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洪大全派遣的談判代表終於來了。
果然不出所料,是南路副會主白一忠,又加了一名總堂執事單大忠。
對洪大全來説,上次把洪嬌嬌交換回去固然重要,而這次被北路扣押的人是他的兒子和妻子,當然愈發重要了。
上次洪大全手中有琴娜、天娜兩名人質做交換,用不着再付出什麼。而這次他卻只能以答應對方條件贖人,顯然在談判地位上是處於下風的。
相反的,白素娟手中卻握有張王牌,不怕洪大全不向她屈服。
當下,白素娟率同三位堂主在大帳內,接見白一忠和單大忠。
羅奇和沙老五也應邀參與談判。
白素娟仍以晚輩之禮出帳迎接。
白一忠和單大忠的臉色都顯得不大自然,這是因為他們沒有談判的籌碼,不敢攤牌,在氣勢上就先矮了半截。
坐下後,白一忠乾咳了幾聲,首先開口道:“賢侄女,我的來意你心裏明白,就不必再多説了。”
白素娟道:“當然用不着多説,咱們叔侄倆,應當先談公事,再敍私情,而且必須公事公辦。”
白一忠又幹咳了兩聲,卻望向羅奇道:“羅大俠,白某祝賀你,又替敝侄女素娟立了一次大功。”
羅奇先是一楞,但很快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因為他和洪雲飛一路上有兩三天的朝夕相處,雖然從未透露真實姓名和身份,但那兩名家丁和轎伕回去一描述,對方豈能猜不出是他和沙老五。
於是淡然一笑道:
“抱歉得很,在下幫了白姑娘一點小忙,竟讓貴方南路洪大會主受害不淺。不過,這也許是天意。”
“羅大俠這話?……”
“在下和洪雲飛一路相處融洽,毫無惡意。至於遭到北路攔截,絕不在在下預料之中,所以在下才説這是天意。”
白一忠尷尬笑了幾聲道:“那就開始談談正題吧!”
羅奇道:“談正題白副會主該和白姑娘談,在下在這裏只是一名外客,什麼都做不了主。”
白一忠轉過頭來道:“賢侄女,你有什麼條件,就請提出吧!”
白素娟不動聲色道:
“叔父在來這裏以前,必已得過洪大全的指示,他準備答應什麼條件,就請叔父先説出來聽聽!”
白一忠尷尬陪笑道:“洪會主答應的條件,賢侄女未必同意。由賢侄女直接提出來,不是更容易解決問題嗎?”
白素娟搖頭道:“若侄女先把條件提出來,那可能就沒有轉圜的餘地。”
白一忠頓了頓道:
“好吧!洪會主答應以十萬兩銀子,贖回他的夫人和洪少爺。”
白素娟冷笑道:
“十萬兩?太少了吧!北路雖然窮,但還不在乎這點錢。”
白一忠頓了頓道:“賢侄女,你該仔細想想!”
“想什麼?”
“賢侄女該心裏有數,你所領導的北路,目前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而且只剩下不足千名弟兄,十萬兩銀子不是小數目,不但可以救急,也足夠幾百人好幾年的糧餉所需,賢侄女若還不肯答應,那就太欠考慮了!”
“我不想多考慮。”
“那麼就請賢侄女把你的條件提出來吧!”
“我的條件很簡單,不需洪大全花一分錢。”
“賢侄女請講!”
“洪大全馬上南撤,把葉爾羌讓出來,再南撤五百里,那時候我就交人。”
白一忠面有難色道:“若洪會主由温宿和拜城撤到葉爾羌南五百里路,那要多久時間呢?”
白素娟冷笑道:“那是他的事,撤一年也好,撤半年也好,一切看他了。”
“是否要等洪會主撤到葉爾羌以南五百里以後才交人?”
“當然必須在他撤到指定地點以後,侄女才能交人。”
“洪會主是否已撤到指定地點,賢侄女如何知道?”
“侄女不是吃飯不做事的,至少對洪大全的行動還能瞭如指掌。”
“就算洪會主按照賢侄女的規定撤退完畢,交人地點又準備放在那裏?”
“屆時就請叔父再來和侄女見一次面,雙方當面會商。”
“這樣説,我今天不是白來了嗎?”
“叔父若想今天就把柳如花和洪雲飛接回去,那當然不可能,但叔父卻絕對不算白來。”
“不是白來是什麼?”
