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髏刺客沉吟不語,那隻銅鼎到現在仍然在他的左手之內。這個人的臂力也不可謂不驚人。
獨孤秋接道:“以我所知,骷髏刺客從來都不打沒把握的仗。”
骷髏刺客道:“所以我一直活得很好。”
獨孤秋道:“這一次相信也不會例外。”
骷髏刺客盯著獨孤秋,道:“我一定會再找你。”
獨孤秋道:“歡迎。”
骷髏刺客道:“所以你們現在其實應該把握機會,全力擊殺我!”
阮平一旁大吼道:“我正是這個意思。”
青鳳那邊劍亦一展,躍躍欲試。
獨孤秋目光一轉,卻道:“只可惜我也是從來都不打沒有把握的仗。”
阮平一怔,道:“獨孤兄,我們……”
獨孤秋揮手阻住,轉向骷髏刺客道:“請。”
骷髏刺客道:“請我離開?”
獨孤秋道:“正是。”
骷髏刺客冷笑道:“你好大的膽子!”
獨孤秋道:“你我既然都無意一戰,何必留在這裏虛耗時間?”
骷髏刺客道:“不錯。”左手猛一揮,那個銅鼎“呼”的脱手疾向獨孤秋飛去,聲勢凌厲!
獨孤秋一聲長嘯,長身拔起,一振腕,一柄劍從右手袖中射出,凌空射向骷髏刺客,其快如電。
那是一柄短劍,不到一尺。
骷髏刺客右手劍一挑,“叮”的將飛來短劍擊落。那個銅鼎同時從獨孤秋腳下飛過,撞在牆上!驚天動地轟然一聲巨響,那堵牆灰土飛激,裂開了很大的一個洞!銅鼎去勢不停,穿洞飛出。
即時又轟然一聲,東面一堵牆裂開了一個人形的缺口,衣袂一響,骷髏刺客從缺口跨了出去。那個人形的缺口與他的身形赫然完全一樣。
阮平、青鳳那邊正欲追前,一見這種情形,都不由面色一變,怔住在當場。
獨孤秋旋即凌空颯然落下,正落在阮平、青鳳之間,目光卻盯在那個缺口之上,忽然嘆了一口氣,道:“這個人好深厚的內力,竟能夠硬將牆壁迫開那樣的一個洞。”
阮平脱口道:“難怪那麼多人死在他手下。”
獨孤秋忽然道:“不過他內力雖然深厚,劍術並不見得怎樣高明。”
阮平“哦”一聲,道:“你比他如何?”
獨孤秋道:“我的劍術在他之上。”
阮平道:“那麼為何不將他截下……”
獨孤秋截口道:“因為我連一分勝他的把握也都沒有。”
阮平奇怪道:“不是説……”
獨孤秋道:“他的劍術雖然遜我一籌,內力卻最少強我三分,而且他顯然並非以劍術見長……”
阮平恍然道:“五雲捧日追魂釘!”
獨孤秋道:“暗器相信也不是他的特長。”
阮平道:“你是説他另外還有絕技未使出來?”
獨孤秋道:“我看人很少會走眼。”
阮平倒抽了一口冷氣,道:“看來他比我想像之中還要厲害,好一個骷髏刺客!”
獨孤秋冷然一笑。
阮平沉吟接道:“心狠手辣,詭計多端,再加上武功高強,要應付這個人可真不容易。”
獨孤秋道:“當然。”
阮平道:“這樣他為什麼要離開?”
青鳳亦問道:“難道他真的沒把握擊殺我們?”
獨孤秋頷首道:“毫無疑問。”
青鳳道:“我看他一定不會就此罷休。”
獨孤秋道:“所以由現在開始你們得小心了。”
青鳳苦笑道:“現在我倒不擔憂。”
獨孤秋道:“因為你收到了骷髏帖?”
青鳳道:“這是他的規矩,不到十九,應該不會殺我。”
獨孤秋淡然一笑,道:“有一點你得明白這個規矩是他自己定出來,只要他喜歡,隨時都可以改變。”
阮平道:“這倒是,沒有人強迫他一定要遵守,他也沒有一定要遵守的必要,何況正如獨孤兄所説,規矩根本就是他自己定的。”
青鳳一聲微嘆道:“生死有命,就是擔憂,又有何用?”
獨孤秋道:“這個倒是。”轉頭望了一眼祠外天色,道:“天色已不早了,你們還是快些回城吧。”
語聲一落,倏地舉起腳步。
阮平急叫住道:“獨孤兄要往哪裏?”
獨孤秋道:“我原是到附近探訪一位朋友,現在不能再耽擱的了。”
阮平道:“很要緊的事?”
獨孤秋道:“雖非很要緊,卻是必須前去一趟。”一頓接道:“骷髏刺客經此一阻,我看暫時是不會對你們再採取什麼行動的了!”
阮平道:“小弟可不是這個意思。”
獨孤秋道:“總不成你要請我喝幾杯?”
