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逝去,在天亮之前,司馬長安等已將皇帝送到江邊,隨即伐木為排,再由善泳的死士曳着繩子先泅往對岸,將繩子的另一端系在對岸的樹幹上。
木排隨即給推進水裏,前後都有繩子牽着,木排的死士手攀橫架在江面上的繩子,催動木排蕩向對岸,兩岸又有死士將木排牽着,江水雖然急湍,木排仍然不大困難地盪到對岸去。
司馬長安很小心,先着一半死士乘木排到對岸,作好了種種防備,才將皇帝推上木排,親率七個武功高強的死士一起護送渡江。
七個死士兩個攀着繩子,推動木排,其餘四個分據木排四角,司馬長安與另一個左右守着皇帝。
江水奔流,木排雖然前後都有繩子牽着,仍然動盪不穩,皇帝幾曾嘗過這般的險,早已嚇得伏倒在木排上,不住地發抖。
木排緩緩往前移動,終於來到了江心,正當此際,“通”的一下異響,一個老道士曳着一條水信從旁邊不遠的江水裏衝破江面,沖天冒起來。
司馬長安目光及處,脱口一聲:“青城無極!”
語聲未落,無極劍已出鞘,凌空疾擊下,司馬長安軟鞭在手,一折再折變成五尺長短,迎向來劍,兩個死士同時迎前,刀矛並展。
劍未到,劍氣已迫人眉睫,司馬長安三人齊皆一陣心寒,兵器一接實,只覺一股內力排山倒海也似湧來,一個死士脱口一聲驚呼,長矛竟然被硬硬震斷,人亦被震飛,墜進江水裏,另一個死士亦連人帶刀被震飛了出去。
司馬長安仍立在那裏,只是倒退了一步,無極剎那落在木排上,在腳步踏實之前,已又刺出了三劍,第一、第二劍將司馬長安又迫退了兩步,第三劍迫住了鞭勢,木排不住動盪,無極卻一些也不受影響,腳步踏實,剎那間一連攻出了十七劍,最後一劍,迫得司馬長安退無可退,身形倒縱,雖然沒有墜進水裏,卻已被迫上了橫架在江面上那條繩子。
無極左手一探,已然將皇帝抓起來,旁邊一個死士揮刀斬至,還未斬下,無極雙腳已一沉,霹靂一聲,將繩震斷。
司馬長安雙腳驟失支持,驚怒之中,身形往江面墜落,水花四濺,好在他水性不錯,隨即從水裏冒出來,忙自往對岸泅去。
無極踏着的木排這時候已然衝上了對岸,木排碎裂,對他一些影響也沒有,挾着皇帝,騰身半空,百數十個死士疾擁上前,但看見皇帝在無極臂彎中,扣在手中的暗器便發不了出去。
無極身形落下,已在三丈之外,劍隨身落,一個死士首當其衝,刀被劈為兩截,人被劈成兩半,鮮血狂噴!
三支長矛接着從三個不同的方向刺來,齊刺向無極三處要害,無極回劍一掃,長矛斷了兩支,另一支亦被震開,無極引劍前衝,擋者披靡。
司馬長安看在眼內,又急又怒,奮力前遊,也就在此際,那邊岸上一陣人聲嘈雜,他不由回頭望去,只見來路上,元寶領着一羣山賊殺奔前來。
羣賊差不多都是魁梧壯漢,用的兵器也都是狼牙棒、開山斧、鬼頭刀之類的重兵器,元寶用的那長鐵棒更是粗重,卻只是一隻手提着。
他手提鐵棒,指東打西,指南打北,有如虎入羊羣,那些武士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他們眼見無極將皇帝劫走,司馬長安被迫墜江,已自一亂,更不防元寶突然率眾衝殺過來,哪能不陣腳大亂。
那飛虹、孫鳳翔、飛燕亦隨着到來,目光卻都集中在對岸的無極身上。
“那個老道士--”孫鳳翔不由失聲驚歎,他到底還是沒有忘記昨天曾經向無極出言無狀之事,當時無極若出手,他實在難以想象有什麼結果。
那飛虹卻沉吟道:“他是救皇帝來的,不可能是盛北川的人。”
飛燕道:“是魏初請來的了。”
那飛虹心頭一動,脱口道:“莫非是青城無極?”
