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和小紅連忙舉起“落魂噴筒”,分別在左右監視着。康浩毫不在意,緩步走到軟轎前,拱手道:“多謝老前輩賜衣之情。”
那醜老人笑道:“別客氣,應該老夫先謝謝你才對。”
康浩詫異道:“老前輩要謝我什麼?”
醜老人道:“老夫要謝謝你那一鍋滾燙藥汁,沒有將老夫活活燙死。”
康浩疑惑的道:“在下不懂老前輩的話……”
醜老人沉聲道:“你在萬毒谷中乾的好事,莫非真的忘記了嗎?”
康浩駭然大驚,失聲叫道:“你是毒神……”
醜老人冷笑道:“總算你還記得,不錯,老夫正是苗廷秀。”
康浩機伶伶打個寒噤,身不由己,踉蹌到退了四五步。
轎側四名勁裝少女同時跨前一步,護住了毒神苗廷秀,小桃和小紅便想發射“落魂噴筒”。
苗廷秀卻搖手笑道:“你們不和驚慌,更不必浪費老夫苦心製成的落魂香,他已經變成甕中之鱉,就算讓他逃,諒了也逃不出百步之外”
康浩萬萬也想不到眼前這醜老人,竟會是萬毒谷中大難不死的老毒物,乍聞之下,信疑參半,尚未準備逃走,現在聽了這番話,心裏飛忖道:無論他是不是毒神苗廷秀,我負傷未愈,雙拳難敵四手,還是趁早脱身的好。’一念及此,倒提着長劍,便待提氣縱身,突轉遠揚。
可是,當他一提真氣,腦中忽然“轟”的一聲響,兩眼金星亂閃,一口真氣,竟然無法凝取。
這時,毒神苗廷秀卻得意的吃吃笑道:“何必枉費力氣呢?你想想看,如果沒有緣故,老夫怎會那般慷慨,平白將一件新衣送給你穿?”
康浩這才明白自己已經中計,被老毒物在外衣上弄了手腳,真氣既無法提聚,逃走和反抗都只有自徒自取辱了,無可奈何,只得默然嘆一口氣,默默垂首不語。
苗廷秀接着又道:“你一定在奇怪,那一鍋沸騰滾燙的藥汁,居然沒有將老夫燙死?告訴你,這就叫做吉人自人天相,老夫當時雖然受傷很重,卻不僅未死,反而因禍得福,那一鍋藥汁,替老夫洗去了身上腐肉爛皮,竟使老夫醫治多年無法治好的毒傷,突然不藥而癒,你再仔細看看,老夫除了膚色變黑之外,傷勢可不是完全好了嗎?”
康浩抬起頭來,淡淡掃了他一眼,不錯,轎中坐着的確實是毒神苗廷秀,只不過頭臉和雙手全變成烏黑色,那也許是因為藥汁浸染的關係,可嘆自己竟沒有認出是他,以致中計上當。
事已至此,索性裝得毫無畏懼樣子,昂着説道:“這是你惡貫尚未滿盈,報應還沒有到頭……”
苗廷秀側着頭問道:“你那一鍋藥汁,沒有燙死老夫,心裏一定很後悔,是不是?”
康浩抗聲道:“正是,我很後悔當初沒有補你一劍,留上你這老毒物,今後不知還要害多少人。”
苗廷秀卻不生氣,反而吃吃笑道:“老夫這次出山,正是要讓你悔恨無及,像你這種乳臭未乾的小娃子,總愛以俠義自命,彷彿天下除了你一個好人,其他都是邪魔外道似的,老夫倒要問問你,當初在萬毒谷中,老夫與你河水不犯井水,是你無端闖入老夫的禁地,偷吃珍果,害死我兩個徒弟,最後又用無恥詭計,想連老夫也一齊燙死,你這種行為,也算是正人君子嗎?”
康浩道:“我迷塗入谷並非有意,誰叫你陰謀利用我替你試藥?徐家兄弟本是可憐人,你殘害了他們的親人,逼迫他們供你奴役,你為了自私,不知殺害了多少無辜生命……在下縱然不能算正人君子,你這老毒物卻是十足的陰險惡人……”
苗廷秀含笑點頭道:“罵得好!罵得好!衝着你這一頓罵,老夫總要好好報答你一番的。”
康浩做然道:“小爺既然落在你手中,就沒有打算再活下去,要殺要剮,你儘管動手吧!”
苗廷秀笑道:“好,有骨氣,就憑你這一副傲骨老夫決不能讓你受到委屈。”’康浩深知毒神苗廷秀素有“笑裏藏刀,心比手毒”之名,而且天性最喜強辭奪理,臉上越笑,出手越毒,他表面上對你越客氣,那就是你倒黴的時候快到了。
想到這裏,不由暗暗吃驚,便大聲問道:“你準備把我怎麼樣?,”
苗廷秀道:“老夫平生行事最講道理,對於晚生後輩一向。總是循循善誘,希望年輕人知過能改,尤其對那些桀做不馴的人,老夫總要使他口服心服才罷……”語聲微頓,忽然斜脱康,浩笑道:“老夫知道你自恃武功高強,雖然兩度被老夫擒獲,心裏一定很不服氣,這話可對麼?”
康浩脱口道:“不錯,你幾次用陰謀詭計暗算,並非憑真才實學取勝在下,叫人怎能不服氣?”
苗廷秀含笑道:“如果老夫憑真才實學勝了你,那時你怎麼説?”
康浩道:“在下若是落敗,任憑你宰害處置,決無怨言。”
苗廷秀道:“你別説得好聽,到時候卻又後悔。”
康浩道:“大丈夫一言千金,豈會反悔,但所謂較量勝負,必須要公平合理才行。”
苗廷秀連連點頭道:“這是自然,老夫若大年紀,難不成還能佔你一個後生晚輩的便宜?”
接着,便向隨侍眾女揮揮手,道:“你們退開些,圍成個一丈方圓的圈子,仔細瞧着人家康少俠的高明劍術,無論本座敗得多慘,你們都不許出手幫助,聽清楚了嗎?”
他口裏自稱要落敗,臉上卻得意的嘻嘻而笑,其實,話中含意地是吩咐眾女以一丈方圓為界,觀看自己如何挫敗康浩,無論康浩敗得多慘,都別讓他離開一丈圈子。
康浩迷惘地説道:“咱們就這樣動手麼?”
苗廷秀道:“正是,你用手中長劍,老夫只以這支竹竿應戰,因為你是晚輩,在兵刃上老夫讓你佔些便宜,這總公平了吧?”
康浩道:“可是我體內中毒,真氣難聚,怎麼能夠動手……”
苗廷秀搶着道:“那不要緊,咱們只是較量招式,又不是拼什麼你死我活,能否提聚真氣,根本沒有太大的關係,何況你肢體健全,一樣可以施展劍招,老夫卻是個殘廢人,行動尚且不便,彼此各有所短,互相扯平,誰也沒有吃虧。”
康浩曾在萬毒谷中和苗廷秀動過手,知道這毒物一身武功相當不弱,如果自己的真氣能夠提聚,倒不懼他,現在體內中毒,外傷又未痊癒,只怕不是他的敵手,看來必須再跟他説説條件。
主意一定,便搖搖頭道:“這樣太不公平了,你雖然行動不便,但內力深厚,安如泰山,在下卻無力可施,即使行動方便,那也是有敗無勝之局。”
苗廷秀道:“依你便如何?”
康浩想了一下,道:‘我若要求你先給,你一定不肯,所以我只提出兩個條件,能答應,咱們就動手較量,否則,殺剁聽便,要我服氣卻辦不到。”
苗廷秀道:“是什麼條件?你且説説看。”
康浩道:“第一,咱們必須限定招數;如在限定招數之內你無法勝我,便算我贏了。”
苗廷秀未置可否,又問道:“第二個呢?”’康浩道:“第二,你只能坐在轎中發招,不能離開轎中一步。”
這是康浩的如意算盤,皆因限定苗廷秀不能離開軟轎,使他的竹竿無法及遠,而自己則可從容趨避,攻守自如,縱或勝不了,只要拖延到限定的招數,豈不就算自己贏了麼?
