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天壽倏地挺身坐起,睜眼道:“豔琴,別說了!”語氣微顯不悅,分明豔琴這些話也不止說了一遍。
豔琴滿臉哀怨地道:“老爺子,豔琴總是為老爺子著想!”
歐陽天壽微微一嘆,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叫我只有這麼個從小嬌寵的女兒!而且,我既然答應了,就沒法更改!”
豔琴失望之餘,美目忽地連眨,道:“老爺子,聽紫燕姑娘說,姓桑的對老爺子異常懷恨,並說了許多不堪人耳的話……”
豔琴似有意挑撥,邊說邊注意歐陽天壽的臉色,歐陽天壽聽後,神色果然瞬息數變!
豔琴連忙接下去道:“留下他……日後只怕是個禍根!”
歐陽天壽恨恨地“哼”了一聲,忽然以異常驚詫的目光凝注豔琴,似感豔琴今天變了!
豔琴頓時機伶伶打個寒噤,滿臉驚怖地低垂螓首,悽楚嬌弱地叫道:“老爺子,原諒豔琴一點愚忠,口不擇言……”
歐陽天壽又是一嘆,道:“我也有所預感……”。稍停又道:“什麼時候了?”
豔琴忙答道:“寅時剛過!”
歐陽天壽立即起身下榻,道:“是時候了,一夜沒睡,你也休息了!”
天色微明時,天壽宮側院,一座寶塔似的怪屋前,雲嶺雙煞兄弟二人,臉上神色俱都異常凝重的,在怪屋前走來走去。
那怪屋高有二三十丈,上尖下圓,全是花崗岩所造,這等花崗岩非但堅如鋼鐵,且滑不留手。這怪屋除了一扇僅容一人出人的側門外,不見窗戶,那門也是花崗岩所制,一旦關上,密不透風,至於那尖頂上是否另有通風設備,就非外人所能知。
這時,怪屋石門已然閉上,雲嶺雙煞就在那門口來回走著,每一次經過門口,都忍不住朝那石門看上一眼。
原來這怪屋就是歐陽天壽的練功密室,桑瓊已被送入室中,正由歐陽天壽施以“移血搜針”神木,為桑瓊療傷。
室中,除了歐陽天壽,就是桑瓊,非但云嶺雙煞被拒門外,就連歐陽玉兒也不允許進入,難怪他二人心情這般焦灼沉重。
“賢昆仲也來這邊歇歇吧!”
說話的是紫燕,她們姊妹與雲嶺雙煞因救護桑瓊,這一路同行趕返天壽宮,已互相取得諒解,也互相敬重,無形中反而成了朋友!
雲嶺雙煞回頭望去,原來離怪屋兩丈外一片草地上,已支起一張油布篷,足能遮日蔽雨。篷中並設有桌椅,桌上更擺滿精緻酒菜麵食,顯然專為招待他二人而設。
可惜,他兄弟一心惦掛著桑瓊的傷勢,腹中雖飢,卻哪裡吞嚥得下,雙煞立即施禮致謝,梁金虎道:“謝謝紫姑娘,我兄弟著實不累,此刻也吞嚥不下,紫姑娘連日勞累,還是請歇息去吧!”
紫燕輕聲一嘆道:“賢昆仲義氣幹雲,實令人欽佩,不過,桑公子既蒙義父著手療治,必能手到傷愈,二位儘可放心,而且,這也不是一時半刻的事,我們姊妹亦商定輪班守護,雖說在天壽宮中不慮有他,玉妹亦已傳令宮中戒嚴,二位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一個人總還是身體要緊!”
雲嶺雙煞經不住紫燕婉言相勸,一番好意,情面難卻,只得強抑心頭焦灼,進篷稍歇,只是,雙煞僅僅灌了幾杯酒。吃了幾個饅頭,急匆匆的又回至怪屋門前守候。
誰知,從晨到午,午時又到黃昏。怪屋中仍然靜悄悄的,石門絲毫不見動靜。
這時,正輪到歐陽玉兒陪伴雲嶺雙煞,她似乎較雙煞更焦急,竟盤坐在石門前,默然垂首,一語不發。
起更時分,怪屋石門終於“咿呀”一聲打開,歐陽玉兒頓時緊張得跳了起來,粉臉慘白,惶恐萬分地凝注著門內。
眨眼間,歐陽天壽從門內一跛一跛緩緩地走了出來,他那原本碩壯偉岸的身軀,忽然變得有些慪樓,左腳就顯得更跛了!