“叔父若不來,有誰能把侄女提出的條件轉告洪大全?”
白一忠轉頭望筆單大忠道:“單執事,你有什麼要説的話沒有?”
單大忠雙頰抽搐着道:“這麼久的時間,只怕太苦了夫人和少爺。”
白素娟道:
“單執事放心!沒有人會虐待人質的。若柳如花和洪雲飛死了,我還憑什麼條件和你們會主談判。”
單大忠不再吭聲。
白一忠頓了頓道:“賢侄女是否可以再重新考慮一下?”
白素娟整了整臉色道:“叔父用不着再多説什麼,若洪大全不肯答應條件,事情反而簡單了!”
“賢侄女的意思?”
“侄女乾脆殺了柳如花和洪雲飛,事情不就簡單了嗎?”
白一忠不由心頭一震,咧了咧嘴道:“賢侄女千萬別發脾氣,我現在就回去把你提出的條件轉告洪會主,然後再來向你覆命。”
白素娟站起身來道:“叔父何必這樣客氣?你是長輩,交代一聲就行了,覆命二字,侄女如何敢當?”
白一忠也站起身來道:“單執事,咱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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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一忠和單大忠走後,陳大忠第一個開了口:“姑娘這樣做,屬下認為不太妥當。”
白素娟不動聲色問道:“陳叔叔認為那裏不妥?”
陳大忠道:
“白一忠説的很對,咱們現在確實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有了十萬兩銀子,足夠好幾年的糧餉所需,也有了發展力量的資本,這條件姑娘為什麼不肯答應?”
白素娟搖搖頭道:
“陳叔叔説這話,可能沒有進一步的考量。”
“屬下那裏考量不周?”
“洪大全在温宿和拜城駐紮了好幾千人馬,他把人贖回去以後,若立即發動攻勢,把咱們重重包圍起來,那十萬兩銀子,可能很快又回到他的手中。”
“姑娘説的雖然有道理,那麼他以前為什麼不發動人馬,把咱們重重包圍呢?”
“以前他至少還有顧慮,如今為了奪回十萬兩銀子,又心懷老婆兒子被擄之恨,他就不可能考慮得太多了。而且另有一件事,我始終不曾告訴任何人,現在我已決定讓大家知道。”
白素娟此話一出,立刻引來所有目光,齊齊盯在她的臉上。
白素娟一字一字的道:
“這秘密只有先父和我知道,當年先父曾得到一批價值連城的珍寶,埋藏在當時的伊犁總堂一個秘密之處……”
陳大忠迫不及待的問道:“姑娘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呢?”
白素娟道:“先父在臨終前,曾派出一名心腹手下,送回一封家書。家書上言明要我十年之後,帶着本會的最高信符九龍玉佩前往伊犁接任紅燈會主,這事三位叔叔一定知道的?”
陳大忠頷首道:
“這是令尊白前會主的遺命,曾當場宣佈過,不然姑娘三年前憑什麼能來接掌會主呢?
又有誰肯承認呢?”
白素娟接道:
“在那封家信上,先父提到了埋藏珍寶的事。家書上説那批價值連城的珍寶,是留給我做嫁妝的。”
“三年前姑娘到了伊犁,可曾找到那批珍寶?”
“我按照家書上指示的地點,很快便找到了。為了不使人知,還是自己一個人趁夜挖掘出來的。”
“姑娘把那批珍寶怎樣處置的?”
“由於紅燈會南北兩路分家,當北路總堂在葉爾羌設立時,我就把那批珍寶帶到葉爾羌,也埋藏在地下。”
陳大忠如有所悟的道:“原來姑娘是想回到葉爾羌,所以才向洪大全提出南撤的條件。”
白素娟點點頭道:
“不錯!若不回葉爾羌,又怎能取出那批珍寶呢?”