以苗廷秀奸詐陰險,對如此苛刻條件,必定不會同意,故而康浩又大方的加上一句:“至於招數限制,由你決定,在下沒意見。”
依他猜想,苗廷秀絕對不會答應,誰知話才説完,苗廷秀巳毫不猶豫的把頭一點,道:“好!咱們就以五十招為限,小桃,小紅,你們兩人負責記數,要高聲報出招數,不許私自增減。”
康浩大感意外,心念疾轉,便知道自己上當了,果然,苗廷秀話聲甫畢,伸出烏黑的雙手在軟轎軒上一陣撥弄,前後四截轎杆立即自動脱落,接着,又掀去兩側轎簾,露出座位下方四隻車輪……
敢情那乘軟轎,竟是由一輛輪椅改裝而成的。
那輪椅下四個車輪,前面兩隻甚大,固定在椅座下,顯得十分穩固,後面兩隻車輪卻很小,斜斜伸出座椅之外,可以四面回施旋轉,極為靈巧。
苗廷秀腰部略一用力,輪椅便脱離軟轎支架直駛了出來。只見他上身左右旋轉扭動,不須使用雙手,座下輪椅即能隨意進退回旋,除了無法縱高跳低,簡直比兩隻腳還方便靈活。
康浩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懊悔不已,無奈話是自己説的,巳經投有辦法再收回來,只好暗暗寬慰自己道:不用慌,千萬要鎮靜,如能在一開始的時候,設法先毀了他的輪椅,老毒物就容易對付了。
苗廷秀一手提着竹杖,一手輕拍輪椅,笑容可掬的問道:“現在咱們可以開始了吧?”
康浩抱劍當胸,説道:“你是殘廢人,讓你先出手。”
苗廷秀絲毫不以為件,仍然含笑道:“假如你想觀察老夫這輛萬能車的妙用,還是由你先動手的好,若等老夫先出手,你就沒有機會了。”
康浩心裏道:“你要我先動手,我就先射人射馬,毀了你的輪椅再説。”心念轉動,猛地大聲喝道:“那就有僭了。,,他不敢輕敵,一出手便是師門絕學魔劍十三式中“鬼焰焚心”,一縷寒芒,直向苗廷秀當胸射去。
苗廷秀含笑頷首,道:“唔!還不錯,火候雖嫌稍差,招式倒還凌厲。”口裏説着,輪椅向左一轉,舉起竹杖迎着來勢往下一撥。
康浩原是用的虛招,表面故作凌厲之勢,目的卻是要引誘他出手封架,以便乘虛毀他的輪椅。
説時遲,那時快,苗廷秀竹杖方舉,康浩突然一頓手腕,劍招陡變,由“魔焰焚心”化作“滿地金蓮迎風開”,身形向側半傾朵朵劍花已閃電般卷襲車輪中心。
苗廷秀似乎未料到康浩出此險招,閃退略遲,只聽“錚錚錚”連串脆響,左邊主輪上的鋼條被劍鋒掃個正着。
可惜的是康浩真力無法疑聚,所用長劍,也不是斬釘截鐵的神兵利器,劍鋒掃中主輪鋼條,只不過激起一串火星,卻未能將鋼條砍斷。
就在這霎眼之間,苗廷秀用力一扭身子,輪椅疾轉半圈,手中竹杖趁勢砸落,“涮”的一聲,抽在康浩右臂上。
這一下只抽得康浩衣衫破裂,皮開肉綻,悶哼了一聲,險些僕跪在地。
康浩咬牙強忍痛楚,倒退踉蹌五六步,整條右臂直如脱臼-般,幾乎連長劍也舉不起來了。
苗廷秀陰惻側冷笑道:“好小子,真有兩手,老夫竟是小覷你了,來啊,再接老夫一杖試試。”
挺身推動輪椅,旋風似的追了過來。
康浩一擊無功,已知不妙,連忙改採守勢,企圖必敗的情形下拖滿五十招,長劍一收護住前胸,腳下倒踩七星,使了個“旋風舞絮”身法,急向旁邊閃避。
孰料苗廷秀那輛四輪車竟然行止自如,眼看已從身旁掠過,突然一個旋轉,便停了下來,竹杖又挾着勁風,迎面捲到。
康浩措手不及,迫得舉劍封架,劍杖相交,只聽“當”的一聲,苗廷秀的細小竹杖分毫無損,康浩卻連人帶劍被震飛出半丈以外,一跤跌翻在地上,手中長劍也斷了,臂上創口也震裂了,鮮血直流,濕透衣衫。
到現在他才恍然明白,原來苗廷秀所用竹杖,竟是刀劍難傷的“苗疆鐵竹”所制。
然而,這時明白已嫌太遲,苗廷秀仰面發出一聲怪笑,輪車疾駛如風,又追到身前,“涮涮涮”一連三杖,勢如狂風暴雨,闢頭蓋臉猛抽下來。
可憐康浩既無兵刃可用,又無法提聚內力護身閃讓,創口破裂,遍體血污,每挨一杖,身上便添一處傷口,只得用雙手緊緊抱住頭臉,滿地翻滾,強忍鞭策。
以苗廷秀一身功力和堅硬霸道的鐵竹杖,若想殺死康浩,實在易如反掌,但他卻無意取他性命,雖然竹杖着肉,卻只傷他肌膚,不肯傷他骨骼。
笑聲刺耳驚心,杖影飛翻交錯,靈活的四輪車,圍着滿地翻滾的康浩團團亂轉,碎衣隨竹杖同飛,血肉共炎日一色一一此時的康浩,別説還手乏力,連招架也力不從心了……
這真是二場殘酷的遊戲,一個揮杖狂笑肆虐,一個咬牙忍受痛楚,四周更有圍觀的觀眾,正一聲聲替肆虐的一方報着數目。
“五十招”雖然不是很大的數目,對一個被鞭策的人來説,卻是十分漫長的,嚴格説來,那已經不能算是“五十招”,而是五十次痛澈心肺的鞭笞。
皮肉的痛苦,康浩咬着牙關忍受了,沒有呻吟半聲,更沒有哀告求饒,五十次鞭笞縱然難以熬受,總有完畢的時候,但心靈上的凌辱,卻使他永生永世也無法淡忘他不住的對自己説:康浩啊康浩,為了洗雪師門沉冤,必須忍辱偷生,苟活下去,磨折越大,你要活得越堅強。口口口報滿五十招,苗廷秀悻悻的住了手,獰笑説道:“康少傷,傷勢不要緊吧?還能不能站起來?”
可憐康浩已是遍體鱗傷,奄奄一息,可是,當他聽了這句話,卻不知從哪裏來的一股氣力,竟然帶着滿身血污,搖搖晃晃從地上站了起來,瞪着兩隻血紅的眼睛問道:“五十招滿了麼?”
苗廷秀笑道:“不錯,究竟還是你們年輕人骨頭硬,挺得住,如果換了老夫,只怕……嘻!嘻!嘻嘻……”
他分明在笑,樣子卻比哭還難看,就像他心裏恨不得拿刀將康浩的肉一塊塊割下來吃掉,口裏卻故意稱讚康浩年輕骨頭硬。
康浩冷冷接道:“你且慢得意,這五十招中,在下只用了兩招。”
苗廷秀笑道:“莫非你想食言反悔,不承認落敗嗎?”
康浩道:“不,在下雖然敗了,但總有一天會向你討還這欠下的四十八招。”
苗廷秀哈哈大笑道:“好極了,只要有那一天,老夫一定加倍還你的。”
康浩道:“大丈夫言出如山,希望你記住這筆賬就是了。”他傷的雖是皮肉,但因失血過多,體力衰竭,説完這話後,業已氣喘吁吁,冷汗洋洋。
苗廷秀詭橘地笑道:“咱們有約在先,如果康少俠不幸落敗了,須由老夫隨意處置,這句話想必康少俠不致忘記吧!”
康浩昂然道:“誰忘記了?你要殺要剮,儘管動手,康某決不皺-皺眉頭。”
苗廷秀拇指一翹,笑道:“果然名師出高徒,強將手下無弱兵,老夫一生最鈾欽佩鐵錚錚的硬漢子,説什麼也不會過分難為你,這樣吧!就由你替老夫做-件事,算是應了誓約,你看可好?”
康浩道:“你要我在做什麼事?”
苗廷秀道:“這件事容易得很,既不能要你去殺人放火,更不會讓你做違背道義良心的壞事;老夫相信,以你見義勇為的英雄性格,一定很樂意的去做,而且,你做了之後,一定會贏得人們的景仰和讚許……”
康浩知道這老毒物慣會蜜腹劍;他嘴上越説得動聽,心裏一定另有陰謀,但因為自己業已承諾在先,樂得大方些,便點點頭道:“只要不是悻於道義良心的事,你儘管説吧!”
苗廷秀卻回頭對隨行六名少女道:“本座就知道康少俠急公好義,必定會慷慨答應,現在果然不錯吧?你們還不快些謝謝康少俠。”
小桃等六名少女都不懂他指的什麼事,卻依言一齊檢任為禮,説道:“多謝康少俠。”
康浩茫然道:“姓苗的,你究竟要我做什麼事?”