而且,原本棗紅的臉色,此刻卻黃蠟蠟的,盈滿粒粒汗珠,宛如大病初癒般,晨間進房前那股不可一世的逼人威勢,此刻已然消失無蹤,前後竟判若兩人!
歐陽工兒一見,心痛如絞,熱淚籟籟滾下粉腮,一時間竟渾忘了桑瓊的傷勢,急急上前攙扶,口中異常悲痛地叫了聲:“爹!……”再也難以成聲。
歐陽天壽順手將石門閉上,一手卻已搭在玉兒肩頭,極似若無人攙扶,此刻已難以舉步,但他卻回首掃了另一旁驚極呆愣的雙煞一眼,冷冷地道:“三天內,希望他不至受到驚擾……”
短短一句話,歐陽天壽就像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一般,聲音也失去了以往的鏗鏘,虛飄飄的,一語未畢,已然微微喘息。
可是,就這一句話,已說明了大功告成,桑瓊三天內只要不受到驚擾,立可痊癒。
雲嶺雙煞頓時心花怒放,早日對歐陽天壽的疑慮,也隨之煙散雲散,他倆本是心胸磊落之人,當即雙雙往地上一跪,拜了下去,齊聲叫道:“愚兄弟叩謝宮主!
歐陽天壽似感意外地一怔,但他仍不屑地冷冷一哼,任由歐陽玉兒攙扶著一跛跛的離去。
口口口
三天!說快不快,說慢不慢,一晃眼也就過去了,只是,在這三天中,雲嶺雙煞心中雖急,人卻疲累不堪,因為他們為了防止桑瓊受到驚擾,深恐功敗垂成,竟不顧四燕的規勸,夜以繼日地守在怪屋門口,絲毫不敢輕敵。
照說,一個常人,三天三夜不睡,亦非難事。何況雲嶺雙煞還有一身精純內功。然而,雙煞在趕運天壽宮途中,為了要抑止桑瓊心胸澎湃氣血,真力耗損太多,再經這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苦熬,實力精疲力竭,幾達脫力狀態。
但他兄弟二人,滿腔忠義,仍然強行苦守。
這是第三天夜裡,也是最後的一個晚上,歐陽玉兒與三位姊姊也陪伴雙煞,守在怪屋前,她四人倒不是害怕宮中會出事,而是熬不過這漫漫長夜,準備天明時,迎接痊癒而出的桑瓊。
“咚!咚!”
宮中三更剛剛敲過,忽然一盞宮燈,從院門晃了進來,臨近方看出,原來是豔琴身邊婢女,換言之也就是侍候歐陽天壽的小婢。
只是,她這般時候到此何事?
歐陽玉兒待要相訊,那小婢已發話道:“婢女奉宮主之命,傳四位姑娘速往迎鳳閣答話。”
四燕一聽,歐陽天壽子夜相召,更覺有異,卻又不敢不去,歐陽玉兒遂向雲嶺雙煞招呼道:“家父相召,我姊妹去去就來。”
雲嶺雙煞忙笑道:“姑娘只管請便?”