阮平笑道:“正是。”
獨孤秋道:“好意心領。”再次舉起腳步。
阮平追前兩步,道:“救命大恩……”
獨孤秋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腳步加快。
阮平急嚷道:“那麼獨孤兄也得留個地址,好得我日後到府上請教。”
獨孤秋道:“飛雁無雙,浪跡江湖,四海為家。”一頓又道:“若是有緣,日後總有機會見面的。”
説完這句話,人已在祠外,一閃不見。
阮平、青鳳不約而同,雙雙追出,卻見獨孤秋已遠在三丈之外。
青鳳脱口道:“這個人身法好快。”
阮平點頭道:“武功也不是尋常可比,奇怪的就是名不經傳。”
青鳳道:“江湖上很多人都是這樣的。”
阮平道:“只是他更加奇怪。”
青鳳道:“哪裏奇怪了?”
阮平一怔:“我不知道,就是覺得很奇怪。”
青鳳道:“是不是這個人看起來很冷?”
阮平擊掌道:“是了,太冷了!”
青鳳道:“不管怎樣,他都是一個俠客。”
阮平道:“若非俠客,又豈會為了我們,開罪骷髏刺客那種人?”
青鳳道:“你也是。”
阮平訥訥道:“我算是什麼。”
青鳳轉問道:“朱培到底交給你什麼東西?”
阮平道:“一封信,可不是給我的。”
青鳳道:“給南宮公子?”
阮平點點頭,道:“公子湊巧不在,所以交給我。”
青鳳道:“你卻覺得奇怪,追蹤朱培到這裏?”
阮平反問道:“那個朱培約姑娘到這裏來,到底有什麼事情?”
青鳳道:“我也不知道,他先後兩次找我了,都碰巧我不在家,所以才留下一封信約我到這裏見面。”
阮平道:““那必是很重要的事情,否則他不會如此著急要見姑娘。”
青鳳道:“也許就是骷髏刺客的身份秘密。”
阮平道:“大有可能,他豈非就是骷髏刺客安排在殷天賜家中的手下?”
青鳳道:“奇怪他怎麼不告訴殷伯伯?”
阮平道:“也許他有此打算的時候骷髏刺客已經對他生疑,而他亦已有所覺。”
青鳳道:“不知為什麼,他突然要背叛骷髏刺客?”
阮平沉吟道:“剛才在客棧他將信交給我之際,我曾經試過他的武功,你也許不會相信,他用的竟然是羅漢拳。”
青鳳道:“少林羅漢拳?”
阮平道:“正是,他雖然極力否認,但以我觀察,相信他一定是少林派門下。”
青鳳道:“少林派乃是名門正派。”
阮平道:“所以我懷疑他之所以替骷髏刺客做事一定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不會是出於自願。”
青鳳回頭望一眼,道:“可惜他始終都逃不過骷髏刺客毒手,否則事情現在已經有一個清楚明白。”
阮平悚然動容道:“那個骷髏刺客倒真是厲害得很。”
青鳳目光一轉,道:“這個地方我們是不能再逗留下去的了。”
阮平連連點頭道:“不錯,否則萬一骷髏刺客轉回來,可真是麻煩得很。”
青鳳道:“你身上帶著那麼重要的信,骷髏刺客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阮平道:“我不怕他,大不了拚他一個死活。”
青鳳道:“那封信如不重要,骷髏刺客是不會那麼著急追來搶奪的,若給他搶回去朱培就白死了。”
阮平道:“這倒是,我得趕快拿回去給公子一看,現在相信公子已經回到客棧的了。”
一頓又道:“姑娘也與我走一趟,一見我家公子如何?”
青鳳道:“太晚了。”
阮平道:“也就因為這樣我更不想讓姑娘獨自回去。”
青鳳道:“我既收到了骷髏帖,未到時候,相信骷髏刺客不會對我下手的。”
阮平道:“姑娘忘了獨孤秋那番話?”
青鳳一怔道:“看來我真的要跟你走一趟,那也好,多個人護送,那封信總會安全一些。”
阮平道:“姑娘也請放心,我家公子可不是壞人。”
青鳳失笑道:“我雖然不算得是武林中人,南宮公子“俠義無雙”的聲名亦已聽人説過,怎會不放心?”
阮平道:“我們這一次到來,目的也是在追尋骷髏刺客。”
青鳳道:“是不是骷髏刺客殺了你們什麼朋友?”
阮平道:“這是主要的原因,不過即使沒有那件事,我家公子也不會容許這種人在江湖上恣意殺人。”
青鳳道:“否則又怎算俠義無雙!”
阮平道:“不過我家公子這次是遇上了對手。”
青鳳點點頭,道:“那個骷髏刺客可真不簡單。”
阮平仰首一望天色,道:“我們也該走了。”
青鳳道:“朱培的屍體……”
阮平道:“回城後我找著那個捕頭何方説一聲,他自會處理。”説著舉起了腳步。
青鳳毫不猶豫地跟了上去。
這時候天色已又暗了幾分。
天寧門在望,夜幕已開始下垂。路旁有幾間小店,這時候都已將燈亮起。
天色卻尚未昏黑到看不見路的地步。青鳳、阮平一路走來都平安無事,並沒有再遇上那個骷髏刺客,但兩人還是步步為營,小心戒備。
一直到看見天寧門,阮平才籲過一口氣,目光一鬆,但連忙又一緊,盯穩了那邊的一間小酒寮,腳步不覺亦緩下。青鳳立時發覺,循著他的目光望去,就看見一個人正從那間小酒寮走出來。
那個人很年輕,一身秋香色立蟒箭袖長衫,腰懸三尺三寸明珠寶劍,既英俊,又瀟灑。
是誰?青鳳在奇怪,阮平已急步奔了過去,邊大聲叫道:“公子!”
