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內這時侯已安排了一個大澡盆,滿載了柳葉符水,秋生在盆邊停下,一個翻身,將九叔背撞向地上。
文才同樣劫作,正好將老鬼背撞進木盆柳棄符水裡。
柳葉打鬼,打一寸,縮一寸,再加上符紙的威力,老鬼掉進去之時煙飛霧起,扎手紮腳的痛苦狂叫。
九叔背撞在地上亦痛得失暈落魄。大叫起來。
秋生這才省起,一把扶起他,道:“九叔──”
“誰叫你來真的?”九叔揉著腰。
文才那邊大叫:“你們看看我啊!”
他長得胖。難免笨拙,在木盆裡爬不起來,手忙腳亂。
九叔手一探,將文才一把拉起來,老鬼沒有隨著起來,一個身子像黏穩在盆底,手腳朝天亂動亂抓,淒厲的不住尖叫。
九叔連隨取過皋上準備好的一杯符水,灌進老兒的嘴巴,一股白煙即時從老鬼口內冒出,老鬼一個身子同時軟下來,聲音也變得低沉。
九叔雙腳左弓右箭,再擺姿勢,出劍指,喝一聲:“火──”
文才秋生雙雙將燈火送上,九叔劍指一挑,一條火柱直射進木盆內,“蓬”地一團烈火從木盆內冒起。
老鬼也就在烈火中灰飛煙減。
文才秋生驚魂甫定,一齊奔到九叔身旁:“師父本領,這個老鬼終於拾你收拾了。”
九叔乾咳一聲,有些感慨的說道:“人老怕寂寞,要找伴兒。鬼老也是的。幸好他還有一些爭強好勝的脾氣,更容易應付了。”
文才接了一聲道:“師父就是懂得騙鬼。”
九叔反手敲在文才頭上:“還不去收拾妥當,早些睡覺,明天早上我們還要到茶樓跟任老爺談遷葬的事。”
文才應聲一望秋生。
九叔已接上話:“秋生可以回家去了,要不是你姑姑責罵下來::”
話還末說完,秋生已搖手道:“我遠是留在這裡好了,這個時候上路,再遇上一個老鬼,如何是好?”
“那來這麼多老鬼,明天早上你要看鋪子。”
“總之,我一定要睡在這兒,不到天亮是不肯跑的了。”秋生也不再理會九叔,轉向文才:我幫你一把。”
文才當然不會反對。
九叔也沒有再勉強,他也不想多找麻煩,正如秋生說的,難保再遇上一個老鬼什麼。到時侯跑回來求救,大家也不用睡覺了。
九叔一向都守時,天亮便入鎮,帶著文才趕到雲來茶樓。
時間雖然尚旱,茶樓內已有不少茶客,喝早茶原就是大多數人的習慣。
文才換過了一身光鮮的衣服,看來卻還是有些傻氣,一進去便只顧望看那些捧過的點心,一副急不及待的表情。
看見空座頭,文才立即一屁股就坐下去。
“師父,這裡有位子。”再一望,他隨即揚手大叫,抬首道:“先來一籠叉燒飽──”
九叔橫看他一眼:“茶還未叫便叫點心,你這是餓鬼投胎。吃遲一會不會餓死的。”
文才裝傻扮槽,只當作沒有聽到。
九叔方坐下,一個小二便走過來。
“九叔,這麼早──”
“約了任老爺,所以早一些。”提到任老爺,九叔面上也彷彿多了三分光采。
在這兒,任老爺到底是一個有名望的有錢人。
“任老爺已經來了,他吩咐過見到你老人家便請你到樓上雅座去。”
九叔連忙站起來,伸手一拍文才後腦:“還坐在追兒?”
文才給拍得一頭衝前,九叔亦連隨起步。
走到梯間,文才不由一聲:“這個任老爺也算尊重你老人家了。”
九叔心裡高興,臉仍板著:“這叫做禮貌,好像你們兩個,沒規沒矩,沒上沒下。記著,在家裡不要緊,你們怎樣稱呼也可以,一會在任老爺面前──”
文才搶看同答:“千萬不能叫伸九叔,一定要叫師父。”
“還有,師父坐下的時候,徒弟便要站在師父身後。”九叔再叮矚。
文才接問:“那麼,徒弟坐下的時候呢?”
“混賬!”九叔喝一聲。
“是,九叔,不,不是,師父──”文才恭恭敬敬的再一聲:“師父──”
九叔搖頭嘆氣。
上到二樓,文才目光及處便叫出來:“師父,你看──”
九叔循指望去,只見那邊坐看一個老頭兒及一個少女。
少女很漂亮,正在向老頭兒撒嬌。
那個老頭兒,九叔一眼便認出是任老爺。
文才卻不如道,搖頭嘆息:“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屎上。”
“是牛糞。”九叔不由糾正。
文才抓抓頭:“我就是不明白,糞跟屎有什麼分別?”
九叔低聲輕喝,道:“那個就是任老爺。”
文才恍然大悟的:“我明白了,話該說得動聽一些,應該是說,老尚風流是壽微。”
這個人一向都喜歡賣弄學識,卻是學識有限,說多錯多。
九叔聽著又罵:“是壽徵,不是壽微,你以為是茶葉。”
任老爺這時候已看見他們了,聽到一些沒聽到一些,喜出望外的:“這麼巧,九叔你也是喜歡喝壽眉茶的?”