目送四燕與那婢女的背影。剛剛消失在院門口,驀聽一絲刺耳風聲掠空,雙煞猛然抬頭,立見一道人影,宛如一隻大雕般,凌空射向怪屋石壁。
雙煞對這怪屋,一無所知,除了這道側門,半壁上是否另有暗門出人,毫不知情,不由大驚色變。
哪知,雙煞怔驚未已,一股罡風已然臨頭,原來那人影竟借那光滑的石壁,飛射滑下,迅疾驚人。
雲嶺雙煞大駭,忙不迭左右分躍,豈料,那人影尚未及地,雙手曲指連彈,勁風如縷射出,施展的赫然是天壽宮威震武林的獨門絕藝“彈指飛星”。
雲嶺雙煞一見,更感驚駭,待要揚聲呼救,時已不及,口方張開,已被“彈指飛星”閉住穴道,雙雙栽倒地上。
也是他二人連日過於疲累,錯非如此,憑他二人江湖上的名望,焉能這等膿包,竟連一個照面也支撐不住。
舉手投足之間,將雲嶺雙煞制倒,來人不禁“嘿嘿!”一笑,笑聲雖冰冷陰森,卻又尖又細,一聽就知原來是個女子。
但見她一身玄色勁裝,玄巾包頭蒙面,只露出一雙眼睛,如非那尖細的聲音,非但不知她是何來路,只怕連男女也不易分辨。
蒙面女子制倒雙煞,又四面看了一看,直待確實認清沒被任何人發覺,方始輕輕推開怪屋石門。
石門一開,立有一道耀眼銀光射出,原來在那室中,懸著一顆拳大的夜明珠,照得四下毫髮畢露。
就在那夜明珠下,一張石床上,橫躺著上身赤裸的桑瓊,在他那結實的胸口上,卻插著七八支長短不一的銀針,且似正插在胸口數要穴上。
另外,在那夜明珠與桑瓊之間,卻懸著一個小壇似的水晶壺,壺下連著兩條銀針一般粗細的銀管,分別插在桑瓊左右手腕上。
此刻的桑瓊,俊臉紅潤,一反三日前那垂死的蒼白,胸部一起一伏,呼吸均勻,宛如正在憩睡中一般。
玄巾蒙面女子冷冷一哼,當即曲指朝水晶壺一彈,那水晶壺本質甚薄,“啪!”的一響,應聲炸裂,水晶片四散紛飛。
這水晶壺分明是歐陽天壽用以移血用的,可是水晶壺炸裂,壺中已然滴血無存。
蒙面女子陡然一驚,連忙騰身縱起,雙掌齊出,猛向桑瓊胸腹劈落,急欲將桑瓊置於死地。
就這千鈞一髮的危險關頭,桑瓊胸間所插銀針,突然離休暴射開來,無巧不巧竟有兩根銀針,電似地射向蒙面女子胸腹。
蒙面女子大吃一驚,百忙中為求自保,不得不撤招閃身而避。然而,待她再次穩身回首時,桑瓊已直挺挺的坐在石床上,雙眼精光燦燦,又驚又奇地凝注著她。
蒙面女子不禁機伶伶打個寒噤,哪裡還敢再次出手,掉頭拔足就逃。
桑瓊自從船上昏迷後,已過了許多日子,如今醒來,宛如隔世,根本不知蒙面女子有加害他的意圖,直到蒙面女子奪門逃走,方驚覺有異,連忙自石床上躍下。
他心中意念方動,人已穩立地上,身手輕靈敏捷,快得出奇,極似一身武功內力已經恢復,且有過之無不及。
桑瓊心頭大奇,猛吸一口真氣,立即感到渾身精氣充沛異常,果然所料不差,又驚又喜,慌忙披衣追了出來。
從耀眼的室中出到門外,雙眼自是難以視物,微閉再張時,蒙面女子早已走得無影無蹤,但他卻發現了穴道被制的雲嶺雙煞。
桑瓊心中一怔,連忙替雙煞拍活穴道。迫不及待地問道:“我們現在在什麼地方?”
雲嶺雙煞醒後一見桑瓊痊癒出室,全都歡欣若狂,連眼淚也高興得流了出來,你一句我一句地叫道:“幫主!……幫主……”
桑瓊不知二人歡欣原由,劍眉微微一皺,沉聲道:“我問你們,這是什麼所在?”
梁金豪欣然答道:“天壽宮!”
“天壽宮?”
桑瓊似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驚得叫了起來。
“不錯,正是天壽宮!”梁金虎接口加以證實,正待將前因後果說出。
桑瓊已揮手止住他說下去,道:“我們怎會到了這兒?還是趕快離開吧!”
桑瓊說畢,轉身就欲走,梁金豪猛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叫道:“幫主,你不能走,要不是天壽宮歐陽宮主捨棄三十年苦修內家真力,為幫主療治五臟內腑移位重傷,幫主只怕……”
“什麼?”
