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拾生道:“萬一他真的是那種人,你莫不是羊入虎口?”
“他不會為難我的,我很清楚他對我像子女一樣。”練青霞苦笑。“你放心。”
“放心?”嚴拾生仰天打了一個“哈哈”。“我真的能放心便好了。”
練青霞道:“你在這裡等著,到天亮仍然不見我回來,那是說我可能落在他們手上,不必再等候,至於你喜歡採取什麼行動便怎麼行動好了。”
嚴拾生嘆了一口氣。“我有什麼辦法可以阻止你?”
“將我擊倒。”
“若是你不這樣說,我或者會找機會試試的,你一說是表示你已經有所防備,以我幾下三腳貓的本領,當然絕對不可能將你弄倒。”
“那你等在這裡好了。”練青霞身形一動,掠上了一株高樹,突然又躍下來。“還有一件事你必須告訴長孫無忌,神武營中大多數人都不知情,我相信他們是不會跟倭奴混在一起的。”
嚴拾生正色道:“只要是有骨氣的漢人都絕不會與倭寇勾結,圖謀不軌。”
練青霞輕嘆一聲。“你將我的話告訴長孫無忌,他便明白是怎麼回事。”
嚴拾生悶哼一聲:“我就是不明白這個時候你還在打圈子說話,乾脆要我告訴長孫無忌必要時可以藉助神武營的力量,別讓神武營的好漢再讓曹廷利用不就是了。”
練青霞怔怔的聽著。“你實在是一個聰明人,這件事你一定會做得很好。”
嚴拾生搖頭道:“可惜好像你一個這樣的聰明人到現在這個環境還是這樣固執。”
練青霞方要說什麼,嚴拾生已截住。“不用說,我完全明白曹廷對你恩深義重,有些事你還是要跟他當面說清楚。”
“你明白便成。”
“這可不是說的時候。”
“能夠說清楚還是說清楚的好。”練青霞笑笑。“不過我也明白這時候不是說的時候,最重要先弄清楚歐陽天聰的意圖,毒氣的煉製已經到什麼地步,他們又將會利用毒氣採取什麼行動。”
嚴拾生道:“可是你別妄想阻止他們,我雖然不知道避暑山莊是怎樣的一個地方,以你一人之力應該是起不了多大作用。”
練青霞笑接:“若是連這個我也不懂得,還說什麼聰明不聰明。”
嚴拾生嘟囔道:“你去幹你的好了,再跟你說下去我要變成一個老太婆了。”
練青霞也不再說什麼,身形再展,疾掠了出去。
天色這時候已開始暗下來。
避暑山莊當然警衛森嚴,警衛分佈的方式與神武營卻並無分別,那也是最好的一套,其中當然亦難免有漏洞,只是不容易看出來。
曹廷也知道有漏洞,但正如他說的,天下根本就沒有所謂十全十美的計劃。無論怎樣周詳其中亦必然有衝突,難以同時兼顧的地方,唯有權衡輕重,儘可能做到最好。
要發現其中的漏洞當然也並不容易,除非獨具慧眼,細看一遍便能夠看出來。
練青霞所以看得出,只因為她對這一套實在太熟悉,也所以輕易便闖進去,一直到了山莊的心腹部分,然後停下來。
她是突然停下來。
那盞燈籠的出現也實在太突然,火光一閃便亮著出現在前方她必經之路上。
燈籠還未全亮她便已看見曹廷。
曹廷並沒有面對她,燈籠也不是託在他手上,他雖然是手託燈籠的姿勢,那盞燈籠卻是平空飄浮在他手掌上一尺的空間。
內力練到這個境界的人並不多。
練青霞看在眼內,知道曹廷其實已發現了自己的行蹤,等候在這裡。
“師父——”她只有硬著頭皮上前。
曹廷緩緩轉過身子。“青霞,一路上辛苦了。”
練青霞微喟。“師父知道我到來,特別在這裡等候?”
