躊躇一劍殊難決
頃刻四屍血光寒
東方一立與慕容婉臉色都為之一變。
侯行夫低聲笑道:“‘飛天魔女’一人能殺他們四人,此一豎子何足為懼,假如韓祺想出手,哈老也不會坐視,你們還怕甚麼?”
東方一立怔了怔才道:“候兄,你以‘歸化秘笈’扣住了哈老,他自然會保護你的安全,可是你拿我們出去抵賬,似乎太不夠朋友了!”
侯行夫只是笑笑,哈元生已一拍桌子道:“叫你們去就去,難道你們對老夫的信任不夠,老韓如出手,老夫定不坐視,你們總不見得連這個傢伙也怕!”
東方一立與慕容婉見哈元生擺出話來了,自然不敢違抗,只好把眼睛望向魚躍與謝重明。
十三友中,除了侯行夫之外,只有這兩人是他們的舊交,侯行夫已不可為憑,他們只好向這兩人求援了。
魚躍沉思片刻道:“謝兄,我們也下去吧!十三友一向是動作一致的,現在雄霸天下的夢是做不成了,當年組盟時的道義還在……”
說著望了侯行夫一眼,侯行夫裝作沒看見。
他只得嘆息了一聲道:“技不如人,夫復何言,我們只求生死同命吧。”
謝重明也有同感,點點頭道:“對!只有我們四個結成一氣,或許還能在這個夾縫裡闖出一條生路,倚靠別人是不行的!”
東方一立見他們兩人也參加了,心頭比較安定,抽出背後的長劍,朝雲初生傲然一笑道:
“今日之會不比尋常較技切磋,你不妨也找兩個幫手!”
雲初生面對著四個聞名的兇人,心中略存怯意,可是他知道自己這邊的人大概不會出來幫他的。
“鐵劍無敵”謝長風,丐幫掌門“濁世神龍”童天佑,“鼓王”雷天尊等這些人武功並不出奇,可是他們是“簫聖”柳無非的好友。
柳無非表明真正的身分後,他們的架子也大起來了,處處都以前輩自居,而韓祺居然也加以支持。
因此這些人他根本請不動,咬咬牙齒道:“不用了,我就是一個人!”
冷坐在一旁的方天俠突然起立道:“雲世兄,老朽來助你一臂之力!”
雲初生不覺一怔!對這個老傢伙他始終不明底細,因為他是謝長風的親戚,大家都對他頗為禮遇。
可是他實在不敢相信這老傢伙能幫多大的忙,然而人家一片好意,他雖不便拒絕,卻也不願拖他下水。
於是笑笑道:“方先生高義,小子心領,可是這四人都是有名的……”
方天俠朗然道:“不為他們是有名的兇人,老朽還懶得插手呢!”
聽他說的那麼有把握,雲初生倒是不能再說甚麼了。
遂一點頭道:“多謝方先生,先生要多小心!”
方天俠抽出他的紫郢劍,劍身暗赤,從外表也看不出有何特異之處,所以大家也沒有十分注意。
只有梅華心中微動,也只有她聽林淇說過這支劍的出處與珍奇之處,尤在那柄軟金短劍之上。
東方一立早就準備好了,見對方也有兩人應戰,倒是不太放在心上,只是笑了笑對魚躍道:“魚兄,你負責對付這個老兒,愚夫婦與謝兄對付那姓雲的小子,你快點把他解決了,再來幫助我們!”
他重點仍是放在雲初生這邊,其餘三人也是一樣想法,所以都沒有異議,雲初生取出一柄玉骨折扇,凝神以待。
魚躍笑笑道:“兄弟先拿這個老兒發發利市!”
說完也不用武器,空手就朝方天俠抓去,方天俠微微一“哼”,也不用劍鋒,只是倒過劍託,向他的手背上擊去。
魚躍是勢在必得,然而輕敵太甚,以為可以手到擒來,只用了五成功力,殊不知方天俠大智若拙。
他的手還沒有抓上對方,手背上捱了一下重擊,奇痛徹心,連忙退了回來,捧著痛手直跳。
方天俠冷笑道:“老夫若不看你是空手進招,這一下就要你的命!”
謝重明看出事態嚴重,連忙抖開腰間軟鞭上前道:“魚兄,咱們倆掉掉手!”