桑瓊一聲驚呼,宛如做夢一般,這話若非出自雙煞之口,別說相信,他聽都懶得聽。
梁金虎一旁忙也加以證實,繼道:“這事雖然是玉姑娘苦苦哀求,歐陽宮主究竟也算有恩於幫主,幫主決不能不辭而別,一走了之,而且,對歐陽宮主的誤會……”
一語未已,忽聽一陣悲天搶地的號哭聲,緊接著金鑼“當!當!”此起彼應,響震雲霄,剎時間,天壽宮前後燈火齊明,照得四下裡亮如白晝。_“嗖!嗖!嗖!…”風聲颯然中,三人身前身後,同時落下十數名黑衣人,一看來人輕功,就知全是天壽宮中高手。
而且這些人,一個個手執兵刃,滿臉悲憤殺氣,雲嶺雙煞頓感事非尋常。
誰知,桑瓊忽爾朗聲一笑,道:“好一個歐陽天壽,偏你們會信他的鬼話!”
來的這些人,雖將三人圍在核心,卻沒有立即動手,聽了桑瓊滿帶譏嘲的話,也沒人理會他,宛如全是聾子。
桑瓊心中不耐,待要吩咐雙煞突圍時,忽見紫燕披頭散髮,滿臉熱淚縱橫,踉踉蹌蹌,一搖一晃地奔來,頓時吃了一驚,什麼事能使紫燕這般悲痛狼狽。
紫燕遠遠地亦已發現桑瓊,立即邊哭邊跑,邊叫道:“桑公子……天幸你已痊癒……義父!他…他…他老人家……”語未已,雙腳發軟,竟自栽倒地上。
桑瓊大吃一驚,當即騰身飛縱,一掠七八丈,將紫燕抱起,急急問道:“歐陽……他怎麼樣?”
紫燕悲痛欲絕,斷斷續續道:“義父遇刺……一劍……一劍透胸……命在頃刻……正等著見你……”
宛如晴空一聲霹靂,只打得桑瓊二魂七魄全都跳出了泥丸宮,慌不迭抱起紫燕,全力如飛奔去。
這意外,也同時驚飛了雲嶺雙煞的七魂三魄,自也銜尾跟去。這時,那十數名黑衣人非但沒加攔阻,反跟在雙煞身後,事後方知,這些人原來是奉命保護他三人來的。
當桑瓊滿懷驚異悲痛,由懷中紫燕的指引,進人“迎鳳閣’偏房中時,一眼就看到歐陽天壽仰臥暇榻上,臉色死灰,雙眼失神,直楞楞的,鮮血染紅了半邊身子,傷口鮮血仍在不停地汩汩地流。
歐陽天壽右手,緊握著跪在榻前歐陽玉兒的玉腕,可是歐陽玉兒此刻卻早已昏了過去。
另外,墨燕黃燕也跪伏榻前,哭得哀哀欲絕,幾近昏迷狀態。
紫燕本也悲痛欲絕,可是,在這情形下,她不得不強行抑制悲痛,從桑瓊懷中掙了下來,奔至歐陽玉兒身後,雙掌輕拍玉兒兩太陽穴,繼點“仁中”“玄機”二穴,歐陽玉兒“嚶!”的一聲,頓時醒了過來?~
她一見桑瓊立身榻前,立即抱住歐陽天壽的手臂,哭叫道:“爹……爹………桑哥哥來了””
歐陽天壽通體一震,鳳目連轉,喉中迸出微弱得幾乎難以分辨的字音:“人呢?……人呢?-,…-”
桑瓊雖說十餘年沒見過歐陽天壽,可是,幼年印象,仍然記憶猶新,想不到再次相逢,卻是這麼個令人肝腸寸斷的悲痛場面
剎時間,多年來積鬱心頭的怨恨,頓化兩眶熱淚,泉湧而出,桑瓊立即撲跪榻前,抓住歐陽天壽左手,悲聲叫道:“歐陽世伯……”他也只叫了一聲,喉頭已硬嚥難以成聲。
歐陽天壽這時卻像迴光返照似的,雙眼閃著異樣的光芒,呢喃地叫道:“別哭!別哭!
