兒含混而絕望的聲音道:“甘叔叔,我和姊姊們都被椅上鋼箍鎖住,不能動彈,頭很暈,真氣也凝聚不起來甘道明恨恨地嘆了一日氣,道:“叔叔害累了你們,咱們落在陷阱中了”
口口口當北宮劍魔和三燕失陷神機堡的時候,桑瓊正按照鐵臂蒼龍趙公亮私函上的地址,尋到龍溪郊外一座農莊前。
那是一座規模甚小的三進瓦屋,孤零零建在一片水稻田中央,屋前有一株梧桐樹,石板併成的曬穀場兩側,各有一列茅屋,作為堆積米穀的倉庫,屋後竹林環繞。貫以小溪,顯得景緻憩靜而幽美。
桑瓊將馬匹系在曬穀場邊,略整衣衫,緩步向正屋走去,屋前空場中,只有三四個稚齡兒童在嬉戲,屋中靜悄悄地,看不見一個大人。
桑瓊遲疑了一下,拉住一個從身邊奔過的小女孩含笑問道:“小妹妹,請問這兒是姓辛嗎?”
那小女孩約莫八九歲,模樣十分可愛,霎著兩隻烏黑閃亮的眼睛,向桑瓊打量了好一會,卻沒回答他的話,反問道:“你要找啥子人嘛?”
桑瓊見她一口川腔,極是悅耳,又笑道:“我想找一位姓辛的朋友,不知道這兒是不是叫辛家溝?”一小女孩點點頭道:“是呀!這附近的人好多都姓辛,你要找哪一個?”
桑瓊道:“有一位辛東老大爺,你認不認識?”
“辛東?”那小女孩眉頭一皺,揚手向東指了指道:“這裡沒有辛東,你再到那邊小村上去問問吧!”
桑瓊頓感失望,只得快快放手,自去解下馬匹,順著田埂小路,向東走去。
那小女孩望著桑瓊去遠,忽然轉身奔進第二進瓦屋,掀簾叫道:“公公!公公!
屋中光線陰暗,床前一張木椅上,坐著一個六旬左右灰髮老人正悠然吸著旱菸,聞聲抬起頭來,漫應道:“小翠,慌慌張張幹啥?公公不是在這裡麼?”
小翠氣咻咻道:“公公,有人來找你。”
灰髮老人笑道:“這也值得大驚小怪,是不是村子裡王公公來找我下棋?”
小翠道:“不!是一個外地人,騎著馬,身上還帶著刀劍!”
灰髮老人駭然一震,雙目精光陡射,沉聲道:“你怎麼回答他的?”
“公公不是說過嗎?凡是外來面生的人,別告訴他真話,所以我就說沒有這個人,叫他到村裡去了。”
灰髮老人頷首道:“小翠很乖,正該這樣回覆,公公實在厭煩這些傢伙,不想再在刀口上舐血過日子了。”
小學天真地問道:“啥子叫做刀口上舐血過日子嘛?”
灰髮老人笑道:‘’傻丫頭,你還小,告訴你也不懂,公公櫥裡還有麻糖,拿了去玩你的吧!”
小翠喜孜孜爬上一隻矮凳,從床側櫥中,抱出放糖的瓦罐,伸手向罐裡掏取麻糖。那灰髮老人蹩眉沉吟片刻,忽又問道:“小翠,那個人什麼模樣?多大年紀?他有沒有說過自己姓名和來此目的?”
小翠正塞了滿嘴麻糖,笑著搖搖頭,直到把糖嚼碎嚥下肚子,才答道:“是個二十來歲的男人,我沒有問他姓名。”
灰髮老人笑道:“我知道是個男人,但他神態相貌是不是很兇呢?”
小翠連連搖頭道:“不啊!很和氣,一點也不兇,他還叫你老大爺,叫我小妹妹,笑嘻嘻的,好斯文。”
灰髮老人前南自語道:“二十來歲的斯文少年?這會是誰呢?