公子?難道那個人就是南宮絕?
青鳳一個念頭尚未轉過,阮平已奔到那個青年的面前。那個青年這時候已收住腳步,奇怪地望著阮平,他正是南宮絕。
阮平連忙問道:“公子怎麼來了這兒?”
南宮絕沒有回答,只是奇怪地望著阮平,彷彿在反問道:“怎麼你也來了?”
阮平居然瞧得出南宮絕目光的含意,接道:“我是追蹤朱培來的。”
南宮絕“哦”的一聲。
阮平解釋道:“朱培是殷天賜家裏的管家,但又是骷髏刺客的手下,方才已經被骷髏刺客用追魂釘毒殺了。”
南宮絕又是“哦”了一聲。
阮平知道自己説得不詳細,接道:“他是要背叛骷髏刺客,誰知被骷髏刺客發覺,追蹤來殺人滅口,幸好他人雖然死了,卻有一封信留下,那封信是他要我交給公子的。”
南宮絕伸出手來。阮平道:“骷髏刺客也知道他有些東西交給公子,要動手搶回,幸好來了一個“飛雁無雙”獨孤秋,將骷髏刺客驚走。”
一頓又問道:“公子可曾聽説過“飛雁無雙”獨孤秋這個人?”
南宮絕搖搖頭。
阮平大笑道:“看來那個獨孤秋並沒説謊,既不好利,也不好名。”
説話間,他已將那封信從懷中取出,遞向南宮絕,目光自然也落在南宮絕伸出來的那隻右手之上。
目光一落,他那雙手突然就停留在半空,詫聲道:“你”語聲猛一尖道:“你不是我家公子。”
南宮絕一呆,阮平雙手連忙往後縮,尖聲接嚷道:“你是骷髏刺客,是不是!”
青鳳那邊已走了過來,看在眼內,聽在耳裏,奇怪至極,忍不住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阮平道:“小心,這個人乃是骷髏刺客,並不是我家公子!”
話未完,南宮絕身形霍地暴長,一手向那封信抓來,阮平眼快手急,左手將信藏在身後,右手同時拔劍出鞘!
青鳳一見阮平拔劍,連忙亦將劍拔出來。她相信阮平的判斷應該不會錯誤。
南宮絕目光一寒,終於説出口道:“你如何看得出來?”
語聲陰森而嘶啞,難言的怪異。
阮平瞪著南宮絕,冷笑道:“你的易容雖然高明,可惜有一件事你尚未弄清楚。”
南宮絕道:“什麼事情?”
阮平道:“手!”
南宮絕試探問道:“南宮絕的右手莫非有什麼地方與眾不同?”
阮平冷笑道:“我家公子右手的中指指尖之上,有一顆青痣。”
南宮絕“哦”一聲,道:“這一點我的確不清楚。”
阮平厲聲道:“你承認就是骷髏刺客?”
南宮絕點頭道:“不錯。”
阮平道:“好小子,方才你那麼離開,原來就是因為想出這個鬼主意,幸好我心思縝密,目光鋭利,才不致上當。”
他居然沒有忘記捧捧自己。
骷髏刺客嘿嘿冷笑道:“我方才應該伸左手去接的。”
阮平道:“現在後悔已遲了。”説話間左手一翻將信塞回懷裏,劍指著骷髏刺客。
骷髏刺客視如未見,道:“你小子今天倒真是洪福齊天。”
阮平道:“否則你又怎會一再失敗?”
骷髏刺客陰森森地道:“下一次不會這樣幸運的了。”
阮平道:“沒有下一次,現在我就要你死在我劍下!”
骷髏刺客冷笑道:“憑你那幾下三腳貓本領?”
阮平怒道:“看劍!”劍疾刺了過去。
青鳳見阮平動手,也不怠慢,揮劍從旁刺前來!
雙劍交剪,左右刺向骷髏刺客。
劍未到,“呼”一聲,骷髏刺客已飛身掠上那間酒寮的屋頂,冷笑道:“信暫時放在你那裏,遲早我總會取到手的。”
阮平道:“有種就下來拚個明白。”
骷髏刺客道:“仙女祠那兒,已夠明白的了。”
阮平怒道:“你不下來,我上去也一樣!”身形一拔,連人帶劍飛上屋頂,飛刺骷髏刺客。
青鳳幾乎同時人劍亦飛了上去。
骷髏刺客看來真的沒有意思與他們交手,不等劍刺到,身形已凌空倒飛,“燕子三抄水”,颼颼颼一連三個起落,人已在七八丈外。
再一掠,飛上了屋後一株大樹,一晃消失不見。
青鳳、阮平只瞧得眼睛直眨,他們都看得出對方的輕功造詣,實在遠在他們兩人之上,即便在大白天,也不是他們所能夠追躡。
他們這一遲疑,哪裏還有骷髏刺客影子。
阮平倒抽了一口冷氣,道:“這個人的輕功可也不簡單。”
青鳳點頭道:“難怪江湖中人無不聞名色變。”
阮平冷笑道:“儘管他怎樣厲害,我阮平都不會退縮的。”
青鳳忿然道:“方才他若是突然出手,你一定躲不開。”
阮平一怔,點頭道:“毫無疑問。”
青鳳道:“他在仙女祠之內毫不猶豫取你性命,現在這樣好的機會竟然會錯過,這個人實在莫名其妙。”
阮平道:“也許他已經改變初衷。”
青鳳道:“嗯。”
阮平道:“又或者他的目的只是在那封信,能夠不做虧本的生意就不做。”
青鳳道:“什麼虧本的生意?”