魚躍精擅鐵沙手功,那一雙手不避刀劍,所以才那樣大意,結果一出手就吃了大虧,被人擊傷手背。
這老兒的武功暫且不論,他一劍託能使魚躍傷手,至少那柄劍不是凡物,所以他想用自己的軟鞭來對付。
用軟兵器的人必擅於內功,而且所用的兵器也一定十分柔軟,專門剋制寶刀寶劍,這一調換自是十分妥當。
雲初生見方天俠出手得利,對他的信心大增,深恐對方又分出人去夾攻方天俠,因為他對方天俠的武功仍不清楚。
所以一展玉骨折扇,首先搶攻負傷的魚躍。
東方一立與慕容婉自然不能讓魚躍一人對抗強敵,二人一擺長劍,忙也迎鬥上去,劍扇交觸,叮然有聲。
兩個人的力量集中在一起,仍是比對方差了一籌,雲初生端立不動,他與慕容婉卻震退了一步。
魚躍只得不顧手背的疼痛,幫著去迎鬥雲初生,他仍是仗著一雙空手拚命去搶雲初生的摺扇。
雲初生原有一柄天孫錦面的玉扇,卻在五臺山為梅華削毀了,現在這一柄仍是以堅玉為骨,效用卻差多了。
因此他不僅無法削斷東方一立與慕容婉的精鋼長劍,對魚躍的鐵沙手也略存顧忌,不敢被他抓中。
雖然他並不怕被魚躍奪去摺扇,可是萬一被對方抓住了扇身,牽掣了招式,勢難應付另兩柄長劍。
所以他只好仗著精妙的招式,不斷地搶攻,每一招都佔盡先機,一招無法得手立刻自動換招。
好在他的變化多,招招相連,貫通一氣,雖然以一敵三,仍是遊刃有餘,把三人逼得走馬燈似的團團直轉。
謝重明對方天俠比較輕鬆,他老是想用軟鞭去纏住對方的劍,可是方天俠十分狡獪,老是避重就輕。
六個人分做兩下,交手約十數合,仍是未見勝負。
東方一立等三人在雲初生精妙的扇招逼攻下顯得很吃力,因為他們無法測知這年輕人的招式變化。
情形很明顯,假如謝重明也能參加就好了,他的軟鞭長,進攻的範圍廣,至少可以纏住對方的扇招變化。
則其他就有機會偷隙進招了,因此他們都寄望於謝重明能快點把方天俠解決,來助一臂之力。
謝重明也看出這個關鍵,因此鞭出如風,既對劍,也對人,無論哪一方面得手,他都可以抽身出來了。
然而方天俠死纏不放,鞭指著劍時,他把劍撤開了,對著人時,他能避則避,不能避就用劍身接觸鞭尖。
換句話說,他絕不讓對方的鞭身接觸劍身,到了二十合過後,東方一立三人局勢更危,連自保都難了。
那是雲初生也瞭解到自己的弱點,暗幸方天俠的幫助太大了,若不是他牽掣住了一個人,自己早就被殺死了。
他也看出方天俠的幫助只能到此為止,自己一定要儘快的消滅一兩個敵人,否則時間一久,方天俠必然無幸,而自己也將陷入不利之境,為自救救人計,他也必須從速解決一、二人……
最急的是謝重明,他知道自己是勝負生死之鍵,假如那三人有一個被殺了,自己就是殺了方天俠也難免一死。
因此他又恨魚躍剛才太大意,若不是他被方天俠敲壞了一隻手,此刻雙手並用,等於多了一人,何須自己去幫忙呢?
由恨魚躍轉而更恨方天俠,若不是這老兒多事,自己等四人早已解決了雲初生,何須如此苦鬥呢。
因此他一咬牙,賣了一個險招,長鞭急進,纏向方天俠的劍上,身子跟著搶進去,伸指逕點對方胸前重穴。
方天俠好似不備及此,長劍剛脫開軟鞭,連忙又撤回來去削他的手腕,謝重明冷冷一笑道:“老傢伙,這下你可上當了!”
