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我,夏侯焱,你放我下來。」尹娃被夏侯焱綁在馬背上動彈不得,眼見愈來愈接近夏侯王府,她掙扎得愈是厲害。
「你最好給我安分點,我花了一千兩銀子贖你回來,你就已屬於我,現在我是你的主人,你必須服從我。」他冷凝向她,一點憐香惜玉也沒有。
「是你太笨,傻傻的任由那個嬤嬤要求。」她又不是怡紅院的姑娘,他白白被敲了一筆大竹槓,真是蠢得可以了。
「區區一千兩我還不放在眼裡,只不過我很想知道,你究竟值不值得一千兩。」
「我是無價之寶。」
他唇微揚,「最好如此。」
「該死的,你快放我下來,一千兩我會找機會還你,我要回去了,你快放我走。」要是被老爺和夫人發現,她準吃不完兜著走。
「你情願回怡紅院去服侍形形色色的男人,也不願服侍我?」夏侯焱覺得他的尊嚴有點受損,他會比不上那些平凡老百姓?
「不是,我才不想服侍什麼男人,我只是……只是……」她囁嚅著不知該如何回答。
「既然不是,那你就乖乖在王府待著,也許哪天我高興,可以勉強娶你作妾。」
「妾?!」聞言尹娃倒抽口氣,「我不要作妾!」她想也沒想立刻否決。
「難道你還妄想當王妃?」夏侯焱蓄意嘲諷,「想飛上枝頭做凰凰也要看看自己是什麼樣的身分。」
「我說過我不是妓女!」頂多是個奴才罷了。
律法有規定奴才不能當王妃嗎?哼!
「不管你是什麼,現在給我下馬。」
下馬?!尹娃愕然地抬頭,「夏侯王府」四個大字映入眼簾,她才明瞭在他們鬥嘴時已不知不覺的回到了王府。
天哪!她完了。
此時此刻她只覺得自己的前途是一片黑暗,簡直毫無未來可言。
「這四個字嚇倒你了?」瞧她一張俏臉比白紙還白,彷佛見了鬼般。
「我……」
「我抱你下馬。」看在她全身上下被他五花大綁的無法動彈,否則他才不會紆尊降貴的去幫她。
「夏侯焱,算我求你行嗎?」她裝出可憐兮兮的模樣,想藉此博得他的憐憫。
「現在才來這套未免太晚了。」他一眼即看穿她的詭計。
「你就大發慈悲一次嘛!我知道你人最好了,身為堂堂一個小王爺,應該很有肚量,不會和小女子計較才是,所以……」她努力地想說服他。
「閉嘴!」他吼道,「女人這麼多話!」
「我是在求你。」
「省了。」他不耐地抱下她。
雖然他的表情、語氣都好似很討厭她、看不起她,但抱她的動作卻輕柔無比,深怕會弄疼她般,這點讓尹娃感到十分欣慰。
「你是一個好人。」她由衷地說道。
「已經夠多人拍我馬屁,不需要多你一個。」
「我是說真心話,所以你得放我走。」
「以證明我如你所言是個好人?」他斜睨她。
「對。」她點頭如搗蒜。
頓了一下,夏侯焱露出一抹迷死人不償命的俊笑,把尹娃迷得一愣一愣的。
「你笑什麼?」她呆呆地問。
「尹兒。」他柔聲輕喚。
「嗯?」
「你很可愛,很合我意。」這種特質和北娃挺像的。
「所以?」她忽覺有股涼意正從腳底以驚人的速度竄上脊椎,她惴惴不安地問。
「我是不可能放你走的。」
平地一聲雷,轟得尹娃腦袋嗡嗡作響,她睜圓美麗的眸子,全身無力的軟了下去。
夏侯焱眼明手快的扶住她,「迫不及待投入我的懷抱?」他取笑道。
「迫不及待想死。」她昏沉沉地使不上力掙開他。
他低笑,一把橫抱起她,不顧沿途眾人驚訝的目光,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她抱進他的房間。
「我完了、慘了、死了,這下我的小命休矣。」她不斷的喃喃自語,悔恨當初不該偷跟他們到怡紅院去。
瞧瞧,她惹了什麼樣的麻煩上身,這下她要如何向人解釋「北娃」突然消失的事?
