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不好了!”
剛走出電梯,迎面而來的秘書神色慌張的揮舞著一張傳真,薛韻兒接過那張傳真時,秘書仍然慌張的說著——
“今天早上,各部門都接收到這張恐嚇的傳真,怎麼辦?”
恐嚇?
薛韻兒睨著紙上的文字,心頭一顫。
警告!目前大樓已被安置了炸彈,若想保平安,請於今日正午準備新臺幣三千萬元,不準連號;本人將以傳真告知交款地點,若未備妥或報警,傷亡自行負責!
“怎麼辦?大樓有炸彈耶!不知道在哪裡……”平時嚴謹精明的秘書們,頓時失去了陣腳,慌得一塌胡塗。
薛韻兒也怔愣了半晌,MD創建這麼多年來,她什麼危機沒有經歷過?可是,遭受恐嚇還是頭一遭!
這是否意味著——她辦事不力?經歷了突如其來的離婚衝擊,今天的恐嚇又代表了什麼?
她不得不做此聯想,雖然她對離婚一事仍有猶豫,但這張傳真是否是項預兆,告訴她非離開不可了?
“副總!”秘書們又慌又急的望向一浯不發的她。
薛韻兒將傳真一收,淡漠地下指令:“去報警吧!”
秘書們卻嚷嚷著:“可是……上面說要是報警,傷亡……”
“如果怕電話被監聽,可以用手機聯絡警方,要他們派便衣假扮員工進來搜查是不是真的有炸彈。”
自身後傳來的沉穩男音像極了安定劑,聞言,秘書們馬上照著他所說的辦法進行。
薛韻兒瞥了班宇澤一眼,先行進入辦公室。
“事情可以這麼順利地解決嗎?”薛韻兒在他關上門的時候問。
班宇澤卻沉默地審視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昨日,他以為她會和往常一般順從的接受安排,他更以為在回家的時候,他會發現她的衣服已經進駐他的更衣室。
結果,什麼都沒有改變!
他沒有憤怒的情緒,與恐嚇事件相比,他更好奇她的想法是什麼。
沉默會讓她的心牆迅速瓦解,她已無法將心思集中於工作之上,因此她不得不開口發問:“你不是上來和我討論恐嚇的事嗎?為什麼不說話?還是你後悔通知警方?”
“我做任何事情,從不後悔。”他淡淡地說完,抓著手中的傳真又道:“再說,除了某件事之外,我不需要來找你討論。”
她的心又是一顫,苦惱的發現她愈想逃避的事,卻愈躲不掉!
“什麼事?”她無意識的翻閱桌上的公文,顯得心不在焉。
“你是明知故問吧?”他開門見山地說道:“那麼我很樂意提醒你,那三項約定……應該已經開始執行了,不是嗎?”
她低垂著頭,吸足了氣才有勇氣表達自己的拒絕;這是第一次,她拒絕了他,在脫口而出的瞬間,她才發現自己有多麼……害怕。
“我想……考慮一下。”
聞言,他略微驚訝的挑眉,想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考慮?”
“是的,我必須仔細考慮。”反正都已經說出口了,她索性豁出去了。“突如其來的改變會令我亂了陣腳,我不喜歡這樣!”
然而他只是靜靜地望著杯子上的熱氣,輕聲問道:“你考慮的事情,不只這些吧?”
“什……什麼?”
“聽小夏說你會考慮離婚這條路?”他轉過頭,正視著她。
她的臉倏地發白,想起夏孟竹憤而離去的背影,她冷冷地問:“小夏告訴你了?”
“那麼這是真的嘍?”他不答反問,瞅著她不放的目光除了疑惑,還有刻意隱藏的心痛。
他了解她,所以明白這是她被逼急而產生的念頭,她是與眾不同的,連想法也是!只不過她想拋去這麼多年的情感,他絕對不允許。
“我需要適應的時間。”她無法面對他喜怒不形於色的嚴肅面容,膽戰心驚的找話搪塞。
“時間?”他淡漠的指出早已存在的事實:“你我已經相處了近二十年,不是嗎?”
“可是……”
“我在等待什麼,難道你不知道?”他認真的凝視她,忽然,他厭惡起她始終充滿崇敬和受驚的眼神。“我一直在等待你的適應!你對所有事情的適應,包括我!”
