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內的血腥當然比廳外濃得多,幸好沈勝衣查四對於血腥味已習慣。
可是目光落在死人破爛的面龐上,兩人面部的肌肉也不由拉起來。
查四皺着鼻子俯身仔細打量了一遍,嘆了一口氣,道:“不是狼那麼兇殘的野獸,相信不會將死屍弄成這樣。”
沈勝衣亦自俯下半身仔細觀察之後道:“屍體上的傷痕顯然是野獸的爪牙弄出來的。”
查四道:“嗯。”
沈勝衣道:“從方才那條銀狼的樣子看來,這個人,縱然不是死在它的爪牙之下,亦必然是被它的爪牙撕咬成現在這樣子。”
查四道:“嗯。”
沈勝衣目光再落在屍體的面部,道:“屍體的面部損壞的這麼嚴重,根本已不能辨認。”
查四道:“你懷疑,他可能不是柳西塘?”
沈勝衣道:“我是這樣懷疑。”
他一笑接道:“我這個人的疑心向來很大。”
查四笑道:“我也是的。”
他連隨回頭問鳳棲梧玉藴芳:“你們憑甚麼肯定這死者就是柳西塘?”
玉藴芳應道:“屍體穿着的,是他的衣服。”
鳳棲梧接道:“面部輪廓與及身裁也是一樣。”
他一想又道:“如果有懷疑,大可以檢查一下他那雙手的拇指。”
不等他説完,沈勝衣查四已分別伸手按向屍體左右兩手的拇指。
沈勝衣一按,説道:“拇指果然已碎了。”
查四道:“這隻手的拇指也是。”
鳳棲梧即時道:“他斷指這件事,當時追隨我們左右的鏢師與及趟子手都知道,他們相信還沒有完全離開揚州,總捕頭可以傳來一問。”
查四道:“我自有分寸。”
他回對沈勝衣道:“聽他這樣説,屍體也許真的就是柳西塘本人了。”
沈勝衣道:“屍體的身份既然已能夠確定,我們大可以專心找尋他的死因。”
查四道:“你似乎認為他並非被那條銀狼咬死。”
沈勝衣道:“柳西塘既然能夠擊殺飛雲觀玄虛道士,武功可想得知,雖然他雙手拇指盡斷,不能夠再充份發揮飛環的威力,仍然有三成功力,憑這三成的功力,擊殺那條銀狼大概已不成問題的了。”
鳳棲梧聽在耳裏,説道:“也許那條銀狼出其不意地掙斷了鎖鏈,撲上去一口咬在他的咽喉之上。”
沈勝衣道:“一咬,他就立即氣絕身亡?”
鳳棲梧道:“不無可能。”
沈勝衣説道:“他只是雙手拇指的指骨斷碎,好像他武功這樣好,臨敵經驗這樣豐富的人,反應有沒有可能會這樣遲鈍?”
鳳棲梧道:“他逗弄那條銀狼既然已成了習慣,三個月後的今日一定已沒有那麼小心,一個人在這種情形之下,反應遲鈍是必然的現象。”
沈勝衣道:“還有一個問題,狼無疑習慣咬敵人的咽喉,但是,那條銀狼已瞎了眼睛,怎麼能夠一咬就咬在他的咽喉之上?”
鳳棲梧嘆了一口氣,道:“世上的事情有時就是這樣子巧合。”
沈勝衣道:“説到巧合,任何不可能發生的事情都可能發生的。”
他淡然一笑,轉顧查四道:“查兄又認為如何?”
查四道:“屍體雖然是衣衫破爛,體無完膚,死前顯然並沒有怎樣的掙扎,如果是死在狼口之下,那麼就真的一咬致命的了。”
沈勝衣點頭道:“無論有意自殺抑或無意被殺,都必須一咬致命,才會有這種情形出現。”
他的目光又回到鳳棲梧的面上,道:“你們方才不是説柳西塘是自殺?”
鳳棲梧道:“從他死前的異常舉動與及給我的那封信看來,我不能不懷疑他是自殺。”
沈勝衣道:“但你方才的説話,卻顯然認為是那條銀狼掙斷了鎖鏈,出其不意的將他咬死。”
鳳棲梧道:“我們所以這樣説,完全是因為方才發現了兩點很可疑的地方。”
沈勝衣道:“請説。”
鳳棲梧道:“第一點你們已發現了,就是他死前顯然並沒有怎樣掙扎,一個人即使視死如歸,可是目睹一條狼張牙舞爪,向自己撲過來,有沒有那麼大的勇氣,接受這種死亡,不閃避?不掙扎呢?”