手腕急縮,使長劍劈了個空,軟鞭已像蛇一般地捲了上來,在劍身上繞了兩三圈,使勁朝後一抖。
他試出方天俠的臂力不強,這一下定然可以奪過對方的長劍,進一步就可解決這個老頭子了。
雲初生看出情勢緊迫,厲叱一聲,拚著挨魚躍一抓,飄身斜掠,摺扇擊向謝重明,即使不能殺死他,也得逼他放棄棄劍之舉。
東方一立見謝重明好容易才得了手,怎肯放棄這個大好機會,長劍急出,封住他的去路。
慕容婉更是惡毒,她的劍竟然刺向方天俠,心想:“雲初生即使能保住方天俠的劍,也救不了他的命。”
這幾個人都幾乎是同時發作,中間只有絲毫之差,謝重明奪劍最先,雲初生髮動稍遲,東方一立是跟著而上的。
叮然一聲,是東方一立的長劍剛好夠上位置,磕開了雲初生的摺扇,使謝重明的動作不受影響。
接著是血光一冒,與一聲慘呼。
那是慕容婉衝向方天俠後一劍急搠的結果,只是中劍而死的卻是她自己,劍光掠過她的腰部,整個砍成兩截。
謝重明手中只剩下尺許長的一段鞭尾,其餘的則斷成三、四截落在地上,而慘劇並不僅至於此。
魚躍一把抓上雲初生的後肩,雲初生急痛之下回手一扇擊中他的腦袋,將他的頭顱削掉半邊。
而他的手中卻抓住了雲初生一塊血肉。
方天俠莊重地一舉手中柴郢劍道:“老夫這柄劍乃前古奇兵,豈懼你的軟鞭纏奪,老夫本不願殺人,只是那婆娘的手段太毒辣了……”
謝重明做夢也想不到那柄劍如此鋒利,不但削斷了自己的軟鞭,更將突襲的慕容婉腰斬而死。
東方一立憤急交加,厲聲大喝道:“老匹夫,你敢殺死我的渾家……”
長劍一落,直向方天俠劈下,方天俠輕輕一閃避開,雲初生則手起扇落,將東方一立擊得平飛出去。
“砰”地一聲,倒在水閣的木板上,口中鮮血直噴。
謝重明目賭頃刻之間自己這邊已經死了三人,心知自己萬難倖免,舉起手中斷鞭向自己頭上擊去。
雲初生的動作比他更快,摺扇先架住他的軟鞭,然後落了下來,硬生生劈下他的頭顱。
方天俠將眼一瞪喝道:“小子,你怎麼這樣狠!他已經自裁了,你居然連個全屍都不容他留下,老夫真不該出來幫你……”
雲初生的肩頭被魚躍抓去一塊肉,血水向下直滴,可是他彷彿忘記了疼痛,獰笑著回答道:“方先生,我們是為了獵頭而戰,要是讓他自殺了,這一顆頭顱便不能列到我們的賬上,豈不是大受損失……”
說完先將謝重明的頭拾了起來,又到魚躍的屍體前面將他的半邊頭顱砍下來,找到另半邊合上。
然後走到東方一立身前,他還在那兒抽搐,雲初生毫無表情地切下了他的頭顱,最後走向慕容婉。
方天俠連忙喝道:“慢來,這個人是老夫殺死的,不許你割她的頭!”
雲初生呆了一呆!隨即笑笑道:“方先生,我們是一邊的,這顆頭顱屬誰都是一樣!”
方天俠搖搖頭道:“老夫並不跟你們一邊!”
雲初生一怔道:“那你是哪一邊的?”
方天俠莊容道:“老夫哪一邊都不是!”
雲初生更為發怔道:“那方先生當初為甚麼要出來幫我?”
方天俠“哼”了一聲道:“老夫之所以出來,僅只為了這幾個兇人皆有可殺之道,並不是為了給你們這殘酷的獵頭之會湊熱鬧!”
雲初生怔然莫名所以,韓祺卻淡笑一聲道:“初生,人各有志,方先生不願參加是他的自由,好在我們並不在乎區區一頭之數,你回來吧!”
雲初生一聲不響,朝方天俠手中的柴郢劍望了一眼,目中射出貪婪的光采,而哈元生與于飛也都十分注意。
韓祺出聲怒喝道:“初生,你還不回來!”
雲初生無可奈何,捧著三顆首級歸座。
方天俠也想回去,于飛用手一推費長房,費長房會意飛身而出,另一邊的哈元生也跟著出來。
兩人幾乎同時叫道:“等一下!”
方天俠朝二人看了一眼道:“你們想幹甚麼?”
哈元生首先道:“老夫想留下你的腦袋!”
費長房卻道:“在下只想暫借尊劍一用!”
哈元生立刻鼓起怒目叫道:“混賬!老夫這邊已損失了四人,照規定說是負方,應該有挑戰的權利,你憑甚麼也想來插一腳?”
費長房笑笑道:“哈老,你弄錯了,假如按照規定方先生已是勝方,你不能向他挑戰,也無權向他挑戰!”
哈元生被他噎住了,頓得一頓才叫道:“那你又憑甚麼出來呢?”
費長房笑笑道:“我只向方先生借劍,並不想要他的人頭!”
哈元生叫道:“那還不是一樣,他肯把劍借給你嗎?”