她惶恐的說著:“你、你別生氣!”
“唉……”他嘆了一聲,他從未對她暴力相向,她對他卻只有害怕,他不喜歡這樣!“對你,我從來不會生氣!你應該知道的。”
“你、你一定要在這個時候和我談論這件事嗎?”她企圖轉移話題,掩飾自己的不知所措。
近兩日,他到底是吃錯了什麼藥?現在是上班時間,他從不會在這種時刻提起感情的問題,在過去忙碌的日子中,他從未像今天這般徹底地表現過自己的感情。
她不能適應的事情太多了,她已經無法承受這些無形的壓力。
“我們有很多會要開,還有很多合約要審定,你……”
“這件事對我來說,比任何工作還要重要!”他打斷她的話,繼而走向她,睇著她的唇,他的心正激盪著。“有哪一對夫妻像我們這般?”他有感而發的嘆道:“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待。”
“你……”
“我從沒聽過你喊我的名字。”他來到她身邊,看見了她眼中一成不變的惶恐。
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長得很可怕?以至於總會嚇著她。
他無奈的伸出手,想輕撫那張受驚的臉龐,但她的閃躲卻狠狠的刺傷了他的心,
當她睜開眼時,他已經走出了辦公室,可她的唇上,仍殘留著他輕觸的柔情,讓她再也無法忽略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的熱情……
※※※
再次警告!三十秒後引爆其中一顆炸彈以示懲戒,如再報警或輕舉妄動,死傷自行負責,另要求貴公司副總薛韻兒小姐交付款項,交付地點另行通知。
當這張傳真出現時,原就惶恐的人心更為驚懼。
班宇澤凝視著這份傳真,和甫聯繫上的便衣刑警在會議室裡不發一語。
因為這份傳真裡,明明白白的指出了一個人的名字。
“可見這個歹徒對貴公司的環境非常瞭解。”刑事組長立刻命人搜索大樓內最有可能放置炸彈的地方,只剩三十秒的時間,組長已要求公司員工全數退出這棟大樓。
“他不只對公司環境很瞭解。”班宇澤若有所思的說:“而且對‘人’也很瞭解。”
刑事組長睇著手錶,確定所有的人都往外移動後,連忙催促:“班先生,你先躲到桌子底下,這類警告性質的炸彈,威力不……”
他的話尚未說完,馬上聽聞一陣尖叫聲,某層樓玻璃窗的碎裂聲引領著警方前往查探;回報的人說那是一枚土製炸彈,威力如刑事組長所預測,威力不大,但足以將方圓三公尺內的東西炸得粉碎。
班宇澤動也不動,絲毫不受影響,他的冷靜令辦案經驗豐富的刑事組長為之咋舌。
“事情看起來真的無法收拾了!”薛韻兒手裡抓著傳真,一進門便說:“為了員工的安全,我看,我還是照著傳真的指示去做……”
班宇澤打斷薛韻兒的話:“我不可能讓你去冒險!”
她的眉頭一皺,快步來到他面前。“但這是唯一的方法,歹徒顯然很清楚我們每個人的動向,為了不讓下一枚炸彈引爆,我們只能這麼做!否則,我不敢想像下顆炸彈引爆後,MD大樓是不是可以安然存在。”
“韻兒,你清楚事情的嚴重性嗎?”他的眸裡有著憂心。
她迴避他的目光,聳聳肩道:“我當然知道!可是我被指名了;即使危險我還是得做,這是我的責任。”
“你只願負公事上的責任!”他意有所指的說完後,對刑事組長低語幾句,便支開了他。
偌大的會議室又恢復了安靜,她不再畏縮的等待他的發問,因為選擇放棄這段婚姻後,她背上的重擔似乎在不知不覺中減輕了。
“如何?”她以下屬的身份面對她的老闆。
就這樣吧!如果在這場混亂乎息後,她可以恢復正常的生活,那麼她就不會後悔今天所做的決定。
“我不喜歡你擅自做主!”他坦言道;睇著她眸中隱約的畏懼,還有她刻意擺出的冷漠姿態,他已明白她的決定。
可這項決定,卻讓他不悅,而且相當反感!
他喜歡她,卻厭惡此刻的她,一個純粹將他視為上司的女人!