我有話對你們說!”
一句話,果然使眾人全都止住了悲聲,歐陽天壽雙手更將桑瓊與歐陽玉兒抓住拉了起來,分別看了二人一眼,方長長嘆了口氣,道:“唉!都是我們老一輩的耽誤了你們……”
說時,蒼白失血的臉上更泛起無限悔恨之色,繼道:“你父親去世時,天壽宮沒有一人前往祭弔,想不到這時候你卻在我身邊。”
桑瓊含淚俯首道:“世伯,請不要說了。”
歐陽天壽搖了搖頭,道:“不錯!人都死了,還提這些幹什麼?……玉兒,你還記得爹跟你講過的那半本書嗎?”
歐陽玉兒忙應道:“玉兒記得。”
歐陽天壽道:“記得就好,你去把那半本書拿來。”。
歐陽玉兒當即轉人時間,但只眨眼間,卻又像一陣風似的闖了出來,驚叫道:“爹!那半本書不見了!……”。
歐陽天壽雙眼一瞪,張口僅叫出一個“豔”字,一口氣沒接上來,頓時魂歸天國……
“爹爹爹!”歐陽五兒瘋狂似的撲倒在歐陽天壽身上,竟又昏了過去。
桑瓊熱淚泉湧悲痛萬分,也忍不住哭出聲來。
這時,紫燕雖也淚如雨落,但她仍強壓心頭悲痛,施救歐陽玉兒,百忙中想到歐陽天壽最後說的一個“豔”字,環室一掃,“咦!”聲叫道:“怎麼這半天沒看到豔琴,豔琴呢?”
聞喚豔琴,室外立即起了一陣騷動,可是轉眼即有婢女答道:“回倩姑娘,遍尋不見豔琴姊……”
紫燕芳心一驚,叫道:“快請甘叔叔!”
窗外立有一蒼勁之聲,略帶悲悽地接口道:“甘總管奉宮主之命,外出辦事,現時尚未回宮。”
紫燕嬌軀一震,忽然記起桑瓊於鶴唳島上曾說:劍魔甘道明於崇明,曾將所有出海船隻悉數包下,阻止桑瓊出海,幾使桑瓊落人天山五魔手裡,葬身汪洋大海之中,難道說甘道明……心頭一陣震顫,忙問後:“甘叔叔什麼時候離宮的?”
蒼勁之聲答道:“就在姑娘等離宮半月之後。”
時間上正好相符,更令人起疑,紫燕急叫道:“外面是於副總管?”
“正是於某!”原來這人就是天壽宮副總管八封掌於清兆。
紫燕道:“速派人搜尋豔琴下落,並傳命宮中上下人等,宮今夜遇害之事.嚴禁洩漏出主.違命者死,甘叔叔回來時,速請他來見我,從今夜起,宮中一切事務,除關係重大者必須回稟外,均由你全權處理。”
誰知,天壽宮中非但沒找到豔琴的影子,就是派出去追尋的數批高手,也全都失望而歸,於是,天壽宮宮主身邊一代豔婢,就在宮主被害當夜,在天壽宮如幽靈般神秘失蹤。
其次,天壽宮總管劍魔甘道明,也一直沒有回宮的消息。
吒叱風雲,名震寰宇的天壽宮,竟於一夜間籠罩上了一層愁雲慘霧。
桑瓊自那夜與歐陽玉兒見了一面後,一連數日,竟沒再見她現身,連帶著墨燕黃燕也不見影子,只有紫燕一人招待他和雲嶺雙煞,其他的人就像有意迴避一般,而紫燕也是終日滿面愁容。
桑瓊也曾問起歐陽玉兒,紫燕總是嘆息道:“玉妹新遭喪父之痛,悲恨之情,可想而知。”
桑瓊因為歐陽天壽臨終前曾提到半本書的事,很想找歐陽玉兒問個明白,遂道:“玉妹縱然傷心,大概還不至於不願見我。”
紫燕粉臉掠過一絲悽然慘笑,道:“玉妹這幾天情緒惡劣至極,桑公子還是不要見她的好,有什麼事對我說也是一樣!”
