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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窮追猛打 逞狡鬥狠

    朝霧始終是那麼悽迷。“悉索”草動聲忽起,青鳳應聲回頭,就看見南宮絕正從後面走上來。他渾身充滿活力,眼神看來是那麼清朗。

    青鳳微笑打了一個招呼。

    南宮絕回以一笑,道:“這麼早?”

    青鳳道:“嗯。”

    南宮絕四顧一眼,道:“好大霧。”

    柳西川應聲道:“大概是地形關係,這個地方對我們看來也不是絕對有利。”

    青鳳道:“昨夜總算沒有事發生。”

    柳西川道:“暴風雨的前夕,也總是比較平靜的。”

    青鳳道:“快到目的地了吧?”

    柳西川道:“還有三天路程,但趕急一些,抄捷徑,兩天大概也成。”

    青鳳道:“我們可以不用趕路。”

    柳西川笑道:“因為我們即使趕去,也只有望門興嘆,骷髏刺客雖然有三把鑰匙在手也一樣。”

    青鳳道:“真的要四把鑰匙集中,才可以打開那個寶藏的門户?”

    柳西川道:“確實如此。”

    青鳳道:“那骷髏刺客不動我主意也不成了。”

    柳西川道:“所以你隨時得當心。”

    青鳳道:“有南宮大哥、柳叔叔你們小心保護,才不相信他能夠接近我。”

    柳西川道:“話可不是這樣説。”

    南宮絕亦正色道:“若是他存心殺人,根本無須太接近。”

    青鳳道:“在未得到第四把鑰匙之前,他是不會殺我的。”

    南宮絕道:“不要讓他知道鑰匙就在你身上才好。”

    柳西川皺眉道:“即使不知道,我們之中若是有任何一人落在他手上,以性命要挾,我們亦只有交出鑰匙。”

    南宮絕沉吟道:“像他那種人,就是使出這種手段,也不足為奇,但大家只要小心一點,他要這樣做也不容易。”

    柳西川道:“這個人的耐性以前並不怎樣好,現在看來,卻是深沉得可怕,相信他一直都在旁監視我們,隨時都準備採取行動。”

    南宮絕道:“昨夜我以為他總該到來一探。”

    柳西川盯著南宮絕截口道:“難怪公子眼珠佈滿紅絲,想必一夜沒有睡好?”

    南宮絕道:“老前輩豈非也一樣?”

    柳西川笑了笑,道:“人到底老了,公子現在看來仍然神采飛揚,老夫卻是已經倦態畢呈。”

    青鳳道:“我可不覺啊。”

    柳西川笑道:“你丫頭昨夜定然睡得很好。”

    青鳳道:“還算好。”

    柳西川目光一掃,道:“骷髏刺客昨夜要是偷進來,我們只怕也不易覺察。”

    南宮絕道:“風吹草動悉索有聲,他若是小心一點,我們的確不容易覺察出來。”

    一頓接道:“這個地方對我們無疑並不是完全有利,但一路走來,卻沒有比這個地方更好的了。”

    柳西川道:“骷髏刺客對我們也許多少仍不免有些顧忌,所以在沒有十分把握之前,還是不採取行動。”

    青鳳一笑,道:“也許他昨夜已經來了,只是我們沒發覺。”

    柳西川打了一個哈哈,道:“憑他的武功,要想不驚動我們,還沒有這麼容易。”

    青鳳道:“不是説風吹草動,只要他小心一點,我們還是不容易察覺得到。”

    柳西川道:“縱然如此,真的讓他偷進來,我們也不覺察早該動手了,還等到現在。”

    青鳳道:“也許他要看準機會才動手。”

    柳西川道:“無論他現在動手抑或昨夜動手,勢必要驚動我們,縱使能夠一擊中的,也休想全身而退了。”

    他笑顧南宮絕道:“在未清楚鑰匙的下落之前,我看他絕不會冒這麼大的危險。”

    南宮絕頷首道:“不錯。”

    柳西川回頭一瞥,道:“柳義已經準備好乾糧的了。”

    青鳳一皺鼻子,道:“這附近怎麼連村落也沒有。”

    柳西川笑道:“山路崎嶇,出入不便,當然沒有人肯在這附近蓋房子。”他笑顧青鳳,接道:“看來你必是吃乾糧吃膩了。”

    青鳳笑了笑,道:“那未嘗不是另有一番風味,只是來去都是那些東西,吃多了總不是味兒。”

    柳西川道:“就不是味兒也吃完這一頓,如何?”

    青鳳道:“前面不遠就有市鎮了?”

    柳西川道:“今天中午之前,我們便可以到達鳳凰鎮。”

    青鳳道:“那又是怎樣的一個地方?”

    柳西川道:“地方雖然不怎樣大,但吃的可不少,鎮北的醉仙樓,周圍百里,相信沒有比之更好的了。”

    青鳳道:“哦!”

    一個聲音即時道:“柳老前輩多年沒有到過鳳凰鎮了?”

    那是獨孤秋插口。

    柳西川道:“也有十年多了。”

    獨孤秋道:“難怪。”

    柳西川道:“獨孤公子此言何意?”

    獨孤秋道:“醉仙樓四年前已經被一場大火夷為平地。”

    柳西川一怔,道:“真的麼?”

    獨孤秋道:“大火後三個月,晚輩曾經過鳳凰鎮。”

    柳西川長嘆道:“十年人事幾番新,這句話果然真是有些道理。”

    獨孤秋道:“那一次大火燒得很突然,醉仙樓的老闆與夥計據説都無一倖免,葬身火海。”

    柳西川道:“好一場大火,但一個人都逃不出來倒是有些兒奇怪。”

    獨孤秋道:“據説這場大火乃是醉仙樓老闆的仇家放的。”

    柳西川道:“以我們所知,醉仙樓的老闆也是武林中人。”

    獨孤秋道:“也只有武林中人才會招惹到那麼惡毒的仇家。”

    柳西川道:“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武林中人報復手段雖然通常比較周詳,卻也未免太毒辣。”

    獨孤秋道:“沒有了醉仙樓,還有一間太白樓可以歇一歇。”

    柳西川道:“那也是十年前的老店子了,醉仙太白雖然是同一人,但兩間店子的水準卻不一。”

    獨孤秋道:“晚輩也曾光顧過那間太白樓,雖然不見得怎樣好,也不覺怎樣差。”

    柳西川笑道:“老夫説的乃是十年前舊事,即使經營太白樓的還是那些人,也總該有些改善的。”他苦笑一下接道:“正如我那個拜把兄弟,十年前的武功並不見得高明,但現在,卻是名震江湖的骷髏刺客,連我們的老大哥,也為他所算。”

    獨孤秋沉吟道:“十年前司馬方的武功如何晚輩不清楚,但從仙女祠一戰看來,他的劍術雖然未到家,內功的修為,已足稱高手無愧。”

    柳西川道:“在十年前,他卻是我們四人之中內力修為最弱的一個。”

    獨孤秋道:“十年並不是一個短時間,即使他並沒有得到世俗傳説中的什麼靈芝仙草,只要刻苦一點,內功修為就是前後判若兩人,亦不足為奇的。”

    柳西川道:“所以太白樓現在的酒菜或者已名聞天下也不無可能。”

    獨孤秋道:“到底如何,老前輩今天走一趟,便會清楚的了。”

    柳西川道:“不錯。”

    説話間,柳義已從那邊捧著乾糧走過來。才走過阮平身旁,看來熟睡的阮平倏地跳起了身子,迅速地從柳義手中拿了一份乾糧。

    青鳳正好看在眼內,嬌笑道:“他原來早已醒來了。”

    南宮絕也看在眼內,道:“這個人即使睡著鼻子也是很靈的。”

    柳西川接道:“吃過乾糧我們就動身。”

    青鳳道:“鳳凰鎮那邊多耽一點兒,總好過呆在這荒山野嶺之中。”

    柳西川笑道:“鳳丫頭原來也饞嘴得很啊。”

    青鳳一笑,自走向柳義,取了一份乾糧,轉向馬車那邊走去。

    她很快走到馬車後面,一手拿乾糧往嘴裏送,一手將車門拉開。一張骷髏面龐即時出現在她的眼前。

    骷髏刺客!