阮平道:“他是一個職業刺客,沒有錢殺人,總會不大樂意。”
一頓又道:“不過亦有可能他以為一定可以將那封信騙到手,所以沒有考慮到擊殺我。”
青鳳道:“幸好你及時留意到他那隻右手。”
阮平道:“這大概就是人算不如天算,平時我很少這樣留意公子那隻右手的。”
青鳳道:“這個骷髏刺客的易容技術看來已簡直可以亂真了,連你都瞧不出來。”
阮平道:“環境陰暗也不無影響。”
他忽然發覺一雙手已冷汗濕透,不覺打了一個寒噤,道:“這畜牲不是第一次假扮我們公子了。”
青鳳道:“為什麼他要假扮南宮公子?”
阮平道:“上一次乃是為了刺殺我家公子的一個好朋友“鐵膽”周亮。”
青鳳道:“有沒有成功?”
阮平道:“如果沒有成功我們也不會這樣快趕來揚州這裏。”
青鳳道:“大概他是覺得還有利用價值,所以將南宮公子那個面具保存下來。”
阮平道:“他這次失敗,下次一定會出其不意,突然下毒手,我們非要萬分小心不可。”
青鳳點頭。
兩人心中都生出了一股濃重的寒意。
這個骷髏刺客也實在可怕。
夜漸深。
房中一燈如豆,南宮絕獨坐在窗旁,眉宇間隱現不安之色。他回來已經半個時辰,客棧那些夥計當然沒有忘記將那個灰衣人到訪的事告訴他。
在那些夥計眼中看來,那個灰衣人乃是不敵而退,阮平跟在後面追出去。南宮絕並沒有被他們的話迷惑。從他們的話中他已經推測到事情並非那樣。
那個灰衣人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來這裏?
阮平為什麼與他交手?之後追到哪裏去了?
南宮絕當然想不通,倒有點擔心阮平的安危。
因為阮平的武功雖然不錯,性情實在太沖動,那個灰衣人説不定有什麼陰謀,故意將阮平誘出去。擔心儘管擔心,南宮絕並沒有出外找尋,這個地方他並不怎樣熟悉,漫無目的要找尋一個人也實在不是一件容易事情。
所以他等在客棧房間之內。
也不知過了多久,南宮絕接近凝結的眼瞳倏地一轉,身子也輕微一動。門即時推開,阮平大踏步進來,後面緊跟著青鳳。
南宮絕看見阮平並無什麼不妥,目光轉落在青鳳臉上。阮平進門一偏身,介紹道:“這就是我家公子。”
青鳳微一福,倘未開口。南宮絕已站起身子來,道:“這位姑娘……”
青鳳道:“杜青鳳。”
阮平接口道:“她就是杜洛的女兒。”
南宮絕“哦”一聲,道:“杜姑娘請坐。”
青鳳一個“謝”字出口,下面的話尚未接上,南宮絕已又道:“不必拘束。”
阮平接道:“我家公子一向不拘俗禮。”
青鳳雖然並不是江湖人,但在父親與柳西川教導之下,也有幾分江湖兒女豪氣,一笑接道:“那麼我不客氣了。”一旁坐下。
南宮絕目光一轉,道:“你們怎會遇上的?”
阮平搶著道:“這説來話長。”
南宮絕道:“慢慢説清楚,據説你在客棧內曾與人交手。”
阮平道:“那是殷天賜的管家朱培。”
南宮絕道:“哦?”
阮平道:“想不到那廝用的竟是少林派正宗的羅漢拳,可是他卻否認是少林弟子。”
南宮絕正想問兩人為什麼交手,阮平已又道:“大概是什麼把柄落在骷髏刺客手中,竟然一直私下在替骷髏刺客工作。”
南宮絕奇怪道:“你是説,他是骷髏刺客派在殷天賜那裏卧底的?”
“不錯!”阮平手一攤道:“可惜他最後還是死在骷髏刺客手下。”
南宮絕更加奇怪道:“那又是為了什麼?”
阮平道:“因為他企圖背叛骷髏刺客,那也就是他來找公子的原因。”
南宮絕忽然問道:“聽你這樣説,莫非你遇上了骷髏刺客?”
阮平道:“而且拚上了,那廝好厲害,合我與杜姑娘兩人之力,仍然被他迫得險些喪命,還有呢”一頓又説道:“他易容技術也很高明,居然又冒充公子出現。”
語聲倏地又一頓,瞪著南宮絕,道:“你……”
南宮絕嘆了一口氣,道:“莫非你懷疑我又是骷髏刺客的化身?”