而她又如何才不會露出馬腳,自暴她的真實身分就是北娃?
「天哪!我頭好痛。」她垮著小臉痛苦地呻吟。
誰來救救她?
誰啊!
「少爺,這位姑娘是……」大丁從夏侯焱一進門就緊跟在後,看見尹娃的長相,他甚覺面熟,遂好奇地問道。
「尹兒。」
「尹兒?」哪家的姑娘?
「大丁,去找北娃過來,我有事要交代他。」夏侯焱邊說邊把尹娃綁在床邊的柱子上,防止她脫逃。
「北娃出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
「他出去了?上哪?」
「奴才不曉得。」
「這傢伙,我一不在他就會摸魚了。算了!大丁你看著她,不能讓她逃走,否則唯你是問。」他命令道。
「是的。」
「我有事出去了。還有,北娃回來,要他過來這等我。」
「好的。」
交代完事情,確定尹娃逃不了後,他才安心地去執行今晚的計畫。
夏侯焱前腳一踏出房門,尹娃馬上大呼,「大丁叔,快放開我。」
「咦!姑娘,你認識我?」大丁有些訝異。
「我是北娃。」
「啥?!北娃?!」大丁大愕,「你怎麼——」
「說來話長,你先放開我再說好嗎?」她央求道。
「哦!好。」大丁趕忙上前拆掉繩子,「你怎麼會打扮成這個樣子?少爺沒認出你嗎?」難怪他一直覺得她好像在哪見過。
「那個大笨蛋什麼也認不出來。」尹娃把事情一切經過全敘述一遍給大丁知道,不過她保留了夏侯焱和皇甫少懲惡的秘密,「大丁叔,你一定要幫我,否則我死定了。」
「你這丫頭,沒事偷跟去妓院做什麼,你根本是自尋死路。」大丁斥道。
「人家好奇嘛!可誰料得到會有這種結果。」
「唉!這叫大叔如何幫你?有你就沒有北娃,有北娃就沒有你,這事頂多只能瞞一時,少爺終究會發現的。」
「我知道。」
「不如趁事情還沒搞大,你向少爺說清楚,你知道他很疼你,或許他會很生氣,但終究會原諒你,倘若事情真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那你才真的玩完了。」
「我懷疑他會原諒我,你也知道他最恨別人欺騙他了。」
「還是你乾脆和他說個明白,出口訴他,你壓根是個姑娘,而且還愛著他。」
「什麼啊!」大丁的話惹來她雙頰一片羞紅,「大丁叔,你別亂說,誰愛他來著。」
「你呀!」
「我才沒有。」
「別否認了,全王府的人都知道這個秘密,你再裝下去就不像了。」大丁調侃道。
「大丁叔。」她窘迫的大叫。
大丁不理她繼續說下去,「唉!大丁叔也老了,再活下去也沒多少年,我一直等著喝你和少爺的喜酒,期待能抱抱你們生的小娃兒。可是到現在你也二十有二了,早過了姑娘家該出嫁的年齡,和少爺間卻一點動靜也沒有,你可知道我們大家等得有多心急。」
「我和他是不可能的。大丁叔,你忘了我是什麼身分,少爺他是一個極重身分地位的人,縱使我能嫁他,也不過是個妾。」
「嗯!說的也是,但嫁給少爺當妾也比嫁給其他人當大房要好得多,在王府內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你會一輩子不用為吃穿煩愁。」
「不!」她幽幽地輕搖螓首,「我很貪心,我只想成為別人的唯一。少爺給不起我想要的,所以我寧願下嫁尋常老百姓,也不會嫁給他。」
「你這又是何苦,少爺對你很好的,也許你一要求,他會準的。」
「會嗎?」她苦澀地反問,「大丁叔,別騙我,你真認為他會?」
「這……」大丁猶豫了。
「罷了!」她長嘆了口氣。
她早知道他們不可能有完美的結局,卻還是明知故犯的把感情投注在他身上,是她自己太傻,怨不了任何人。
「可是我還是認為你該勇敢嘗試一下,即使結果都是一樣,但畢竟你試過了,這樣才不會造成遺憾不是嗎?」大丁仍然堅持己見,他也疼這孩子,希望她能有個好歸宿,他深信少爺和她會是最相配的一對。
她苦笑了下,「算了,大丁叔,我們先把眼前的問題解決再說吧!」
「我給了你意見啦!決定權在你自個兒手上,我出去了,你好好想想。」
「大丁叔……」
決定權在她手上?