九叔一徵,只有應一聲:“是的,任老爺。”
那個少女也就在這時侯一牽任老爺的袖子,又撒嬌:“爹,好吧──”
文才一聽一伸舌頭,知道差一點又闖禍。
任老爺看看少女。又看九叔:“這是我的寶貝女兒婷婷,叫九叔──”
“九叔!”婷婷倒也聽話。
任老爺接擺手:“坐,坐──”
文才老實不客氣的坐下來,眼定定的看著婷婷,那裡還記得九叔之前的吩咐。
九叔看著一怔,輕喝一聲,道:“文才!”
文才應聲:“九叔,我明自完全是誤會了。”
九叔為之氣結。
任老爺聽著奇怪,隨口問:“什麼事?”
“沒事。”九叔搖頭。
任老爺目光轉向文才,道:“這位是──”
文才搶著回答:“我叫文才,文質杉杉的文,才疏學淺的才。”
婷婷忍不住笑出來。
九叔不由搖頭嘆息道:“你可真才疏學淺了,是文質彬彬,那來的杉杉。”一頓轉向任老爺介紹:“這是劣徒。”
文才聽著毫無反應,只顧看婷婷。
九叔無可奈何的坐下。伸腳一踢文才,還是沒有反應。
任老爺倒是禮貌周到,伸手拿茶壺:“來,先喝一杯茶。”
九叔立即往文才頭上敲一下,示意他拿茶壺斟茶。文才反應是有了,而且很快,卻是拿杯子迎向任老爺的茶壺。
九叔為之氣結,連忙接過任老爺手中的茶壺:“自己來好了。”
文才接一聲:“是啊,不用客氣。”杯子又想遞向九叔手抓著的茶壺,總算及時省起,將杯子縮回去。
九叔也不管他,自顧斟了一杯茶,放下茶壺。
任老爺乾咳一聲,一清咽喉:“關於先父遷葬那件事,不知道九叔是否已擇好日子?’九叔下意識亦乾咳一著,還未開口,文才已搶先,一面看著婷婷,一面口沫橫飛的:
“日子已經擇好了,最好就是三天後酉時。”
婷婷沒有理會他,只顧向任老爺撒嬌:“爹啊──”
任老爺揮手止住,向九叔道:“我們做後人的又應該怎樣?”
九叔又幹咳一著,這一聲乾咳。又給文才搶在前面先答:“最好當然是沐浴淨身,先吃三天濟度齋。”
任老爺“哦”一著,婷婷又來一聲:“爹啊──”
“等一等──”任老爺揮手止住,不由望著文才。
文才只顧在婷婷面前賣賣弄,更加口沫橫飛道:“不過,濟度齋有七種,不要吃錯。”
任老爺追問:“吃那一種才對?”
九叔看著文才,乾咳一聲。
文才完全沒有聽到似的,繼續同答任老爺:“要昇仙當然是吃上清齋。有什麼三長兩短要找神仙打救,便要吃指教齋了。你爹爹死了這麼多年。當然用不著再跟閻王爺打交道,這你說要不要吃明真齋呢?”
任老爺聽得入神,探頭過去:“那::要吃什麼齋才對?”
文才一時間省不起來,數著手指,沉吟著:“上清齋、指教齋,明真齋,洞神齋::”
然後他突然省起九叔,回望向九叔。
“到底你是師父還是我是師父?”九叔冷笑著問。
文才快快的應聲:“學無先後,達者為師。”
這一次他倒是一字不錯。
九叔真是氣上頭頂,一手拍在文才頭上。
婷婷看著失笑,隨又向任老爺撒嬌:“爹啊──”
任老爺實在不勝其煩,無可奈何的應一著:“好吧好吧!你喜歡到街上買東西,去好了。”
“謝謝爹。”
婷婷雀躍而起,轉身奔去,到了梯口,有意無意,同頭向文才一笑,才跑下去:文才立時觸電也似一下子站起來,九叔沒有在意,以為他省悟,點頭:“這才對,師父坐著說話,徒弟便該站在後面學習。”
文才接一聲:“師父──”眼睛又望著梯口。
九叔揮手截住,向任老爺道:“起棺出土,難免要驚天動地,那便要向天地水官謝罪,吃三元齋便對了。”
任老爺點點頭,那邊文才又一聲:“師父──”
“聽好了──”九叔回頭喝一聲,再轉向任老爺:“祭品方面依照一般便可以,但記著千萬不要用黃芽豆。”
“為什麼?”任老爺奇怪。
文才又插口一聲:“師父──”
九叔冷眼再看文才一眼:“記穩了。”又轉向任老爺:“黃芽豆樣子像“如意”,所以又叫做如意菜,喪葬到底不是如意的好事啊!”
任老爺連連點頭,文才即時又一聲:“師父──”
九叔不耐煩的回頭:“要吃東西便吃,叫什麼?”
文才急急的:“我想去通知秋生,叫他也準備一下。”
九叔搖頭.道:“時間多著,你急什麼?”