阮平瞪著南宮絕,眼睛眨也不眨。
南宮絕搖頭道:“你就是這樣子粗心大意,若要懷疑,便該一進來就懷疑才是,否則,我若是骷髏刺客,你就是有十條命,現在也死光了。”
阮平怔在那裏。
南宮絕接道:“跟了我那麼多年,我的聲音你應該熟悉,骷髏刺客儘管易容術如何而明,聲音絕不會完全模仿得到與我的一樣。”
阮平不由得點頭。”
南宮絕道:“到底怎麼回事,你詳細地與我説一遍。”
阮平點頭,將事情的始末詳細地説了一遍。
南宮絕聽得很仔細,中間發問幾句,到阮平住口,對於整件事情他已經完全清楚,然後他沉默了下去,思索起來。
好半晌,他才打破沉默,道:“看來那個骷髏刺客果真的是司馬方了。”
阮平道:“毫無疑問。”
南宮絕道:“也就是説,骷髏刺客這一次送骷髏帖,並非在殺人賺錢,只在於了斷私仇。”
阮平道:“應該就是了。”
南宮絕轉問青鳳,道:“杜姑娘可知道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青鳳想了想道:“爹從來沒有跟我説過。”
南宮絕道:“也沒有提到司馬方這個人?”
青鳳道:“偶然有,每提到司馬叔叔,爹總是感慨得很。”
南宮絕道:“也許他們曾經做過什麼對不起司馬方的事情。”
阮平道:“可想而知。”
南宮絕道:“司馬方何以會變成骷髏刺客,且不管他,但可以肯定,這一次他前來尋仇必然已作好準備,而從他殺人的手段看來,在武功方面他顯然亦已今非昔比,否則也不敢公然發出骷髏帖。”
阮平道:“他也説,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情。”
南宮絕嘟嚷道:“那獨孤秋不知又是什麼人?”
阮平反問道:“公子也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南宮絕搖頭道:“毫無印象。”
阮平道:“這個獨孤秋的武功可也不簡單。”
南宮絕道:“不難想像,否則骷髏刺客不會就那樣離開仙女祠。”阮平道:“他可也沒有就此罷休。”
南宮絕道:“有一點很奇怪,他冒充我出現之際,大可以突然出手,致你於死地,那麼做,比起騙取那封信更來得簡單,為什麼舍易取難?”
阮平道:“或者他沒有把握令我相信他就是公子你。”
南宮絕道:“也許,不過我以為絕不會這樣簡單。”
阮平道:“那麼公子你以為……”
南宮絕搖頭道:“我也想不通。”一頓轉問道:“信呢,拿來給我看看。”
阮平這才想起,忙將信從懷中取出。
南宮絕接在手中,反覆一看,以指甲將封口挑開,阮平、青鳳不由欺身上前,他們也想看看內中到底藏著什麼?
南宮絕從容在裏面抽出了一張摺疊在一起的白紙,放在身旁的几子上,小心翼翼地攤開。
三個人,六隻眼睛,不約而同全都集中在紙上。
在白紙之上有三個朱字“藏寶圖”。
在這三個朱字之下是一幅簡單的地圖,但雖然簡單,卻非常清楚。南宮絕一面看一面道:“這是家昌府城北郊三遊洞的地圖。”
阮平接問道:“三遊洞又是什麼地方?”
南宮絕道:“家冒府的一處名勝古蹟。”
阮平道:“公子去過了?”
南宮絕道:“三年前去過一趟。”
阮平道:“是不是一個山洞?”
南宮絕道:“不錯。”
青鳳一旁接問道:“怎麼叫三遊?”
南宮絕道:“那是因為最初發現這個洞的是三個人。”
青鳳又問道:“哪三個?”
南宮絕道:“元稹與白居易白知退兄弟。”
青鳳道:“是唐朝的事情?”
南宮絕道:“好像是唐元和年間,他們三人發現了那個洞之後,共議取了三遊這個名字,其後蘇東坡兄弟黃山谷等人都遊過,作詩題字也就更有名了。”
阮平手指地圖道:“這兒有一個箭頭指著三遊洞,不知又是什麼意思?”
南宮絕道:“也許就表示寶物藏在三遊洞內。”
阮平道:“公子可知道是什麼寶物?”
南宮絕一笑,道:“怎麼問我知道不知道?”
阮平亦啞然失笑。
青鳳接問道:“箭頭的末端怎麼卻圈著一隻墨白描的大壁虎?”
南宮絕道:“當然有原因的,你們有沒有留意到壁虎中有很多朱點?”
青鳳頷首,阮平卻現在才留意到。
那些朱點驟看似雜亂無章,但細看之下,又顯然很有規律。
南宮絕目光一轉,道:“我認識的朋友不少也到過三遊洞,並沒有發現什麼寶藏,不過既名為寶藏,收藏當然也應該非常巧妙,而這張藏寶圖相信也不會是胡亂捏造出來的。”
青鳳道:“那是説,真的是有寶藏的了。”
南宮絕道:“否則朱培也不會冒生命危險送來給我。”
説罷一頓抱拳道:“骷髏刺客若就是司馬方,他與殷天賜,柳西川,令尊杜洛三人的仇怨,只怕也就是出於這份寶藏之上。”
甘鳳不由頷首道:“嗯。”
南宮絕道:“對於這件事令尊生前可有説及?”