    青鳳一聲驚呼尚未出口,骷髏刺客的右手已閃電般從車廂內伸出來,迅速地點了她兩處穴道。其中一個正就是啞穴。青鳳一聲不響地頭一側,便要倒下,卻被骷髏刺客及時將她的手臂抓住。

    骷髏刺客的右手旋即一提,硬將青鳳拉進了車廂之內。

    車廂的門户遮斷了眾人的視線,所以眾人中雖然有往這邊望來,並沒有發覺這件事。他們分別從柳義那裏取過乾糧,席地而坐,一面吃一面交談。

    骷髏刺客將車門拉上,不由自主發出了一聲得意已極的陰笑聲。

    在青鳳下車之後,他看準機會,便從車底草叢中竄出,竄入了車廂之內。之後他一直就隔著簾子偷窺,無論是誰要進入車廂,他都已準備出手的了。

    只要制住了任何人,他便可以要挾其他人交出鑰匙。

    此刻以前他並沒有起過這個念頭,可以説是柳西川他們的話提醒了他,要進車廂來的竟就是青鳳,他就更喜出望外。

    鑰匙在青鳳身上,現在他總算知道了。以他的武功,又出其不意,莫説是青鳳,便是南宮絕,相信亦可能為他所算。

    他不但內力高強,出手的迅速,認穴的準備,也不是尋常可比,時間拿捏得就更恰到好處。

    拉上了車門,他又再點了青鳳兩處穴道,然後將青鳳放在一旁,卻沒有搜尋那把鑰匙,只是蹲在車窗下,從簾子-隙往外偷窺。他並不著急搜尋那把鑰匙,因為他知道,即使鑰匙並不在青鳳身上,只要青鳳在他的手中,柳西川他們為了青鳳的生命安全,還是得將那把鑰匙交出來。

    夤夜偷進,他目的就是刺探鑰匙的所在,本來打算得知秘密之後就暫退一旁,看準機會再採取行動。

    憑他的武功,哪怕被察覺,亦不難闖出草坪。

    現在雖然已知道鑰匙所在,而且已經抓住了青鳳,可是帶著一個人,要離開草坪而不被發覺可以説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如果挾持青鳳離開,對方投鼠忌器,當然不敢太過迫近,但勢必銜尾窮追。到時候要擺脱他們固然也成問題,再説任何人總不免也有疏忽的時候,一個不小心,説不定連自己的生命也有危險。

    應該怎樣呢?那片刻之間,骷髏刺客最少已轉了二三十個念頭。

    最後他還是蹲在車窗之下,一雙眼隔著簾子監視車外的情形。

    目光閃爍,若有所得。

    柳義派發了乾糧,便自走回去馬車那邊,他匆匆將自己那份乾糧吃罷,走過那邊,拉來拖車的兩匹馬,迅速將馬車裝置好,又拉來其他人的坐騎,一一將馬鞍弄妥,才跳到車座之上,只等眾人起程。他做妥這些的時候,眾人亦已將自己的那份乾糧吃完。

    最快的一個人,也就是阮平,徑自幫助裝置馬鞍,到柳義跳上車座,他亦走到車座旁邊,笑顧柳義道:“今天讓我來駕駛馬車怎樣?”

    柳義聽説一怔,道:“小人應付得來。”

    阮平道:“駕駛馬車方面我可也不是門外漢。”

    柳義笑問道:“騎馬不是更舒服。”

    阮平道:“整天在馬鞍上坐,哪説得舒服,不似你有車座坐著。”

    柳義道:“阮公子若是以為車座好坐,可就錯了,坐上半天,又要控制馬匹前進,哪有坐在馬鞍上舒服。”

    阮平道:“我們還是掉換一下,若是真的不舒服,再讓回你如何?”

    柳義笑了笑,道:“阮公子這個提議雖然很好,可惜……”

    阮平截口問道:“可惜什麼?”

    柳義道:“小人雖然駕車多年,卻不懂騎馬。”

    阮平道:“哦?”

    柳義解釋道:“因為小人始終認為駕車總比騎馬安全,也大概這個原因,未上鞍,心先就怯了,所以始終都學不來。”

    阮平道:“有這種事情?”

    柳義笑應道:“不過車座坐兩個人可以,阮公子若是不嫌坐得不舒服,無妨坐上來。”

    阮平道:“也好。”目光移向車廂,接又道:“其實我若是要路上舒服一點兒,應該跟青鳳姑娘商量商量。”

    柳義道:“坐在車廂內當然是舒服得多,可是杜小姐一路上卻總嫌悶在車廂內不好,已經幾次嚷著要下車騎馬的了,看來公子的確無妨跟杜小姐商量一下。”

    阮平笑道:“可惜就是青鳳姑娘答應,我家公子也不會答應,但商量卻是無妨商量一下。”

    一頓又轉向車廂呼道:“鳳姑娘聽到我們的話了?”

    車廂內並沒有迴音。

    柳義笑顧阮平道:“似乎公子用不著打這個主意了。”

    阮平道:“她也許正在吃東西,空不出口來回答。”

    柳義笑道:“也許。”

    阮平等了一會,仍然聽不到青鳳回答,再呼道:“鳳姑娘。”

    仍然沒有迴音。柳義忽然道:“小人很久沒有聽到車廂內有聲響了。”

    阮平“哦”一聲,道:“這件事有些奇怪,我看要進去瞧瞧。”

    柳義道:“招呼南宮公子他們一聲如何?”

    阮平道:“也好。”

    柳義方欲振吭高呼,轟然一聲,車廂前面突然碎裂!

    裂開了一個大洞,木碎嗤嗤的四下橫飛!

    木屑紛飛中,柳義首當其衝,整個身子被擊得從車座上疾飛了出去!半空中他一連打了兩個筋斗,口噴鮮血,飛出兩丈,“蓬”然摔在地上,倒地不起!

    阮平驚呼未絕,骷髏刺客已經從那個洞中竄出來,身形在車座上一凝,左手一翻,已經拉住了拖車兩匹健馬的繮繩!

    阮平這時才如夢初覺,大喝一聲道:“休走!”身形凌空拔起,半空中“嗆”的劍出鞘,人劍如飛虹,直射車座上的骷髏刺客。

    骷髏刺客已經得手,一聲冷笑,劍“嗤”地劃出,正好擋住了阮平刺來之劍。

    “嗆”的劍交擊,骷髏刺客紋風不動,阮平卻連人帶劍被震得飛了出去。

    他驚怒交集,半空中“鷂子翻身”,颯然著地,腰一挺,便又欲撲前!