曹廷微笑。“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到來,只是這幾天這個時候我都會到這裡來看看。”
練青霞乘機說道:“這是唯一的漏洞所在。”
“也只有我一手調教出來的弟子才能夠看出來。”
“徒兒習慣在這個時候採取行動。”
“若是連你這個習慣也不知道,這個師父就不是真正的師父了。”曹廷輕嘆一聲。
“徒兒並沒有忘記師父多年來的悉心教導。”
曹廷嘆息著,接說道:“你是為師一生所見資質最佳的一個,事實證明你的確是武學的天才,得天獨厚,遺憾的只是為師所懂不多,武功亦有限,雖然有一塊這樣好的材料在手,亦未能夠將之雕琢成至寶。”
練青霞嘆了一口氣。“沒有師父的教導成全,徒兒現在還只是一個普通人。”
曹廷搖頭道:“有時候做一個普通人亦未嘗不是一件樂事,若非我發現你的資質過人,刻意收為弟子加以改造,你現在的生活儘管平淡,肯定沒有這麼多的煩惱,必然開心得多。”
練青霞道:“徒兒有今天的成就已經不枉此生。”
曹廷沉吟著。“我們師徒在這種情形下會面卻絕不是一件樂事。”
練青霞道:“徒兒不明白——”
“為師身居高位,何以還要弄出這許多事情來?”
“師父還有什麼不滿足?”
“我若是一般人那樣,讀書考試,求取功名,到今時今日的地位,應該很滿足的了,可惜我不是。”曹廷仰首向天。“我有今時今日的地位只是我計劃的一部分,距離目的仍然遠得很。”
“師父最終的目的……”
“成則為王。”曹廷若無其事的。
練青霞一怔。“所以師父不惜與倭奴勾結,密謀造反。”
“錯了。”曹廷搖頭。
“徒兒一路的行蹤,調查毒氣的有關一切,難道不是師父著人暗中通知那些倭奴?”
曹廷道:“是我通知的。”
“那師父還不是與倭奴勾結?”
“你是沒考慮到另一個可能。”
“哪一個?”練青霞實在想不到。
“師父其實也是來自東瀛,並非中原人氏。”曹廷緩緩轉過身來目注練青霞。
練青霞怔住,她實在難以相信這竟然是事實。
好一會,她才脫口一聲:“師父是說真的?”
曹廷道:“這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練青霞一陣接近昏眩的感覺,喃喃道:“沒有可能的。”
曹廷道:“若是你認為有可能,別的人也是必動疑,師父又怎能夠在中原待到現在?”
練青霞接問:“這又為了什麼?”
“中原地大物博,東瀛只是一個島國,天災橫禍無時不有,當然希望能夠找到一塊安樂土地,安居樂業。”曹廷輕吁了一口氣。“所以我們的人不時騷擾沿海,前仆後繼,年復一年。”
練青霞動容道:“就是因為一直不成功,師父才有這一次的行動。”
曹廷微一頷首。“也所以近年來沿海除了偶然有襲入騷擾之外,並沒有什麼大變動。”
練青霞不由打了一個寒噤,曹廷的處心積慮,那一份耐性實在可怕。
曹廷接道:“師父有今日的地位所花的心血大概也不用說了。”
練青霞搖頭。“本來我很奇怪師父何以會勾結東瀛倭寇,現在清楚師父的底細,卻又一點兒也不覺得奇怪了。”
曹廷道:“這件事遲早你一定會知道的,在收你為徒之前,師父亦已考慮到有此一天。”
練青霞輕嘆。“你實在不應該收我這個徒弟的。”
曹廷說道:“只因為師父還算得是一個武林中人,只有武林中人才明白這種心態。”
練青霞又一聲輕嘆。“師父到底有沒有考慮到我知道了這件事之後,有什麼反應?”
曹廷笑了笑。“若是顧慮這麼多,你我也不會成為師徒的了。”
練青霞接說道:“那現在應該考慮到吧?”
曹廷道:“以你的性子當然難以容忍師父這種作為,即使我對你有恩在前,又是一手將你教導成材的師父。”
練青霞道:“徒兒雖然是女兒身,也明白什麼是民族大義。”
曹廷道:“我就是太明白你是怎樣的一個人,所以完全沒有考慮到勸你聽從我的吩咐,轉而助我一臂之力。”
“師父——”
“到今時今日,你我師徒的緣份也應該盡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師父準備怎樣對付我?”
“我沒有考慮到怎樣做,既然你還叫我做師父,為什麼不讓你我師徒好好的敘一敘?”