她神色顯得無比嚴肅,長長吁一口氣,繼續説道:
“那批珍寶,價值何止十萬兩銀子,我已決定把它變賣後,做為咱們北路弟兄的糧餉所需,同時將來也不愁沒錢擴展武力。”
陳大忠頓為感動的道:“使不得!這是老會主留給姑娘的私產。而且還是置辦嫁妝用的,姑娘實在沒必要拿出來公用。”
白素娟正色一笑道:“北路已經到了這種地步,還提的什麼私產。而且像我這樣的女人,又有誰肯要呢?既然沒人要,還置辦的什麼嫁妝。”
“姑娘太客氣了。像你這樣一位姑娘,只怕連皇帝見了也喜歡,怕的是你的眼光太高,不肯輕易下嫁。”
“陳叔叔太抬舉我了,像我這種女人,説得好聽一點是女強人,在一般人眼中,多半會認為是女強盜,誰肯要女強盜做妻子,連女強人只怕也很難嫁出去。”
羅奇忙道:“別説這些題外話了,既然那批珍寶在葉爾羌,白姑娘自然要提出南路後撤的條件。”
牛本初插言道:“洪大全是否按照規定撤走,咱們只怕很難查清楚吧?”
白素娟道:
“到時候我會派出弟兄,化裝成一般百姓,先混進温宿和拜城,如果這兩處地方確實已無南路人馬,再南下混進葉爾羌。總之,若不弄清楚,我是不會交人的。”
牛本初默了一默道:“只是屬下擔心,很可能上了洪大全的當。”
“牛叔叔認為洪大全會怎樣要咱們上當?”
“屬下擔心當咱們回到葉爾羌後,洪大全得到了人,便馬上傾巢而出,向北進攻,將葉爾羌團團圍住,咱們只剩下不到千名弟兄,如何抵擋得住,困也把咱們困死了。”
“牛叔叔所説的這些,早在我的預料之中。”
“姑娘既然也料到這一步,那又何必要洪大全撤出葉爾羌?”
“現在就明告三位叔叔,我根本就不打算再進駐葉爾羌,逼洪大全撤出葉爾羌五百里,目的只是要取出那批珍寶,有了那批珍寶,在目前來説,比什麼都重要。”
白素娟接着又道:“預料最近幾天不會有什麼事,大家就請回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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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幾天過去,果然風平浪靜。
又是幾天過去,白一忠仍不見到來。
這使白素娟漸感不安,若洪大全一直拖下去,毫無疑問吃虧的是自己的一方。因為洪大全可以放心,白素娟絕不敢殺害柳如花和洪雲飛。
直到半月後,白一忠終於來了。
這次只是他一人,單大忠並未隨行。
白素娟仍然召集三位堂主在大帳接待,另有羅奇參加。
白一忠一坐下就道:
“抱歉抱歉!讓賢侄女等了半個多月,你一定很着急吧?”
白素娟扳起面孔道:
“莫非洪大全不想接受條件嗎?別忘了他的老婆孩子在侄女手裏。如果叔父再晚來幾天,就乾脆替他們收屍吧!”
白一忠堆着笑瞼道:“賢侄女誤會了,其實洪會主比誰都着急。”
“他如果焦急,為什麼到現在才給侄女消息?”
“素娟,我的話還沒説完。”
“叔父請説!”
“洪會主為了及早贖回他的夫人和兒子,已連夜先行撤出温宿和拜城,目前仍繼續南撤中。我身為副會主,當然必須協助他調度指揮,就為了這些,才耽誤了來和賢侄女見面。”
“這樣説,洪大全是按照侄女的行動行事了?”
“洪會主為了老婆孩子,賢侄女就是條件再苛,他也不能不同意。你若不信,不妨明天就派人到温宿和拜城看看,若能看到南路的人,你儘管殺了他的夫人和孩子,那是他罪有應得。”
“既然叔父這麼説了,侄女當然相信叔父的話,洪大全目前人在那裏呢?”
“他仍在繼續率隊後撤,預計十天之後,便可退出葉爾羌。我今天來,就是要請賢侄女決定交人地點。”
“地點當然是在葉爾羌之南。”
“可是總要有一個確實地點,洪會主才方便接人。”
“我不須洪大全派人來接。”
“洪會主不派人接,事情又怎能辦成?”
“叔父放心!柳如花和洪雲飛都有一身好武功,侄女只要放了他們,還怕他們找不到洪大全?”
白一忠顯出一臉尷尬模樣,若連個交人地點都得不到肯定答覆,他豈不等於被白素娟擺了一道,不覺咧嘴道:
“賢侄女,你這不是讓我這做叔父的為難嗎?若連個交人地點都沒有,只憑你這一句話,我拿什麼向洪會主覆命?”
白素娟整整臉色反問道:“難道叔父就只相信洪大全,不相信侄女?”