青鳳沉吟道:“一點印象也沒有。”
南宮絕緩緩將藏寶圖摺好,放回信封內,道:“也許我們應該去見一見柳西川了。”
青鳳道:“我正想找柳叔叔。”
南宮絕點頭道:“好,大家一起去聚寶齋,然後齊赴殷家莊。”
阮平道:“明天就是殷天賜的死期,他雖然自信骷髏刺客不會在夜間動手,但為防萬一,我們還是早一點前去為妙。”
南宮絕道:“我也是這意思。”緩緩站起身子。
阮平不用吩咐,第一個奔到門旁邊。
南宮絕搖頭道:“你這個急躁性子什麼時候才改得了?”
阮平笑道:“只怕這一生也改不了。”
南宮絕偏身道:“杜姑娘,請!”舉起腳步。
青鳳一笑舉步,這瞬息之間,阮平已將房門打開,首先走了出去。
南宮絕看著阮平,搖搖頭,與青鳳亦先後走出房外。
夜更深。天上有月,杯中有酒。席設在聚寶齋後院假山上的涼亭中,主客一共是四個人。
柳西川、南宮絕、青鳳、阮平。
聽説南宮絕他們尚未用膳,柳西川立即吩咐廚房準備,他畢竟是一個很小心,很周到的人。
心事雖然多,他仍然一副笑臉。
笑臉迎人本來就是做商人的一個很重要的條件,不錯他是江湖人出身,但做這間聚寶齋的老闆,亦已有十年。
為官十年,一個人多少總染上一身官氣,練劍十年,這個人的劍術總也有可觀之處。
同樣道理,從商十年,一個人也多少總會懂得一點客人的心理,懂得什麼時候就應該怎樣做。
可是一聽到青鳳、阮平遇上了骷髏刺客,骷髏刺客顯然就是司馬方這些事情,他一臉笑容不覺凝結,右手酒杯也不覺放下。
南宮絕三人就更是滴酒也不沾唇。
他們也根本就不是為喝酒而來。
看見柳西川那樣,青鳳不由得脱口問道:“柳叔叔,以你看,那個骷髏刺客會不會就是司馬叔叔?”
柳西川一聲嘆息,道:“相信就是了。”
一頓接道:“除了他還有誰知道我們那許多的事情,又怎會這樣巧,我與你,還有你殷伯伯三人同時收到了骷髏刺客的骷髏帖?”
青鳳道:“司馬叔叔為什麼要這樣做?”
柳西川沉默了下去。
青鳳雖然沒有催促,眼睛卻盯穩了柳西川,眼瞳中當然充滿了疑惑。
柳西川有意無意避開了青鳳的目光,半晌,一聲嘆息,目注南宮絕,道:“南宮公子,那幅藏寶圖可否給我一看?”
“有何不可?”南宮絕毫不猶豫地從懷中取出那個信封,遞向柳西川。
柳西川接在手中,緩緩將藏寶圖抽出,小心翼翼地抖開。
然後他的表情就變得非常奇怪。
南宮絕鑑貌辨色,道:“老前輩可曾見過這一幅藏寶圖?”
柳西川道:“雖然一樣,我見過的並不是這一張。”
他仔細地看了一遍,道:“毫無疑問,這一張是臨摹來的。”
青鳳道:“本來那一張是不是存放在殷伯伯那兒?”
柳西川點頭道:“不錯。”
青鳳道:“骷髏刺客吩咐朱培混進殷伯伯家中做事,目的相信就是為了這一張藏寶圖。”
柳西川道:“不無可能。”
南宮絕插口道:“為什麼不乾脆將原圖偷出來?”
柳西川道:“大概是不想打草驚蛇,小司馬還沒有必殺我大哥的把握。”
南宮絕道:“骷髏帖卻已送出。”
柳西川道:“焉知我大哥不會死前將圖毀去?”
南宮絕道:“也是道理。”
柳西川接道:“我大哥也不是一個毫無機心的人,原圖若是發覺被竊去,一定會懷疑到朱培的頭上,以他的性格,自然是寧枉無縱,必殺朱培,那麼小司馬的復仇行動就會大受影響了。”
南宮絕道:“這是説只憑骷髏刺客司馬方一人,未必殺得了殷前輩?”
柳西川道:“根據江湖朋友傳來的消息,骷髏刺客的殺人,都施展陰謀詭計。”
南宮絕道:“這相信是事實。”
柳西川道:“一個人的武功倘若真的高強,應該用不著藉助陰謀詭計,所以骷髏刺客倘若就是司馬方,他武功縱然已不是當年可比,也不會強上多少。”
南宮絕道:“當年他的武功與殷老前輩比較又如何?”
柳西川道:“以找看最少差兩籌。”
南宮絕道:“這些年以來,殷老前輩也許已放下了武功。”
柳西川搖頭道:“沒有。”
南宮絕道:“這倒是有點兒令人意外。”
柳西川道:“大概他已經考慮到有此一日。”
南宮絕道:“對於當年所發生的事情,老前輩能否説一説?”