    骷髏刺客一劍震退阮平,也不再耽擱,“吠”一聲暴喝,“闢啪”一揮繮繩。

    拖車的兩匹健馬立即撒開四蹄,疾奔而出。

    這下子南宮絕他們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叱喝聲此起彼落,身形齊向前射出。

    三個人都是射向坐騎那邊。

    骷髏刺客即時又一時冷笑,右手一揚,“嗤嗤嗤嗤”四枚追魂釘疾射而出,射向幾人的坐騎。

    相距既近,他出手又準而勁,勁而狠,四枚追魂釘無一落空,正射在那四匹馬的馬頭上。

    馬血飛濺,馬嘶急起,那四匹健馬悲嘶聲中四下狂奔了出去。

    其中一匹才奔出丈許,便一頭撞向地上,倒地不起。

    從馬頭傷口流出的馬血仍然是鮮紅色,骷髏刺客發出的追魂釘顯然並沒有淬毒。

    釘上雖然沒有淬毒,但力道之強勁,卻是非同小可,尤其是倒地那匹馬所中的一枚追魂釘,整枚都陷進馬頭之內。這樣的一枚追魂釘已足以致命。

    第二匹馬跟著倒下,也不過奔出了五六丈。

    南宮絕、獨孤秋、柳西川三人看在眼內,悚然變色,不約而同都改了方向,不再奔向馬匹,改追向那輛馬車。

    三個的劍都已出鞘,柳西川的劍挾而扁,獨孤秋的劍長而尖,晶光閃耀,毫無疑問都是一柄好劍。

    南宮絕的劍卻毫無疑問是三柄劍之中最好的一柄,也是最名貴的一柄。

    便是劍柄上鑲嵌的七色明珠固然價值不菲,劍身晶瑩如一泓秋水,劍鞘以至整柄劍的裝飾,也頗費心思,但外形反而是三柄劍之中最平常的一柄。

    劍是名劍,人是名俠,救人之切,輕功已施展至極限。

    在輕功方面,毫無疑問他也是三人之中最好的一個。

    三人都全力施為,掠前了十丈,立時分出高低。

    南宮絕身形猶如射箭,但急勁之中仍然不失靈巧,一落即起,俐落至極!獨孤秋緊跟著南宮絕,身形急而久勁,靈巧看來卻只有過之。柳西川走在最後,一臉的焦急之色,身形顯然已放盡,但不知年紀關係抑或久疏練習,比南宮絕、獨孤秋可以看出是呆滯得多,不過仍然很迅速,跟隨得很緊,並沒有被前面兩人拋離。

    他們的目標都是那輛馬車,角度開始雖不同,但很快便已連成一線。

    衣袂破空聲霍霍不絕。

    骷髏刺客四枚追魂釘出手,猛一翻,就抄住了車座旁邊的馬鞭,立即揮出去。

    “闢啪”的一聲,馬鞭在半空響了一個鞭花,然後落下,橫掃在拖車兩匹健馬的臀上。

    馬負痛悲嘶,啼更急,骷髏刺客旋即鞭下如雨,不停地抽下。

    那兩匹健馬的身上迅速出現了一條條的鞭痕,痛而怒,奔跑得更快。

    那輛馬車當然亦快起來,兩個車輪子幾乎完全離開地面,馬車簡直就像飛一樣。

    怒馬飛車,又焉是人力所能夠追及。

    可是南宮絕三人仍然窮追不捨,南宮絕的臉上不由自主亦露出了焦急之色。

    不但只為了擔心青鳳,也為了阮平!

    阮平被骷髏刺客一劍震飛,但落地已經穩定身形,他本欲再撲前,可是馬車已經在奔馳。

    他當機立斷,猛一咬牙,身形仍然竄出。

    一竄兩丈,如箭離弦,已盡了他能力的極限,可是仍然只能夠撲到車廂的旁邊。

    他的目的也只是接近車廂,人到劍到,一劍疾往車廂插下。

    剎那間,馬車又已移前幾尺。

    阮平的一劍本來可以插在左側車廂之上,現在只能插在車廂後壁。這早已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這一劍要插的也只是車廂的後壁,因為那也是骷髏刺客目光所不及的地方。

    “奪”一聲,劍插入了車廂的後壁,阮平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上蕩起來,可是他的手仍然緊握著劍柄。

    一蕩即落下,眼看便要撞在車壁上,他的左手及時伸出,抓住了車壁。馬車不停,他的身子也不停地擺盪,始終都沒有將他拋到地上去。

    他緊咬牙根,右手握緊了劍柄,手背上的青筋蚯蚓般一條條突起來。

    只要他鬆手,憑他的武功身手,隨時可以平平安安地落在地上,他卻是寧願苦撐下去。

    那片刻之間,他已經偷眼看清楚周圍的情形。

    他們的坐騎死的死,傷的傷,走的走,南宮絕三人徒步追來,目前看來雖然是很接近,但明顯的被馬車逐漸拋遠,除非馬車發生意外,否則一定追不到的了。

    唯一能夠追蹤這輛馬車的也就只有他一個人,若是連他也鬆手不顧,骷髏刺客不難將他們完全擺脱,荒山野嶺,若非奇蹟出現,他們絕對沒有可能找馬匹代步。

    即使找得到,馬車亦已經遠去。

    青鳳毫無疑問已經被骷髏刺客制服在馬車之內。

    骷髏刺客若是擺脱他們的追蹤,一定會迫問青鳳。説不定現在他已經知道第四把金鑰匙就在青鳳的身上,在得到那條金鑰匙之後,骷髏刺客必然會對青鳳採取不利的行動。

    到時候唯一能夠阻止骷髏刺客的也就只得他一人。所以他無論如何也不能罷手。

    在武功方面,他稍勝青鳳,但與骷髏刺客卻是有一大段距離,絕非骷髏刺客的對手。他出其不意之下,説不定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他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卻並不一成不變,對於骷髏刺客這種人,就算偷襲他一樣無愧於心。

    當然亦大有可能,他先被骷髏刺客發現,到時候便是隻有死路一條。他完全沒有考慮到生死的問題。

    大丈夫有所不為,有所必為,這是南宮絕一直教導他的話,也是南宮世家的信條。

    他雖然是姓阮,也是出身於南宮世家。

    何況他體內流的也是俠義之血,是以他根本就沒有動過要跳離馬車的念頭,咬緊牙根支持下去。

    他身子懸空,雙腳離開地面也不過尺許,隨著馬車的前進那個身子不停地左搖右擺,在他倒不覺怎樣,因為他全神貫注,只防被拋離馬車,根本就沒有理會周圍的情形,南宮絕三人旁觀者清,反而替他捏一把冷汗。

    他們實在很想叫阮平鬆手跳下地面,但又恐一開口反而誤事。

    到其時阮平若是依言跳下來,説不定骷髏刺客的追魂釘就會向他招呼。

    不跳的話,骷髏刺客既已知道阮平在車上,阮平遲早也必遭骷髏刺客毒手。

    反而現在這種情形維持下去,事情另有轉機亦未可知。

    剎那間,他們都想通了利害關係,所以三個人都沒有開口,三人身形卻更急了。

    他們都全力施法,尤其南宮絕,到底是主僕情重,幾乎就快如奔馬。

    可惜並不是真的快如奔馬。

    眼看著馬車與他們的距離逐漸地拉遠。

    三人之中,獨孤秋面寒如水,不知他內心的感受,柳西川、南宮絕都憂形於色。

    他們都心急如焚,卻又無法可施,但並不氣餒。

    南宮絕身形飛快,迅速來到了柳義身旁。

    柳義倒在草叢中,一動也不一動,南宮絕畢竟是俠義無雙,雖然心急追趕馬車,仍然在柳義身旁一緩身形,伸手一探柳義的鼻孔,才再次射出。

    獨孤秋跟著從柳義身旁掠過,視若無睹。

    柳西川即時“柳義怎樣了?”他問的當然是南宮絕,一開口,真氣一泄,不由身形一慢。

    南宮絕應道:“已氣絕!”

    柳西川面容一黯,嘆了一口氣,身形再飛射!

    不過片刻,馬車與他們之間的距離又拉遠了很多了。

    除非是意外,看來他們是絕對追不到那輛馬車的了。

    阮平的身子擺盪了幾次,雙腳猛一縮,已落在車壁之上,勉強穩住了身形。

    然後他騰出左手,竭力上伸,去扳車廂的門户。

    那柄劍已直沒入柄,已能夠支持他全身的重量,所以勉強穩定了身形,就能夠騰出手來。

    車門在內緊閉,阮平的力氣又不能夠完全發揮,一扳再扳都扳不開。

    他緊咬牙齦,猛一吸真氣,右手猛一沉,整個身子倏地向上提起來,左拳痛擊在車門之上。

    “轟”一聲,車門被擊開了一個大洞,木板碎裂四射,他左拳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他整個身子同時撞在車門上,一彈便要彈飛,可是他的左手這剎那間已經抓住了那道車門的裂口。

    左手的傷口奇痛徹骨,阮平卻一聲不發。

    他本來準備追蹤下去,剎那間卻不知怎的,內心陡然生出了一股突然的衝動。

    那一拳隨即痛擊出去。

    “轟”的那一聲骷髏刺客當然聽入耳中,心中不由自主地一怔,骷髏面具的雙眼眼窩之中倏地出現一絲詫異已極的光芒。這一絲詫異的光芒一閃即逝。

    剎那間他彷彿已想到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一定是有人破門入車廂內,是誰?