白一忠乾咳着道:“話不能這麼説,空口無憑,我可以相信你,但洪會主卻不一定相信你。”
忽聽陳大忠吼道:
“白一忠,你根本就是洪大全的走狗。白姑娘雖是你的侄女,但卻至少比你好上幾百倍,她從來沒説過半句不算數的話,你如果不相信,那就乾脆回去好了!”
白一忠萬想不到陳大忠翻了臉,自己卻又不敢發作。因為他壞疑這是白素娟的授意,一旦鬧翻,豈不誤了洪大全的大事。
想到這裏,連忙又堆下笑臉道:“陳老弟的性子,好像愈來愈火爆了。素娟是我的侄女,我若連自己侄女的話都不相信,那還算是一個人嗎?”
陳大忠哼了聲道:“既然相信,為什麼卻又説空口無憑,難道還要我們姑娘立個字據給你才成?”
白一忠不由張口結舌,答不上話。
白素娟不能讓白一忠太難堪,忙道:“陳叔叔不必再説了,免得傷了和氣。”
説着,轉頭向白一忠道:
“叔父,侄女現在就請你老人家回去轉告洪大全,只要他能按照規定撤到葉爾羌以南五百里,柳如花和洪雲飛很快就會回到他的身邊。”
白一忠咧了咧嘴道:
“可是賢侄女總要把話再説明白些。”
白素娟道:
“好!侄女現在就明告叔父,洪大全已連派叔父長途跋涉來到這裏兩次,侄女對叔父的辛勞,早就過意不去,所以下次侄女會主動派人和洪大全連絡。”
“賢侄女要連絡什麼?”
“自然是交人的時間和地點,侄女做了這一承諾,叔父應該滿意了吧?”
有了白素娟的這幾句話,白一忠雖不滿意,卻已可以接受。他自知耽久了無趣,又談了幾句,便起身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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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素娟親自把白一忠送出營地之外,當返回大帳時,羅奇和三位堂主仍未散去。
陳大忠道:“姑娘當真相信洪大全已撤出温宿和拜城了嗎?”
白素娟道:
“咱們在温宿和拜城已有限線,若南路人馬真已撤出,很快便有回報。”
就在這時,果然已有兩名化裝成行路客商的弟兄,由温宿和拜城匆匆趕回,直接來到大帳。
據兩人回報,洪大全的人馬,果然已由温宿和拜城撤走,而且確實是撤向南方。至於目前已到達何處,則無從知曉。
白素娟當即吩咐兩人出帳休息。
陳大忠再道:“咱們是否要派人再到葉爾羌偵察一下?”
白素娟道:“葉爾羌離這兒不下千里,若派人去,至少要半個月才能回來,咱們已有錢副堂主留在那邊,若洪大全撤出葉爾羌,相信錢副堂主必有回報。”
“那可能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總比咱們派人到葉爾羌要快些。”
只聽羅奇道:
“在下有個建議,這幾天必須加強戒備。”
陳大忠道:
“洪大全既已撤走,何必再加強戒備呢?”
羅奇道:“依在下判斷,洪大全很可能另有陰謀。”
“不可能吧!既然他的人馬已經撤出温宿和拜城,還會有什麼別的企圖?”
“很難講!不過這隻能算是在下個人的看法,提出來僅供各位的參考而已。”
白素娟道:
“既然羅大哥有這種顧慮,咱們一切還是小心為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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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幾天過去,北路營地內毫無動靜。
這是很正常的現象,洪大全即使已撤出葉爾羌,也不可能這麼快就有消息到來。
閒來無事,羅奇再去探視洪嬌嬌。
洪嬌嬌被安置在羅奇隔壁的一處山洞裏,雖然近在咫尺,羅奇卻很少和她見面。
這是因為他不願意引起白素娟的疑猜,女人都是善妒的,連白素娟也不例外。
進入那處山洞,洪嬌嬌正坐在石墩上發呆。
洪嬌嬌聽從羅奇的話,多日來一直深藏簡出,從不輕易拋頭露面。正因如此,內心的孤獨與寂寞,便可想而知。
她一見羅奇便喜不自勝的急急問道:“羅大哥,怎麼這樣久不來看我,我還以為你離開這裏了呢?”
羅奇道:“這附近四下無人煙,我會到那裏去呢?”
“你可以到伊犁看那兩位公主。”
“我若到伊犁,怎會不把你帶走。就是真去了,也不可能這麼快就回來。”
“小妹相信羅大哥的話,這幾天有沒有我叔父那邊的消息?”