“師父有所不知……”文才眼睛又望向梯口。
九叔冷哼:“秋生平日要替他姑姑看店子,你不要去騷攪,用心學習。”
“是,師父──”文才沒精打采的。
寶香齋是一間專賣胭脂水粉、化妝用品店子,在鎮中也算是頗有名氣的。
姑姑就是全憑這間店子將秋生養大。
秋生自小父母雙亡,一切都有賴姑姑,也所以雖然不喜歡看著這種店子,亦無可奈何。
這時侯他正站在蹬子上,拿著雞毛帚子在打掃著門前的招牌,姑姑則坐在門邊以線在替一個女孩子夾面毛。
一個少女從招牌下方過,停在一旁,往店子內一看再看的,就是不敢舉步走進去。
這種少女秋生早已見慣,雞毛帚子往下一沉,掃在那個少女的頸後。
少女一驚回頭,一臉的雀斑,樣子也真夠嚇人的。
秋生嚇一跳,總算沒有摔下來。連隨問:“買什麼東西?”
少女看著他,羞人答答的。
秋生跳下來,拿著蹬子走回櫃抬內,一面笑容:“我這個賣女人東西的男人也不怕羞,你這姆買女人東西的女人怕什麼?說啊──”
少女膽子立時大起來:“宮粉──”
“要多少?”
“三斤──”
“什麼,要來掃牆壁啊!”秋生隨口一句。
姑姑那邊聽著立即停下手,同過頭來:“秋生,賣東西便賣東西。怎麼對客人這樣說話。”
“曉得了。”秋生搖搖頭。探手進去將一盒盒的宮粉從櫃抬拿出,放在少女面前。另一個穿花布衣裳的少女也就在這時侯一旁探頭進來:“有沒有胭脂?”
“塗面的還是塗嘴唇的。”秋生漫不經意地問。
“有分別的?”
“當然有了,”秋生拿出一個胭脂盒子打開,以棉球染了少許胭脂末,輕印在花布少女的臉上“塗面頰,用這個。”
“那嘴唇呢?”
秋生再拿出一盒胭脂紙,拈起了一張,“張開嘴巴。”
花布少女倒是服從。將嘴巴張開。
秋生隨即將胭脂紙放進丟:“含著。”
花布少女如言合上嘴唇。
“一、二、三──張開,”秋生將胭脂紙抽出,接著將一面鏡子推到花布少女面前:
“你自己看吧!”
花布少女的嘴唇已經給染成血紅色,對鏡一照,眉開眼笑:“好看啊──”
秋生眯上一隻眼睛。只當沒有看見,那個來買宮粉的少女一旁看得清楚,連隨嚷起來:
“我也要胭脂。每樣兩盒。”
姑姑這時候又回頭:“算清楚。別算錯了。”
“不會算錯的。”秋生指尖在算盤上撥打。
姑姑繼續替那個少女夾面毛。
那個少女閉著眼,簡直就是在享受。
打發了那兩個少女,秋生不由走向姑姑,問:“我就是不明白。女人買餡一分一錢也要說過沒完了。胭脂水粉。你要她多少錢便多少錢?”
姑姑搖搖頭:“你就是不明白女孩子的心意,所以到現在還沒有女孩子喜歡。”一頓手中線往秋生手裡一塞:“好了,你來,我丟買餡。”
秋生不由苦著臉:“這怎成,這可是女人的工作──”
姑姑立時一堆說話:“你三歲沒了爹,七歲沒了娘,要不是全靠這種女人工作,你能夠長得這麼高?”
秋生垂頭喪氣的接過線,繞在雙手裡,交搭著便要替那個少女夾面毛。
那個少女仍然閉著了眼睛。
秋生線還未落下已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喋,實在不忍卒看。
姑姑看了他一眼,他知道姑姑在看著他,無可奈何的夾下。
到姑姑轉身走開,他胡亂夾幾下子便停下,隨手拿雞毛帚子往少女面上輕掃了一下,一聲:“成了。”
“成了──”那個少女張開媚眼。
秋生不耐煩的揮手:“走吧走吧。”
那個少女再拋一個媚眼。
秋生忍不住又打了一個寒禁。忙又打揮趕那個少女離開。
也幸好那個少女離開了姑姑才挽著餡藍子出來,一見奇怪:“這麼快?”
秋生一拍雙手:“我們年輕人。當然眼明手快。”
“姑姑真的老了!”姑姑走前幾步,突然省起了什麼的:“是了,一會對面怡紅院有一個叫做青青的女孩子到來買胭脂水粉。”
“知道了,例斬三刀,狠狠的刮她一把是不是?”
姑姑連忙嚷起來:“你千萬不要這麼做,她二歲沒了娘,七歲沒了爹。”
秋生一怔:“跟我差不多?”
姑姑嘆息:“她就是賣身葬父,才進怡紅院的。”
“那是更慘了。”
“記著,有多便宜便算多便宜,人家賺的錢可真是有血有淚。”姑姑叮囑著前行。
秋生聽著不禁鼻子發酸,探首望去,正好見姑姑在怡紅院前通上婷婷。
姑姑當然認識婷婷,這個地方大官人家的女兒所用的胭脂水粉,一向是由她打點。
她連隨上前招呼:“任小姐,這麼巧啊。”
“我是千辛萬苦說服爹,才讓我到街上跑。”
“是了,早些時任老爺吩咐送去的胭脂水粉怎樣了?”姑姑不忘生意。
“很好啊!什麼時候你再給我送一些去?”