苗廷秀含笑道:“何必性急,且待老夫準備妥當,自然會詳詳細細告訴你。”
説着,招招手,將小紅和小桃喚到近前,附耳低聲吩咐了一陣。
二女聽了,回頭望着康浩露齒一笑,然後走向先前軟轎停放的地方,把兩截卸下的前轎軒取了回來,默默裝在四輪椅的前方。
康浩看得大惑不解,心道:“輪椅前裝兩截轎軒,老毒物究竟弄什麼玄虛?”
正在疑惑,忽見苗廷秀笑嘻嘻説道:“老夫身落殘廢,行動不便,此次二度出山,全仗這六個好心的女娃子,將輪椅改裝戒軟轎,一路上,輪流抬着老夫登山涉水,備極辛勞,試想他們女孩子兒家,有多大力氣?別説老夫心中不忍,就是讓路人見了也會搖頭嘆盡,指責老夫太忍心,竟將如花似玉的美嬌娥,充作揮汗負重的苦役夫,康少俠乃是俠義心肝多情種子,相信心裏也定有同感……”説到這裏,笑容漸漸收斂,又裝模作樣的嘆了一口氣,方才繼續接道:“其實,老夫也不是鐵石;心腸,無砂勢迫如此,又有什麼辦法呢?若説另僱地役,她們又不放心,如果不惜得她們,千山萬水,難道叫我這殘廢老頭子用手爬着走麼?總算上天起了憐惜之心,才讓她們有幸遇上了康少俠……”
康浩恍然頓悟,截口道:“不用再説下去了,你的意思,竟是要康某替你挽槓拖車,藉以折辱康某?”
苗廷秀連連搖手道:“快別説得那麼難聽,這是老夫一番好意,難不成康少俠對這些嬌弱的女娃子,竟沒有一點憐惜之心”
康浩道:“大丈夫可殺不可辱,你要殺我容易,若要折辱我,那……”
苗廷秀噴噴作聲曬笑道:“康少俠真不愧滿腹才學,剛才還説‘大丈夫言出如山,一諾千金’。霎眼工夫又變成‘大丈夫可殺不可辱’了,看來康少俠是天生的大丈夫,隨便怎麼説都可以。”
‘康浩劍眉連連掀動,卻想不出一句話來反駁他本來,話是自己説的,承諾也是自己許的,堂堂男子漢;豈能食言反悔?
可是,如依照諾言履行,又怎甘心受這老匹夫的驅策凌辱,替他挽槓拖生,受這種骯髒氣?
忍辱偷生?慷慨一死?師恩、情仇……許許多多紛壇,亂的念頭,一時間都擁塞在腦海中,使他愁思百轉,取捨俱難,這時,卻聽苗廷秀又陰側側笑道:“康少俠莫忘了一句話:大丈夫能屈能伸,老夫還等着償還四十八招……”
這句話,宛如黑暗中一點火星,頓使康浩煩慮洗滌,靈台朗淨,暗自下了痛苦的決定一一他長吁一口氣,毅然抬起頭來,問道:“你要去什麼地方?”
苗廷秀竹杖一指東南方的崇山峻嶺,緩緩説道:“只有此山中,雲深不知處,少則二三日,多則五七日,大約可抵達了。”
康浩不再多説,默默上前,挽起了車槓……口口口山道崎嶇難行,驕陽灼熱如火,鹼澀的汗水,浸淫着劍創傷痕,使人感到像刀割一般刺痛這些,康浩都咬牙忍受。
苗廷秀趾高氣揚,時而揮杖抽打,如驅牛馬;時而冷嘲熱諷,如待玩物這些,康浩也咬牙忍受了。
人車婉蜒直入亂山,所經之處,人跡都無,漸漸已無路可走,苗廷秀便命小桃和小紅在車前開路,斬荊披棘,穿越而過,但是任康浩舉步維艱,車歪輪陷,都不許隨行眾女扶持一靶,只是揮杖吆喝,逼使康浩硬拉過去。
他好像存心要將康浩活活累死,既不給他食物,也不讓他休息,自己感到飢渴的時候,便在車上大飲大嚼,眾女也輪流休息進食,也不理會康浩。
康浩飢不得食,渴不得飲,揮汗如雨,遍體鱗傷……但是他連一句話也不説,僅憑着胸中一點忍辱負重的堅強意念,邁着沉重、緩慢而虛弱的步子,默默踏過山嶺,跨過溪流。
走了一天,入夜時來到一座臨溪的樹林,苗廷秀吩咐停車搭起帳幕準備過夜。
康浩將車杠一拋,瞞跚走到溪邊,俯下身子把自己整個頭部深深埋進溪水裏。
洗淨汗漬,解了渴意,順手摘了些野果,填飽了肚皮,然後仰面倒在草地上,瞑目而卧,剎那間,彷彿全身骨骼都,快散開了,心靈所受的屈辱,肉體所受的折磨頓時都湧上心頭。
人在痛苦之際,往往能夠憑仗意志去忍耐支撐,一旦靜下來,反而感受倍增÷康浩正是如此,他熬受了整日的折磨凌辱,沒有叫苦,沒有告饒,此時精神和肉體都松馳了,卻也忍,不住呻吟出……
苗廷秀舒適的躺在輪椅上,手裏執着酒壺,嘴中嚼着肉脯,由小紅推着輪椅,緩緩來到康浩身旁,笑問道:“康少俠,覺得哪兒不舒服麼?”
康浩閉目不理,恍若未聞。
苗廷秀又吃吃而笑,説道:“聖人有言:…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康少俠能吃得苦中苦,將來必為人上人,為什麼生氣,不肯説話呢?”
康浩仍然不理不睬,狀如熟睡。
苗廷秀自顧又道:“啊!老夫明白了,老夫明白了,康少俠一定是太疲倦,所以懶得開口了。”
回頭對小紅等六名少女吩咐道:“你們也不懂事,康少俠仗義勇為,替你們拉了一天車,如今疲倦了,你們就該生個火堆,大夥兒唱幾支歌,替康少俠解解悶,同時也表示一點慰勞之意才對。”
六名少女齊聲答應,連忙在康浩身旁生起火堆。
大夥兒圍着火堆盤膝而坐,一面鼓掌合節,一面輕啓朱唇,漫聲唱道:“昨夜泛舟臨雙溪,月影波光夜遲遲……”
才唱了兩句,苗廷秀就搖頭道:“不好!不好!這種‘佳人鎖眉一身愁’的調調兒,叫人聽來越加心煩,康少俠是大丈夫,大英雄該唱個慷慨激昂些的。”
眾女低商議了一陣,重又唱道:“白日登山望烽火,黃昏飲馬傍交河,行人刁斗風月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野營萬里無城廊,雨雪紛紛連大漢,胡雁哀鳴夜夜飛,胡兒眼淚雙雙落……”
這一曲果然聲調激昂,高吭入雲,字句音韻都充滿了蓬勃之氣。
但苗廷秀聽到一半,仍舊搖頭不滿,説道:“調是老調,詞也是老詞,如今太平盛世,哪兒來的烽火胡騎?再換一首新一些的,要切合當前情景,才能使康少俠消去心中不平的氣憤。”
眾女聽了這話,都覺得十分為難,商議了好半晌,才由小桃代表回答道:“縱有新詞新調,不一定姐妹們都會唱,婢子倒想到一首新歌,不知由婢子一個唱行不行?”
苗廷秀道:“行!只要唱得得康少俠滿意,老夫重重有賞。”
小桃盈盈一笑,便獨自唱道:
文王食子含淚吞,換來周柞八百春。
仲達笑納中幗衣,三分天一始歸晉。
古來帝王尚忍辱,問君何事滿不平?