桑瓊碰了一鼻子灰,心中也不禁微詫,他本天生傲骨,既是明顯的不受歡迎,多留豈不自討沒趣,遂道:“請轉告玉妹,我想告辭了!”
紫燕毫無驚異之態,只淡淡的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走也不遲!”
當夜,桑瓊思前想後,始終想不出何以歐陽玉兒一反常態避不見面,輾轉難以人眠,遂決定不辭而別,挑燈留了一封短信給玉兒。喚起隔房的雲嶺雙煞,三人躡足進人迎鳳閣,在歐陽天壽靈前一同含淚拜別,趁夜離宮,不辭而去。
隆冬,朔風獵獵.刮面如刀。
通往合肥城的官道上,噗刺刺奔來三騎俊馬,前首一騎馬上坐著個藍衫少年,雖是滿臉風塵,卻掩蓋不住他原有的英挺俊秀之氣。
另兩騎馬上則坐著兩名身著花袍,臂束金箍的大漢,原來正是桑瓊與雲嶺雙煞。三人身上都穿得十分單薄,迎著刺骨寒風鞭馬狂奔,竟然了無寒意。
“停停停!”雙煞老大梁金虎,忽然勒馬人立而起,叫道:“幫主,我們無需進城,這裡有條小道,直通古墓,可少走一半路程。”
桑瓊與梁金豪也勒住了馬,桑瓊道:“天色尚早,何不進城喝兩杯再走,我還想進城買件棉襖。”
梁金虎一愕道:“幫主買棉襖何用?”
桑瓊微微一笑道:“我還不想讓他們都知道我的功力已經恢復,所以必須以棉祆禦寒,要不在這嚴寒之下……”
雙煞同聲一哦,會意地笑了笑,撥轉馬首,徑人合肥城。
穿上了短襖棉褲,桑瓊顯得有些臃腫,飄逸瀟灑風度消失過半。
三人相將登上了合肥首屈一指的“太白居”酒樓,擇了個臨街的座頭,要了些酒菜,正在吃喝,忽聽鄰桌傳來一聲縱狂大笑,笑聲震耳嗡嗡,樑上塵埃粉墜。
桑瓊一怔,扭頭望去,只見一個年逾半百,身著錦衣的大胖子,滿臉油亮紅光,挺著個鼓脹加孕婦的大肚皮,在這天寒地凍的日子,他手裡居然搖著一把大蒲扇,眯著眼狂笑連聲叫道:“好!好!好好好!……我老頭子今天非喝個大醉不可,縱然醉死也甘心。”說畢,提起桌上一把酒壺,仰起脖子“咕嘟咕嘟”直灌,其態幾近瘋癲。
雲嶺雙煞以為此老若非已瘋,就是已經醉了,可是桑瓊卻不以為然,因為他曾見過此老,且被撞得摔了一跤,當時他就曾懷疑這位胖老人乃“風塵三奇僧丐酒”中之一,如今二次相逢,他怎肯輕易放過,剛剛站起身來,那胖老人突然臉色一沉,酒壺‘啪!”的一聲砸在桌子上,杯盤齊飛,怒目厲聲指著桑瓊罵道:“好小子,你居然又鬧到太陽谷去了?今天看你往哪裡逃!”
桑瓊一震,如墜五里霧中,他什麼時候鬧到太陽谷去了?太陽谷他去也沒去過?心念電轉,總以為胖老人指的不是他,而是他身後什麼人。急急扭頭一瞥,身後空空如也,哪裡有人?
然而,待他再回過頭來時,胖老人又已無影無蹤?聲音卻從樓下街心傳來!
“小夥子,運氣不錯呀!撈回蝕本還有賺的,可是,你也別隻享福,人家放不過你的,太陽谷你要不去,又害我老頭跑斷兩條腿………”聲音漸去漸遠,桑瓊探身窗外已不見人影。
由此,更證實這胖老人是“風塵三奇”之一無疑,而且,他臨去所言,分明有所暗示,難道說,太陽谷最近又有什麼危難?