她頷首,“我知道,因為這是我第一次不遵照你的指示去做事。”
“韻兒,你是我妻子,我有責任保護你的安全。”他說。
“現在是整個公司的事,警方自然會保護我。”
他倏地擰眉,那份傳真因他壓抑的怒氣被捏成-團廢紙。
“你變勇敢了。”他冷冷地續道:“可是,不管你怎麼說,或是做了什麼決定,在公司我的決定才是決定!”
他的霸道令她極度不悅,她搖頭。
“班總經理,請別是非不分!我們之間的問題不能和這件事相提並論。”
“很好!”他咬了咬牙,導回正題:“你聽著,這件事我已經請組長去處理了,我不可能讓這個人為非作歹,更不可能讓人牽著鼻子走!”
“但,他們躲在暗處,也許在我們找到人之前就會有死傷,屆時MD的形象和名譽都有可能受損,對我們來說影響很大。”
“形象和名譽的問題你大可不必擔心!”他分析道:“如果真的交出三千萬,等於是屈服惡勢力,這樣做才真的會影響整個MD。”
說來說去,她還是聽不到他所謂的解決方法,她不得不再次追問:“那麼,你到底想怎麼解決?”
他眼中閃爍著她不曾看過的幽光,他一向嚴峻冷傲;現下,她仿若看見一抹邪惡的笑容自他的嘴角漾開……
“總之,我不會讓MD的員工,或者是你去冒險!”
“你……你到底要怎麼做?”他愈是不說,她愈有想知道的慾望,因為她的腦海中已產生各種天馬行空的猜測。
“你不知道?”他反而問了一句讓她更摸不著頭腦的話。
她沒好氣的翻了翻白眼。“廢話!我要是知道還用得著問你。”
他有感而發的嘆道:“也對!這麼多年來,你的心中除了工作,可曾留意過其他事情?”
“你在諷刺我?”她不能苟同他的話。
“我只是說出事實。”在他眼中,她愈來愈刺眼了!在她逐漸找回自信的時候,他卻感到心痛。
愛或不愛,到底需要什麼理由?對他而言,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
他愛她很多年,早已是割捨不掉的情感,他要讓她輕易的決定放棄嗎?
絕不!
但這什麼在這個時候,他的心愈痛,他就愈覺得自己的堅持很可笑?
“你到底要說什麼?”她為自己屢屢問不出答案而苦惱。“你要警方如何處理這件事?”
“我叫他們先撤隊,只留下幾個人看守各樓層。”他輕描淡寫的說著。
“那……炸彈……交錢的事……”
“我們家附近住了不少達官顯要。”
他突然說出這句沒頭沒腦的話,令她直想發火。
“班總經理!”
“當然,也住了一些不輕易露臉的大人物。”
他的話讓她的怒氣頓時消失,轉而被疑惑取代。
他不理會她,徑自說著:“我記得那個傢伙在黑道上是個人物,不過,他的背景要問小妹比較清楚。”
“所以……你要讓小妹去處理這件事?”她不苟同的搖著頭。“不行!小妹要是有危險,對班家而言是更糟糕的事!”
有誰不知道班家的獨生女倍受寵愛之事?
MD貴為時尚界龍頭,所以什麼人都可以惹,千萬別惹上班家小妹一事,是時尚界人人皆知之事。
可,這隻證明了一件事,就是班夢飛對班家二老的重要性!薛韻兒寧可犧牲自己,也不願班夢飛傷到一根寒毛。
“班家?”他沙啞的嗓音不再沉穩,自她的話中,他感受到她極力撇清和他家的關係。這意味著什麼?他質問她且糾正她:“正確來說,那是我們的家!”
“班總經理,在這個時候,別和我爭辯……”
“我說了,公司的事由我決定!”他忿然地打斷她的話,倏地起身走出會議室,臨走前還撂下狠話:“總之,這件事不需要你插手!我會解決。還有,離婚的事免談!今天我回家時,必須看見你的東西全部搬到我房裡,否則……”他的腳步停在門邊,銳利的目光中有著威脅。“不管你在任何地方,我都會要求馬上和你履行夫妻義務!”
在看到她驚慌的神情後,他終於心滿意足的離開了。
她的心因為他最後說的那幾個字而狂跳;他怎麼能……他為什麼講話愈來愈露骨了呢?