“姑娘説的是什麼消息?”
“我叔父是否知道我已投奔到這裏?”
“他若知道,早就派人來了。”
“如果他不派人來談判,而直接率領人馬來攻打這裏呢?”
羅奇故意聳了聳肩道:
“有這種可能嗎?我想他不能不顧慮你的安全。”
洪嬌嬌搖頭道:“羅大哥還是通知白姑娘加強戒備的好。我叔父做事,往往是不擇手段的。”
“姑娘為什麼不向着令叔父,反而向着白姑娘?”
“這有什麼奇怪的,我投奔到這邊來,若因而讓白姑娘受到損傷,內心又如何過意得去。
當然,最好便是雙方都相安無事。”
“好吧!我會通知白姑娘加強戒備的。”
羅奇只和洪嬌嬌談了幾句話,便回到自己的山洞。
由於天色漸晚,他未再和白素娟見面。
晚餐是送到山洞裏的,和他一起用餐的,只有沙老五一人。
晚餐時喝了不少酒,羅奇決定提前就寢。
豈知躺下去之後,輾轉反側,竟然無法成眠,直到二更過後,才朦朧睡去。
誰知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直衝進他所住的山洞。
羅奇由夢中驚醒,急急披衣起身。
洞內油燈已經吹熄,根本辨不出來人是誰。
羅奇探手從枕邊取出長劍,剛要喝問,來人已呼吸急促的叫道:“羅爺是我,快快起來迎敵!”
羅奇聽出是陳大忠的聲音,忙道:
“什麼事?莫非?……”
“洪大全率眾前來偷營……”
“有這種事?怎麼知道的?”
“剛才有前啃的弟兄回報。”
“來了多少人?”
“那位弟兄説,黑壓壓的一大片,由四面八方而來,洪大全很可能把温宿和拜城的人馬全部帶來,人數總在三、四千吧!”
“白姑娘呢?”
“白姑娘和牛、沐兩位堂主正在準備迎敵,我是特地來通知羅爺的。”
“敵我眾寡懸殊,正面迎戰只怕不是辦法。”
“白姑娘已選擇好退守之處,目前決定一面迎戰,一面撤退。”
“柳如花和洪雲飛呢?”
“白姑娘已派人把他們押走,羅爺現在請保着洪姑娘,快快離開這裏,最好能與白姑娘會合,我這裏還有好多事要處理,必須先走了!”
“陳堂主快去指揮弟兄要緊,用不着管我。”
陳大忠立即離洞而去。
羅奇迅速着好裝,先來到另一洞中將沙老五喚醒,再通知洪嬌嬌。
當他和沙老五、洪嬌嬌來到洞外時,只聽曠野裏到處都是兵刃交擊和喊殺之聲,雙方已經是正式接觸而又接戰了。
黑夜間根本難分敵我,羅奇只能護衞着洪嬌嬌向山腳下後撤。
好在洪嬌嬌也有一身武功,不但對兩人不是累贅,反而頗有幫助。
羅奇急於和白素娟會合,但此刻人馬早已大亂,又在夜間,根本無從尋找。
無奈之下,只有乘亂繼續向山下移動。
兵刃交擊之聲越來越烈,並有多處帳營已開始着火。
三人撤走間也曾遭到南路人馬數度截擊,都被三人很快殺退,並當場斬殺了十餘人之多。
大約頓飯工夫之後,三人先退到山腳下,再攀上一處絕崖口頂。
這處崖頂,非有上乘輕功,根本無法攀登上去,正因加此,三人總算暫時安定下來。
藉着火光遙望山下,打鬥之聲仍然不絕於耳。
羅奇雖然一向膽氣最壯,但一顆心卻一直七上八下,以此刻的情形預料,洪大全以多於北路數倍的兵力圍殺北路人馬,白素娟和三位堂主必定已是凶多吉少。而自己和洪嬌嬌、沙老五是否能突圍而出,也大成問題。
其實洪大全的突襲行動,在他來説,並非意外,他曾提醒過白素娟,至於白素娟是否事先已有行動上的準備,那就不得而知了。
洪嬌嬌終究膽子小,也想不開,長長嘆一口氣道:
“羅大哥,你看怎麼辦?”
羅奇道:
“現在是夜間,情況不明,只有等天亮以後再説了!”