一曲甫畢,苗廷秀已大聲叫起好來,讚道:“好歌詞,這才是即情應景,寓意深長,難得,難得。”
低頭一望康浩,卻見他木然無動於衷,真挺挺躺在火堆邊。連眼皮也沒有睜一下。
苗廷秀皺皺眉頭,接着又道:“康少俠一定還沒有聽出歌中好處,小桃,你再唱一首給康少俠聽。”
小桃清了清嗓子,果然又接着唱道:“太太負販行井市,皆緣時乖運不濟,韓信受辱屈胯下,英雄不淪出身低,古來將陽尚如此,問君何事長嘆息……”
苗廷秀剛想贊好,卻見康浩鼾聲隱隱,居然已經睡熟了。
他心中一陣惱怒,手一翻,竟將半壺烈酒,全淋在康浩身上。
傷口被烈酒的燒,宛如刀割火烙,只痛得康浩嘶聲大叫,猛地從草地上跳了起來……
但是,他只用血紅的眼睛恨恨地瞪視着苗廷秀,滿口牙齒咬得格格作聲,卻始終沒有説過一句話,説出一個字……
口口口
行行復行行,第二天又在亂山中轉了一整日,傍晚歇息的時候,苗廷秀破例分給了康浩一份乾糧和半壺美酒。
對那些香噴噴的美酒與乾糧,康浩連看也不看,仍然以山泉水解渴,;採野果充飢,肚子塞飽了,髓處-倒,不久便鼻鼾起吠,沉沉入睡。
誰知睡到半夜,忽然被一陣寨寨牽葷的聲音驚醒。
康浩雖然暫時失去了內力,耳目仍甚敏鋭,輕輕睜開眼皮,只見一條纖小的人影,正向自己倒卧處匍匐欺近。
那人行動已算十分謹慎,每行數步,必定停下來左右張顧一遍,然後才繼續移動身子,黑暗中看不清面貌,但顯然是一個女人,而且,手裏還握着一柄長劍。
康浩心忖道:“同行只有小杉L等六名少女,這是其中哪一個?我跟他們素不相識,無怨無仇,難道她竟會趁深夜時分,偷偷來暗算我不成?
心念電轉,卻但然閉上眼睛,假作熟睡,且看她如何下手?
其實,現在的康浩早已精疲力竭,縱然在白天,也只在束手待斃,根本就沒有反抗的力量了。
伏行之聲漸漸接近,不多一會,那女子已爬到康浩身邊,.但聞嬌喘吁吁,那女子只蹲在旁邊,怔怔注視着他,並沒有進一步的舉動。
康浩覺得納悶起來,故作午夜夢迴,伸一伸手腳,似要翻身的樣子,不料手臂剛一伸展,突然聽見一聲幽幽的輕嘆,緊接着,兩腮齒關被重重捏了一下,一顆小小藥丸,飛快地投進了他的口中。
藥丸人口即化,頓時一縷清香,順喉而下……
“啊!虎膽精!”是百禽宮的療傷聖藥“虎膽精”。
康浩心頭狂震,狂探手抓向那隻投藥的纖纖玉手,同時低聲道:“月眉”
誰知那隻手閃電般一縮,竟使他抓個空,人影破空飛起,只一霎眼,已沒人了數丈外一片亂草叢中。
康浩翻身欲追,卻聽見苗廷秀沉聲喝道:“什麼人?”
隨着喝聲,六名少女也紛紛從甜睡中驚醒,各掣兵刃跳了起來…”
康浩情急生智,連忙低叱了兩聲,喝叫咒罵道:“他媽的,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小爺人還沒有斷氣,你們這些畜牲就急着來舔血吃了?,”
苗廷秀和六名少女方始釋然,在火堆中添了些枯枝,將火燃得旺旺的,然後又各自安歇。
可是,“康浩卻再也無法入睡,他靜卧在地上,期待着月眉能夠再度出現,哪怕只是遠遠地讓他看上一眼也好……然而,夜靜如死,喉中餘香仍在,月眉的影子,卻始終沒有再出現過。
他整整盼望了半夜,直到夜靜大明,眾女起身收拾準備上路,才失望的嘆了一口氣,抖落滿身悵怨,繼續踏上艱苦羞辱的旅程……
口口口
“虎膽精”不愧是療傷培元的聖藥,雖然不能使真氣復聚,一日不飲不食,卻絲毫不感到飢渴,而且,那衰竭的體力,無形中也旺盛了許多。
這一整天,康浩無時不在留意着月眉的影蹤,結果是失望了,他深信月眉必然就在行列附近,但由晨至暮,始終沒有發現她的蹤跡。
不過,一連三日跋涉,已使康浩警惕到一件事——那就是苗廷秀所走的方向,赫然竟是指向川陝邊境的大巴山。
大巴山是復仇會總堂所在,難道老毒物此番重入江湖,已被複仇會收羅了?
以眼前情況推測,這事不僅很可能,簡直令人可怕,果真猜測變成事實,復仇會有毒神加盟,何異如虎添翼,不知將在武林中掀起多麼大的血腥風浪。
康浩並不擔心一己之安危,但想到不久的將來,自己又要落到那假冒師父的復仇會主手中,不禁餘悸復現,驚然驚心。
入夜歇息,苗廷秀又給他一份豐富的乾糧,並且和藹的道:“年紀輕輕,凡事不可太過倔強,老夫知道你心裏很不服氣,但也犯不着跟自己的肚子過不去,咱們的行程大約還有一二天,如果你未酬壯志已成餓殍,那就太不合算了。”
康浩也不説話,默默接了過來,背轉身,卻統統拋進山澗中,然後選了一處距離火堆較遠,視線較隱蔽的草地,倒身睡下。
他勞累了一天,此進實已疲倦不堪,躺在那軟綿綿的草地上,不片刻,睡意便襲上身來,腦際膝膝隴隴,眼皮重逾千斤,直恨不得放鬆百骸,早早奔人那甜蜜的夢鄉。
但是,他卻極力支撐着,不讓自己就這麼睡去,他不停的翻身,藉以驅走睡魔,實在困極了,便用指甲重重擰扭自己,強迫自己保持清醒因為他猜想,等到夜深眾人都已入睡的時候,月眉一定會再來,這一次,他不能再讓她偷偷溜走了,他要留住她問她為什麼負氣離開石泉?問她這些日子都去什麼地方?問她為什麼悄悄喂藥給自己吃,卻不肯跟自己説一語半句?他更要向他述自己和湘琴的地是真誠的道義之交,也是一種責任和承諾,他不能負心背義,就像自己不能辜負巫九孃的付託,不能背棄婚約是同樣的道理……
唉!要説的話真是太多太多,只不知道她是不是願意聽?是不是會相信和體諒這些解釋?
’荒山寂寂,亂林蕭蕭,天上彤雲掩去了月光,火堆也漸漸微弱了,帳幕中的老毒物早已沉睡,如此難得的時機,她為什麼還不來呢?
康浩靜靜躺卧着,偶聞風吹草動,便急急昂起身子四處張望,每次得來的,總是一聲失望的輕嘆,好不容易熬過午夜,曠野寥寂,仍然不見月眉的影子,在沉重,疲倦壓迫之下,不知不覺竟朦朧睡去。
正當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恍惚間覺有人輕輕走到近前,並且將一種微帶火辣的液汁,緩緩喂進他的嘴裏……
康浩矍然驚醒,急忙緊緊握住那條柔若無骨的手臂,興奮而顫抖的叫道:“月眉,月眉”
“呀!”那人一聲輕呼,整個軟綿綿的嬌軀,仆倒在康浩身上。
康浩怕她會掙脱離去,雙臂一圈,來了個軟玉温抱滿懷,一面低聲道:“月眉,別走,別瞳,我有話要告訴你,求你聽我把話説完了再”
話沒説完,一隻柔軟的小手,突然掩住了他的嘴。
緊接着,耳傍又響起低啞的話聲,説道:“我的少爺,你小聲一點行不行?”
康浩含糊地説道:“月眉,你……你答應我不要走……-
那人嗤的一笑,道:“好,我不走,可是你也得放鬆一些讓人家好喘口氣!”
康浩忽然發覺那人語聲有些不對,雙臂微松,定睛一看後,忍不住又失聲問道:“你是誰”
懷中那人急忙掩住他的嘴,輕輕説道:“噓-小聲些,我是小紅。”
康浩猛地推開她的身子,這才看清楚那人果然是那名叫小紅的少女,不由薄怒道:“你偷偷跑到這裏來幹什麼?”語氣雖是責問,聲音卻壓低了許多。
小紅幽幽地道:“人家好心替你送食物來,何必這麼兇巴巴的呢?”
康浩低頭一看,草地上的確放着一包肉脯,小紅手中正拿着酒壺,回想適才入口那辣辣的液汁,八成就是她在喂自己酒液了。
想到這裏,不禁大感歉疚,搖搖頭道:“謝謝你的好意,我不餓。”
小紅探頭向苗廷秀所住帳篷望了一眼,又低聲道:“還説不餓呢,這兩三天,你只喝那些山泉,胡亂塞些野果充飢,又要整天不停的拖那輛車子,人又不是銅鑄鐵打的,怎麼能不餓?”