沈勝衣道:“我認為就沒有了──第二點是甚麼?”
鳳棲梧道:“如果他是自殺,無論他怎樣解開那條鎖鏈,那條鎖鏈也應該保持完整才是,現在卻是中斷,還有一截鎖鏈在那條柱子之上。”
沈勝衣道:“這一點,我們也已發覺。”
他並沒有説謊,查四現在將留在柱子上的那半截鎖鏈拿在手中。
鳳棲梧接道:“就是因為這兩個原因,我才會那麼懷疑。”
沈勝衣道:“問題這又來了,以一條狼的氣力,能否掙斷那麼粗的鎖鏈。”
鳳棲梧道:“是不是鎖鏈斷折的那個部份已經鏽爛的七七八八。”
查四冷應道:“鎖鏈並沒有生鏽。”
鳳棲梧道:“這就奇怪了,難道那條銀狼的氣力真的那麼大?”
查四道:“鎖鏈根本就不是整條自然扯斷,那斷折的部份是先被以利器鑿斷了八九分,剩下來未斷的一二分,便是小孩子,相信也不難將之折斷,在那條銀狼來説,更就簡單了。”
他説着將鎖鏈交給沈勝衣。
鳳棲梧玉藴芳再也忍不住,一齊跨進練武廳了,走到沈勝衣身旁。
查四説的是事實。
兩人不由的怔在那裏。
沈勝衣手執鎖鏈,反覆再看,忽問道:“是誰將鎖鏈預先鑿斷了八九分。”
鳳棲梧玉藴芳都沒有作聲。
查四一長身,道:“這如果又説是柳西塘,死因又變回自殺的了,一個人只能夠死一次。”
鳳棲梧苦笑!
玉藴芳仍然怔在那裏。
沈勝衣看了兩人一眼,回問查四道:“查兄認為是自殺還是被殺?”
查四道:“被殺,沈兄呢?”
沈勝衣道:“一樣。”
查四道:“也許我們的判斷完全錯誤,可是在目前來説,非要以謀殺案件來處理不可了。”
他一頓接道:“這具體體最好由衙門的仵工再加以檢查,他們的經驗到底比較我豐富,在檢查之後或者就會有一個確實的答案。”
沈勝衣道:“查兄是否打算現在趕回衙門將人叫來?”
查四道:“我正是這樣打算。”
沈勝衣道:“那麼將這裏暫時交給我好了!”
查四道:“沈兄當然知道應該怎樣做的了。”
沈勝衣道:“當然。”
查四道:“一切拜託了,我會盡快回來。”
他連隨轉身舉步,疾奔了出去。
沈勝衣目送查四身形消失,轉顧鳳棲梧玉藴芳道:“我們也出去外面。”
鳳棲梧玉藴芳並沒有異議。
出了練武廳,沈勝衣不由籲一口氣。
他連隨扶着一條柱子,在走廊旁邊的欄杆上坐下,似笑非笑的望着鳳棲梧玉藴芳兩人。
玉藴芳不由自主的垂下頭。
鳳棲梧亦給望得混身不自在,微喟道:“沈兄在懷疑兇手是我們?”
沈勝衣説道:“你們的嫌疑,本來就不輕。”
鳳棲梧道:“可是我們事實並沒有殺過人。”
沈勝衣道:“是非曲直,始終有一個水落石出,你們既然沒有殺人,又何須擔心?”
鳳棲梧道:“查捕頭據説是天下三大名捕之一。”
沈勝衣道:“不錯。”
鳳棲梧道:“他能夠被稱為名捕,當然不是一般庸吏可比。問題是,他到底只是一個人,不是神,人總會有錯的。”
沈勝衣道:“你擔心他判斷錯誤,冤枉你們?”
鳳棲梧道:“我不要緊,只擔心委屈了嫂嫂。”
沈勝衣一瞟玉藴芳道:“查四這個人我卻是很放心,有些事他儘管不得不依法辦理,在未能夠完全證實之前,他絕不會怎樣為難你們,也不會就此罷休的。”
鳳棲梧展眉道:“沈兄怎樣的一個人我也早已有耳聞。”
沈勝衣道:“是麼?”