洪嬌嬌自怨自艾的道:“我太對不住白姑娘和北路弟兄了!”
“姑娘為什麼這樣説話?”
“我叔父率眾前來攻打北路,還不全是因我而起,我又怎能不難過呢?”
羅奇沒説什麼,他心裏明白,這事與洪嬌嬌無關。洪大全為的是柳如花和洪雲飛,因為他不可能知道洪嬌嬌也在這裏。
事實上,最對不住白素娟和北路全體弟兄的,應該是他自己。若他不把柳如花和洪雲飛擄來,洪大全就不致於有此行動,自己本來是想設法幫忙北路,結果卻反而害了北路,他又如何能不愧疚莫名。
此刻據估計才不過三更左右,風寒露冷,要熬到天亮,不是一件容易事,但除此之外,又那來別的辦法。
兵刃交擊和喊殺之聲漸漸平息,火光也次第熄滅,山下一片沉寂。
沙老五語氣悲愴的道:
“老大,只怕北路人馬已經完全被洪大全消滅了!”
羅奇道:
“北路傷亡慘重是必然的事,但還不致於完全被消滅。”
“就算白姑娘率領少數人退到山下,也必定是死路一條。”
“那就很難説了。”
“老大,天亮後咱們又如何突圍呢?”
“只有看情形走一步算一步了!”
忽聽洪嬌嬌道:
“羅大哥、沙五爺,我倒有個辦法。”
羅奇哦了聲道:“姑娘有什麼辦法?”
“你們不妨把我綁起來,送給我叔父,做為脱身條件。”
“豈有此理!我如果這樣做,當初何苦把姑娘收下。”
“可是當初你並不知道,情勢會演變到現在這種樣子。”
“若我真這樣做,姑娘又怎麼辦呢?”
“這是我的事,羅大哥就不用管了,我即使被打進十八層地獄,也毫無怨言,因為唯有這樣做,才能讓你和沙五爺不死。”
“別再説這些了,一切行動,必須等天亮後才能決定。”
現在,羅奇、沙老五、洪嬌嬌當真是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總算熬到東方天色發白。
豈知天亮之後,山下的景象,卻又令三人大出意外。
照他們先前的想法,北路的營地,必定已被南路佔領,營地內必定全是南路的人。
但此刻目視範圍所見,北路營地內竟連一個人影都看不到。
所謂看不到,指的是看不到活人,死人卻橫七豎八的遍佈各處,只因相距太遠,分不清這些屍體究竟是南路還是北路的。總之,必定是南北兩路全有。
沙老五皺着眉頭道:
“老大,看樣子北路真的全死光了?”
羅奇略一沉吟道:“不太可能吧!”
“那為什麼一個活人都看不到呢?”
“南路的也看不到,難道南路也死光了不成?”
“老大説説看是什麼原因?”
“北路必定已經退到另外一個地方去,南路自然也追了去,所以這裏才不再有人。”
“既然如此,咱們正好趁這機會闖出去,根本用不着再冒險突圍了。”
“不可以。”
“為什麼?”
“咱們不能棄北路於不顧,須知洪大全來犯,事情是我惹下的,加今北路弄成這種樣子,我豈能貪生怕死,推卸責任。”
“老大準備怎麼辦呢?”
“暫時先待在這裏,一有白姑娘的消息,就趕去和她會合。要死就大家死在一起,何況未必就沒有一線生機。”
“老大相信白姑娘一定還活着?”
“吉人天相,白姑娘必定還在。”
洪嬌嬌忍不住道:“羅大哥,小妹才是真正的禍根,你為什麼偏要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
羅奇擔心洪嬌嬌過於自責,而且事到如今,也不妨讓她明白真相,隨即説道:“洪姑娘,有件事情大家都一直瞞着你,現在我決定告訴你,你聽了以後,就會知道令叔父這次的行動,並不是為了你。”
“羅大哥快請説明白。”
“令叔父是為了他的妻子柳加花和兒子洪雲飛,才來突襲的。”
洪嬌嬌啊了聲道:“莫非我嬸孃和雲飛哥也在這裏?”
羅奇點點頭道:“不錯。”
“這就奇怪了!他們怎麼會在這裏呢?莫非白姑娘派人進關把他們擄來的?”
“關山萬里,白姑娘怎可能做出這種事呢!”
“白姑娘究竟是怎樣得到他們的?”