    骷髏刺客霍然轉身後望。

    後面南宮絕、獨孤秋、柳西川如箭追來,距離卻已經很遠。

    難道是阮平?一定是。

    骷髏刺客發出了一下陰森已極的冷笑聲,左手一緊,猛將馬繮勒住。

    “希聿聿”馬嘶聲中,拖車兩匹健馬再衝前一丈,人立而起,終於停了下來。

    骷髏刺客整個身子同時颼地拔高,一折,落在車頂之上。

    阮平左手一把扳住了車門的裂口,右手已經鬆開劍柄,腳一縮,反立在劍柄之上。

    他再提真氣,右掌猛然又擊了出去。

    “轟”然又一聲,馬車的另一邊車門亦被擊開一個大洞。

    他右手不免又鮮血淋漓,可是他仍然一聲不發,右手連忙抓住了裂口,左手跟著猛一拉!

    “咯嚓”一聲,那道車門立時被他拉開來,另一邊車門自然亦打開,他用力過猛,身子便向外飛。

    他卻早已想到會有此一著,左手迅速一折,反擊在右手抓住的那扇門户之上,借力使力,腰一弓,身子立時游魚一般竄入了車廂之內。

    馬車也就在這時候停下來,他身子一滾便已穩定,也見到了杜青鳳。

    青鳳正躺在車廂內一角,眼睜得大,眼珠亦不住轉動,身子卻一動也動。阮平一見就知道青鳳是被封住了穴道,一定神,脱口道:“杜姑娘,怎樣?”

    青鳳一聲也不發。

    阮平恍然道:“我應該想到你的穴道已被制住。”身形轉動,移前兩尺,又停下,苦笑道:“可惜我不懂得如何替你解開封住的穴道。”

    青鳳眼瞳中露出了焦急之色。

    骷髏刺客一聲冷笑即時傳進來。阮平聽得出冷笑聲發自車頂,心頭一凜,張目四顧,他的劍仍插在車門上,車門距離他不過幾尺,可是他要將劍取回卻並不容易。

    因為門已經外開,劍柄在門外。

    他目光一轉,落在青鳳的腰間佩刀之上,道:“借姑娘的刀一用!”探手拔刀出鞘。

    鴛鴦雙刀,阮平雙手各一柄,目注車頂,凝神靜聽,只等骷髏刺客發動攻勢。

    對於刀他可以説完全外行,但這個時候,有兵器在手,總好過沒有兵器在手。他只希望能夠阻擋住骷髏刺客片刻,南宮絕他們能夠及時趕到相救。

    本來他有意闖入車廂之後,立刻與青鳳跳下馬車,但馬車如此迅速停下,他若是現在跳出車廂,必然遭受到骷髏刺客更凌厲的襲擊。他雖然魯莽一些,在緊要關頭,頭腦仍能夠保持鎮定。

    這卻是大出骷髏刺客意料之外。

    骷髏刺客身形落在車頂之上,雙腳一分,立即穩定下來。風吹起了他的衣袂,他的身子卻絲毫也不受影響,大有穩如泰山之勢。

    他只當阮平立即會帶著青鳳從車廂內闖出來,已隨時準備撲擊!

    可是阮平卻偏偏待在車廂之內。那不過片刻,在骷髏刺客來説,已猶如半個時辰,目光及處,南宮絕三人已接近很多。

    尤其南宮絕,正迅速移近。

    他約略估計了一下距離,倏又一聲冷笑,目光突然大盛:“霹靂”一聲暴喝突然從他口中爆出來,他身形陡動,在車頂上滴溜一轉,雙腳一沉,“闢辟啪啪”一陣亂響,車廂頂突然間四分五裂!

    颼一聲,他整個身子猛拔起來。

    幾乎同時那輛馬車的整個車廂就像是被火藥爆開來一樣,車頂、車壁四面八方激射了開去!

    骷髏刺客的身形旋即一折,半空中怒雕般撲下。

    阮平聽到了那一陣“闢辟啪啪”的亂響,聽得很清楚,可是他卻完全不知道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立時襲上他的心頭!

    他念頭尚未轉過,包圍著他的車廂四壁與車頂就四散,渾身的衣衫同時被狂風吹拂一樣,獵獵飛舞,彷彿也要像車廂一樣飛散。

    他不由自主生出了一種赤裸裸的感覺,也不由自主脱口驚呼。

    驚呼未絕,骷髏刺客已經凌空撲下。

    阮平無暇多想,雙刀急起,舞起了一團刀花,護住自己和青鳳。

    骷髏刺客人落劍落,人如大雕,劍似奔雷!

    “嗆”的一聲,劍劈入了刀花之內,刀花立時被劈散!

    骷髏刺客剎那間腳站地,劍一抹一引,從雙刀中槍入,直取阮平咽喉!阮平也不慢,偏身急閃,雙刀猛一剪,反剪骷髏刺客的握劍手腕。

    骷髏刺客冷笑,劍一吞一吐,一刺兩劍,叮叮的震開阮平雙刀,一沉一挑一揮,颯然攔腰橫斬阮平。

    劍未到,劍風已激起了阮平的衣袂。

    阮平雖然經驗不足,但耳聽風聲,再看來勢,已知道骷髏刺客這一劍厲害,他心頭大駭,雙手仍力持鎮定,雙刀齊翻,硬接來劍!

    “嗆嗆”的兩下暴響,阮平連人帶刀被震得翻倒車下。

    他雙手破門時已負傷,本身的功力本來就遠遜骷髏刺客,如何能夠接得住骷髏刺客一劍重擊?可是他又非接不可。

    這一劍接下,他雙刀雖沒脱手,雙手的傷口已經被震得裂開,鮮血迸流!

    他一聲不發,緊咬著牙根,在車上一滾即起!骷髏刺客即時又一劍劈下!

    阮平雙刀交剪,眼快手急,將劍接住!

    “嗆”的又一下暴響,一蓬火星,迸射了開來,阮平的雙手傷口裂得更開,鮮血奔流!

    骷髏刺客冷笑道:“再接我一劍!”聲落劍落。

    “嗤”一下急勁已極的破空聲響即時傳來!

    骷髏刺客的目光剎那一閃,那勢逾奔雷的一劍劈到一半竟然能夠收住,竟還能夠一轉,反劃開去!

    一道寒光正從他背後射來。

    馬車方面的情形,南宮絕三人,完全看在眼內,不約而同,身形加快!

    南宮絕的身形,本來已到了極限,但眼看阮平生死一發,竟然奇蹟般的又再一快。

    “噗噗噗”,身形迅速三個起落,南宮絕身形一凝,一聲長嘯,右手明珠寶劍猛脱手飛了出去!

    劍急如流星,“嗤”的破空聲響中,化成了一道寒光急射骷髏刺客後背!

    骷髏刺客耳聽破空聲響,勉強收住了劍勢,反劃一劍,正好擋住了南宮絕那脱手飛射過來的一劍。

    “當”一聲暴響,飛來那一劍被他手中劍震飛!

    相距並不近,可是那一劍接下,骷髏刺客的整個身子竟亦被震得斜退了一步。

    南宮絕那一劍之上所藴的力道顯然也非同小可。

    骷髏刺客的眼中露出了一絲驚訝之色,方待怎樣,身旁破空聲起,阮平雙刀一齊斬至,這兩刀根本毫無刀法可言,但所用的力道顯然也不小。

    骷髏刺客劍立即反腕劃出,叮叮的兩聲,震開了劈來雙刀,一聲冷笑道:“小子壞我大事,三日之內必取你人頭!”語聲甫落,身形陡起!