於是,桑瓊立即低聲暗囑雙煞,道:“我先去一步,你二人在城中打聽打聽太陽谷最近發生了什麼事,一有消息速報我知。”
雲嶺雙煞立即應諾,起身離去。
桑瓊匹馬單騎回返古墓,尚離車裡之遙,就看到羅天奇高站在一處墳頭上,迎著寒風相迎,他並非預知……而是每天都在此等候桑瓊歸來。
闊別經月,一旦把晤,羅天奇激動得難以自抑,飛步直奔過來,搶著接下桑瓊手中馬韁,低叫聲“大哥!便欲跪行大禮。
桑瓊連忙滾鞍下馬,展臂虛扶,指尖未碰到羅天奇身子,一股強猛內勁已將他牢牢托住,含笑道:“‘兄弟,快別多禮!”
羅天奇暗運真力連試了兩次,竟無法跪下去,猛然仰起頭來,驚喜交集地道:“大哥功力已經恢復了?”
桑瓊笑著點了點頭,道:“託天之幸,託兄弟之福,總算不虛此行………”
羅天奇醜臉一陣牽動,顯得無比振奮,喃喃道:“謝天謝地,這才是皇天有眼,武林有福,九靈幫當興,東莊沉冤當雪……”
桑瓊笑道:“只是這些日子叫你多辛苦了,幫中弟兄都好嗎?”
羅天奇連連點頭道:“都很好,大夥兒終日都惦記著幫主。”轉目一望,又問道:“怎麼不見梁氏兄弟?”
桑瓊道:“咱們在合肥城中得一怪訊,梁氏兄弟正奉命查探詳情,等一會自會回來……
啊!伍一凡的事究竟怎麼樣了?這些日子,可曾有所發現?”
羅天奇一面執韁前導,一面低聲回答道:“他傷勢早已痊癒,自從大哥去後,我曾經按照留柬的方法試過他,竟看不出任何可疑之處。”
桑瓊微怔,問道:‘用麼,他對負傷經過如何解釋呢?”
羅天奇道:“據他清醒後述說,當時因追敵進人落鳳峽外密林,忽然聽見林中有人正在談話,其中一個女的,就是曾在‘猥族’冒充巫師的老婆子;另外一個男人,卻不知是誰,只聽見他們正為了落鳳峽的事爭論不休,好像是男的在責怪女的,後來竟動起手來;伍一凡剛現身準備捉一活口,那男的搶先遁走,林外卻突然閃進一黃一紫兩條人影,他措手不及,竟被打傷。”
桑瓊聽了這番話,不禁大感困惑,詫道:“他述說的經過,跟五燕的話居然十分吻合,難道當時紫燕和黃燕真的看錯了人,把伍一凡當作那逃走的傢伙了不成?”
沉吟片刻,又問道:“那頭陀郝飛呢?”
羅天奇苦笑道:“他整日只知喝酒,更無跡象可查。”
桑瓊默然許久,嘆道:“但願真是咱們多疑就好了,如今天下災難方興,武林大禍不遠,多一位朋友,就少一個敵人”說著,突然想起一件大事,急又問道:“杜三娘回來了沒有?”
這句話,卻把羅天奇問得雙眉緊皺,滿面愁容道:“回幫十天了。”
桑瓊見他神色不對,忙道:“莫非她空去了一趟金陵,沒有找到春梅?”
羅天奇道:“不!她倒是未負使命,將春梅帶回了總舵,只是……大哥只怕不能從春梅口中問出當年隱情了……”
桑瓊訝道:“為什麼?”
羅天奇搖頭嘆道:“因為…春梅已經瘋了!”
桑瓊駭然一震,倏忽止步,追問道:“她現在何處?”