不小心打翻桌上的水杯,鬱悶的心情令她很是沮喪。
什麼嘛!什麼叫夫妻義務?她已經決定離婚了,哪來的夫妻義務?
他真的是吃錯藥了!
※※※
當薛韻兒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時,秘書們早已等候她的歸來,僅僅過了一個小時,一切似乎都已得到平靜。
這讓薛韻兒不得不懷疑班宇澤口中的那個人到底是何方神聖,他為何能在短時間內擺平這樁棘手事件?而且她在班家這麼多年,怎會不知道這位“鄰居”是誰?
如果他是個黑道人物,那麼此人在黑道上的分量應該極重!才能讓歹徒畏懼得立刻放棄計劃。
愈想她就愈好奇,忍不住抓起手機,找到班夢飛的電話號碼,隨即按下撥號鍵。
鈴聲才響了一聲,班夢飛氣憤的聲音立刻傳來——
(大嫂!你找我嗎?可不可以等一下?我現在正在和人吵架!)
“吵架?”薛韻兒並不打算結束通話,因為班小妹的脾氣雖然不佳,但她還沒聽過她如此不悅的聲音,所以決定好好問問。“恐怕不行!夢飛,這裡的事情解決了,我想知道那個幫忙的人是誰。”
(已經順利解決了?)班夢飛安心的吁了口氣,(那就好!真不曉得哪幫白痴竟敢向MD恐嚇,如果找到那批人,我肯定要他們難看!)
“你?”
(當然,還要另一個人的協助才行,不過他現在正在和我唱反調……)
“等等!”薛韻兒連忙追問:“你怎麼會認識那些幫派人物?以前怎麼都沒聽你提過?”
(幫派人物?)班夢飛頓了一下才道:(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認識,不過,我不說是因為我以為大家都知道啊!)
“什麼意思?”
(他是住在附近的鄰居,見到面你就會知道他是哪戶人家的人了!)
“那……他很有勢力嘍?”
(也許吧!至少我在今天以前都認為他很沒用!)班夢飛不屑的冷哼一聲後就急著收線。(總之,他現在在跟我討好處,可惡!我們回家再說,我現在很忙,拜!)
“喂?”薛韻兒瞪著手機,腦海中則是重複著班夢飛所說的話;鄰居、爭吵、討好處等字眼,讓她聰明的腦袋怎麼也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不過,這也表示她還不瞭解班家,那麼就等於她更沒有資格身為班家的一份子。
她不想理會班宇澤莫名其妙的威脅,既然已經決定離婚,那麼她再留在班家就太厚臉皮了!所以,她理所當然的動起找房子的念頭。
凝視電腦熒光幕,她馬上上網搜尋租屋的訊息。
在將他的威脅拋至腦後時,忽然間,她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快感,彷彿是第一次做壞事的小孩。
生平第一次找房子,她生疏得像個甫踏進大學的新鮮人;不過形形色色的介紹和圖片讓她幾乎忘了時間,直到秘書來催了三次,她才抬頭問道:“有事嗎?”
秘書反而皺起眉頭,一邊揮著手上的公文夾、一邊回答:“那個……要開會!”
“開會?”薛韻兒瞪著桌上為數不多的文件,她還以為今天可以早點下班去看房子呢!因為恐嚇事件,很多事都延期了不是嗎?
秘書因她反常的舉止瞠大了眼,但仍努力提醒上司:“關於瑞尹文的合約,不能延的部分是BMW的汽車廣告,因為要趕拍,所以這合約如果今天沒辦法籤,明天他們就要找別人了!”
薛韻兒怔了半晌,才恍然大悟的起身道:“對哦!我差點忘了,那個廣告公司的大導演只留在臺灣一個星期!”
“你……忘了?”那可真是天下奇聞了!MD的工作狂之一——薛大副總,怎麼可能忘了工作上的事?
薛韻兒迅速走到門邊,回頭給了她的得力助手一記白眼,冷聲道:“你不走嗎?”
秘書大夢初醒般地點了點頭,這才跟了上去。
秘書心中的疑問,薛韻兒並不在意!因為她要離婚這件事,一定會在成為事實後立刻成為眾所周知的大新聞。
可是……
薛韻兒硬生生的將那股莫名的不捨壓抑下來;她已經不想讓自己的腦袋變得更混亂了!所以,她也懶得去理會這份情感到底是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