鳳棲梧道:“這件事有沈兄與查捕頭插手,我們其實應該很放心才是。”
沈勝衣道:“你卻顯然擔心得很。”
鳳棲梧道:“因為我覺得其中彷佛隱藏着一個陰謀,事情的發展將會對我們極之不利。”
沈勝衣淡然道:“我卻是認為只要你們真的是清白,根本就用不着過慮。”
鳳棲梧玉藴芳相顧無言。
沈勝衣忽然省起了一件事,道:“有一個叫做甘豹的人,你們可認識?”
鳳棲梧一怔,道:“你問的那個甘豹,是否有一張狼面?”
沈勝衣道:“不錯。”
鳳棲梧道:“他以前是雙英鏢局的一個鏢師。”
沈勝衣道:“雙英鏢局結束以前?”
鳳棲梧搖頭道:“以前半年。”
沈勝衣道:“他是怎樣的一個人。”
鳳棲梧道:“人如其面。”
沈勝衣道:“這是説他的人好像豺狼那樣?”
鳳棲梧道:“有時比豺狼還兇悍,私生活也不大檢點。”
沈勝衣道:“他是自己離開鏢局?”
鳳棲梧道:“不是。”
他目注玉藴芳,玉藴芳即時道:“是我將他辭掉的。”
沈勝衣道:“何故?”
玉藴芳皺眉道:“我家中只有一個父親與一個妹子,年前家父因病身故,我將妹子接過來鏢局住……”
沈勝衣試探着問道:“是否給甘豹瞧上了!”
玉藴芳道:“不錯,他終日糾纏不清,我總不能夠寸步不離妹子身旁,沒有其他辦法,只好將他請走。”
沈勝衣道:“事情是否因此了結?”
玉藴芳搖頭道:“那之後他老是在門外徘徊,一有機會就溜進來,找我那個妹子的麻煩,這樣下去遲早出事,所以我最後惟有將妹子暗中送回家去?”
沈勝衣道:“其後他有沒有查出那個地方?”
玉藴芳道:“一切都是在秘密中進行,我又沒有假手別人護送,因此除非我説出來,否則他根本就不知道我那個妹子去了甚麼地方。”
沈勝衣道:“事後,他相信一定很生氣。”
玉藴芳道:“應該是的。”
沈勝衣道:“有沒有進來嚕囌你?”
玉藴芳道:“他不敢嚕囌我。”
沈勝衣道:“是否因為你的武功在他之上?”
玉藴芳道:“這是一個原因,最主要卻是他不敢開罪一個人。”
沈勝衣道:“柳西塘?”
玉藴芳點頭。
鳳棲梧接道:“很奇怪,他雖然那麼兇悍,在柳西塘面前卻連説話也不敢很大聲。”
沈勝衣道:“也許因為他只是一條狼,柳西塘卻是一條虎。”
鳳棲梧撫掌道:“這個臂喻最貼切沒有了。”
玉藴芳忍不住問道:“沈大俠何以突然問起這個人?”
沈勝衣沒有回答玉藴芳的話,他聽到了腳步聲。
不是一個人的腳步聲,卻也不是很多人。
只是兩個人。
他們的腳步聲並不相同,一個很重,一個卻很輕,輕的幾乎聽不到。
不像是查四率領手下到來。
是誰?
沈勝衣奇怪的,望向腳步聲傳來的方向。
鳳棲梧玉藴芳看在眼內,不由亦留上心。
他們亦聽到了腳步聲。
鳳棲梧脱口道:“查捕頭不會這麼快回來。”
沈勝衣道:“來的並不是他。”
語聲未已,兩個人已經從那邊小徑轉出。
走在前面的是一個老僕人,手提着燈籠,玉藴芳一見道:“那是柳忠。”
跟着柳忠後面的也是一個老人。
那個老人比柳忠足足高出一個頭,既不很瘦,也不很胖,一個身子標槍挺直,目光如電,顧盼生威。
他的左肩上掛着三枚寒芒閃爍的大鐵環。
看見這個人,鳳棲梧不由皺起眉頭。
沈勝衣即時問道:“柳忠後面的那個老人又是誰?”
鳳棲梧道:“商孤竹,柳西塘的師叔,人最是護短。”
沈勝衣道:“這個人我沒有印象。”
鳳棲梧道:“據説他十年前已經退出江湖。”
沈勝衣道:“他住的地方離開這裏遠不遠?”