“徒兒已無話可說。”
“有些事情你還是要知道的。”曹廷微笑。“我們不妨先到煉製毒氣的地方看看。”
練青霞無言點頭,事實她方寸已經大亂,無論如何她怎麼也想不到曹廷竟然是來自東瀛,心裡原要說的話非獨說不出口,也覺得毫無意思。
時間雖然短促,可是煉製毒氣的燒窯也建造得非常完整,到底是錢多好辦事。
曹廷一面走向窯區,一面道:“建造這座窯只花了三天時間。所用的材料與動工的匠人可以說都是最好的。”
練青霞只有道:“徒兒知道師父有足夠的人力物力財力。”
“與建造這座燒窯同時,煉製毒氣所需要的原料工具亦同時進行,配合得恰到好處,唯一比較麻煩的是大量的海鹽,幸好在更早之前我已經作好了準備。”
練青霞道:“雖然這樣,海鹽還是一條線索。”
曹廷恍然道:“你就是抓著這條線索追蹤到來?”
“鹽商必須要大量補充,這不難打聽出來,徒兒亦早已知道海鹽是煉製毒氣的主要材料。”
“以你多年辦案的經驗,當然很容易打聽到海鹽的下落。”曹廷笑了笑。“我知道你一定會找到線索追蹤到來,你到底沒有令我失望。”
練青霞道:“師父也知道徒兒一定會很奇怪,一定會單獨找師父先問清楚。”
曹廷點頭。“當然你還準備曉以大義,但事實其實卻是大出你意料之外。”
練青霞無言。
說話間他們已進入窯內,那窯內的一切佈置與練青霞在歐陽天聰的老巢所見並無分別,只是有一種更完善的感覺,每一個在工作的人也顯得很投入。
那些瓷匠已經弄妥了四個奇大的瓷球了。
歐陽天聰親自監督,看見練青霞、曹廷進來,推動輪椅迎上前去。
“我們又見面了。”這句話出口,歐陽天聰臉上便盡是喜悅之色。
練青霞冷冷的道:“能夠再見到歐陽先生,的確是有些意外。”
歐陽天聰道:“我上京原是無可避免,但上京沒有成為階下囚,反而變成座上賓卻難免喜出望外。”
練青霞再問:“歐陽先生也是來自東瀛?”
歐陽天聰搖頭,接著一笑。“我明白你這是什麼意思,只是好死尚且不如惡活,又何況我被視作上賓,事成之後,又是一國國師。”
“國師?”練青霞一怔。
“你總不會不明白國師是什麼身份,如此總領天下武林,不是更好?”歐陽天聰眉飛色舞。
練青霞嘆息。“個人的榮譽真的是這麼要緊。”
歐陽天聰點點頭,說道:“我鑽研毒氣目的也就是為了稱霸武林,乃至弄成現在這個樣子,若是這個不要緊,還有什麼要緊的。”
練青霞只是嘆息。“你有空的時候不妨坐下來細想清楚。”
歐陽天聰笑接:“我知道你要我想的是什麼,這樣說大概你可以死心了。”
練青霞沉默下去,歐陽天聰轉向曹廷。“名師出高徒,可惜你那位高徒與你這位名師思想不一致。”
曹廷道:“沒有人能夠控制別人的思想。”
歐陽天聰道:“這實在遺憾。”
曹廷接問:“你若是發現一個天資聰敏,足以繼承你衣缽的人會怎樣做?”
歐陽天聰不假思索道:“我會千方百計收他為徒,將一切本領傳授他。”
“不管他將你們教的怎樣做?”
“當然——”歐陽天聰目光回到練青霞臉上,“我現在明白了。”
曹廷微笑接道:“聽你這樣說亦可以肯定你的確已有資格成為一代名師。”
歐陽天聰苦笑。“幸好到現在為止我還沒遇上一個可以傳授衣缽的傳人。”
曹廷笑道:“總會有的。”一頓,接問:“毒氣現在的情形怎樣了?”
“控制得很好,完全沒有出漏子,估計一天半天之內便可以完全注進瓷球內。”歐陽天聰目光一轉,由心內笑出來。“到底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曹廷道:“若是有足夠的時間籌備,相信會更加順利。”
“能夠有現在這種成績,我已經很滿意的了。”歐陽天聰隨即打了一個“哈哈”道。
曹廷接問:“以這四個瓷球所載的毒氣,若是在京城中散放,你以為會有什麼結果?”
歐陽天聰明白他只是要練青霞知道,笑笑道:“不出半天,京城中人畜無一倖免。”
練青霞動容道:“你們要這樣做?”
曹廷反問:“以你看呢?”