姑姑心頭一動,隨手一指寶香齋:“我店子便在那兒,你走過無妨看看。看對了,叫秋生寫下來,我送去好了。”
“秋生?”
“是我的侄兒,既聰明,又懂事。”姑姑眉飛色舞的。
秋生那邊著得清楚,卻聽不清楚,道:“那個一定是青青了,人倒漂亮,可憐啊!”
他嘟喃著搖頭,冷不提防剛才那個夾面毛的少女,突然在身後出現。手指戳在他背上。
他一驚同頭:“又是你?”
少女的面上仍然有白粉,手一指道:“這兒還有一撮面毛呢一”
她的臉隨即迎向秋生。
“這一次真的成了。”秋生只好在她臉上胡亂夾幾下。
“走吧──”秋生趕走了那個少女,不由拿著粉線往少女的去向空夾幾下。
一陣銀鈴也似的笑聲立時從他身後傳來。
他同頭望去,便著見婷婷一臉嬌笑的站在那裡。
秋生不能不承認婷婷實在漂亮,卻以為她是怡紅院的妓女青青,更覺得可憐。不由嘆一口氣。
婷婷應聲看看他:“很辛苦啊?”
“只是有些難過。”秋生不覺玩弄著手中粉線。
婷婷一望秋生雙手,好言相勸,道:“工作無分貴賤,為了生活,沒有人會笑的。”
她是以為秋生在為自己替少女夾面毛難過。
秋生卻是以為婷婷在訴說她做妓女生涯,有些意外:“你曉得這樣想便好了。”
婷婷目光落在胭脂水粉上:“你姑姑方才:”
秋生搶著說:“她說過了。你喜歡什麼,隨便拿好了。”
接將一盒盒胭脂水粉,畫眉用的柳枝拿到婷婷面前,在櫃抬上排開,都是最好的東西。
婷婷看著奇怪,道:“原來有這慶多選澤的!”
秋生接問:“你很少外出的?”
“是啊──”婷婷挑選著胭脂水粉,隨口回答。
秋生又問:“看得很緊?”
“是啊──”婷婷漫不經意的同答。
“坦心你出來不肯回去?”
“也許吧!”婷婷仍然是漫不經意的說。
秋生嘆了一口氣,婷婷接問:“你沒有到過我們那兒?”
“我那有這個資格?”
“怎麼這樣說。我們可不是那麼勢利的人。”
“你們那兒地方很大啊?”
“很大。”
“平日一定很多人進去的了?”
“有時是。蓬年過節是最多的了。”
秋生有些疑惑,再問:“很多人找你的?”
“每一個我都要見一面的。”
“那你豈非忙得很?”
“也沒有辦法啊!”
秋生又嘆了一口氛:“多數是什麼年紀?”
他在說到青樓的嫖客,婷婷卻以為他在問來家裡的親戚,接應“老到七八十歲的也有。”
秋生脫口一聲:“那些老不死──”
“什麼?”婷婷一怔。
秋生心裡替她難過,也不想再說下去,接問:“挑好了?”
“我要這個::這個::”婷婷手指說著。
“送的──”
“還有這個::這個::”
“送的。全送的──”秋生很豪爽的道。
婷婷見他應得爽快,笑說:“你姑姑跟我說過了,一定送的。”
秋生一拍胸膛:“她不送我送。”
“秋生*你在算計什麼?”一個聲音突然傳來。
秋生同頭,只見文才劃手劃腳e就像做賊的走過來。
婷婷一見文才,忍不住又笑了。
文才立時大暈其浪,接一聲:“秋生不送我送。”
秋生奇怪的看著他,“你不是陪著師父去見任老爺嗎?”
“還說呢?我在一旁不停師父師父的叫,叫到口也累了,師父吃不消了才讓我出來。”
婷婷聽著又笑,文才接向婷婷道:“這麼巧又在這兒遇上你,我還以為人花桃面,一次便沒機會再見。”
婷婷笑得彎了腰。
秋生看了看文才,道:“人面桃花啊,胡說八道!是了。”他按著壓低了嗓子:“你什麼時候到過那種地方?”
文才愕然:“那種地方?”
秋生偷眼一望婷婷,手暗中指向怡紅院:“那種地方啊一”
文才那有空看秋生的手指,以為秋生在說茶樓,所以應:“很多時都跟師父去的。”
“什麼?”秋生大吃一驚。
文才也不理臺他,轉問婷婷:“是了,任小姐,你還看中了什麼?”
秋生一愕:“任小姐?”
“你以為她是什麼人,她是任老爺的千金呢?”文才冷眼著著秋生。
秋生衝口而出:“怎麼她不是怡紅院的那個青青?”
文才聽說當場怔住。
婷婷奇怪的一看秋生:“什麼怡紅院?”
“不就是對面那間妓院嗎?”文才口快快的應了一聲。
秋生要阻止,如何來得及。
婷婷一張俏臉立時差紅起來,盯著秋生,哼了一聲,轉身便走。
文才秋生脫口急叫:“任小姐──”
婷婷頭也不同,自顧前行。
秋生想追又停下,盯著文才:“這一次要給你害死了。”
文才亦埋怨:“我給你害死才對,她對我原是印象不錯的.”