她低頭望著自己的雙手,腦中一片紊亂。
唯今之計,告訴他事實似乎是最恰當的抉擇。但,要是他不肯原諒她呢?
那麼他們就再也無法恢復像過去般的生活了。
這太冒險了,她可以嘗試嗎?
尹娃思考了很久才終於下了決定——她不說也不留。
尹兒這個身分本來就不該存在,既然尹兒只是虛構出來的人物,那就讓她消失吧!如此一來,什麼問題都不會發生。
或許這代表她在逃避現實,但,能逃多久就逃多久,世上沒有人會喜歡面對現實的,她也不例外。
她不敢妄求太多,只願能繼續維持現狀……
***
教訓惡霸回府後,推開房門,預期的人沒納入眼底,夏侯焱勃然大怒。
「大丁!」他大吼,「來人,給我找大丁過來。」
「不用找了。」尹娃恢復成原來的侍僕模樣走進,「我讓他去睡了。」
「去叫他起來,我有事問他。」耐住身體的不適,他沉聲命令道。
「我以為你有事找我。」
「你先給我找大丁來再說。」他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你想問他什麼問題,問我也是一樣,如果你是為了尹兒不見的事,我可以代他回答你,她走了,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再說一次。」他憤怒地瞪她,「誰沒經我允許就放她走的?」
「我。」她話甫落,立刻得到一記響亮的巴掌。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違揹我的命令!」夏侯焱氣壞了。
尹娃萬萬沒想到他會出手打她,他不曾打過她的,她驚愕地瞅著他。
「你好好檢討你最近的行為舉止,你不認為你愈來愈過分,愈來愈不把我放在眼底?」
「我……」
「沒有理由,沒有藉口。」夏侯焱堵掉她想為自己辯白的話,「我是你的主人,我說一就是一,我叫你往東你就不準往西。甚至我叫你去死,你就得去死,不用問為什麼,也不準不照辦,這些身為侍僕該有的認知,你不該不知!」
「可是……」
「沒有可是!」一滴冷汗由他的前額沿頰滑落。
她目光一縮,不再開口。
「北娃,你跟在我身邊該瞭解我是怎樣的一個人,平時我可以跟你嘻嘻哈哈,不講究主僕關係。但我很忌諱有人違揹我的意思,不遵從我的命令,我以為你知道這點。」
「……奴才知道。」
「知道還不斷屢犯。」
她咬緊下唇,「北娃知錯,請少爺原諒。」
「我不以為你真知道自己錯了。」雖然他很努力維持嚴厲的語調,但卻感到有股力不從心的感覺。
尹娃似乎也察覺不太對勁,夏侯焱的聲音夾帶一絲喘息及一絲虛弱。
她抬起頭看他,才詫異地發現他的臉色蒼白得緊。
「你怎麼了?」她連忙扶他到床上坐。
「沒什麼。」該死!他的頭怎會如此昏眩?