    阮平厲聲道:“哪裏走!”連人帶刀疾斬過去。

    骷髏刺客的身形迅速至極,刀未到,人已然飛上半天,左手猛一揮,“嗤”一聲,一枚追魂釘疾打阮平咽喉,阮平也算眼快,偏身急閃,可是那一釘的來勢不但快,角度之刁鑽,尤其出人意表,這一閃竟然閃不開!

    “奪”的一聲,追魂釘打在阮平左肩之上!

    鮮血飛濺,阮平一聲悶哼,手中刀不由得“嗆啷”脱手落地!

    骷髏刺客身形半空一折落下,人已在馬車之外兩丈地上,左手再一揮,又是一枚追魂釘射向阮平。

    阮平左肩雖然負傷,神智仍然十分清醒,一雙眼也始終沒有離開過骷髏刺客。這一次他已知機,看見骷髏刺客揮手,右手刀挽了一個刀花,身形急伏了下去。

    那枚追魂釘“哧”地穿過刀花,從他頭上飛過。

    阮平身形一伏即起,目光及處,骷髏刺客人已在十多丈之外!即時風聲颯然,一條人影落在馬車之旁,不是別人,是南宮絕!

    他身形一凝,目光一落道:“可有傷著要害?”

    阮平道:“公子放心,都是皮肉傷!”

    南宮絕也不多問,身形再展,手一探,就將被骷髏刺客霞飛落在一旁的那柄明珠寶劍抓住。

    這片刻之間,骷髏刺客已然三四個起落,飛上了路旁一塊山石之上,他身形如箭,迅速在山石之間穿插,眨眼間,便已經不知所蹤。

    南宮絕在後面看見,一聲冷笑,身形不停,疾追向前!

    十數丈距離迅速飛逝,南宮絕身形一轉,變作向上拔,颯一聲,式化“一鶴沖天”,凌空拔起三丈。

    半空一折,落向一塊骷髏刺客方才置身那塊山石。他明珠寶劍護胸,身形落下的同時,手中劍已然變了三次,已足以護佐全身要害,並沒有任何襲擊。

    他身形立即又向上拔起來,颼地又拔高三丈,落在更高的一塊山石之上!目光一掃,他方落的身形再三拔起,兩個起落,人已在那座山的山頂。

    他放眼四顧,骷髏刺客並不見蹤影,周圍看來是那麼平靜。

    山風吹起了他的衣袂,他緩緩半身一轉,冷笑道:“好一個骷髏刺客。”

    語聲未已,山下破空聲急響,獨孤秋飛鶴一般掠了上來,他迅速掠至南宮絕的身旁,目光一掃,道:“南宮兄可看見那個骷髏刺客?”

    南宮絕道:“不見。”

    獨孤秋道:“以他的輕功,這片刻光景應該不會走得太遠。”

    南宮絕道:“可以肯定,現在,他必定在一旁躲起來。”

    獨孤秋道:“這附近山石崢嶸,要找尋一個人,倒也不易。”

    南宮絕道:“不錯,我們若是分頭找他,實力不免分散,他若是突施暗算,只怕亦不難為他所算。”

    獨孤秋道:“南宮兄的意思是這一次就此由他遠去?”

    南宮絕道:“不,我是在這裏等候他。”

    獨孤秋道:“看誰有耐性?”

    南宮絕道:“不錯。”

    獨孤秋回顧一眼,道:“這裏乃是附近一帶最高的地方,只要他現身,必然落在我們的眼中。”

    南宮絕道:“但入夜之後,我們便失去這個優勢的了。”

    獨孤秋冷笑道:“我看他未必有這個耐性。”

    南宮絕道:“也許,不過我意思也是隻待他半個時辰。”

    獨孤秋道:“一個人的耐性如何,半個時辰應該有一個明白的了。”

    南宮絕無言頷首。

    説話間柳西川亦已然掠上來,身形一凝,道:“給他逃了?”

    南宮絕道:“逃不了那麼遠,我們相信他仍然在附近。”

    柳西川道:“等他現身?”

    南宮絕頷首道:“老前輩請下去照顧小阮、鳳姑娘他們。”

    柳西川道:“也好,省得暗中他溜回來襲擊他們兩人。”語聲一落,身形倏起,往山下掠去。

    南宮絕目光轉回,道:“可有發現?”

    獨孤秋道:“沒有。”

    話未説完,三十丈外亂石叢中人影一閃。

    獨孤秋立即發覺,戟指道:“在那邊!”

    這剎那間,人影已然消失不見,可是在獨孤秋看見的同時,南宮絕也同時看見了,道:“這個人的耐性似乎不大好。”

    獨孤秋道:“可是昨夜他卻竟然能夠偷進。”

    南宮絕微嘆道:“昨夜我們的確大意一些,那邊草坪的環境看似對我們很有利,其實並不是。”

    獨孤秋道:“就像現在這個環境看似對骷髏刺客很有利,其實我們居高臨下,亦未嘗不可以説是大佔上風。”

    南宮絕道:“現在他必然是已發覺到。”

    語聲未已,那邊骷髏刺客便從亂石叢中幽然現身出來。他飄然掠上了一塊石頭之上,面向南宮絕、獨孤秋。

    陽光絢爛,他戴著那塊面具陽光下閃起了一抹白色的光澤,一種接近死亡的光澤。

    獨孤秋木無表情,南宮絕目光一寒,冷然盯著骷髏刺客,忽然道:“他這樣出來,像是另有企圖。”

    獨孤秋道:“可以想像。”

    説話間,骷髏刺客已半轉面龐,身形接起,既不快也不慢,從容不迫地向前掠。

    他似乎真的另有企圖,再沒有隱藏身形,鶴一般在山石上跳躍飛掠。

    獨孤秋目光一轉,問道:“南宮兄意下如何?”

    南宮絕道:“以我推測,他大概知道藏並不是辦法,所以索性現身出來,藉此一試我們的反應。”

    獨孤秋道:“我們該有些表示的了。”

    南宮絕斷然道:“追!”語聲一落,身形如箭射出,他快,獨孤秋也不慢,緊接著追下去。

    骷髏刺客的身形即時快了起來,亦箭矢一樣射出,山石上急起急落。

    獨孤秋身形一落,立即道:“果然不出南宮兄所料,我們一動身,他便趕緊逃跑了。”

    南宮絕身形一邊起落,一邊應道:“獨孤兄與我分兩邊追下去,看看能不能將他截下來。”

    獨孤秋道:“小弟正有這個意思。”身形斜射開去,其快無比。

    南宮絕連忙道:“一切小心!”

    獨孤秋道:“彼此!”

    這兩字出口,人已在三一四丈外。

    南宮絕的身形旋即快起來,原路緊追在骷髏刺客身後!

    骷髏刺客身形前掠,仍不時回頭向後望,看見南宮絕兩人分兩路追來,倏一聲冷笑。

    這一聲冷笑未已,他人又沒入石叢中。

    他人在亂石中,身形難免大打折扣,這一點他自己當然也清楚得很,可是他仍然這樣做。

    骷髏刺客出了名陰險狡猾,也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南宮絕看在眼內,身形卻不變,骷髏刺客與他之間仍然有一段距離,縱使有意突襲,在目前的距離他還是用不著擔心。幾個起落,他已然到了山下,觸目都是奇形怪狀的巨石,有與人同樣高矮,但也有丈多二丈高下。

    南宮絕目光一轉,不由得心頭一凜。他稍作沉吟,仍然舉步跨進去。

    這幾步跨進,他立覺如置身石林之中,周圍都巨石崢嶸,除了頭上的青天,就只見巨石林立。腳下亦崎嶇得很。他冷冷一笑,腳步不停,繼續向前行。

    劍並未入鞘,反而握得更緊了。

    他右手緊握明珠寶劍,左掌橫護在胸前,整個人,精神氣力都盡在警戒狀態,準備應付突如其來的襲擊。

    這無疑是一個天然的屏障,要在這其中找人,實在不易,但要在這其中埋伏暗算卻方便得很。

    難怪骷髏刺客走進來這個地方。

    南宮絕腳步起落保持輕重距離,既不快,也不慢,落腳都儘量放輕,儘可能不發出任何的聲響。一方面他卻是傾耳靜聽石林中有沒有任何的聲響,石林中並不靜寂。

    山風吹進來這裏,因為環境的特殊,變得更強勁,不時發出一陣陣颼颼之聲。

    南宮絕的衣袂亦被吹得獵獵的作響。

    這對於聽覺多少都難免有些影響,還是儘可能將之減少。

    他沉吟著將長衫下襬拉起,塞進腰帶之內。

    然後他將兩手衣袖也束了起來。

    可是走過狹窄的地方,衣服與小石摩擦,仍然不免有聲響發出來,這卻是無可避免的事情。

    獨孤秋身形如飛,亦迅速掠至山腳這下。他那邊亦是亂石崢嶸。

    進還是不進?