我飛虎辛東當年舊識中,無論敵友,可沒有一個斯文和氣的少年?”
語聲未畢,突然揚國低喝道:“是誰在外面?”
屋外傳來一陣哈哈大笑,道:“大哥好靈的耳朵,是小弟辛倫。”
隨著笑聲,走進來一個四旬開外麻臉大漢,小翠見他似有些怯意,生硬地叫了聲“三公公!”一溜煙走了。
飛虎辛東臉現不豫之色,冷冷道:“老三你又來幹什麼?”
金錢豹辛倫陪笑道:“還不是為了神機堡那筆銀子的事’z不瞞大哥說,自從照大哥的指示,絕了神機堡買賣,這些日子,小弟手氣又壞,一連輸了幾場,家裡實在艱難,所以……”’飛虎辛東截口道:“所以你又想到老二那筆作孽錢?我早就把話說得明明白白,姑無論老二是死在莫金榮手中,即算沒有這件仇恨,造孽來的銀子,我也寧可不要。”
金錢豹辛倫一陣羞慚,臉上麻子一粒粒都脹得通紅,笑道:“大哥的意思,小弟完全領悟,不過,二哥辛辛苦苦從落鳳峽替西堡捕捉猥族野女,雖說是買賣,彼此總有情誼,想不到卻慘死在莫師爺手中,這份怨氣,叫人難平。”
飛虎辛東冷笑道:“技不如人,西堡又勢大,咱們除了認命,又能夠怎樣?”
金錢豹辛倫道:“不錯,咱們鬥不過神機堡,不敢提報仇的事,但他們積欠二哥的買人銀子,總該向他們索討?”
飛虎辛東漠然道:“你一定要討,儘可自己去,不必拉我。”
金錢豹辛倫笑道:“大哥跟莫金榮交情較厚,這件事,還須大哥出面……”
飛虎辛東截口道:“殺弟之仇,如斷肢體,那份交情早就斷了,何況,如今的神機堡,莫金榮已經當不了家。”
金錢豹辛倫道:“正因為他已經失勢,咱們更不能放過,他如不給銀子,咱們就到曹總管那兒告他假藉威勢,殘殺順民,謀奪錢財………”
飛虎辛東嘆息道:“老三,我看你是財迷了心竅,別忘了莫金榮是老堡主的親信,雖然失勢,曹總管豈肯為了你我開罪同門,我勸你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實在急用,我做大哥的多少補貼你一些,那份造孽錢,不要也罷。”
金錢豹辛倫聽說有錢可得,登時眉開眼笑,忙道:“累次生受大哥的銀子,小弟心裡實感不安……我這兒先謝謝大哥了。”
飛虎辛東站起身來,打開櫥箱,取了一封銀子遞給辛倫,冷冷道:“拿去吧,省著些用,儘夠一年半載資費了,咱們醜話說在前面,要是再拿去賭輸了,卻別怪我做大哥的不念手足情份。”
金錢豹辛倫雙手接過,笑道:“大哥放心,小弟一定遵命,其實,小弟雖然好賭,向來最聽從大哥的吩咐,不然的話,就憑咱們這一身功夫,哪裡還缺了銀子使用……”
飛虎辛東不耐地道:“你如想學老二的下場,那就不必多說了,沒有旁的事,早些回去吧!”
金錢豹辛倫口裡連聲答道,腳下卻未移動,揣了銀子,搭訕著問道:“方才好像聽見小翠兒在說,有一個外地人來找大哥,被小翠兒支走了?”
飛虎辛東點頭道:“不錯,據說是個很斯文的少年。”
金錢豹辛倫忙道:“小弟進來的時候,遠遠望見一個牽著馬的少年書生,大約就是小翠兒說的那人了,大哥為什麼不肯見見他呢?或許他真有重要的事,不然怎會老遠尋到龍溪來?”