孫鳳翔立即搖頭。“那個牛鼻子一向自命情高,哪會替官府中人做事?”
“以我所知,魏初的兒子是他的徒弟。”
“可是他執掌青城之後便絕足江湖。”孫鳳翔一再搖頭。“魏初那種人,又怎能請得動他?”
“那他根本就不會收魏初的兒子做徒弟。”那飛虹淡然一笑。
孫鳳翔為之一怔,説話間,無極那邊已突圍而出,飛鶴也似縱上了一株高樹,從樹梢上飛掠而去,輕功之高,就是那飛虹、飛燕也自愧不如。
司馬長安看在眼內,若不是浸身水中,只恐已被怒火燒掉,再看那邊的情形,眾死士正被元寶等人追得連連後退,更令他震驚的就是立在不遠處的那飛虹,他知道若非在水裏,那飛虹只怕已向他衝來,卻不知道那飛虹跟元寶是什麼關係,只知道眼前的形勢,對他們實在大大不利,當機立斷,暴喝道:“退!”
與之同時,那飛虹亦出手了,身形一動,射向不遠處的兩個死士。那兩個死士正在擊殺一個山賊,一眼瞥見那飛虹掠來,一聲小心,齊齊暴退,對他們來説,那飛虹非獨不陌生,而且印象深刻,三年下來,那飛虹襲擊了司馬長安三次,雖然都是隻殺了替身,三次中死的死士可也不少,那種迅速狠辣的出手,想來仍心有餘悸。
他們雖然不怕死,可是那飛虹的表現,卻是令他們不由自主恐懼起來,司馬長安對那飛虹尚且避忌三分,他們當然更加避忌了,這些人固然是殺手,但那飛虹卻是殺手中的殺手。
他是突然發現那個山賊情形危險,飛身搶救,雖然慢了一步,身形並沒有停,繼續撲向那兩個死士,迅速追上。
那兩個死士已退進水裏,左右一分,兩支長矛當先擲向那飛虹,兩道銀光隨即從那飛虹袖中射出,震飛來矛,身子接着一翻,凌空向一個死士襲下,那個死士立即從水裏拔起,單刀迎向襲來銀虹,另一個死士同時拔起,向那飛虹後背襲至,那飛虹身形變化竟未盡,盤旋反襲由後面襲來的死士,其快無比。
銀光一閃,那個死士握刀右手齊腕而斷,斷手竟握着刀飛進了同伴的咽喉,那飛虹左手銀虹隨亦將他的眼。扶劃開。
孫鳳翔飛燕那邊亦一齊出手,飛燕兩支銀嫖曳着銀線,近當作雙鋒筆,遠卻變成了鏈子縹,眨眼間擊倒了四個死士,孫鳳翔沒有動兵器,雙手身形之靈活匪夷所思,幾個照面已奪來了幾樣兵器,隨奪隨送回,卻是送進了對手的要害。
那些死士已處於劣勢,再加上那飛虹三人,更不是對手,司馬長安雖然叫退,到他們退進水裏,已經有接近半數的人倒下。
羣賊沒有追下去,也不知是否全都是旱鴨子,水性不好,但仍然捧起岸旁的石塊,沒頭沒腦地擲去,又擲殺了十多個。
司馬長安已上了岸,遠遠看見,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
元寶這時候手中正抓着一個死士,拿棒往那個死士頭上一棒,當場死亡。“魏初,”那飛虹沉聲説道:“應該是他搞的鬼!”
“魏初?他怎會拿不出三十萬兩黃金?”元上講疑。
那飛虹旁邊接道:“能夠省一點他當然不立後對的。他將黃金弄成那麼大塊就是要你們一時間不能夠算出來。”
元寶盯着那飛虹,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一旁掌櫃插口道:“那公子説得有道理,小弟也算了半天才算清楚,若説是弄成那麼大塊才方便搬遠,可是騙人。”
“他孃的,姓魏的不要活了。”元寶咆哮。
那飛虹道:“有一利也有一弊,若不是那些黃金那麼難弄上七重天,我們根本追之不及,無極只怕一樣來不及在這裏截擊他了。”
孫鳳翔插口問道:“那我們現在該怎樣?”