    獨孤秋眉宇輕蹙,也正是考慮這個問題。他終於還是舉步跨了進去,在進去之前,已先將衣衫的下襬與袖子紮起來。

    這個人心思的縝密顯然猶在南宮絕之上。最低限度在進入一個地方之前,他已經考慮到這一點。

    像這樣的一個人,若不是江湖經驗極其豐富,必然是極工心計。

    奇怪江湖上,簡直就沒有這個人的存在。

    憑他的武功、身手與機智,是不是有這樣的可能。

    難道這個人,竟然真的是完全不好名利?

    獨孤秋雖然極盡小心,腳步也放得很輕,可是與南宮絕一樣,走到狹窄之處,衣服仍不免與石壁摩擦,發出聲響。

    他劍握右手,步步為營,左手卻藏在袖中。在他的袖中暗藏一柄短劍,在適當時候隨時準備飛射出去!

    周圍都是崢嶸的巨石,他進入之前,已經認定了方向,進入了幾步之後,方向仍然能夠拿捏得住。

    但一轉再轉,轉幾轉之後,他已完全分辨不出方向。他不住前行,然而這所謂前行,與他開始時候的方向是否一樣他卻是完全不清楚的了。

    風聲呼嘯。

    他也是在傾耳靜聽,然而除了風聲,除了他那身衣衫與山石摩擦發出的聲音外,亦聽不到其他聲音。

    前行只怕已經有十丈,轉彎又轉彎。突然間,他聽到了另外的一種聲音。

    是衣衫與山石摩擦發出的聲音。

    獨孤秋心頭一凜,右手握劍更緊,藏在左手衣袖中的短劍亦已在手。

    越來越接近,那是誰?

    骷髏刺客?

    獨孤秋心念再動,握劍右手的青筋蚯蚓一般突了起來。

    更近了,先下手為強!

    獨孤秋在一聽到那聲音的時候,身形已經完全停頓,這下子,更緩緩蹲下!他終於聽到了腳步聲。很細微的腳步聲,若不是他傾耳細聽,根本就聽不出來。

    他右手利劍已隨時準備出聲。劍雖未出擊,殺氣已飛揚。

    南宮絕腳步不停,始終都小心翼翼。也是很突然,他聽到了衣衫與山石摩擦發出來的聲音。

    前方有人在走動,也許是骷髏刺客!

    他立即向前移去,腳步因加速而發出了聲響。

    很細微的聲響,之所謂加速,其實快不了多少。

    骷髏刺客心狠手辣,必須小心。

    他已經極盡小心,手中劍蓄勢待發,既可攻亦可守,雖然未出擊,變化彷彿已萬千。也就在這剎那,腳步聲突然停下來。

    莫非他已經發現我接近?

    南宮絕腳步仍然不停繼續向那個方向走去。一步,兩步,三步……腳步突然間一頓。

    殺氣!

    他突然感覺到殺氣,一股濃重的,激烈的殺氣!

    只有高手之中的高手,經常殺人的殺手才能夠發出這麼濃重激烈的殺氣。

    難道真的是骷髏刺客埋伏前面,隨時準備給我突然的一擊?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舉步再前行。另踏出三步,颼的一道寒光就迎面向他飛射過來,激烈已極的殺氣隨著排山倒海也似向他壓到。

    好一個南宮絕,身形猛一閃,劍一挑,將來劍架住!

    另一道寒光即時毫無聲息地向他的腰間刺至。

    南宮絕也竟察覺,劍一沉,間不容髮地將刺向腰間那道寒光以劍柄撞開。

    他連忙呼道:“獨孤兄,是我!”

    獨孤秋早已蓄勢待發,前面人影方現,他右手利劍立即剌出,左手短劍同時出袖,刺向來人的腰間!

    一觸即發,不可收拾。

    可是對方竟然將他雙劍的攻勢完全封住!有生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有這種經驗,心頭不由得“怦”然震動!

    好一個骷髏刺客!

    他這個念頭方自生出來,對方的語聲已入耳,而他亦已看清楚那個人乃是南宮絕。

    他輕吁了一口氣,道:“我道是骷髏刺客,原來南宮兄。”

    南宮絕淡然一笑,道:“獨孤兄好凌厲的劍勢,若不是我早已有防備,勢必死在獨孤兄的劍下。”

    獨孤秋搖搖頭,道:“得罪得罪。”

    南宮絕轉問道:“獨孤兄一路走到,可曾聽到有什麼特別的聲響。”

    獨孤秋道:“除了南宮兄行動間發出來的之外,再沒有聽到別的了。”

    南宮絕目光一轉,道:“在外面倒不覺怎樣,一進來這裏,放目都是石塊,連方向也難以辨別。”

    獨孤秋道:“這簡直就是一個天然的迷陣。”

    南宮絕道:“不錯。”

    獨孤秋道:“骷髏刺客勢必看準了這一點,所以躲進這裏來。”

    南宮絕道:“無可置疑。”

    獨孤秋道:“我們到石上看看如何?”

    南宮絕點頭收劍,一縱身,拔起了兩丈,落在一塊大石上。

    獨孤秋的身形跟著拔起來!

    南宮絕在那塊大石上只是停一停,便向前掠去,兩個起落,落在前面一塊更高的石頭上。

    獨孤秋緊接著掠過來。

    他們兩人看來是那麼漫不經心,實際上極為小心,隨時都準備應付從下面突然而來的襲擊。可是他們都安全到達那塊高石之上。

    四顧無人。

    獨孤秋按劍四望,道:“以我看,骷髏刺客勢必仍然在石林之內。”

    南宮絕道:“也許。”

    獨孤秋道:“因為他不知道我們會不會這樣突然居高臨下監視。”

    南宮絕又道:“也許。”他縱目四顧,忽然微嘆道:“在這裏找一個人可真不容易。”

    獨孤秋笑道:“現在我反倒希望他突然給我一劍,因為這一劍,我未必傷在他劍下,他的行蹤我卻是一定清楚。”

    南宮絕搖頭道:“他不會這樣做的。”

    獨孤秋道:“畢竟他也是一個聰明人。”

    南宮絕道:“聰明得很。”

    獨孤秋接問道:“南宮兄以為我們下一步的行動又應該如何?”

    南宮絕道:“居高臨下,四面搜索一下,且看能否發現他的行蹤。”

    獨孤秋沉吟道:“只有這樣了。”

    南宮絕道:“獨孤兄左,我右,儘量小心。”

    “自會小心。”獨孤秋應聲身形疾向前掠出,南宮絕也身形同時展開。

    兩人的身形,一左一右,開始了搜索行動。這一次,他們只是在石林之上,不再躍下去。

    居高臨下,一目瞭然。兩人迂迴著逐漸搜索開去,沒多久,已到了石林盡頭,從表面看來,兩人顯然都沒有收穫。確實亦沒有。

    南宮絕終於停下,獨孤秋相繼也停下來,卻是第一個開口,問道:“南宮兄可有什麼發現?”