康浩不想對她多作解釋,默然沒有作聲。
小紅見他不説話,又輕輕嘆了一口氣,道:“我不知道你和苗長老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但我和你無怨無仇,請你相信我不會害你,這些酒食,都是我偷偷貯下來的,只因見你可憐,才……”
康浩突然截口道:“在下並不需要誰來可憐。”
小紅一怔,苦笑道:“算我説錯了,我是欽佩你一身傲骨……”
康浩道:“在也也不值得人欽佩。”
小紅微籲道:“瞧你這人多難説話,常言説得好:好漢不吃眼前虧,你這樣跟自己賭氣,又有什麼益處呢?人是鐵,飯是鋼,你要想報仇雪恨,至少總得讓自己活着才有機會,對不對?”
康浩不耐煩地道:“對是很對,我已經説過了,我不餓,姑娘沒有聽見嗎?”
小紅也有些氣了,問道:“你當真不餓?”
康浩道:“當真不餓”
小紅道:“你再説-聲不餓?”
康浩哂道:“不餓就是不餓,便説十聲也無妨……”
小紅將酒壺朝草地一拋,一翻身,竟騎在康浩肚子上,左手按住他的頭,右手抓起那包肉脯,便向康浩口裏硬塞了一聲,一面説道:“瞧你瘦得成了皮包骨頭,還要睜着眼睛説瞎話,人家好心好意,你倒推三倒四,你這種人,跟你説道理是不行的。”
康浩口中“唔唔”道:“你……你這是幹什麼……”
小紅道:“幹什麼?你自己不肯吃,我就強來,管你餓不餓,反正這些東西你得給我吃下去。”口裏説着,手上不停,又塞進另一塊肉脯,更用小手用力按住康浩的嘴巴,不讓他再吐出來。
康浩做夢也想不到這丫頭竟然如此潑辣,嘴裏被塞得滿滿的,連話也説不出來,身子被緊緊壓住,用盡吃奶的力氣也掙扎不開,萬般無奈,只得一伸脖子,一翻眼睛,將滿口肉脯硬嚥了下去。
剛喘得一口氣,小紅又抓起酒壺,準備強灌。
康浩是真急了,又怕吵醒了苗廷秀,連忙告饒道:“姑娘別用強,我……我吃就是了……”
小紅道:“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倒想騙我?”
康浩忙道:“決不騙你,只要你不用強,我一定自己吃。”
小紅還不肯相信説道:“你先喝一口酒,以示誠意。”
康浩無奈,只得就着她手中酒壺,喝了一大口。
小紅這才滿意的一笑,放開康浩,輕輕在他身邊躺了下‘來,低聲嬌笑道:“康少俠,對不起啊,我沒有惡意,人是不能着急,一急了,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康浩輕嘆一聲,苦笑道:“你這樣胡鬧,難道不怕驚動你們的苗長老麼?”
小紅一伸舌頭道:“怕什麼,他要問起來,我就説你白天逞英雄,夜裏餓極了,來偷我的乾糧。”
康浩雖是天不怕地不怕,但瞧她有幾分憨氣,竟是個説到做到的人,不由顧慮起來,暗忖道:古人説最難消受美人恩,不知是否指的這種情形,這丫頭對我雖一番好意,其奈舉動粗野,委實叫人吃不消,還是少惹她的好。
可是奇怪得很,那小紅適才像個潑婦,現在卻像個淑女,只見她側着嬌軀躺在康浩對面,臉上帶着温柔的微笑,玉腕支着桃腮,閃着一雙似霧的眸子,秀髮垂肩,櫻唇含嗔,模樣兒竟是既俏且媚,風情萬種。
她用手一推草地上的肉脯和乾糧,嫣然笑道:“咦!你怎麼不吃呀?”
康浩連忙應道:“好,我吃,我吃!”取了一片幹餅,迫不及待的塞進嘴裏咀嚼起來。”
小紅又笑:“剛才你是在做夢?”
康浩愕然道:“做夢?做什麼夢?”
小紅道:“如果不是做夢,為什麼那樣厚臉皮,抱住人愛拼命叫什麼‘月妹,月妹’的?”敢情她並沒有聽清楚,竟將月眉錯當成‘月妹’了。
康浩被他問得俊臉緋紅,赦然道:“那時不知道是個小紅姑娘,多有失禮。”。
小紅道:“失禮倒不要緊,你得告訴我,那個‘月妹’是你的什麼人?”
康浩遲疑了一下,道:“她……她是我未婚妻子。”
小紅吃驚道:“呀!你這麼年輕就有了妻室啦?那真是太可惜了。”
康浩道:“我和她已有婚約,尚未正式迎聚。”
小紅吐了一口氣,道:“那還好,我看你不像是個笨人,為什麼要做這種笨事呢?”
康浩詫道:“我做了什麼笨事?”
小紅正色道:“你年紀輕輕地就想討老婆,這還不算笨嗎?”
康浩道:“婚配嫁娶,乃是人倫之常,怎能説是笨事?”
小紅連連搖手道:“錯了,錯了,這句話簡直大錯而特錯,我告訴你,花是未開的紅,人是未婚的好,一個女人在沒有嫁人時候,就像初開的花朵,千嬌百媚,鮮豐奪目,一旦做了男人的妻子,那就等於殘花敗草,只有一天比一天枯萎凋零,最後變成人人厭棄的黃臉婆……”
這番話如果出自男人或已婚婦女之口,倒也罷了,偏偏這小紅年不過二九,正值青春年華,應該正是純真無邪,對人生充滿夢一般的憧憬的時候,居然説出這種反常的話來,的確有些駭人聽聞。
康浩不禁好奇的問道:“你的年紀這麼輕,怎能懂得這些事情?”
小紅笑了笑,道:“我本來不懂,這些都是咱們副會主親自講解的。”
康浩心中一動,道:“是復仇會的副會主嗎?”
小紅點頭道:“正是,咱們六個姊妹,都屬復仇會新成立的‘姐妹堂’,堂主由副會主親自兼任,咱們堂裏全部都是女人,彼此以姐妹相稱,所以叫姐妹堂”。
康浩暗暗吃驚,忙又問道:“以前只聽説復仇會有個會主,那副會主想必也是新增加的,但不知他叫什麼名字?”小紅得意洋洋的説道:“咱們副會主,乃是當今武林第一奇女子,姓冉,名字叫做……”
康浩脱口道:“冉肖蓮?”
小紅微怔道:“原來你認識她?”
康浩道:“不錯,她曾經冒着極大危險,救過我一次,説起來正是我的救命恩人……”
小紅卻滿臉不信之色,凝目道:“你沒有弄錯人吧?咱們副會主會救你的命,那根本是絕不可能的事。”
康浩微笑道:“救命恩人,怎麼會弄錯,那時候,冉姑娘還沒有擔任副會主的職位,姐妹堂也還沒有成立……”
小紅搖頭道:“那更不可能,咱們副會主平素常説:天下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女人萬萬不可幫助男人,除非想利用他們,才給男人一點便宜,等到有一天,男人都變成女人的奴僕,那時天下才會太平,她平生最恨男人,怎麼會冒險救你性命呢?”
康浩笑道:“你別忘了你們的會主就是男人,那邊帳中的苗廷秀,也是男人。”
小紅冷冷道:“咱們會主對冉姑娘言聽計從,遲早會把會主的位子讓給冉姑娘,至於苗長老,哼……”下面的話雖沒有説出來,其輕蔑與不屑之情,溢於言表,含意實在不言而喻。
康浩微笑道:“如此説來,你送這些酒食給我,大約也是是想利用我替你做什麼事吧?”
小紅語塞,赦然笑道:“你這人呀!看起來老實,其實壞死了。”
康浩又試探着問道:“苗廷秀乃是當年黑谷四凶之一,什麼時候被複仇會聘為長老?”
小紅道:“詳細的情形,我也不知道,聽説是在不久之前,由本會倪總堂主親自把他禮聘出山的。”
康浩緊接着問道:“倪總堂主是誰?”
小紅道:“啊!你連咱們復仇會的倪總堂是誰都不知道?”
康浩笑道:“我又不是復仇會的人,怎會知道那麼多?依我猜想,大約總是武林中的頂尖高手,對不?”
小紅點頭道:“對極了,咱們倪總堂主不僅胸羅萬機,精通奇門幻術,更有一種天下無人能及的本領,想當年,也曾在武林中顯赫過一段時候,我一説出來,你準就知道……”
康浩道:“你快説出來吧,他究竟是誰?”
小紅一翹大拇指,低聲説道:“他就是當年以擅驅百獸名震天下的倪森。”
康浩駭然道:“你是説黑谷四凶中的‘獸神倪森’?”