那飛虹稍作沉吟。“先去看看盛北川,問向他這件事是否要繼續下去。”
孫鳳翔摸鼻子,飛燕接着問道:“不是説,盛北川元寶摸着肚子失笑道:”我們作賊的看見做官的迷都還唯恐不及,要去你們去。“孫鳳翔道:”這件事未了,説不定我隨時都會找你幫一把。“”我們沒有説過不進城,賺了那麼多,也該找個地方好好花花了。“元寶大笑着卸下以布條縛着的幾塊黃金。
羣賊鬨然齊應,一個個滿面笑容,笑得合不攏嘴。
司馬長安當然笑不出來,帶着一羣死士,走進一個竹林中,一個個垂頭喪氣,事情成功了大半,卻在節骨眼上殺出了一個無極將皇帝奪去,還死了那麼多人,可以説是他們自成立以來所受的最重的一次打擊。
竹林中霧氣瀰漫,放目望去,青青綠綠的一片也不知有多深多遠。
前行數丈,一下怪異的吟哦聲突然傳來,司馬長安如驚弓之鳥,人耳驚心,霍地側首,循聲望去。
霧開處,一頂轎子出現在左側竹叢中,轎子兩旁,侍候着四隊太監,司馬長安一見喜形於色,一揮手,率眾往那邊走去。
那些太監面無表情,看着眾人走來,一動不動。
司馬長安走到轎子前,欠身道:”公公也來了。“轎子內一聲輕咳,兩個小太監將簾子掀開,坐在裏頭的正是翁天義,笑應一聲:”來了。“”公公--“司馬長安欲言又止。
翁天義揮手截道:”不用説,所有事我都清就“司馬長安道:”我們正要走一趟長興侯府。“”怎麼你變得這樣衝動?“翁天義搖頭。”那公公的意思是……“”魏初、盛北川口和心不和,何不成全他們,我們也好坐收漁人之利?“司馬長安嘟哺道:”只是皇帝已落在魏初手上,以盛北川的為人……“”你還是不明白。“翁天義又搖頭。
司馬長安腦海靈光突然一亮,脱口道:”原來如此。“他早就知道這個太監城府甚深,老謀深算,但面於問題,一直都很向翁天義請教,現在翁天義輕描淡寫幾句話,便令他為之茅塞頓開,哪能不心服。
翁夭義笑道:”你也是一個聰明人。“”那及得上公公。“司馬長安卻是由衷之言。
翁天義又笑笑,笑得很冷酷,剎那間,天地間竟彷彿有如隆冬之中,一片森寒。
夜未深。
長興侯府燈火通明,禁衞森嚴,尤其是內堂附近,光亮得有如白晝。
手執長刀大矛的侍衞不時來回巡邏,魏初的兒子魏金鵬與兩個師兄更是率一隊侍衞守在內堂外。
皇帝也就在堂中,幾番劫難,氣焰已經大減,木然坐在椅上,就像個呆子。
燈光動處,魏初帶着一臉笑容走進來,只是一個人,隨即在皇帝面前跪倒,恭恭敬敬地日呼:”臣長興侯魏初叩見皇上,萬歲萬萬歲。“皇帝嘆了一口氣,揮手:”起來--“魏初一面爬起來,一面道:”臣救駕來遲,罪該萬死。“”算了。“皇帝又嘆了一口氣。”謝皇上。“”怎麼只有你一個人?“皇帝鬱形於色。”各侯俱都不滿燕王所為,只是無人能作主。“魏初誠惶誠恐。
皇帝眼中露出了無限希望,仍然道:”當真?“”臣不敢欺騙皇上。“”好,你快去替朕擬好詔書,宣召各侯前來見朕,看如何討伐逆賊!“”遵旨---“魏初笑容更盛。”定遠侯接旨--“魏初當然沒有忘記盛北川,派出的十七個所謂欽差大臣最先到達的也就是前往定遠侯府的那一個。
盛北川這時候已經得到那飛虹的回報,知道了事情的經過,在跪下接旨的剎那,心情總不免有些異樣。