秋生突然省起來,“不怕,還有機會解釋。”
他是想起了三日後的遷葬。
酉時將近。
褚幣紙錢晚風中墓地上飛舞。
九叔繞著任老太爺的墳墓轉來轉去,不住的右望右望,搖頭又搖頭。
文才秋生站在香案一側,眼睛卻只顧看著站在任老爺身旁的婷婷。
任老爺奇怪的看著九叔,婷婷偏開臉,看也不看秋生文才兩人。
九叔轉過來,又轉回去,任老爺再也忍不住走前去,文才秋生看見有機會會可乘,立即移步向婷婷走去。
“九叔,是不是有什麼不對路?”任老爺來到九叔面前,隨即問。
九叔搖頭:“不對路是不對路的了,不對路到那個地步可要等任老太爺的棺木出土才知道。”
九叔說著繼續繞著墳墓走來走去。任老爺不知不覺跟在九叔後面。
文才秋生這時侯,已經來到婷婷的身旁。
秋生也不怕難為情,先來一聲說:“任小姐──”
婷婷“哼”的將臉偏開。
文才隨即幫上口:“他今天紆尊降貴,是特別負荊請罪來的。”
“哦?他很尊貴啊!”婷婷冷笑。
文才知道又說錯了話,秋生更只有垂頭喪氣的份兒。
“我三歲沒了爹,七歲沒了娘,年紀小小便要跟姑姑到寶香齋幹活。”秋生嘆著氣:
“這當然沒有多大見識,才有那樣的誤會。”
婷婷聽著悠然生出憐憫之心,一想卻還是瞪了秋生一眼:“你是說我的樣子看來像妓女了?”
秋生慌忙搖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文才插口:“以我的分析,應該就是這個意思了。”
婷婷隨即偏開臉。
秋生瞪了文才一眼:“你少說一句成不成?”
“那全都讓你說話了,我豈不是很吃虧。”
秋生也不再管他,追上前,文才也不慢,快要追上婷婷,突然一個人從旁躍出來,伸手攔著他們的去路:“什麼事?”
那個人的個子也算高大,看來也很神氣,可是一說話,便令人有一種滑稽的感覺。
只因為他的語聲跟他的身材相貌完全不調合,油腔滑嘴的,聲音還帶著一點娘娘腔。
婷婷一看那個人,再看秋生文才,搖搖手:“只是一些誤食。”
她是不想文才秋生惹麻煩,文才卻那裡知道好歹,不領好意。反而神氣的瞪著那個人:
“這跟你沒有關係。”
那個人應聲:“我是她表哥。”
“我還以為是什麼?原來是表哥,十個表哥九個唉啃,管他的,上──”文牙接把手一揮.。
秋生立時配合文才的行動,一齊上前去。
那個人伸手再攔住:“唉──”
文才秋生亦齊“唉”一聲。
那個人接問:“你們可如道光天化日之下調戲良家婦女,拉進衙門會有什麼後果?”
文才秋生對望一眼,文才隨即一聲冷笑:“拿官府來嚇我們了。”
秋生立時含意,眼瞄向天一翻:“你可如這兒的捕頭跟我們是什麼關係?”
那個人一怔:“你說吧?”
秋生把胸膛一挺道:“我們三歲玩泥沙……”
文才馬上接上口:“四歲桃園結義發誓打天下。”
婷婷聽著忍不住笑了:“原來你們三個只是三四歲玩在一起的,難怪到現在見面也不相識。”
那個人同時大喝一聲:“我就是這兒的捕頭武時威。”
文才秋生齊皆被嚇一跳。
一陣吵雜聲即時傳來,秋生口頭看一眼:“棺材出土了。”
兩人偷眼看看武時威,囁著腳走開,武時威看著他們冷笑一聲,轉向婷婷,又換回一臉親切的笑容。
文才立即推秋生一把:“那還呆在這裡,過去啊!”
婷婷沒有理會他,移步向棺材那邊走去。
墳墓周圍的泥土這時侯已被挖開,露出了棺材,赫然是直放,也光潔如新。
秋生一見,脫口一聲道:“這具棺材可真不簡單,埋在泥土裡十年仍然這樣光潔。”
文才摸著腦袋:“卻是直放。”
任老爺聽著洋洋得意的一看九叔,在他的心中,文才秋生看不出,做師父的也應該好不到那兒去。他接問:“九叔,你看怎棣?”
九叔籲一口氣:“到現在我才放心,老太爺所葬的乃是一個怪穴,叫做蜻蜓點水。”
任老爺一怔,點點頭,眼中已沒有輕視之意。
九叔笑接:“葬這個穴不能夠平葬,一定要法葬。”
秋生插口問了一句話:“什麼叫做法葬?”
九叔手一指:“就是這樣直放進墓穴,事實道個穴可用的丁方不到五尺,根本不能夠平葬。”
文才亦插口:“地面這麼大,肯掘,五十尺也有。”
“不懂便不要胡說八道。”九叔沉下臉。
任老爺目光一轉:“那個風水先生說,這個穴若是葬得好,寅時葬卯時發,財丁興旺。”
“不錯啊!”九叔點頭。
“那就奇怪了,近這十年來我們任家生意越做越艱難,人丁也越來越單薄,我娶一個填房沒一個,怎樣也只得婷婷一個女兒。”任老爺欺著氣。
九叔搖頭:“葬得不好之故。”
“不是頭上腳下直葬嗎?依足那個風水先生的吩咐了。”
九叔沉吟著道,“恕我大膽問一句,老太爺跟那個風水先生,是不是有些過不去?”