飛虎辛東心中一動,道:“我也正為此納悶,老三,你替我跑一趟,跟去村裡設法探問他的姓氏來意,但千萬不可貿然領他來見我。”
金錢豹辛倫拍胸笑道:“這點小事,不須大哥叮囑,小弟自能應對。”說完匆匆告辭出莊,徑向村子奔去。
才到村口,迎面卻跟桑瓊碰個正著,原來桑瓊在村中詢問飛虎辛東住處,村人指點的地方,正是剛才去過的農莊,可是,莊中又回稱不知其人,究竟是村人指告錯誤?抑或農莊裡的小姑娘年紀太小,不知道辛東的名號?
桑瓊正站在村口遲疑不決,遠遠望見金錢豹辛倫從農莊奔出,步履矯健輕盈,一望知必是武林人物,心裡一喜,暗道:準是小姑娘誤事,這人不是飛虎辛東還會有誰?連忙含笑迎上前來,拱手道:“借問一聲,兄臺可是尊姓辛?”
金錢豹辛倫反倒一愣,只好點點頭道:“不錯,閣下何事見問?”
桑瓊越發認定不會錯了,笑道:“若非有此一問,險些與辛兄交臂錯過;在下桑瓊,承巢湖龍船幫主鐵臂蒼龍趙公亮轉介,特來拜訪。”
一面說著,一面取出趙公亮的親筆信,含笑遞給了金錢豹辛倫。
金錢豹辛倫恍然道:“原來是趙幫主的朋友,難得!難得!
咱們人村一敘如何?”
桑瓊笑著答道,隨金錢豹辛倫重人村中,兩人找了家茶館坐下,辛倫當場拆開信函,看罷,不解地問道:“趙幫主函內十分簡短,不知桑少俠遠來川中,有何貴幹?何事需人協助?”
這話問得頗顯生硬,論理,金錢豹辛倫應該先提及自己與趙公亮之間的交情,然後將桑瓊延請至家,先盡地主之禮,再問此行目的才對,可是,桑瓊因為深知“辛家五虎”都是黑道出身,粗人難免疏於禮貌,也就沒有在意,於是,便大略把自己趕來西堡的原因和晨間入堡的經過,簡要述了一遍。
金錢豹辛倫聽桑瓊竟是來西堡尋仇的,心裡又驚又喜,連忙站起身來,低聲道:“神機堡威震西南,勢力遍及全川,此處不是談話之地,請桑少俠屈駕寒舍再作詳談吧!”
桑瓊欣然同意,又隨著辛倫離開了茶館。
金錢豹辛倫暗中已有計較,並未帶領桑瓊同往飛虎辛東的農莊,卻將他徑領回自己住處,索性就以“飛虎辛東”自居,設置酒茶招待桑瓊。
席間,金錢豹辛倫掩門與桑瓊密談,激忿地說道:“桑少俠既是趙幫主知交,也是辛某的朋友,不瞞少俠說,咱們辛家兄弟正與西堡血仇未解,忍辱遭受欺凌,少俠此來,何異敵。汽同仇,真是天助辛某報仇雪恨了,少俠若有需用辛某的地方,只管吩咐,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桑瓊倒料不到‘飛虎辛東”如此爽直,大喜道:‘難得辛兄這般推誠相待,在下此來。
不獲兇嫌決不罷手,西堡雖然勢大;在下並不懼怕,所顧慮的,一是堡中機關遍佈,處處陷斷,令人防不勝防;二是北宮劍魔和三燕進人堡中下落不明,所以,在下請助於辛兄,盼能略告堡內重要機關和困陷外人的所在,設法先救出劍魔和三燕,再作破堡擒兇的計議,辛兄曾與西堡交往,想必能助在下一臂之力。”
他只說幸獲臂助,卻不知道金錢豹心中另有詭計,這一來,險些被小人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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