欽差打開聖旨誦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逆販朱核,欺君罔上,禍國殃民,罪不容誅,今召定遠侯盛北川速赴長興侯府,共商討伐之策,欽此--“盛北川三呼萬歲,接過聖旨供在香案之上,然後緩緩站起身子,問:”皇上安好!“”安好--“”勞請回報皇上,本侯稍為打點,立即動身。“送走了欽差,盛北川才轉過身,那飛虹、孫鳳翔、飛燕、郝安已然從堂後轉出來。
郝安上前急問:”侯爺真的要去?“盛北川淡然一笑:”皇上有旨,焉能不去。“郝安道:”只怕魏初不懷好意。“盛北川搖頭:”這還不是殺我的時候。“孫鳳翔插口説;”那個人如此狡猾,與之合作,何以信之?“那飛虹點頭,盛北川道:”有郝安在我身旁,已經可以了。“那飛虹還未答話,郝安已然道:”那兄放心,魏初這個時候殺人無疑叫其他人不要跟他合作。“孫鳳翔笑笑:”也好,那你們若是給抓起來,最低限度還不致絕望,大可以放心等我們去救你們出來。“郝安不以為意,道:”多謝孫兄……“孫鳳翔卻道:”我只是佩服侯爺的胸襟。“郝安亦只是一笑,盛北川接着對那飛虹道:”事情到這個地步……“那飛虹道:”我們救人失敗,酬勞當然不用説了。“盛北川搖頭,”皇上下了七重天,又脱出了司馬長安的掌握,事情便已了一個段落,酬勞當然要照付……“那飛虹道:”我們江湖人也有江湖人的原則。“盛北川道:”那公子的意思……“那飛虹道:”該收的時候我們一定會收。“”那公子如此爽快,本侯也就不多説了,只是到了該付錢的時候,那公子莫忘了跟本侯説清楚。“”別的事我也許會忘記,這種事卻是萬萬不會的。‘那飛虹打了一個哈哈。
盛北則隨即吩咐郝安:“準備轎子。”
出了定遠侯府,那個欽差亦鬆了一口氣,跳上坐騎,往來路奔回去。
他是魏初的心腹,魏初與盛北川的事,他多少也知道一些,盛北川答應得這樣爽快,連他也覺得意外,事實上,在離開長興侯府之時,魏初曾經千叮萬囑,還授以錦囊妙計,以備必要時如何遊説盛北川;現在卻完全不用。
一盛北門難道真的如此忠君法國。
欽差有些懷疑,魏初一向甚少信任別人,他這個心腹當然也不例外。
可是他又不能做什麼,只有飛騎回去覆命。
馬快如飛,奔上長堤,急風一吹,欽差不由精神一振,河堤中停着一騎,馬上騎士已下鞍,一身黑衣,面如寒霜,自負地站在河堤中,面對飛騎奔來的欽差,正是司馬無情司馬長安!
欽差本來沒有在意,待到發現不禁心頭一凜,一個念頭還未轉過,雙方已非常接近。
“滾開--”欽差長鞭一揮,沒頭沒腦拍下。
司馬長安的身子已經拔起來,鞭從他腳下掃過,他的身形卻即時風車一轉,一柄劍同時出鞘,在欽差仰首上望的剎那,砍進了欽差的咽喉,只一劍,便將那個欽差的頭顱斬下來。
欽差的屍身沒有倒下,伏在鞍上繼續奔前,司馬長安凌空落下,左手一把正好將那顆頭顱抓住。
鮮血飛灑。
欽差無頭的屍身回到長興侯的時候,已經是午夜,侍衞將產體放在魏初父子面前,不敢再説話,也不敢看魏初的臉龐,低着頭,急急退下去。
魏金鵬匆匆趕來,一看魏初的臉色,亦不由打了一個寒顫。
魏初臉色鐵青卻不發一言,魏金鵬顯得頗為激動,握拳道:“爹,我早就説,盛北川一定會報復。”
魏初哺哺自語地道:“盛北川不是這種人。”
“事實放在目前,欽差他也殺了。”
“是不是他殺的,有待證實。”
魏初顯得非常冷靜,轉而吩咐:“你去找兩個得力的心腹,換過衣衫,立即趕到盛北川附近小心監視。”
魏金鵬一聲:“是--”忙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