羅天奇道:“春梅來到總舵時,神志已經不清,好像是受至了什麼巨大的驚駭,見了任何人都哭叫說人家要殺她,十天來從無片刻安靜,我擔心古墓氣氛和幫中弟兄會影響她的情緒,所以在附近農家另為她租了一棟小屋,由杜三娘和珠妹妹陪伴,沒有住在古墓內。”
桑瓊接口道:“走!先帶我去那兒看看,然後再回古墓。
兩人已距古墓不遠,又折轉向西,桑瓊嫌馬匹累贅,便將馬系在附近林中,催促羅天奇各展身法,疾馳而行。
行約數里,望見一條小溪邊有數十戶農家,點點茅舍散置在阡陌圍繞下。山明水秀,一片寧靜。
羅天奇領著桑瓊繞過一片土崗,遙指崗上一棟依林而建的小茅屋道:“就是那棟房屋了,我對村民誆稱春梅是富家侍婢,不能見容於大婦,致罹瘋疾,所以到鄉間借地調養。”
桑瓊點頭讚許,忽又問道:“幫中弟兄可知道這地方?”
羅天奇道:“知道雖然知道,但無人來過。”
桑瓊略作沉吟、也沒有再問,舉步跨上土崗,一及至走近茅屋,才低聲說道:“屋後竹林中有人窺視,你暫勿聲張,待我進屋以後,仔細守候門側,記住只須認出他的面貌就夠了。”
羅天奇聞言一驚,連忙應諾、桑瓊灑然叩門,門開處,卻是杜三娘。
她一見桑瓊,先是一怔,接著納頭便拜,叫道:“這下好啦!幫主回來了。”
秀珠在房裡聽得叫聲,也飛一般迎廠出來,一把拉住桑瓊,卻不禁淚水紛落,哽咽道:
“大哥,快看看春梅,她………她…”
桑瓊扶起杜三娘,頷首道:“我已經知道了。三娘長途跋涉,珠妹陪侍病人,二位多多辛苦。”
杜三娘道:“辛苦倒說不上。只是這件事叫人為難,我千里迢迢趕到金陵,好不容易打聽出有這麼一個人,卻不料竟是個瘋子,當時呀!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多虧一位李管事幫我說服了春梅的母親,花五十兩銀子才把人買下來………”
桑瓊突然插口道:“那李管事是不是個矮胖子,身著錦衣,手裡總搖著一把蒲扇,大約五十多歲?”
杜三娘驚道:“原來幫主也認識他?”
桑瓊笑笑道:“他怎麼幫你說話的?”
杜三娘道:“起初,春梅她娘說什麼也不肯讓我帶走女兒,後來那李管事勸她說:‘讓她去吧!人家是一番好意,留個瘋女兒在家,遲早會出禍事,倒不如賣上幾十兩銀子,這種買賣,求也求不到。’春梅她娘仍是不肯,道:‘我女兒是從小賣給臥龍莊桑家做丫頭的,立有契據,不能轉賣。’那李管事卻誆她道:‘放心,這位大娘就是桑家的人,你把女兒交給她,就跟交給桑家一樣,準沒有錯。’春梅她娘半信半疑,便逼著問我‘是不是桑家派來的人?’我沒法子,也只好騙她說:‘不錯,我就是奉臥龍莊桑公子的吩咐,來接春梅,要不然,誰希罕拿銀子買個瘋Y頭。’老婆子聽了這話。才點頭答應了。”
桑瓊聽得一陣心驚,但看桑三娘神情,卻又不像故作試探,於是淡淡一笑道:“三娘應變機警,不愧是老江湖,連日勞累,現在請先返總舵休息,順便轉告各位弟兄,就說我已平安回幫,稍待即可與弟兄們晤面暢敘了。”
杜三娘訝道:“幫主還沒有回古墓總舵去過嗎?”
桑瓊笑道:“正是,我先來此地,尚未跟弟兄們把晤。”
杜三娘大喜,道:“我這就先去報喜訊,準備酒宴,替幫主接風洗塵。”說完,匆匆告退而去。
桑瓊遣走杜三娘,回顧門側輕問道:“如何?”
羅天奇搖搖頭道:“那傢伙十分機警,僅在林中晃了一下,便沒有再現過身。”
桑瓊微笑道:“假如我猜得不錯,此刻他已經不在林中了。”
秀珠不解,駭然問道:“你們在說誰?誰在林子裡?”
桑瓊揚眉道:“一個心懷鬼胎的人,很可能也是九靈幫中一員。不必理會他,咱們去看看春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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