小紅道:“一點也不錯,他就是苗長老的師兄,又兼復仇會金花堂的堂主,名份雖然比會主略低,其實卻是會中第一高的……”
她繼續説了許多對獸神倪森的推崇之辭,康浩一句也沒有聽進耳去,單憑“獸神”兩個字,無須贅述,已經足夠震駭人心了。據康浩所知,黑谷四凶自從匿跡星散,武林傳聞都説他們惡貫滿盈已遭天譴,萬不料卻個個仍在世上,其中除了‘火神郭金堂’是由康浩親手掩埋,“蛇神董明嵩”尚無消息之外,“獸神”和“毒神”都被複仇會延攬羅致這的確是一樁驚人而可怕的惡耗,以“獸神”的智計,“毒神”的陰狠,加上覆仇會的龐大勢力,放眼天下,委實無人堪與匹敵。
康浩無意中由小紅口裏發現這驚人秘密,卻苦於無法脱身將這消息通知駱伯聳和黃石生,以便早作提防,商議應付之策,而自己忍辱負重,冒險前往大巴山總堂,能否尋到易湘琴,也是毫無把握的事,即使能尋到,如果無法獲得解藥,連自己脱險都有問題,又怎能援救湘琴呢?
反覆尋思,心成如麻,始終想不出一個萬全的方法。
小紅見他暨眉不語,輕聲問道:“你在想什麼?”
康浩道:“沒有什麼,我只是在奇怪,復仇會將在這些絕世兇人網羅人會,究竟有什麼目的?如今武林殺孽血腥,難道還不夠深重嗎?”
小紅笑道:“你問我這些大道理,等於對牛彈琴,我只知道經過這次大亂之後,武林中便再也沒有復仇會的敵手,那時候,凡是復仇會會友,都可以脾做天下,隨心所欲,盡情享受榮華富貴……”
康浩冷笑道:“那是痴心妄想,須知武林正義衞道士是殺不完的。”
小紅聳聳香肩,輕鬆的道:“殺得完殺不完,那是你們男人的事,反正無論誰贏了,總少不掉有我們女人的好處。”
康浩道:“這也是冉肖蓮告訴你們的道理?”
小紅道:“有什麼不對嗎?冉姑娘常對我們説:天下男人自相殘殺,咱們女人就有福了,別管他們誰勝誰敗,都將滄為女人的僕奴。”
康浩怔了一會,輕嘆道:“她-生遭遇太可憐,藴藏在心中的仇恨太深,但她不該因此仇視天下所有的男人……”
兩人相對而臣卜娓娓而談,不知不覺已將一份乾糧吃完,東方天際也透出了曙光。
小紅首先驚覺,急忙收拾草地上的空壺殘餚,一面喃喃自語道:“唉呀!真該死,怎麼糊糊塗塗地説了一夜的話,再不走,走要被他們發現了……”
忽聽“卟嗤”一聲輕笑,有人接口道:“這就叫‘歡娛嫌夜短’嘛!現在要走,已經太遲啦!”
兩人徒聲驚顧,只見小桃不知何時已來到近處,正含着滿臉神秘的詭笑,斜靠在一株矮樹上。
小紅心裏一慌,忙將空壺殘餚反藏在身後,靦腆笑道:“姐姐起身好早”
小桃道:“還早?太陽快曬着屁股了,你手上是什麼東西?拿出來給我看。”
小紅不由自主向後直退,吶吶道:“我……我……”
小桃道:“現在掩藏已經來不及了,倒不如爽爽快快拿出來,省得苗長老知道,那時大家難堪。”
小紅無奈,只得低頭道:“小妹見康少俠餓了兩天,怕他體力不繼,所以……替他送些吃的東西來。”
小桃一撇嘴角,道:“他體力不繼,關你什麼相干,苗長老已有乾糧酒食分給他,是他自己不肯吃,卻要你偷偷來獻什麼殷勤?”
小紅垂手道:“小妹知錯了,只求姐姐掩畫一二。”
小桃道:“要我掩蓋容易,但有一個交換條件。”.小紅忙道:“姐姐請説,只要小妹辦得到,一定答應就是。”
小桃閃目向康浩掃了一眼,招招手道:“你附耳過來。”湊在小紅耳邊,嘰咕嘰咕低語了一陣。
小紅一邊聽,一邊皺眉,不時用焦急憂慮的目光偷望着康浩,顯然那小桃所條件,必與康浩有關。
聽了一半,小紅忽然連連搖頭道:“姐姐冤死人了,我們真的只説了一夜閒話,並沒有……”
小桃沉聲道:“你少跟我假撇清,有沒有你自己心裏明白,你若答應,大家都有好處,否則,我就把事情告訴苗長老,卻休怪我不顧姐妹的情份。”
小紅遲疑地説道:“好姐姐,這可不是一廂情願的事,即使我答應了,又有什麼用?”
小桃説道:“只要你肯幫忙,姐姐我自有妙計,事成之後,少得也分你一杯羹。”
康浩見那小桃語態詭秘,大有暖味之意,尤其一雙桃花眼妖媚輕挑,令人厭惡,便站起身來,徑身走去小溪邊盥洗,不再現會她們鬼鬼祟祟説些什麼了。
等到從溪邊回來,旭日已高掛天際,苗廷秀也起身收拾妥當,吩咐拔營起行,繼續上路……
口口口
康浩一連兩夜未能人睡,途中睏倦不堪,有時挽着車槓也會不知不覺人了夢鄉,任是揮鞭痛打,也無法振奮起來,好幾次行經山崖險峻處,都差一點連人帶車一齊翻落峭壁。
苗廷秀見此情形,只當他絕食過久,體力業已不繼,迫不得已,只好提早宣佈紮營休息。
康浩依然是老方法,既不説話,也拒絕接受乾糧,拋下車槓,便徑自去尋覓山泉解渴,採摘野果充飢,對其他的事,一概不理不聞。
這一天因為提前歇息,紮營的地方是一處土山山頂,附近雖然有一上水塘可供用,卻沒有野果樹,康浩只能掘些草根,在塘中洗剝乾淨,勉強裹腹。
正當他坐在水塘邊咀嚼着難以下嚥的草根時,小紅忽提着一隻水壺低頭走了過來。
她偽作取水,靠近了康浩,卻壓低聲音急急説道:“康少俠,今夜裏千萬別睡得太沉,更不可距離苗長老的篷帳太遠,任何酒食都不要接受,切記!切記!”
康浩詫異地問道:“莫非有什麼變故嗎?”
小紅道:“我沒有時間詳細告訴你,只望你務必記住我的話,咱們明天就可抵達總堂,過了今夜,便不要緊了。”
説完,不等康浩再開口,提了水壺,匆匆而去。
康浩暗暗訝詫,心忖道:“我中毒未解,形同俎肉,如果是苗廷秀要害我,何須等到現在?”於是,只淡淡一笑,並來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填飽肚子以後,就在水塘邊和衣躺了下來。
他委實太疲倦了,頭一着地,霎眼間便人了夢鄉。
一夢香酣,不知過了多久,朧朧中,恍惚有人輕輕推着他的肩間,喚道:“康少俠,醒一醒。”’康浩想睜開眼睛,無奈一隻眼皮竟似重逾千斤,怎麼也睜它不開,口裏含混的“唔”了幾聲,又沉沉睡去。
他身體雖然疲憊無力,神志卻很清醒,只聽那人自言自語道:“怎麼處得這樣死?真急死人了。”
康浩心裏也着急起來,因為那人一邊説,一邊已捏開他的嘴,正將一種辛辣的液汁,向他口中直灌。
那液汁分明是酒,但卻和一般的酒液有些不同,一入喉中,頓時勢力向下蔓延,直透丹田,竟使他平靜的心湖,起了異樣的變化似夢非夢,似醉非醉,似醒非醒,小腹之下燥熱難當,彷彿有千百隻螞蟻在皮膚內蠕動,使人遍體酥麻,奇癢難抓,接着,更有一股灼人的熱流,漸漸的向一點集中,然後膨脹、膨脹,不斷的膨脹……
康浩心跳加速,喉中發出低沉而激動的咆哮,剎那間,似覺體內熱血沸騰,幾乎要爆裂開來。
他猛然睜開了眼睛,但看到的只是一片混亂的火紅色,整個身子就像陷在熊熊烈火的燒烘烤之下,他口乾舌燥,忘了師門沉冤,也忘了連日所受的苦役和凌辱,他只覺得有一種迫不及待的獸性的需要……
驀地裏,一縷幽香撲鼻,耳邊,蕩起一陣低沉的笑語,道:“康少俠,看看我是誰?”
康浩用力搖搖頭,凝目細看,這才發現自己身旁,緊偎着一個半裸半掩的胴體,他怔了,茫然問道:“你是誰?”