鳳棲梧道:“不遠,來回用不着一天的時間。”
沈勝衣道:“柳忠大清早離開鏢局,相信就是去他那兒請他到來的了。”
鳳棲梧道:“無疑就是。”
沈勝衣道:“這當然是柳西塘的意思了。”
鳳棲梧道:“當然。”
沈勝衣沉吟道:“柳西塘請他來為什麼?”
鳳棲梧道:“這要問他才清楚了。”
説話間,柳忠商孤竹已經走進來。
商孤竹目光一掃,亦三步越過柳忠,一面走一面道:“整個莊院就只是這裏有燈光,人果然也就在這裏。”
他的目光連隨停留在鳳棲梧玉藴旁的面上,道:“你們在這幹什麼了?”
鳳悽梧玉藴芳沒有作聲,事實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
他們只是眼定定的望着商孤竹。
商孤竹似乎並不喜歡別人這樣,臉色立時沉下來,道:“你們原來連老夫也不放在眼內了。”
鳳棲梧微喟道:“豈敢。”
商孤竹冷笑道:“如此何以不回答我的問話?”
鳳棲梧道:“因為不知道應該怎樣回答前輩你才好。”
商孤竹冷笑聲中踏上兩級石階,鼻子忽然一皺,道:“血腥味。”
這句話出口,他的眼睛就大了幾乎一倍。
他瞪眼問道:“出了什麼事?我那個師侄現在那裏?”
鳳棲梧回答他第二個問題:“在練武廳內。”
商孤竹一聽立時奔馬一樣奔上石階,衝入練武廳。
一聲怪叫旋即在練武廳內爆發!
那一聲怪叫充滿了驚怒。
商孤竹跟着一面驚怒之色的倒退了出來。
一退出廳外,他霍地轉身,瞪着鳳棲梧玉藴芳道:“練武廳之內只有一具死屍!”
鳳棲梧道:“那具死屍,也就是柳西塘!”
商孤竹喝問道:“是誰下的毒手?”
鳳棲梧道:“他養的那條狼。”
商孤竹道:“那條銀狼?”
鳳棲梧道:“正是。”
商孤竹冷笑道:“你這是當我小孩子來騙?以他的武功,那條銀狼怎能夠殺得了他!”
鳳棲梧微喟道:“其中也許另有蹊蹺,可是目前並沒有找到任何的線索。”
商孤竹冷冷的道:“你們找不到,還有誰能夠找得到?”
鳳棲梧玉藴芳齊皆一怔。
商孤竹接道:“你們的計劃雖然周密,還是瞞不過他的眼睛,他儘管不知道你們在打什麼鬼主意,卻已看出你們經已動了殺機,他立即寫了一封信,叫柳忠送來給我。”
鳳棲梧脱口問道:“是一封怎麼樣的信?”
商孤竹道:“告訴我他的處境,還有就是什麼人準備謀殺他,希望我儘快趕來救助。”
鳳棲梧追問道:“信上他到底怎麼寫的?”
商孤竹一字字的道:“姦夫淫婦陰謀殺害,見字,請速趕來鏢局,遲恐性命不保!”
鳳棲梧玉藴芳又怔住。
沈勝衣也好像很意外,他奇怪的望着商孤竹。
商孤竹眼中卻彷佛根本就沒有沈勝衣的存在,只是瞪着鳳棲梧玉藴芳,接道:“這封信並不很長,我記性雖然不大好,將文字記下來也並不困難。”
他頓足一聲嘆息,説道:“只可惜我雖然讀完那封信,立即就起程,還是趕不及。”
鳳棲梧亦自嘆息,道:“趕得及就好了。”
商孤竹面色一寒道:“現在也總算還是時候,如果我來到,你們已離開,那就真的太遲了。”
他左肩旋即一沉,叮叮噹噹的一陣金屬聲響,肩上掛着的三枚鐵環落在手中!
鳳棲梧一見色變,道:“老前輩待要怎樣?”
商孤竹冷笑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我要怎樣,你還要問?”
鳳棲梧道:“柳西塘的死事實與我們並無關係。”
商孤竹道:“這是説,那封信是假的了。”
他沉聲喝道:“你當我是什麼人,有心情與你開這種玩笑?”
鳳棲梧道:“老前輩也許真的收到那樣的一封信,可是……”
商孤竹截口道:“信已然是真的,事情當然亦不假!”