羅奇便把擄來柳如花和洪雲飛的經過,詳細説了一逼。
接着又深深一嘆道:
“所以你用不着自責,柳如花和洪雲飛才是令叔父發起這次行動的主因。而我原本是希望為北路立一次功勞,到頭來反而做了北路的罪人!”
正説到這裏,忽聽身後遠處有山石滾動的聲音傳來。
三人急急回頭望去。
只見遠方一處岩石陡峭的山坡上,正有一個人在蠕蠕移動。
羅奇不覺失聲叫道:
“那人影好象是陳堂主,可能是來找咱們的。”
果然,那人影邊爬邊發出喊聲道:
“羅爺!沙五爺!你們在那裏?”
羅奇急急站起身朗聲應道:“陳堂主,我們在這裏!”
陳大忠大喜道:
“終於找到你們了,大家快過來吧!”
於是,羅奇、沙老五、洪嬌嬌冒着懸崖絕壁之險,向陳大忠停身之處攀去。
所幸三人都有上乘輕功,攀登懸崖峭壁,雖不能如履平地,卻也並不困難。若換了一般人,這段險路是絕對無法通過的。
足足盞茶工夫,才來到陳大忠腳下。
羅奇迫不及待的問道:
“白姑娘和另外兩位堂主在什麼地方?”
陳大忠向身後一指道:
“要翻過一個山頭,才能看到他們。”
“他們還好嗎?”
“雖然都受了傷,卻還不算嚴重。”
“目前還剩下多少弟兄?”
陳大忠一嘆道:“死傷近半,剩下的可能連五百人都不到了!”
羅奇心頭如受刀絞,頓了頓道:“可是白姑娘要陳堂主來找我們?”
“不錯!姑娘退到現在的地點後,第一件事就是尋羅爺和沙五爺,只因當時天還不亮,山路難行,直到天放曙光,我才自動來的。”
“白姑娘現在的地方安全嗎?”
“那地方是白姑娘早就偵察好的,以便必要時憑天險固守。現在終於有了用處,相信洪大全絕對攻不上去的。”
“好。就請陳堂主帶路,大家馬上過去。”
足足半個時辰後,陳大忠已把羅奇、沙老五、洪嬌嬌帶到一處矗然峙立的絕峯之下。
陳大忠向上指了指道:“白姑娘目前正帶着剩下的弟兄,紮營在絕峯略下方的一片平地上。”
羅奇楞楞的道:
“這樣的絕峯,縱然輕功已達登峯造極之境,也不易攀登。那些弟兄們,是如何攀登上去的?”
陳大忠道:
“山那邊有一條登山小徑,不知從前是什麼人開闢的,只要膽大心細,一般人都可攀登,弟兄們就是從那條小路上去的。”
“若洪大全的人馬也由那條路攀登上去,怎麼辦?”
“他們根本辦不到。”
“為什麼辦不到?”
“那條路僅可由一人通行,白姑娘已經派人在上方路口把守,只要準備一堆石頭往下投擲,他們根本上不來。咱們北路僅有不到五百人,夜間攀登時,足足攀登了一個多時辰,洪大全想幾千人上山,再怎麼也辦不到。”
“有沒有摔下山澗裏去的呢?”
“少數弟兄不小心,摔下去自是難免,到了這種地步,一切只能聽天由命了!”
幾個人邊説話邊尋路繞到山那邊,果然有條筆直的登山小徑。
好不容易登到峯頂。
當真是造物之奇,在峯頂略下方,竟然是一大片開闊的平地,足可容納數百人之多,而且內方還可遮風避雨,平地外緣,則全是懸崖絕壁,幾乎雀鳥難度。
北路的弟兄們,由於激戰了大半夜,又一路翻山越嶺,更有的身上尚有傷勢,此刻幾乎全已疲憊不堪。雖然是白天,卻大部份還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困睡。
在人堆的靠壁處,很快便找到白素娟、牛本初和沐世光。
羅奇因心存愧疚,一見白素娟便嘆口氣道:“白姑娘,北路弟兄落到這般田地,全是我的罪過,真不知該如何向你交代!”
白素娟正色道:
“羅大哥快別這樣説話,洪大全處心積慮要消滅我們,即使不為柳如花和洪雲飛,他照樣也會來的。現在雖然落到這種地步,只要有柳如花和洪雲飛在我們手裏,就不必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