任老爺考慮了一會才說出來:“這塊墓地原是那個風水先生的,先父如道是好穴,錢之外,多少用一些威嚇的手段。”
“這就難怪他說一些不說一些了,你看,墳墓全用水泥石屎密封。”九叔伸腳踢開地上的一塊磚頭:“葬在這個穴,棺材頭部最低限度也要有一尺露出地面。”
“那豈非風吹雨打?”任老爺懷疑的道。
“蜻蜓點水,沒有水,點什麼,發什麼?風水先生騙你,十年二十年,真的不錯。”
任老爺一想再想,長嘆一聲。
九叔笑接:“幸好十年,你現在還年輕,可以由頭做起,重新努力。”
任老爺立時一陣興奮。
件工這時侯已經將棺蓋的釘子翹走,一聲:“九叔。可以了。”
九叔點頭,向任老爺道:“我們上前去看看老太爺。”
任老爺嘟哺一聲:“十年多,該全化了。”
“希望就是。”九叔沉著聲。
棺蓋移開,眾人目光及處,不由一聲驚呼。
老太爺仍然直立在棺材內,清楚看見年約三十,面色青自,眉宇輕盛,皮肉乾扁,一見風,便微微脹起來。
屍體外露於衣袖外面的十指亦微微伸直,指甲並沒有增長。與常人無異。
任老爺脫口一聲:“爹──”連忙跪下去。
文才看著屍體,又看著任老爺:“有這回事,看樣子換過來差不多。”
武時威亦不覺插口:“是啊。這樣年輕。”
秋生亦插口:“你現在死掉,十年後不變,開棺看看還不是這樣子。”
武時威立時目光一亮:“你好大的膽子,這樣跟我說話。”
秋生縮回去,武時威轉望屍體,不覺嘟喃道:“這塊墓地可真不錯,有天我百年歸老,葬在這地方──”
婷婷正好在旁聽著。悶哼了一聲。
武時威這才察覺,難免有些兒尷尬。
任老爺即時回頭喝一聲:“婷婷,遠有你們──還不跪下?”
婷婷還有那些隨來的婢僕獲得吩咐,連忙著下來。
“爹!這樣驚動你老人家,實在不孝。”任老爺跟著叩了三個頭。
文才忍不住又一聲道:“他聽不到的了。”
“文才──”九叔喝住。
“我是說事實。”文才嘟喃著。
任老爺叩過頭,忍不住問九成:“九叔,怎會這樣的?”
“這樣子密封,棺材又是上好的料子,要化?難了!”
“這個穴──”
“可一不可再,沒用的了。”
“那便要麻煩九叔你替我再覓過一塊上好的山地再葬家父的了。”
九叔看看任老爺,沉著聲音:“以我著,倒不如就這樣燒掉。”
“不成!”任老爺立即反對:“任家雖然家道中落,還末至於連買山地的錢也沒有。”
“我只是怕老大爺的屍體起變化。”九叔的語聲更低沉。
“那更要趕快丟尋找。”
“你還是不明白。”九叔搖頭。
“我明白你是一番好意替我省錢,只是人死入土為安,連這一點也做不到,做兒孫的如何過意得去?”任老爺語聲一頓,轉向其他人,“你們說是不是?”
眾人當然點頭稱是。
“好吧──”九叔無可奈何的:“老太爺暫時便存放在我那兒,明天一早我便替老太爺找一塊好山地,早日下葬,待他安息。”
任老爺這才露出微笑。
“文才秋生──”九叔一聲吩咐,走到香案前。
文才秋生左右齊上,將福金鋪成兩行。
“起棺──”九叔接喝一聲。
一切弄妥已經是黃昏,所有人都已離開,只剩下文才秋生兩人。
他們仍然有工作未了,文才將紙錢燒著一把一把撤上半天,秋生則捧著一大把線香,三炷三炷的插在墓穴的周圍。
文才一面撒一面嘟哺:“這個任老爺也算孝順的了,這批金銀衣紙燒下去。老太爺在下面真夠威風的。”
秋生接一句,說道:“最要緊是生前孝順。”
“聽說任老爺生前也是很孝順的。”
“什麼任老爺生前,應該說是任老爺在老太爺生前。”
“你明白我的意思便成。”文才將最後一堆福金燒罷,拍拍雙手站起來:“總算燒完了。”
秋生這時侯亦已將香在墓穴旁邊插遍一圈,應一聲:“我也成了。”
文才隨即叫起來:“秋生,你這是怎樣插的?”
秋生回過頭去:“你在說什麼?”