他冷笑接道:“信中的姦夫淫婦,是指那兩個,大概不必我説出口。”
鳳棲梧面色一變再變。
商孤竹左手一甩,三枚鐵環,一枚飛入了右手,暴喝一聲道:“姦夫淫婦,償命來!”
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鳳棲梧玉藴芳兩人,雖然並沒有指名喚姓,一聲姦夫淫婦是叱喝何人,已經很明顯的了。
玉藴芳應聲混身一震,一面的悲憤之色。
鳳棲梧胸膛起伏,亦顯得非常激動,好一會才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目前仍是一個謎,在事情未得證實之前,老前輩口齒最好乾淨一些。”
商孤竹冷笑道:“我平生最恨的就是你們這種傷風敗德的人,這樣説話已經是年老火氣大收,若是年輕的時候,又豈止是這樣説話?”
鳳棲梧鐵青着臉,道:“我念在你是前輩,為人平日又還算正派,才一再容忍,但你再這樣胡言亂語,也就莫怪我不客氣了。”
商孤竹道:“不客氣又如何?”
鳳悽梧按劍冷笑,道:“飛環門的武功我早就想領教一下了!”
商孤竹大笑道:“狐狸到底露出尾巴來了,想打架還不容易?”
他身形陡動,颼的飛落在練武廳外的院子上,道:“姦夫淫婦都給我下來!”
鳳棲梧再忍耐不住,撩起長衫的下襬塞在腰間,縱身躍下去。
玉藴芳粉拳緊握,看樣子似乎亦想動手。
她畢竟沒有移動腳步。
商孤竹看在眼內,道:“狗男女到底是狗男女,一有事就各顧各的了!”
玉藴芳立時一聲嬌叱,從石階躍下。
商孤竹卻又説道:“原來還有一份情義哇!”
他左右手三枚鐵環叮噹的一撞,道:“來!一齊來受死!”
鳳棲梧玉藴芳腰間的長劍幾乎同時出鞘。
商孤竹一直等到他們拔劍出鞘,才大喝一聲:“打!”左手雙環砸向鳳棲梧面龐,右手一環橫切玉藴芳咽喉!
鳳棲梧側身閃過一旁,玉藴芳亦自一劍架開!
這一劍硬擋,玉藴芳不由倒退一步。
商孤竹的功力顯然在玉藴芳之上,但那一環不過用了六分氣力。
一招見高低,商孤竹大笑道:“如此本領也敢膽在我面前放肆。”
他似乎忘記了是他迫對方動手。
大笑聲未絕,匹練也似的一道劍光已然刺向他的肩脖!
鳳棲梧的劍!
商孤竹回手一環架住!
這一環他亦是隻用了六分氣力。
鳳棲梧一動也不動。
他的武功無疑是勝玉藴芳一籌。
商孤竹大喝:“好!”鐵環一震,撞開鳳棲梧的劍,翻腕,鐵環又擊出!
鐵環本來就是罕見的外門兵器,飛環門的武功更詭異。
鳳棲梧眼看來勢,並不想硬接,可是一任他身形如何轉變,商孤竹那一環始終是如影隨形。
他只好硬接!
“當”一聲,鳳棲梧連退三步。
商孤竹那一環已用上九分差不多十分功力!
“原來也不過如此!”商孤竹立時大笑。
鳳棲梧面無表情,仗劍殺回來,玉藴芳那邊亦展開了攻勢!
他們這聯手一齊進攻,其實也並不容易應付。
只是商孤竹的武功實在太高。
他喝叱連聲,三環飛舞,不過幾個照面就擊散了鳳棲梧玉藴芳兩人的攻勢,右手的一環順勢一撞,玉藴芳就連人帶劍給他震開了半丈,左手雙環同時亦將鳳棲梧迫開三尺!
劍光環影一剎那盡斂!
商孤竹左手三環前胸一靠,一張臉突然紅起來,垂胸長鬚同時無風自動,混身衣衫亦波浪般不住起伏。
誰也看得出來,他是在運起全身的功力。
看情形,他已經試準了鳳棲梧玉藴芳兩人的份量,準備一擊將他們擊殺。
玉藴芳神色凝重,不由亦默運全力,以備迎接商孤竹的致命一擊。
鳳棲梧的神色亦非常凝重,忽然道:“你莫要迫人太甚!”
商孤竹道:“便迫你太甚又如何!”