「你出去後發生了什麼事?」她緊張地詢問,「你的臉色好差。」
「你繼續跪著……我還沒訓完話。」他上氣不接下氣地命令道。
「少爺,你受傷了對不對?」她不理他的話逕自問道。
「去跪著。」
「是訓我重要還是你的命重要?」他的執著惹火了她,「你也許都快死了,還在意你那無聊的自尊做什麼?小王爺是人,奴才就不是人?你清醒點好不好!」
「你……」
「如果你要訓我,等你好了,我隨你怎麼訓都行,現在請你先讓我看看你受傷的地方好嗎?別再和我嘔氣了,我很擔心你的。」她放軟口氣求道。
看她一副焦急如焚的模樣,夏侯焱才緩緩開口:「我和少遇上了一群搶匪,本來對付他們我還遊刃有餘,但是不曉得為什麼,我居然會失手而中了對方一刀,背部被劃傷了。」
「背部!」聞言尹娃迅速地脫掉他的衣服,當她看見他背部那長達一尺的傷口後,她差點站不住腳。
老天——
「你受了那麼重的傷不趕快求醫,還有時間罵我,你真不要命了。」她激動的想去找大夫,卻被夏侯焱拉住。
「別找大夫,我不想讓我爹孃擔心。」他趴在床上忍痛道。
「不找不行的。」
「可以,一定可以,你是福星不是嗎?只要有你,我就不會死的。」他努力說服她。
「你別傻了。」
「北娃,乖,聽話,去拿醫藥箱來,你替我包-就行了。」
「不。」
他的意識愈來愈昏沉,眼前的景物逐漸模糊。
「北娃……聽話……」
「你流太多血了,我救不了你,你聽見了嗎?少爺。」他的執拗快讓她急哭了。
「我相信你……對不起,打了你。」夏侯焱再也支撐不下去,整個人完全陷入黑暗之中,失去了意識。
「少爺——」
***
夏侯焱整夜都在發燒,尹娃一直陪在他身邊幫他換毛巾,並適時地的餵了他一些水,望著他痛苦的表情,她的一顆心彷佛全揪了起來。
她伸出手輕輕撫平他緊糾的眉宇,低聲安撫他,「少爺你會沒事的,振作點,這點小傷打不敗你的!」
他沒有她真的不行!
單單今天她沒陪他出門,他就受了如此嚴重的傷回來,更何況是以前。
一想到他曾有好幾次在鬼門關佛徊,她就不禁打了個冷顫。
以前他都怎麼瞞過她的?她記得以往每天早晨看見他時,他都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壓根看不出他有受傷。
在那笑臉背後,他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天哪!為什麼她會如此遲鈍,直到今天才知道這種事,她太不應該了。
王爺夫人要她待在他身邊就是為了保護他,不讓他有生命之憂,而她卻完全沒盡到責任,這叫她如何去面對他們二老?
倘若今天少爺有個三長兩短,她拿什麼賠?
「對不起、對不起……」含著淚水,她輕輕地貼近他的臉頰,「我以後不會再惹你生氣,也不會再任你一人獨自與死神搏鬥,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為你擋去所有災厄,我會把我的福氣帶給你,相信我。」
冥冥之中好像有人在他耳邊說話,可是他太累了,聽不清楚。
是誰在說話?
又說了些什麼?
大聲一點,他聽不見。
那聲音好溫柔,可又好像很自責似的。
他喜歡這聲音,因為這聲音好似能拂去他的不快般,讓他忘記了疼痛。
「我愛你你知道嗎?明知這是不對的,但我卻剋制不了自己的心,我很傻對不對?你根本不會在意我,你無法愛我……」她哽咽的說不下去。
他靜靜地聆聽著,雖然他不曉得是誰在說話,但她說話的語氣好悲傷,彷佛有什麼解不開的憂愁。
他想幫她。
「有時我會怨你為何看不清楚我其實是個女兒身,我恨你為何一直把我當成男人來對待,究竟你是真不曉得我是女人,還是故意裝傻?我真的不懂。」
是尹兒嗎?是尹兒在對他說話嗎?
「我雖離你很近,但又覺得和你離得好遠,所謂咫尺天涯一定是這個意思。」她自嘲道:「我看似瞭解你,可實際上卻是最不瞭解你的人,大丁叔明白我的心意,皇甫少也懂,唯獨你不懂,我們二個似乎找不到一個交集點。」
她輕闔上眼,沉陷在幼時的回憶中,「還是小時候好,不識情愁才能完全快樂,我可以喜歡你卻不能愛上你,因為愛上你註定是個悲劇的開始……可惜時間不能倒轉,光陰無法從頭。」
她的情既放出就收不回了。
別傷心了,我會幫你解決任何問題,只要等我醒來。夏侯焱在心底大喊。
無奈尹娃聽不見他的聲音,她的心仍舊被濃郁的惆悵緊緊包圍住,怎麼也化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