柳西川又沉默了下去。
南宮絕道:“老前輩好像有很多顧慮。”
柳西川道:“也沒有什麼,只是在未得到殷大哥同意之前,不能不有所保留。”
南宮絕道:“這莫非關係到殷老前輩的名譽?”
柳西川沉吟道:“不錯。”
他嘆了一口氣,又道:“那其實與我多少也有一點關係。”
南宮絕道:“杜姑娘的父親?”
柳西川道:“一樣也有關係。”
南宮絕道:“為了那張藏寶圖?”
柳西川搖頭道:“是為了那些藏寶。”
南宮絕試探問道:“看來那些藏寶前輩等三人已得到的了?”
柳西川淡笑道:“否則我們三個突然哪裏來這許多的錢?”
南宮絕道:“十年前的事情?”
柳西川道:“不錯。”嘆了一口氣,接道:“以公子的聰明,到底是怎麼回事,其實也應該多少猜到一點的了。”
南宮絕尚未回答,阮平已嚷道:“我也猜到了,一定是你們四人當年一齊找到那份藏寶,因為分攤而起了爭執,司馬方不服,結果給你們三人聯手打死你們當時以為他是死定了,誰知道其實沒有,所以有現在這件事情發生。”
他説得又快又急,要制止實在不容易,但也並不是全無可能。南宮絕卻並沒有制止,阮平的話也正是他要説的,雖然不是全部,也已經差不多,他也想借此看一看柳西川的反應。
柳西川只是嘆了一口氣。阮平竟然跟著問道:“到底是不是?”
南宮絕這一次卻喝道:“話説到這裏夠了。”
阮平忙閉上嘴巴。南宮絕轉對柳西川道:“無論怎樣也好,到了明天骷髏刺客出現,事情一定有一個結果。”
柳西川道:“應該就是。”
南宮絕道:“只希望那不會太遲。”
柳西川道:“我也是這樣希望。”
説著將那份藏寶圖摺好,套入封筒內,交回南宮絕。
南宮絕立即道:“這就由老前輩保存如何?”
柳西川搖頭道:“朱培交給公子保管也許有他的原因,即使是信賴公子,那也已是公子的東西,還是公子留下的好。”
南宮絕既不推辭,也不多説,將信封放入懷中,接問道:“老前輩準備什麼時候到殷家莊?”
柳西川道:“我原是準備拂曉前動身,但現在看來,還是子夜之前比較好。”
南宮絕頷首道:“規矩是骷髏刺客自定的,他就是不遵守,也沒有人能夠將他怎樣,經過這一連串的變故,他當然會考慮到我們可能會連成一氣,是以突然發難,亦是大有可能。”
柳西川道:“不錯。”手一擺,接道:“用膳之後,我們休息一會,就一起到殷家莊去。”
阮平笑應道:“吃罷這一頓,也許要好一些時候才有一頓好吃,我不客氣了。”
柳西川道:“阮兄弟説的正是。”
阮平接道:“吃飽了也正好做一個飽鬼,在黃泉路上用不著捱餓。”
柳西川淡然一笑。笑得是有些苦澀,一種不祥的感覺正在他的體內滋長。
美酒佳餚。聚寶齋之中當然不乏陳年佳釀,用的廚師也是重金請來的大廚師。
“酒微菜薄,不成敬意。”柳西川這兩句當然是客氣話。
“菜好酒也好,可惜酒不能多喝。”阮平説的卻是老實話。
南宮絕只准許他喝一杯,理由很簡單,他們必須要保持清醒,全力應付骷髏刺客這個可怕的敵人。
阮平當然很明白這一點,所以他並不反對。南宮絕亦是淺嘗即止,青鳳就更滴酒不沾唇。因為她根本就不懂得喝酒。
柳西川是喝得比較多的一個,也只是三杯而已,菜餚反而一點不留,剩下的阮平全都裝入了自己的肚子。
然後柳西川將南宮絕三人請進內堂。
才進入,一個僕人就急步走了進來,雙手捧著一封信。
柳西川一眼瞥見,道:“小丁,什麼事情這樣匆忙?”
那個被叫做小丁的僕人立即道:“回老爺,有人拿來這封信,要老爺立即親拆。”
柳西川奇怪道:“是什麼人?”
小丁道:“一身黑衣,頭戴竹笠。”
青鳳、阮平齊皆面色一變,阮平跳起身來,脱口道:“骷髏刺客!”
小丁一聽變色道:“那位爺,你説那個人就是什麼骷髏刺客?”
骷髏刺客送出骷髏帖,三月十七必殺殷天賜這件事情已經傳遍揚州,人盡皆知的了。
阮平尚未回答,柳西川已道:“將信拿來。”
小丁雙手捧上,柳西川一接下,立即道:“沒有你的事了。”
那個小丁也看出事情不尋常,不敢多問,應聲連忙退了出去。柳西川的目光也自回到信封之上。
那信封之上一片空白,柳西川正待拆閲,阮平已迫不及待地催促道:“快看裏面寫著些什麼?”
柳西川淡然一笑,以指甲挑開封口,從裏面抽出了一張約莫三寸闊七寸長的白紙。
阮平目光一落,脱口道:“怎麼是一張紙錢?”