這句話説完,他混身的骨骼已鞭炮一樣響起來。
鳳棲梧慘然笑道:“生死存亡,我只好動用那種武功了!”
他突然將手中利劍擲出!
“奪”的劍插在地上,不停的顫抖。
鳳棲梧卻彷如變成了一具石像,動也不一動,甚至連一身的衣服,也似乎已硬化。
他的面龐同時逐漸青起來,現出了玉石一樣的顏色。
沈勝衣站在那邊着在眼內,面色忽然一變。
玉藴芳旁邊看見,露出了詭異之色。
她似乎也奇怪,鳳棲梧竟然會變成這樣子。
商孤竹同樣詫異,忍不住問道:“你是什麼武功?”
鳳棲梧冷冷的一哼,道:“不要命的武功。”
商孤竹“哦”了一聲,道:“不要命,好,這就成全你!”
“你”字一出口,他突退一丈,左手衣袖“悉索”的一聲暴響,手中兩枚鐵環,“嗚嗚”的飛入半空!
叮噹的一聲,兩枚鐵環半空猛一撞,左右飛開,左擊鳳棲梧,右擊玉藴芳!
兩枚鐵環的去勢非常凌厲,嗚嗚的響個不已,卻不是一直飛去,左一斜,右一偏,迴旋飛舞!
也就因此,難以判斷飛環從那一個角度擊來。
商孤竹左手雙環出手,右手一環亦蓄勢待發!
對方迎擊飛環之際,他必定會伺機出手。
他的出手當然比飛環更厲害。
要接下他的飛環已經不容易,他右手鐵環若是乘隙擊到,鳳棲梧玉藴芳的武功如果真的他判斷的那樣,無論他攻擊的是鳳棲梧抑或玉藴芳,亦非死不可!
他雖然蓄勢待發,目光卻閃爍不定。
這也是一種戰略,這一來,敵人就不會知道他的動向。
飛環現在已凌空,第一個他要殺的到底是誰?
玉藴芳盯着向自己飛旋而來的鐵環,額上已有汗淌下。
鳳棲梧無動於中,面色變的更青白。
驀地,他雙掌高舉過頂。
衣袖自然褪到他雙手肘部,燈光下清楚得很,他那雙手亦已變成青白色。
青白的如同玉石雕琢出來,簡直就不像是人的手。
掌化爪,他右掌曲指如鈎,突然又由上下移?
他顯然,亦已蓄勢待發!
三人的一切動作,完全在剎那間的事情。
也就在那剎那之間,霹靂一聲暴喝突響!
“慢!”
霹靂與閃電幾乎同時到達!
閃電一樣輝煌的一道劍光颼的凌空飛來!
劍光一閃,飛向玉藴芳的那枚鐵環就被震飛,再閃,飛向鳳棲梧的那枚鐵環亦被震飛。
三人吃驚都還來不及,劍光已消失,他們當中卻多了一個人。
這個人正是沈勝衣!
除了沈勝衣,那地方還有誰有這樣身手?
沈勝衣突然出手制止,到底是為了什麼?
震飛的那兩枚鐵環竟然是向商孤竹飛回去。
商孤竹一驚再驚,慌忙伸手接下來。
他到底也是一個高手,看得出那兩枚向自己飛回來的鐵環幾乎已力道全消。
這一次他的判斷完全沒有錯誤,很容易就將鐵環接下,一顆心卻已寒了。
沈勝衣這樣的高手,他還是第一次遇上。
他既然是一個高手,當然亦着得出沈勝衣身手的高低。
沈勝衣站於那邊欄杆之上,其實他早就已看見的了,只是現在才加以留意。”
他手握三環,瞪着沈勝衣,一面的疑惑。
──這個人到底是誰?
沈勝衣着地轉身,目注鳳棲梧疑惑的道:“鳳飛飛是你的什麼人?”
鳳棲梧一怔,道:“我們是姊弟。”
沈勝衣恍然道:“難怪你懂得‘化玉功’了。”
商孤竹那邊聽到鳳飛飛這名字,神態已有些異樣,再聽到“化玉功”這三字,面色就變了。
鳳飛飛這名字在他來説並不陌生,就正如其他江湖朋友一樣。
因為鳳飛飛十年前已經是江湖上的第一號女殺手。
不過她殺的人雖然多,聲名並不壞。
死於她手下的據説全都是該死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