那膩得像蜜糖般的聲音道:“我是小桃,你喜不喜歡我?嗯?”
説着説着,小桃竟變成了“八腳魚”,肢臂伸動,糾纏了上來。
康浩似乎明白,又有些糊塗,喃喃道:“你是小紅?你又來幹什麼?我是不會再吃你酒食了?”
小桃冷冷一笑,道:“原來你心裏只記得小紅,我哪一點及不上她?哼!我非跟他比比不可,且看是誰拔弄得頭籌。”心裏一生氣,立時展開了火辣辣的行動,手腳齊施,大膽的採取了主動。
或許是她大膽得太過份了,反使康浩從迷惑中駭然警覺,喝聲頓止,喘息之聲越來越劇烈,激動中的小桃發瘋似狂,緊緊扭纏着康浩的身子,撕扯他的衣服,口中吃語連連,恍如久病頻危的呻吟……
康浩穴道受制不能出聲,身體的感受仍然是存在的,內心雖受情慾的煎熬,腦中一點靈智尚未混滅,他奮力掙扎,猛烈推拒……無奈所能施用的力量,卻是那麼微弱,何況他手指接觸的,是小桃火熱的胴體,耳中聽到的,是小桃那使人心醉的呻吟,這情景,別説康浩真氣渙散,事先又飲了藥酒,即使沒有,事實上也難以堅持久拒不為所惑。
可是,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候,小桃突然身子一陣顫抖,呻吟和動作竟一齊停止,整個嬌軀軟綿綿俯伏在康浩身上。
康浩超機擺脱糾纏,掙扎着站起身來,當時也未細想小桃怎會在緊要關頭忽然罷手?便急急向水塘奔去。
當他將自己的頭部浸進清涼的泉水中,突覺腦後“黑甜”穴上,似被一個堅硬的東西重重戳了一下,竟糊里糊塗倒在水塘邊睡熟了。
等到清醒過來,已是第二天黎明時分,土山上一片寂靜,蝴階麼也沒有發生過,但是,昨夜“糾纏”之處,赫然遺留着一灘血漬。
康浩還以為是自己在“奮戰”中負了傷,連忙低頭檢視,這才發現,自己雖然並未負傷,隨身所帶物件,卻已全部不見了。
那些物件,包括十柄風鈴劍和一隻易容革囊,革囊中除了易容藥物,更有巫九娘臨終所贈那隻純金盒子,裏面存放着巫山百禽宮的門匙和令牌,百禽翔天圖解,以及月眉的庚貼……
風鈴劍傳自師門,易容藥物系黃石生所贈,那隻純金寶盒,更是關係重大,現在竟然全部失去,叫他如何對得起慘死的巫九娘?如何對得起月眉?
康浩心急如焚,正不知怎麼樣辦才好,忽見小紅掩掩藏藏奔了過來。
她仍然提着一隻空水壺,偽作取水,關切的問道:“康少俠,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故沒有?”
康浩點點頭道:“我遺失了許多重要的東西。”
小紅一怔,道:“你遺失了東西?是些什麼?”
康浩道:“反正我身上的東西全都不見,小紅姑娘,你能替我查尋一下麼?”
小紅茫然説道:“是不是被小桃偷去了?”
“可能是她,也可能是別人……唉!那些東西對我十分重要,你若能幫我尋回來我將感激不盡。”
小紅愣了好一會,喃喃道:“這就奇怪了,她特意調配了藥酒,又將我穴道制住,難道只為了想偷你的東西?那些東西對她有好處嗎?”
康浩無暇對她詳細解釋,焦急的道:“請你替我去查看一下小桃,盾她是不是負了傷?是不是藏着一副革囊?”
小紅訝道:“受傷?她睡得正酣,連頭髮都沒有少一根,哪像受過什麼傷?”
正説着,忽見小桃也提着一隻水壺,姍姍走了過來。
康浩定神細看,果見她嬌慵懨懨,雲鬢蓬鬆,非但沒有受傷的樣子,簡直連昨夜發生的事也忘記了似的,經過康浩身邊,竟望也沒有望他一眼。
小紅滿臉驚訝的注視着她,見她走近堆笑招呼道:“桃姐姐早。”
小桃淺淺一笑,道:“你早。”
徑自蹲下身子,向水塘中取水,神態安詳,全無一絲異狀。
小紅和康浩互相交換了一瞥詫異的眼色,兩人都被小桃這份沉着,弄得如墜五里霧中。
片刻之後,小桃汲滿一壺泉水,緩緩站了起來,轉對小紅説道:“苗長老已經起身了,咱們快去收拾一下,別在這兒耽誤,回頭招責怪。”那口氣嚴然以老大姐自居,大有警戒小紅之意。
小紅連忙答着,匆匆取了水,準備跟隨離去。
康浩實在忍不住,沉聲道:“慢點走,在下有件事想請教。”
小桃毫無意外神色,微笑道:“康少俠有什麼指教?”
康浩道:“在下昨夜遺失了幾件重要東西,不知姑娘可曾見到?”
這句話問得太率直,小桃似感不悦,當下笑容一沉,道:“康少俠丟了什麼貴重東西?難道疑心是我偷的嗎?咱們雖是女流之輩,一樣也愛惜清白名聲,希望康少俠凡事三思出口,千萬別信口開河,誣陷好人。”
康浩聽了,反而張口結舌,説不出一句話來。
小桃忽然微微一笑,問道:“康少俠請説呀,你究竟遺失了什麼貴重東西?”
康浩忙道:“啊!沒有什麼……沒有什麼貴重東西……,小桃又道:“可要咱們報告苗長老,在姊妹們的行李中搜-搜?”
康浩急急搖手,説道:“不必了,不必了!”
小桃聳了聳肩,轉對小紅道:“那麼,咱們走吧!”
康浩怔忡的望着兩人相偕離去,心中不禁疑雲重重,暗村道:“這丫頭昨夜淫蕩瘋狂,今天卻又冷若冰霜,莫非得了什麼怪病……”
午刻過後不久,抵達一座羣峯環繞的山谷,谷口兩山夾峙,僅有一條形同棧道的小徑可通,路面險峻而狹窄,輪椅已經無法通行。
苗廷秀下令在谷口稍歇,並且將輪椅仍然改裝成軟轎,而後對康浩説道:“你受了四天辛苦,總算是有始有終,履行了自己的諾言,從現在起,你不必再拉輪車了,老夫願意以待賓客之禮,邀你入谷一遊。”
康浩冷冷答道:“你的意思,是不給我解藥了?”
苗廷秀道:“老夫言出如山,豈會不給你解藥,只是老夫臨行倉促,解藥忘了帶在身邊,你若願意同往,人谷之後,自當給你解藥,如果不願,儘可在此地等候,老夫會派人給你送藥出來,一切隨你的意思,老夫決不勉強。’’康浩早巳料到老毒物會來這一手,當下淡然一哂,説道:“閣下是成名多年的前輩,但不知會不會在人谷之後,又突然聲稱解藥尚未配製,還要採集藥材,開爐煉製……”
苗廷秀居然毫不臉紅,吃吃笑道:“不會,不會,解藥就在谷中,你若不信,儘可跟老夫一同去取。”
康浩道:“好!我就跟你去一趟,倒要試試復仇會總堂,是不是龍潭虎穴。”
事實上,他已勢成騎虎,不去不行了,那不僅為了取得解:藥,更為了要那回失去的風鈴劍和百禽宮寶盒。
軟轎改裝還原,仍由兩名少女抬着進人山谷,才行了不到百丈,迎面一座石屋擋住去路,人谷小徑至此突然中斷。
軟轎行到石屋前,兩扇石門霍然而開,屋中卻空無人影,那兩名少女抬着軟轎直人室中,然後放下軟轎,悄悄退了出採,石門重又自動關閉。
只聽得一陣“隆隆”聲響,不多久,石門再度啓開,屋中的苗廷秀和軟轎竟然全都不見了。
康浩暗吃一驚,凝神細看那座石屋,仍和先前一樣空空蕩蕩,毫無異狀。
接着,兩名抬轎的少女和另外兩名佩劍少女也進入了石屋,石門關閉,隆隆之聲又起……
過了不久,四名少女也消失在空屋中,只剩下康浩和小桃、小紅三個人了。
康浩忍不住好奇的問道:“這石屋中難道另有秘密通路麼?”