練青霞心頭一動。“這樣做對你們並無好處,若是我推測不錯,這應該是一種要挾的手段。”
“好徒兒。”曹廷放聲笑出來。
“師父的目的何在?”練青霞不由追問。
曹廷道:“要當今天子下旨撤離沿海各省的官兵,好讓我們的人能夠順利登陸,長驅直進。”
練青霞倒退一步。“你們早已經作好準備的了。”
曹廷說道:“大軍這時候已經在海上了。”
練青霞搖頭。“太過份了。”
曹廷笑笑,道:“一切都是配合得恰到好處,在毒氣的威脅下,相信沒有人會抗拒。”
練青霞一再搖頭,又倒退一步。“這件事你不應該告訴我的。”
曹廷道:“師父已經考慮到一切後果了。”
練青霞說道:“那師父打算怎樣對付我?”
曹廷笑了笑。“我們師徒之間的事情為什麼不留給我們師徒單獨解決?”
練青霞方待說什麼,曹廷已一聲:“你隨我來。”舉步走了出去。
練青霞不由舉步跟上,腳步雖然輕盈,心頭已有如給壓上千斤的巨石。
歐陽天聰看著他們,搖搖頭,嘆息一聲,她能夠說出那種話,當然很明白曹廷的心情。
進入了莊院的內堂,門戶已有人在外面掩上,曹廷在椅子上坐下才問:“一路你可有發現?”
練青霞說道:“莊院中到處都有人守衛埋伏,我要硬闖出去,成功的機會並不大。”
曹廷道:“所以你沒有妄動。”
“師父要我到這裡來,當然已有所安排,我絕對相信師父一定會給我一個很公平的機會。”
曹廷嘆了一口氣。“你懂得這樣想也不枉我們師徒一場。”
“師父要我怎樣做現在可以說了。”
“歸順,你是一定不肯的了?”
“怎麼師父還要這樣問?”
曹廷笑笑,道:“很好,我現在就給你一個機會,若是你能夠將我擊倒,只要你將門推開走出去,絕對不會有人阻止你離開的。”
練青霞沒有作聲,曹廷接道:“這是你唯一離開的機會。”
他面上仍然有笑容,笑看著練青霞,看他的表情,對練青霞他的確有一份深厚的師徒感情,到這個地步仍然希望練青霞能夠歸順他。
練青霞的面上卻是一點兒笑容也沒有,呆望著曹廷好一會,突然上前拜倒地上,重重的叩了三個響頭。“徒兒多謝師父十多年來教導之恩。”
曹廷也沒有避開,受了練青霞的跪拜才道:“你學成以來,在公在私都沒有令為師丟面,而且增添光彩不少,已經是報答為師的了。”一頓,一嘆。“你我師徒的情份到今夜為止,也是無可奈何。”
練青霞緩緩站起身來,拔出了那柄彎刀,恭恭敬敬的道:“請出手。”
曹廷揮手。“不用客氣。”
練青霞彎刀一團刀花滾開,一滾即收,道:“請亮兵器。”
曹廷右掌輕移,平空虛託著的那盞燈籠,立即疾轉起來,說道:“這盞燈籠便是。”
練青霞道:“那麼得罪了。”刀花再滾動,突然開展,向曹廷滾去。
曹廷左手一抬,屈指一彈,正中花心,滾動的刀花立時消散。
“你隨我多年,這個刀花難道便是所得的精華所在?”他隨即問練青霞。
練青霞反問:“你是一個這麼急躁的人?”
曹廷笑笑道:“我只是告訴你,這是你需要盡展所長的時候,一般招式可免則免。”
練青霞道:“因為你瞭如指掌,對你用一般招式一點兒作用也沒有?”
曹廷道:“這是事實,而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再浪費時間來證明?”
“不錯——”練青霞深吸了一口氣,彎刀平胸疾削了出去,這一刀看似平淡,其實已隱含三個變化,只看曹廷的出手而變動。
曹廷看著搖頭。“煉魂刀法變出來的,你能夠悟化不容易。”
練青霞刀已經去到大半,聞言立即收回,曹廷既然能夠看出,當然亦能夠迅速找到其中破綻,一下子將她的攻勢消除。
曹廷接道:“沒有其他的了?”