文才手指著插在墓穴旁邊的香,道:“你看,三炷點一炷,偷懶也不是這樣。”
插在墓穴旁邊那些香,果然三柱中兩住長長便熄去,只有一柱燒到短短的一截。
“怎會這樣?”秋生奇怪:“我插下丟的時候,柱柱都是燒著的,你看。”
他接將裡下來的香舉起,果然一柱都是燃燒著。
文才說:“這就真的事有蹊蹺了。”
“師父說過這些香是插來預卜吉凶的,燒成這樣子,一定要跟他說。”
“這如何說得清楚,拿回去給他看好了。”文才拔起了其中三柱香,一轉身。馬上被秋生手中的香灼了,大叫起來:“你這是存心要我的命。”
“插剩這些。”
“丟掉算了。”文才一面前行。
秋生左看右看,順手將香往旁邊的墳墓前插下:“便宜你好了。”
“謝謝──”一個幽幽的聲音自墳墓內晌起來。
秋生似乎聽到,又似乎沒有聽到,不由自主的一望,總算留意到墓碑上的字。
“張小玉。享年十九歲,這麼年輕啊。”秋生搖搖頭:“真可惜!”
“用不著可惜。”那個幽幽的聲音又傳來。
這一次秋生聽清楚了。左右一看,並無發現,越想越心寒,打一個寒禁,急忙拖著文才離開。
夜色這時侯已降臨。
蒼茫夜色中,一個長髮披肩的少女出現在張小玉的墳墓前面。由無到有。
道樣子出現的,當然不會是人。
一入夜,義莊的氣氛,便變得陰森起來,到底是停屍的地方,停放了那麼多具棺材。
任老太爺的棺材也就停放在堂中,供桌上放著祭品,還有香燭等物。
九叔也就坐在一側桌旁,燈光下細看秋生拿回來的三炷香,長嘆一聲:“燒成這樣子,就是催命香,十天之內。只怕必有死傷。”
秋生連隨問:“是任老爺家裡?”
“難道是這兒?”九叔沒好聲氣的回答。
文才那邊正在偷吃祭品燒肉,聽得說應一聲:“既然與我們無關,管他死人塌屋。”
秋生卻坦心的問:“那任老爺的女兒會不會受影咱?”
文才口快快的接一聲:“那少得她的份兒。”然後才省起在說著婷婷,連隨走到九叔面前:師父,不管怎棣你也要想想辦法。““早在想了,否則也不會將棺材弄到這兒來。”
“這具棺材難道有什麼不妥?”文才奇怪地問。
“不妥的是那條屍。”
文才抓抓頭:“說到那條屍又真的很奇怪!”
秋生接上口:“是啊!葬了十年多,還是活生生的。”
文才看看它們,走過去揭棺材蓋。
九叔說:“所以說凡事都要聽其自然,不要強來,好好的一塊蜻蜓點水福地便這樣浪貴了。”
“那個風水先生也真的惡毒,錢收了,還要指引一條黑路。”秋生大搖其頭。
文才即時大叫:“你們看──”
九叔秋生回頭,只見文才已然將棺蓋移開。
文才接道囔:“屍體好像發了福,胖了。”
九叔面色一變,一個箭步走近前去,探頭一望。只見屍體的肌膚果然變得更豐滿,而且多了層光澤,十根指頭的指甲竟然長了三寸,眉宇也疚得更深。
秋生看得真切,一聲:“我說,好像冤屈了很多。”
九叔入耳驚心,急喝:“抉將棺蓋移回去,快──”
文才秋生被喝得跳起來,急忙將棺材蓋移回。
九叔轉身便跑,拉開旁邊通往家中的門,走進去。
門“碰”地關上,文才秋生面面相覷。為之愕然。
“看他的惡樣子。”文才搖頭。
“好像吃了火藥。”
一陣“唧唧”的叫雞聲即時仰來。
秋生聽著奇怪:“師父在幹什麼?”
“好像就是叫雞了。”
語聲甫落,叫雞聲已停下來,門再開,九叔雙手捧著一頭雄雞進入,在供桌前一陣擺弄,口中念念有辭。秋生文才一旁探頭探腦。
九叔一陣把弄之後,將雞送到文才面前:“捧著──”
文才手忙腳亂的捧住。
九叔接著拿起供桌上放著的利刀,一陣舞動,刀光閃閃。猛喝一聲:“碗。”
秋生雙手捧著一個大碗連忙迎上,碗中盛著半碗墨汁。
九叔劍指接將符畫在刀上,再喝一聲:“疾──”一手將雞頭拿起,反手一刀將雞頸子割斷。
雞血滴進碗中。
九叔雙手往桌面一揮。以雞頭在一張黃紙上畫了一道血符。
文才目光一落,突然一聲:“怎麼雞血是黑色的7”
秋生一看:“雞血混墨汁,近墨者黑,不是黑色是什麼色?”
文才立即反駁:“雞血可是硃紅色,近朱者赤,應該是赤紅色才對。”
九叔沒有理會他們,將血符燒著,放進碗中,一股火焰馬上從碗中冒起來。
九叔接將一個墨斗放在桌上。
文才一見又囔:“什麼東西?”
“墨斗啊,大驚小怪!”秋生接上口道。
九成緊接將碗中墨汁雞血倒進墨斗裡面。
秋生目光一轉道:“師父要拿墨斗彈什麼地方?這屋子四平八穩,沒有什麼不妥。”
文才接問:“是啊,哪兒不妥?”
“棺材──”九叔沉聲一喝。
文才目光落在棺材上:“棺材都是這樣子的了,師父打算要怎樣加以改造?”
“不妥的其實是棺中的屍體。”
“看來很好啊。”
“變起來夠你們害怕的。”九叔語聲沉重。
“聲什麼?”