小紅輕聲道:“不要多問,等一會自然就知道了。”
小桃接口説道:“走吧!這次輪到咱們了。”
二人分左右陪着康浩走進石屋,兩扇石門緩緩閉合,門縫甫合,屋中四角突然射下四道耀眼燈光,照得全屋一片雪亮,纖毫畢現。
小紅從懷中取出一塊銅製圓牌,“叮”的一聲投入壁上一條細縫中,小桃也同樣投出圓牌,但石壁卻毫無動靜,片刻後,屋頂忽然傳來一陣低沉的聲音,問道:“銅牌僅有兩枚,當中那名男子是誰?”
小紅連忙答道:“他姓康名浩,系奉苗長老之命人谷,來汲請領銅牌,求貴班查驗放行。”
低沉的聲音道:“靠壁坐下,聽候查證。”
説完,四角燈光突然一齊熄滅。
小紅伸手拉了拉康浩,輕聲道:“快坐下。”
康浩依言退到石壁前,剛席地坐下,“錚”的一聲響,腰際一緊,已被一道兒臂粗細的鋼箍攔腰鎖住。
他心頭暗震,不禁有些懊悔,看來這復仇會大巴山總堂,雖非龍潭虎穴,卻無異銅牆鐵壁,戒備又如此森嚴,進去已屬不容易,再要出來,只怕更難如登天了,早知這樣,寧可在谷中等候,也不該冒險進來……
正思忖間,屋頂又傳來那低沉的聲音道:“來人特准入谷,但須掩蔽雙目,以防窺伺本谷機密。”
隨着話聲,燈光復明,康浩急忙仰頭張望,卻見屋頂平滑光潔,連一個小孔也沒有,不知那話聲究竟由何處傳進來?
小桃從袖內抽出一條紗中,疊了數疊,説道:“康少俠,得罪了。”
紗中蒙上眼睛,那小櫟用力打了一個結,直勒得康浩兩眼生疼,金星亂閃,險些呼痛出聲。
這時候,隆隆之聲又起,整座石屋突然向前迅速的移動,康浩猝不及防,若非腰際有那道鋼環鎖住,幾乎要摔倒地上。
他眼不能見,只能從感覺上推測,彷彿那座石屋已經變成一輛行駛中的車廂,正向前疾馳而去,而且由四周迴音判斷,石屋經過的地方,並非空曠地面,乃是一條穿透山腹的隧道。
康浩曾受“巧手韓林”指導,對機消息等佈置頗有幾分心得,卻沒想到那座空蕩石屋,竟是一輛接送出入的車廂,而且隧道穿透山腹,工程何等浩大,看來複仇會不僅網羅了“黑谷四凶”這等絕世魔頭,另外還有精擅土木消息的奇能之士,這一點,的確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
忽然,沉悶的隆隆聲音速減,飛馳的速度也逐漸慢下來最後終於完全停止。
石屋在隧道中足足行了頓炊之久,從行駛速度,估計隧道的長度,至少也在十里以上,大約因為穿行的關係,途中並未再檢查盤問。
石屋靜止之後,壁上鋼環也自動縮回,小桃替康浩解下了矇眼紗中,與小紅兩人攙扶着走出石屋。
康浩雙眼掩蔽太久,雖然卸去紗中,一時仍無法看清附近景物,等到目力恢復正常,才發現置身處竟是一所寬敞的大廳;廳上呈“品”字形擺着三張交椅,兩側分列一十六名大漢,個個魁梧驃悍,按刀肅立。
另在交椅左邊,設了一張書案,一個狀如師爺的老頭子,正在那兒慢慢磨墨潤筆,鋪設紙張,三張交椅都空着,廳內肅靜無聲看這情景,頗像衙門裏官吏坐堂審訊犯人的模樣。
康浩心裏正納悶,只聽“噹噹噹”一連三聲金響,有人大聲道:“總堂主駕到。”.小紅輕輕扯了康浩一下,低聲道:“快跪下!”
康浩詫道:“為什麼?”
小紅道:“總堂主兼領刑堂,地位和副會主相等,你對他恭敬些,少不了有你的好處……”
康浩沒待她説完,仰面冷笑道:“我康浩上跪大地雙親,下跪師門尊長,他倪森算什麼東西,也配我下跪……”
小紅急急攔阻道:“我的爺,你小聲一些行不行?”
康浩反而大聲道:“怕什麼?男兒膝下有黃金,豈肯低頭跪他一個為虎作悵的老糊塗……”
話猶未畢,只聽一聲輕咳,屏風後緩步踱出來一個面貌清癯,身裁枯瘦的青袍老人。
那老人一出現,廳內眾人盡皆肅立躬身,連那書案前的老師爺也恭敬的站立起來。’小紅和小桃雙雙摺腰檢襖,説道:“姐妹堂小桃小紅,參見總堂主。”
獸神倪森擺擺手,道:“很好,這兒沒你們的事了,下去吧!”
小紅遲疑了一下,俯首道:“這位康少俠乃是……”
獸神倪森嘴角微一扯動,似笑非笑的道:“本座知道,你們一路辛苦,早些下去休息。”
小紅不敢再説,只偷偷向康浩飛快遞了個眼色,施禮退出廳外,那小桃話也沒説,徑自轉身而去。
倪森待二女去後,才在左首交椅上坐了下來,面孔朝上一揚,沉聲道:“報上來。”’那師父模樣的老頭子立即捧起一張紙籤,恭敬的念道:“查得欺師叛門逆徒康浩一名,原系無父無母之孤兒,尚在襁褓,即蒙本會會主收養,已承恩育;復授絕藝,二十載含辛,始使成之人,詛料該康浩不思圖報師恩,反信好佞蠱惑,承天坪事變之後,悍然叛師,屢與本會為敵,雖數蒙會主寬宥告城,然惡行不改,更勝往昔,揚言以師為仇,公然詛咒抗命,其頑劣囂狂,實已不堪教誨,現由本會苗長老親予擒獲,解會應訊,宜請判處重刑,以振倫綱,並做效尤,此呈。”
這篇訴狀,只聽得康浩氣惱交加,啼笑皆非,真恨不得揪酃混蛋師爺過來,狠狠朝他臉上吐兩口唾沫,那師爺唸完了訴狀,兩旁挎刀大漢齊聲喝道:“跪下!”
康浩負手綽立,昂然不理。
為首一名大漢怒道:“大膽人犯,叫你跪下,你聽見了沒有。”説着,手提長刀,大步走了過來。
獸神倪森擺手道:“不必拘泥形式了,此人連師父都不認,其桀傲不訓,自在意料之中。”
語聲微頓,兩道鋭利的目光投注在康浩臉上,問道:“康浩,你知罪了麼?”
康浩不屑的曬道:“在下只覺得很好笑。”
倪森道:“何事好笑?”
康浩道:“赫赫復仇會主偽冒他人名諱,已經令人齒冷,堂堂黑谷中的成名人物,居然言而無信,更令人笑掉大牙!”
獸神倪森臉色一沉,道:“本堂執法公允無偏私,你若有理儘可申訴,但不得口出惡言。”
康浩笑道:“你口口聲聲自稱公允,在下倒想請教一件事,如果貴會會主犯了法,你也敢審訊他,定他的罪名嗎?”
獸神倪森正色道:“本會所擬法條,並無身份尊卑之分,便是本座觸犯了法條,一樣也要受到審訊和懲罰。”
康浩點頭道:“好極了,現在我就探告復仇會主偽本身來歷不明,偽冒他人名號,誣陷嫁禍,意圖不軌……希望貴刑堂秉公處理,將他緝拿審訊。”
説到這裏,故意停下來看師爺的反應,果然,老頭子握筆發愣,竟不知是否該照實記錄下來。
康浩微微一笑,接道:“閣下自誇絕無偏袒,如今聽説我控告是會主,就連筆錄也不敢照實記載了,這也算公正嗎?”
獸神倪森肅然道:“你要指控必須有相當的證據,否則便成誣告,那會受很重的刑罰的。”
康浩道:“我當然有證據。”
獸神倪森略一沉吟,道:“只要你有確實證據,本堂同樣可以接受控告,再詳加調查。”
康浩微笑道:“假如調查屬實,請順貴堂準備如何處置?”
獸神倪森道:“如果調查屬實,足證有人偽冒風鈴魔劍名號,他不僅偽扮你的師父,也等於偽扮本會會主,復仇會自然不會輕易放過他。”
康浩又點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就老實告訴你吧,四天之前,我在星子山附近一座破廟中,就曾經親地見兩個復仇會主,兩人非單容貌無異,更當面動過手,當時並有貴會副會主冉肖蓮和四名姐妹堂弟子在場,足見覆仇會主有兩位,誰真准假其難分辨,這豈不證明有人偽冒嗎?貴堂如果不信,可以再詢冉肖蓮和金花堂副堂主方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