    南宮絕道:“沒有。”

    獨孤秋道:“莫非我們的判斷都錯誤,骷髏刺客早已經離開這個石林?”

    南宮絕道:“石林中有不少地方內陷,可以藏人,但若要每一個地方都搜索一下,可也不容易。”

    獨孤秋回顧一眼,道:“這片石林地方其實並不小,要從這裏找一個人出來本來就甚成問題。”

    南宮絕點點頭,目注石林前面,道:“要是他已經離開石林,就更難找他了。”

    石林的前面是一個林子,樹木濃茂。骷髏刺客若是已離開石林,進入這個樹林內,要將他找出來,的確是困難。

    獨孤秋目光隨著轉了過去,嘆然道:“若是面對面,我們以二對一,無疑穩佔上風,但是多了這些天然屏障,話卻又不是這樣説的了,人在大自然之前,就是如此的渺小。”

    南宮絕點頭道:“不錯。”

    一頓接道:“幸好他還要再來找我們。”

    獨孤秋道:“那把金鑰匙他難道仍未到手?”

    南宮絕道:“若是已到手,他早就棄車逃去,用不著一再對小阮痛下殺手。”

    獨孤秋道:“也是。”笑接道:“南宮兄有這樣的兄弟,實在值得驕傲。”

    南宮絕道:“小阮武功雖然仍未到家,但面對敵人,卻是從未退縮過。”

    獨孤秋道:“俠義中人到底是俠義中人,有所不為,有所必為!”

    南宮絕道:“彼此彼此。”

    獨孤秋淡然一笑,轉過話題道:“我們且回去,一看柳老前輩他們又如何?”

    南宮絕道:“相信骷髏刺客不會折回原地暗算他們。”

    獨孤秋道:“諒他也沒這個膽子。”

    南宮絕道:“他當然知道柳老前輩也不是一個容易對付的人。”

    獨孤秋道:“我們這就回去,順便再居高臨下搜索那骷髏刺客一次。”

    南自絕道:“也好。”

    獨孤秋道:“若是我們幸運,説不定這一次會發現他藏身所在。”

    南宮絕道:“希望如此。”

    兩相-一眼,身形再起,轉身原路回去。一左一右,迂迴飛掠,兩人的眼睛都睜得很大,監視著所經過的每個地方。

    到他們在石林的入口處會合,仍然是並無發現。

    南宮絕冷然一笑,道:“若不是他藏得太隱秘,便是早就已離開。”

    獨孤秋道:“相信他很快又會再對我們採取行動,再來的話不用説更凌厲的了。”

    南宮絕道:“我們必須更加小心防範。”

    獨孤秋道:“百密難保也有一疏。”

    南宮絕道:“在他也是。”

    獨孤秋道:“這條路實在不好走。”

    南宮絕道:“獨孤兄現在要退出,仍來得及。”

    獨孤秋一怔,大笑道:“南宮兄怎麼這樣説話,獨孤某雖然淡薄名利,很少涉足江湖,卻不是一個貪生怕死的人。”

    南宮絕道:“小弟知道不是,一時説話無心得罪,幸勿見怪。”

    獨孤秋笑接道:“南宮兄還這樣説話,未免就太見外了。”

    南宮絕道:“那麼客套話不説了。”

    獨孤秋打了一個哈哈,道:“本就不該説。”

    目光再一轉,道:“骷髏刺客既然甘心做藏頭烏龜,我們也休管他。”

    語聲一落,身形上拔。南宮絕緊緊追隨在他後面,身形展動間,目光仍然不離開那片石林。

    兩人很快又回到山上,向那邊望下去,柳西川三人在山下看來並無什麼意外。三人的目光都正向山這邊望來。

    南宮絕輕吁了一口氣,向山下掠去,獨孤秋也只是再向石林那邊望一眼,身形亦展開。

    兩人這邊山上才消失,那邊石林中骷髏刺客便已冒了出來。他現身的地方品字形三塊石頭,下面內隔成一個古洞,若不是在石洞前經過,真還不容易發覺他的存在,南宮絕、獨孤秋兩人在石上掠過,更就很難發現到。

    那個石洞正是在石林正中,南宮絕、獨孤秋即使是在石林內搜索過來,也需要相當時候。

    即使發現了那個石洞,也不會那麼巧,兩個人同時間找來!骷髏刺客的襲擊勢必出其不意出擊。

    一擊雖然未必中,但藉著石林的地形幫助,在對方另一人趕到前離開,相信也不難。

    他也已準備對方找來,人與劍已準備隨時出擊。

    在躲進這個石洞之前,他已經看清楚周圍的形勢,一擊不中,立即轉移藏身地方。

    然後他就凝神靜氣,傾聽周圍的動靜。他聽到兵刃交擊之聲,也聽到獨孤秋、南宮絕兩人的對話,可是他始終都沒有動。

    到南宮絕、獨孤秋兩人在石林上搜索,他就更沉默了。

    一直到現在他才現身出來。他的動作並不慢,甚至可以説非常快,幽靈一樣掠到了石林之上,冷然盯著山那邊,又發出了一聲陰森的冷笑。

    冷笑聲甫落,他身形又展,幽靈般掠向樹林那邊,幽靈般消失在樹林中。

    山風呼嘯。

    南宮絕與獨孤秋就像是御風飛行,迅速地掠至山下。柳西川、杜青鳳、阮平一齊迎了前去。

    青鳳穴道已經被解開,阮平的傷口也已被好好地包紮起來。

    南宮絕迅速掠至阮平身旁,拿起了阮平雙手,細意打量了一會,道:“幸好並沒有傷及筋骨,不過十天八天之內,休想用劍的了。”

    阮平道:“不用劍,用拳腳也一樣可以傷敵。”

    南宮絕看著他,一笑道:“很好。”

    轉顧青鳳道:“杜姑娘沒有受傷吧?”

    青鳳道:“沒有,幸虧阮大哥捨身相救,卻不知怎樣謝他才好。”

    阮平立即截口道:“姑娘還這樣説話,我可要難過死了。”他搖頭接道:“骷髏刺客那廝必然是在我值夜的時候溜進來,我防守不嚴,連累姑娘飽受這驚嚇,心裏已經很不安。”

    柳西川道:“骷髏刺客偷進來,我們其實都有責任,焉能怪責公子一人?”

    阮平正想説什麼,南宮絕已插口道:“我們江湖中人哪來這許多客套話。”

    眾人相顧大笑。

    柳西川笑著轉問道:“又給那廝逃去了?”

    南宮絕道:“亳無疑問,那廝實在是一個很狡猾的人,看來在採取行動之前,他已經安排妥當一切,也看準了周圍的地形。”

    柳西川沉吟道:“由現在開始,我們非要加倍小心防範不可的了。”

    南宮絕微嘆道:“一個人總有疏忽的時候。”

    柳西川道:“那廝可也不是鐵打的。”

    南宮絕道:“問題在敵暗我明,他儘可以在充分休息之後,再在我們疲倦的時候找來。”

    柳西川道:“我們也有不疲倦的辦法。”

    南宮絕會意道:“老前輩是説將行程延長?”

    柳西川道:“反正過了這片山區之後,景色也很不錯!我們無妨細意瀏覽一下。”

    南宮絕道:“也好。”

    柳西川接道:“再説,我們即使盡快趕到去藏寶的地方,也沒有用,也是要等他出來。”

    南宮絕道:“問題在一連兩次的失敗,他再次對我們採取行動,一定會比前兩次更難防備,也必定更凌厲。”

    柳西川道:“只有儘量小心的了。”

    南宮絕道:“杜姑娘方面尤其要謹慎。”

    青鳳苦笑道:“由現在開始,我在你們當中行走就是。”

    南宮絕笑了笑,道:“只有這樣的了。”

    柳西川目光一轉,黯然一嘆道:“你們在這兒稍候,我回去那邊先料理柳義的屍身。”

    南宮絕立即道:“老前輩便是不叫我們,我們也該去幫上一把,候在這裏怎成?”