練青霞沒有作聲,身形突然閃電般開展,彎刀同時削出,不是一刀,刀勢綿密,殺氣奔騰。
“這種刀法才是你用的。”曹廷笑說著右手疾揮,那盞燈籠流星般疾射上半空。
他雙掌隨即展開,車輪般轉動,雙掌迫出來的內勁每一擊恰到好處,將練青霞的攻勢擊散,到那盞燈籠落下,再被他右掌凌空託著,練青霞的攻勢已無以為繼,完全消散。
練青霞這一次顯得有些意外,連退三步,目注曹廷,卻沒有說什麼。
曹廷搖搖頭。“這是我所教武功轉變出來的招式。”
練青霞聽著一顆心沉下去,她原是以為已經突破本身所學,另闢新境界。
曹廷接道:“你也不用難過,一直以來你都不清楚我是怎樣的一個人,自然以我的武功為主,能夠轉變出這許多新招式已經很難得的了。”
練青霞靜靜的聽著,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突然一聲尖叫,凌空拔起來,人刀半空中合一,一道電閃也似疾擊而下,曹廷看得清楚,一聲:“好——”人與燈籠疾迎而上,那盞燈籠流星一般,當先迎向來刀。
練青霞這一刀出擊,已是她唯一還有信心的一擊,集合了本身的內力,刀勢反而毫無變化,這一刀也不是以招式取勝,只是個人內力速度的表現。
曹廷可以說完全找不到這一刀的破綻,於是當機立斷,燈籠搶先還擊。
練青霞的一刀已是有去無回之勢,以她的推算,將燈籠砍破再擊曹廷與直擊曹廷並無分別,那只是一盞普通的燈籠,絕難與她的刀匹敵,也絕對阻止不了她凌厲的刀勢。
燈籠迎上彎刀果然一分為二,當中的燭火亦齊中分開,那一點火蕊就像是兩枚著火的羽箭疾射向練青霞的眼目,光亮而急激。
這實在大出練青霞意料之外,不由頭一偏,兩枚火蕊從旁射空,她的刀勢亦因而大受影響,那剎那她只覺曹廷的身形鬼魅般一閃,握刀的右腕隨即一緊,已落在曹廷的手中,一驚而叫。
也就在她的驚叫聲中曹廷已然將她的彎刀奪去,一轉以刀背壓著她的肩膀一齊落在地上。
練青霞面色剎那青白,怔怔的看著曹廷,一時間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曹廷面上仍然有笑容。“這一刀很好,能夠接得下這一刀的人相信已不多。”
練青霞脫口問:“你呢?”
曹廷道:“也許接得下,也許接不下,但即使接得下也要花很大的氣力。”
練青霞說道:“所以你就利用那盞燈籠。”
“兵不厭詐,再說,能夠利用那盞燈籠的人亦不多,最低限度他必須掌握得恰到好處,速度方向都要準確,否則燈籠中的燭火便毫無用處。”
練青霞不能不承認,嘆息道:“當然,也必須配合燈籠的去勢,時間拿捏得準確才能夠在我分神的剎那,將我的彎刀奪去。”
曹廷笑笑。“要奪去你手中的彎刀實在不容易,我也只是試探看看。”
練青霞無言,曹廷接問:“你還有其他更厲害的攻勢?”
“沒有了。”練青霞嘆息一聲。“你雖然以燈籠為助,可是我仍然得承認即使沒有燈籠,還是不免要敗在你手下。”
曹廷道:“我喜歡速度。”
練青霞道:“這是我能夠領悟,卻未能夠完全發揮的武道要訣。”
曹廷道:“薑是老的辣,經驗老到總是容易佔上風。”
練青霞嘆息。“一直以來,我以為已得到你的真傳,到現在才發覺仍然有一段距離。”
曹廷道:“這是你性子耿直,若是你像我這樣狡猾,一定會成功得多。”
練青霞淡然一笑。“現在來說什麼也都是廢話,你應該下手的了。”
曹廷道:“站在我的立場的確是應該將你殺掉,可是除非萬不得已,否則我還是不想殺你。”
練青霞道:“你會後悔的。”
曹廷道:“看到我們的計劃完全成功,也許你會改變初衷。”
“絕對不會。”
“那隻要能夠讓你看到,還是好的,能夠讓多一些認識自己的人看到自己成功,總是一件樂事。”
“這是說,你讓我離開?”