費長房道:“善借不行,自然就得強借……”
梅華立刻起立道:“神君別忘記了規矩,方先生此刻屬於勝利一方,不管你利用何種藉口都不得向他挑戰……”
費長房冷笑道:“你別忘了,方先生剛才已經宣佈過他不屬於任何一方,因此這此規矩對他並無任何作用……”
哈元生大笑道:“對!這個理由太充分了,既然如此,老夫就先借了!”
說著伸手就朝搶去,方天俠連忙揮劍外封,可是這老魔頭的功力何等深厚,他竟然無視於劍刃的鋒利。
伸手一握,即已抓住劍身,而費長房也不怠慢,一把搶在劍柄上,連方天俠的手都握在一起。
哈元生怒聲道:“放開手!你們居然敢違抗老夫……”
費長房冷冷地道:“還是請哈老鬆手吧!雖然哈老神功無敵,不畏劍刃,可是我用力一抽,恐怕哈老也受不了吧!”
他倒不是虛言恫嚇,以他的功力而言,只要用力抽回劍身,再加上神劍的鋒芒,哈元生的確不易對付。
因此哈元生倒是不敢硬奪,怒聲道:“老夫若是將內力用到劍身上傳過來,你們兩人都將震斷心脈而死,你們不要逼得老夫……”
費長房冷笑道:“哈老不妨試試看,於老正巴不得哈老如此!”
哈元生怔然四顧,只見于飛臉含冷笑,一掌平舉,遙遙對準他的後心,作著待發的姿勢。
“世外三魔”實力相等,假如哈元生用力對付前面二人,絕難擋得住于飛背後一擊,因此他怒聲道:“老於,你敢……”
于飛微微一笑道:“這柄劍落在人家手裡倒沒有多大作用,落在你手裡對我可是一個大威脅,我不能不為自己打算……”
哈元生一時怔住了叫道:“那你拿去了豈不是對我不利……”
于飛笑笑道:“所以我志在必得,而且比你聰明,自己不出手,目前是你處在劣勢中,我勸你還是放手的好!”
哈元生怔了一怔才叫道:“我絕不放手,你要是下得了手,我就認了!”
于飛臉色一沉道:“假如我出手了,你可別怨我!”
哈元生看他臉上的神色,倒是不敢輕動。
侯行夫在位上叫道:“哈老,您還是回來吧,千萬別上了人家的當,這柄劍沒甚麼了不起的,假如是真的那麼厲害,韓老早就動腦筋得去了,哪裡還會留給你們……”
哈元生一聽大為有理,方天俠在五臺山很久了,如若這柄紫郢劍真能構成對他們的威脅,他豈肯放棄不取。
可是在他準備放手時,韓祺卻叫道:“老哈,你可千萬放不得手,我到今天才知道這柄劍的威力,否則我絕不會讓它白白閒置……”
哈元生急了道:“那你就該幫我的忙,替我看住老於……”
韓祺搖搖頭道:“我若是替你擋住老於,劍就落到你手裡去了!”
哈元生連忙道:“我保證不用來對付你!”
韓祺一笑道:“我怎麼信得過你的保證,而且我也希望老於能出手打你,我就可以趁機會上前取劍……”
說完又用手敲敲腦袋道:“該死!該死!我怎麼把這個辦法講出來了……”
于飛一笑道:“老韓,你不必後悔,你就是不說我也會防到你這一著,你不說我就會替你說了,我們三個人誰還不知道誰!”
韓祺也笑笑道:“佩服!佩服!可是如此一來,這個局面如何了法?”
梅華忽而笑笑道:“要不要我來替你們想個辦法?”
韓祺點點頭道:“行!由你想個折衷的辦法,使大家誰也不吃虧……”
梅華笑道:“可是誰也不佔便宜,我的意思是勸你們都放手,劍本來是方先生的,還是讓他帶走,這樣你們就不會爭了!”
哈元生道:“我同意這個辦法……”
于飛卻道:“我不同意,若是我們三人都放開了手,這柄劍很可能就被你得去了,那我們的威脅更大!”
梅華笑道:“就算我得到這柄劍,能奈何你們嗎?”
哈元生也想起來了道:“你也許不行,可是落到那個姓林的小子手中就不同了,他在黃山上居然能接下我十成功力的一指……”
梅華雙手一攤道:“你們這樣疑神疑鬼,我也沒辦法了!”
大家都陷入了沉默,誰都沒有更好的辦法來解決這個問題,“世外三魔”略自深思,水閣中靜得像沒有人一樣……
韓祺最後才輕嘆一聲道:“看來我們只有接受梅姑娘的辦法了,因為除此而外,別無良策,而我們又不能一直僵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