“殭屍!”九叔語聲更沉重。
“什麼?”文才秋生齊吃一驚。
九叔嘆一口氣:“死人有兩種,一種一死便斷了氣,另一種死前氣憋在心裡,到死了,氣還是未出來。”
秋生大悟:“這就是叫死不氣斷。”
九叔點頭:“你們都看見了,老太爺的遺容到現在還是眉頭疚起來,不用說就是那口氣還憋在心裡。”
“十多年了,還在?”
“屍體若是腐爛,那口氣自然會散出來,麻煩就在他家裡富有,臥的是上好的棺材,還被風水先生胡亂指點,葬錯在蜻蜓點水穴,到現在仍然未腐化。”
秋生又有所悟:“原來做人非獨生前要化,死後一樣要化。”
九叔頷首:“所以說做人樣樣都不要放在心上,斤斤較較。”
“那就是會變殭屍的了。”
“還要十靈日十靈時生,十靈日十靈時死。”
“太複雜了。”秋生大搖其頭。
文才接問道:“人說殭屍,是專害親人的?”
“不是害,是親近。”九叔很仔細地解擇:“只是殭屍沒有人性,難免出手有輕重。”
“即是說怎樣親也不例外。”
文才驚叫道:“婷婷遇上他不是死定了?”
九叔冷笑:“這還用說。”
文才秋生齊問:“那該怎樣?”
“先用墨斗在棺材上彈一個墨斗網,那他就是變也變不出什麼來。”
“師父──”
文才一句話出口秋生已截住:“還說什麼,快彈。”
兩人隨即接墨斗網往棺材上彈著。
九叔一面看一面點頭:“總算是發覺在先,有墨斗網網著,就是屍變,也不會變出什麼來。”
文才彈著忍不住問:“師父,這個墨斗彈出來的網可是中看不中用?”
秋生亦一樣懷疑:“可不是,墨斗這種東西乃是泥水匠人用的,跟對付殭屍有什麼關係?”駝九叔立時又大發議論:“風水先生叫做風水師,泥水匠人叫做土水師,找對了龍穴,你看沒有泥水匠幫忙,風水先生能否弄出一個墳墓來。”
文才自作聰明地隨即應道:“風水也都是茅山的一種,所以師父你這個茅山師父跟泥水匠也有些關係,用到墨斗不足為怪。”
九叔一仰首,更神氣,話說得更遠了:“墨斗最初其實不是泥水匠用的,這東西人人都說是泥水匠的祖師魯班所造,其實不是,軒轅黃帝的時候,據說便已經有的了,不過不叫做墨斗,是叫做繩墨。”
“那時侯是用來幹什麼的?”秋生追問。
“什麼東西不妥不正,便拿來彈妥彈正,你們想想,有什麼東西?可以彈出那麼正直的線?”
文才接上口:“我明白。邪惡的東西最避忌的就是正直。”
秋生亦恍然大悟的:“難怪那一個做了虧心事,被別人一彈便為之震驚。”
九叔笑笑:“最怕是對又彈,不對又彈。”
“應該不好的才彈。”秋生笑接。
文才按著再;“旁門左道呢?”
“彈──”九叔衝口而出。
文才奇怪地一看九叔:“師父,你算不算是旁門左道?”
九叔瞪了他一眼,為之氣結的。
文才也如道說錯話,低頭只管彈墨斗網。
到墨斗網彈完了他們兩個才鬆一口氣。
“彈完了師父。”
九叔順口問,“沒彈漏吧?”
“沒有──”文才隨手比劃。
表面看來棺材也的確彈滿了墨斗網,就是棺材底沒有。
文才秋生忘記了棺材底,九叔也一樣沒有在意。
秋生往窗外看一眼,隨即一整衣杉:“師父,我得先跑了,太晚回去,姑姑會不高興。”
“好──”九叔不反對,文才卻不忘一聲吩咐:“你最近倒黴,千萬要帶著靈符。”
秋生打一個寒禁:“已經帶在身上了。”
九叔白了文才一眼:“那來這麼多老鬼。”
“年輕的鬼不少的吧?”文才唯恐天下不亂的。
秋生不由打一個寒禁。
九叔看了看文才,搖頭道:“常人身上都有三把陽火,一般鬼怪未夠道行的不容易接近。去睡吧,明天我們還要上山去替任老爺找尋山地。”
“應該是說替任老爺的父親。”文才插口。
九叔反手拍出,總算叫他閉嘴。
有九叔的一番說話,秋生當然放心了的。
深夜的街道一片寂靜。
秋生雖然有師父的一番話,放下心,走著還是不免有些心寒。
小玉的鬼魂也就在這時候在一側牆邊出現。
與她出現同時一陣冷風。
秋生不由得一個冷顫,同頭望去,在他的眼中,看不見小玉。
他回頭再行前,小玉亦動身,飄然移向秋生,一面含情脈脈的笑容。
距離丈許。秋生的頭頂與雙肩便出現了三股陽火。
那三股陽火有半尺高下。“突然”的飛舞,在小玉鬼眼中,陽火盛的男人都是這樣,既然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不會覺得奇怪、繼續向秋生接近。
她知道那是陽火,卻從來沒有接觸過,不知道有什麼後果。
現在她知道利害了。
她的手才接近,秋生身上那三股陽火便旺盛起來,“碰”地冒起老高的三條,疾卷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