    柳西川也不多説,苦笑道:“好。”當先提起腳步,原路奔回。

    柳義仍然僵卧在草叢中。柳西川在他的屍旁跨下,仔細檢查了一下他的屍體。

    南宮絕、獨孤秋也自一旁蹲下。

    獨孤秋道:“他身上並沒有劍傷。”

    南宮絕接道:“看來乃是被內家掌力震碎五腑致死。”

    柳西川點點頭,霍地翻轉柳義的屍身,一抓一扯,撕開了柳義後背的衣衫。

    一個紫黑色的掌印立時出現在眾人眼前。

    獨孤秋目光一落,脱口道:“好厲害的內家掌力!”

    柳西川沉聲道:“能夠捱得起這一掌的只怕沒有幾個人。”

    南宮絕道:“這廝的內功修為只怕絕不在劍術之下。”

    獨孤秋道:“只怕比劍術還要高明!”

    南宮絕道:“難怪這個人能夠成為一個如此出名的職業刺客,在內功、劍術、輕身提縱方面顯然都下過一番努力。”

    柳西川皺眉道:“除非真的別有奇遇,否則我實在有些懷疑這個骷髏刺客到底是不是我那個四弟司馬方。”

    南宮絕道:“因為他的武功比你想像中還高?”

    柳西川道:“兵器拳腳可以取巧,內功修為卻是一點也取巧不得的,就拿這一掌來説,最低限度我就已做不到。”

    南宮絕道:“他若非司馬方,又怎會知道你們那麼多事情?”

    柳西川道:“不錯不錯。”

    獨孤秋冷笑道:“由現在開始,我們不但要提防他的劍,還要提防他的手掌了。”

    柳西川連連搖頭道:“這種內家掌力絕非一年半載可以練得成,奇怪這許多年來,倒沒有聽説過被骷髏刺客刺殺的人,乃是死在骷髏刺客的內家掌力之下。”

    獨孤秋應聲道:“這的確很奇怪。”

    南宮絕道:“幸好合我們之力,還可以應付得來。”

    獨孤秋忽然問柳西川道:“那位司馬方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柳西川道:“當年他是我們當中最瘦弱的一個。”

    獨孤秋道:“因病?”

    柳西川道:“不是。”

    獨孤秋道:“那是體質的問題了。”

    柳西川道:“食慾相信也有關係,他平日吃得很少,不過吃得很精。”

    獨孤秋道:“現在那個骷髏刺客卻無可懷疑,身材很魁梧。”

    柳西川道:“不錯。”一頓接道:“有十年這麼久,一個人會變成怎樣,實在很難確定。”

    南宮絕突然道:“獨孤兄好像懷疑那個骷髏刺客並非真正的骷髏刺客?”

    獨孤秋道:“他與傳説中的骷髏刺客豈非有很多不同之處?”

    南宮絕沉吟道:“也難怪你有此懷疑。”

    青鳳插口道:“我看不會有人這麼大膽去冒充骷髏刺客?”

    南宮絕笑道:“因為這若給真正的骷髏刺客知道,那真正的骷髏刺客絕不肯罷休!”

    青鳳道:“可不是,他千辛萬苦得來這個名聲,又豈會甘心讓別人冒認?”

    南宮絕道:“憑現在這個骷髏刺客的武功身手,我看也沒有冒充別人的必要。”

    獨孤秋道:“但現在江湖上,論聲名之盛,又有誰比得上骷髏刺客?他若是藉此來先寒敵膽,也不是完全沒有用。”

    南宮絕道:“也有道理,但這正如青鳳姑娘所説,骷髏刺客不知則已,否則一定不肯罷休。”

    獨孤秋笑了笑,道:“説不定骷髏刺客現在已知道消息,已開始追究的了。”

    南宮絕“哦”的一聲,尚未開口,獨孤秋話已經接上,道:“這件事到底怎樣,只要抓住現在這個骷髏刺客,相信便會有一個明白。”

    青鳳道:“他若真的是冒充,那個真正的骷髏刺客出現,也一樣有一個明白的。”

    阮平笑接道:“這一來可就熱鬧了。”

    青鳳轉問道:“柳叔叔,我們應該怎樣處置柳義的屍身?”

    柳西川道:“幸好馬車雖然被那廝踏碎了車廂,還能夠使用,我們就將柳義的屍體放在車上,到了鳳凰鎮,找間棺材鋪子買一副棺材,就在那附近將他葬下就是。”

    青鳳道:“他沒有家人?”

    柳西川道:“本來有妻子,兩年前已病死了。”

    青鳳道:“父母呢?”

    柳西川道:“亦早已在多年之前病故,娶妻七年,一直沒有兒女,現在是孤身一個人,葬在哪兒都是一樣,在九泉之下,相信他不會怪責於我。”

    青鳳嘆了一口氣。柳西川也不再多説,俯身抱起了柳義的屍身,舉步向馬車那邊走去。

    這時候,旭日已經在山巔之上。

    午後,陽光絢爛。南宮絕他們終於出了山區。

    這一段路他們走得實在很慢,南宮絕與獨孤秋都沒有施展輕功,甚至將腳步放緩,青鳳走在他們身旁,也是緩步而行。在他們三人前面,是那輛破爛的馬車,柳西川策馬揮鞭,坐在車座上,旁邊是阮平。

    破爛的車廂中,放著柳義的屍體,已經用車廂窗門拆下來的那塊竹簾子蓋上。

    柳西川由得拖車那兩匹馬慢步前行,並沒有加以催促。

    山區到處都是奇形怪狀的岩石,眾人一路走來提心吊膽,就更沒有心情欣賞周圍風景。

    其實也沒有什麼風景值得欣賞。但一路談談説説,走得倒也不難過。

    一出了山區,地勢便豁然一變,到處花草樹木,還有溪流,彷如世外桃源,眾人的心情也隨之一開。

    青鳳到底還有幾分孩子氣,右望望右望望,腳步不覺也輕鬆起來。

    柳西川看在眼內,也不禁動了童心,忽笑道:“這裏與山區那邊,簡直就如兩個世界,若是我年輕十年,説不定忍不住在草地上翻兩個筋斗。”

    旁邊阮平笑應道:“我正有這個意思。”

    話未完,他已經一個筋斗從馬車上翻落,正落在車旁草地之上,就勢在草地上打了兩個滾。

    青鳳那邊看見,也想學學阮平那樣,但到底出自深閨,才走出半步,抿嘴笑了笑,又收住了腳步。

    南宮絕笑望著阮平,忽然道:“小心碰著了傷口。”

    語聲甫落,阮平已經“哎喲”一聲,想必真的是一個不慎,傷口碰到了地面。他連忙一個筋斗翻回車座之上,齜牙咧嘴咒罵道:“該死的骷髏刺客!”

    一提骷髏刺客,眾人的心頭不覺一沉。

    獨孤秋道:“這一路之上他總算沒有再出現。”

    南宮絕道:“一再暗襲失手,在未有一個妥善的辦法之前,我相信暫時他是不會再採取行動的了。”

    柳西川道:“他若是在這兒採取行動,是自找麻煩。”

    獨孤秋道:“這一點相信他比我們還清楚。”

    青鳳忽地一皺眉道:“一提起這個人,周圍的景色彷彿便變得不美起來了。”

    獨孤秋道:“這個人的確很影響我們的心情。”

    阮平道:“莫要在我們進入鳳凰鎮之前又再出現才好,否則影響我們的食慾大減,進了鳳凰鎮的醉仙樓,也吃不下多少美妙的菜餚。”

    青鳳“噗嗤”笑了笑,道:“我還以為你在擔心什麼呢?”

    阮平放聲大笑,這個人就是這樣爽朗,完全沒有因為雙手受傷情緒低落。

    柳西川接道:“他若是性急,現在又仍然一旁窺伺,看見我們現在這樣子趕路,只怕快要氣死了。”

    眾人相顧大笑,仍然那樣子向鳳凰鎮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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