“不是現在。”曹廷微笑著。“在我成功之後,我會讓你離開,至於到時你打算怎樣,到時再說好了。”一頓,接道:“現在你隨我回去。”
練青霞道:“我雖然敗在你手下,但仍然有選擇的餘地。”
“你不隨我回去,我現在便將你殺掉,”曹廷笑了笑。“你不會甘心就這樣被殺掉的。”
練青霞沒有作聲,曹廷隨又道:“當然你也絕不會懷疑我的說話。”
語聲一落,他翻腕突然一刀削出,在他旁邊的一株大樹迎刀而斷,“轟轟隆隆”的倒了下去。
練青霞由心一寒,那剎那她完全感覺到那一刀的鋒利、凌厲,與曹廷奔騰的殺氣,她絕對相信若是她要逃走,曹廷那一刀一定會削到自己身上。
曹廷看著樹倒下才移動腳步走前,一面道:“毒氣成功,你將是你們方面第一個看見京城被毒氣控制的人。”
練青霞跟著曹廷,一聲不發,曹廷接問:“你以為朝廷會不會接受我們的條件?”
“絕不會——”話出口,練青霞便垂下頭,朝廷現在是怎樣情形,她多少是知道的。
皇帝還是一個大孩子,常德郡主見識有限,若是一切由他們作主,就是完全接受曹廷提出來的條件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曹廷彷彿看到練青霞心深處,笑接道:“他們是會的,朝廷的情形你應該很清楚,而我比你更清楚。”
練青霞頭垂得更低,沒有作聲。
曹廷接又說道:“你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燕十三、長孫無忌,他們也已在京城之內。”
練青霞忍不住道:“你的消息也很靈通。”
曹廷道:“可是我卻完全沒有你的消息,所以我早已肯定你必然看出奪去歐陽天聰那些人的武功與神武營接近,轉而懷疑到我頭上,暗中查探。”
練青霞道:“能夠不被你的人發覺,可見我實在沒有弄錯,知道那些人才是你的人。”
曹廷點頭。“你很聰明,只是太感情用事,你應該與長孫無忌、燕十三他們保持聯繫的。”
練青霞道:“你發現他們並沒有與我走在一條路上。”
曹廷微笑道:“從他們的行蹤不難看出他們一方面正在追尋你的下落。”
練青霞輕嘆,她現在只希望嚴拾生與燕十三、長孫無忌取得聯絡之後,能夠迅速採取行動,阻止毒氣的製造,這當然先得擺脫曹廷的監視。
他們能否做到這一點無疑是最重要,否則必須要有足夠的能力攻進曹廷這座避暑山莊,要不然,就憑他們兩個,再加上一個嚴拾生,實在不足以與曹廷方面對抗,枉送性命。
她已經暗示嚴拾生,至於長孫無忌、燕十三會不會接受嚴拾生的意見,而嚴拾生又是否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則只有聽天由命的了。
曹廷顯然並不知道嚴拾生的事,一頓,又道:“也許他們會找到這裡來,但若是孤軍深入,是自尋死路,若是來得太晚,毒氣已經煉製完成,還是死路一條。”
練青霞淡然道:“生死有命,哪一個管得這麼多?”
曹廷大笑,一直以來他的運氣都很不錯,歐陽天聰的歸順,無疑只有更成功,這種好運氣顯然會一直繼續下去。
在他的感覺也就是這樣。
即使沒有燕十三的指引,嚴拾生要找到燕十三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他實在太熟悉燕十三,知道燕十三會選擇什麼地方逗留。他找到燕十三的時候,長孫無忌也正好與燕十三在一起。
看見嚴拾生,燕十三一點兒也不奇怪,也只看嚴拾生的神態他便已知道又有事情發生,而且非常緊迫。
聽罷嚴拾生的話,卻非獨燕十三皺眉頭,就是長孫無忌亦眉頭打結。
“她應該與我們會合再採取行動的。”燕十三一聲嘆息。“曹廷一手訓練她出來,一定會熟悉她的行事作風,只怕她一入避暑山莊便踏進曹廷的陷阱。”
嚴拾生叫起來。“那你們還等什麼,還不動身到避暑山莊救人?”
燕十三道:“她若是合該此劫,難逃一死,我們現在趕去也沒用,否則,我們就是作好了準備再動身也無妨。”
嚴拾生嘟囔道:“話雖然有道理,我可不是這樣想,救人如救火。”
燕十三截道:“曹廷不會殺她的。”
“你以為曹廷是一個吃長素,不殺生的老婆婆?甚至手無縛雞之力。”
“我只知道她是曹廷的心愛弟子,曹廷在收她為徒之時,相信已經考慮到有這樣的一天,有殺她之心,他不會傳授她武功。”燕十三說來倒也輕鬆。
長孫無忌接著道:“燕兄說得甚有道理。”
燕十三嘆息著道:“這個人處心積慮,老謀深算,也不可謂不厲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