柳西川卻道:“是骷髏刺客的骷髏帖。”
紙錢上赫然畫著一個骷髏,的確是骷髏帖,那個骷髏的眼窩中卻沒有字。
字寫在骷髏之下。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這種形勢下,小弟還要再遵守規矩,豈非傻瓜?老大已伏屍,由現在開始小弟將提前採取第二步的行動,你老三得當心了。
柳西川看在眼內,不由得變了臉色。
南宮絕一直留心著柳西川的神情變化,知道必然發生了很嚴重的事情,長身而起,還未開口,阮平已搶著問道:“紙錢上到底寫著什麼?”
柳西川沉聲道:“我大哥已經被刺殺,骷髏刺客對我隨時將會採取行動!”
“什麼?”阮平大吃一驚。
柳西川連忙將那張紙錢遞給南宮絕,旋即檢查一下腰配長劍。
南宮絕匆匆將信看完,倒抽了一口冷氣,卻懷疑道:“這是否司馬方的筆跡?”
柳西川點頭道:“雖然相隔十年,我仍然能夠認得出。”
南宮絕皺眉道:“有道明槍易擋,暗箭難防,殷老前輩雖然武功高強,為他所算亦不是完全沒有可能的事情。”
柳西川道:“公子也認為這寫的都是事實?”
南宮絕道:“無論是否,我們現在都要走一趟殷家莊了!”
柳西川道:“不錯!”回對青鳳道:“一會到了殷家莊你千萬小心,更不可離我們太遠。”
青鳳頷首,南宮絕即時道:“現在開始就得小心了。”
柳西川道:“不錯。”轉向青鳳又道:“鳳兒聽到沒有?”
青鳳道:“叔叔放心,鳳兒自會小心。”
柳西川道:“那麼,我們動身!”當先舉步。
更深人靜,春寒料峭,月光灑落在長街之上,顯得那麼的悽清。
南宮絕四人走在長街之上,無一例外,心頭都生出了一股森冷的寒意,卻並不是因為夜風淒冷。只因為骷髏刺客那張紙錢。
殷天賜是否真的已經伏屍骷髏刺客劍下?
每個人的心中都藏著這個疑惑,所以每個人的腳步都放得很急。
阮平、青鳳如驚弓之鳥,手不離劍柄,南宮絕、柳西川只恐骷髏刺客真的突施暗算,一前一後,將阮平、青鳳護在當中。
由聚寶齋到殷家莊雖然並不遠,但這下在四人心中都有長途漫漫之感,恨不得背插雙翼,一下子飛到殷家,一看究竟。不過片刻,在四人的感覺,有若幾個時辰。越接近,心情也就越緊張。
轉長街,入小巷,走捷徑,柳西川快步如飛,其餘三人在後面緊緊追隨。
殷家莊終於在望。
很奇怪,大門仍緊閉,周圍是那麼平靜。
四人才轉入殷家莊門前那條長街,埋伏在附近那些捕快便紛紛現身。一個副捕頭裝束的捕快首先攔在四人之前,道:“請慢一步!”
柳西川雖然心急,亦知道急也不急在這一刻,道:“你們頭兒在哪兒?”
“在莊內!”那個副捕頭目露疑惑之色。
“莊內可曾發生什麼事?”柳西川連忙問道。
那個副捕頭道:“不曾,柳老闆這樣問……”
柳西川截口道:“快請你們頭兒出來,有事情與他商量。”
那個副捕頭道:“是否關於骷髏刺客?”
柳西川揮手又截口道:“快請!”
那個副捕頭亦看出事情有些不尋常,不再多問,回頭急奔向殷家莊的大門。他才奔上門前的石階,大門已在內打開,總捕頭何方閃身而出。
深夜寂靜,那個副捕頭與柳西川的嗓門都大得很,方才一番答問,已然驚動了在莊內的何方。他一步跨出,立即問道:“什麼事?”
那個副捕頭腳步一頓,道:“聚寶齋的柳老闆要見頭兒。”
何方這片刻亦已看見柳西川、南宮絕、阮平他們,像他這樣經驗豐富的一個總捕頭,如何看不出可能已發生了事情,急步從那個副捕頭身旁奔過,走向柳西川他們。
柳西川四人亦同時迎前。
何方第一個開口道:“幾位夤夜趕來,到底是有何貴幹?”
阮平搶應道:“當然就為了那個骷髏刺客!”
何方奇怪道:“那個骷髏刺客怎樣了?”
柳西川道:“方才我們在聚寶齋收到了骷髏刺客的一封信。”
何方道:“什麼信?”不由自主伸手出去。
柳西川探懷將信取出,交到何方的手上。
何方一面將信抽出,一面吩咐道:“拿燈籠來。”
一個捕快應聲手掌燈籠急步走出,還未走下石階,何方已迎了上去。
燈光下那張紙錢散發出一種令人心寒的慘白色。
紙錢上墨畫的那個骷髏似笑非笑,看來更加令人心寒。
何方目光上下,迅速將信讀罷,一張臉已發青,喃喃地道:“這封信只怕……”
柳西川道:“無論真也好假也好,我們現在都得進內一看才成。”
何方連聲道:“不錯不錯。”第一個轉身舉步。一步才跨出,又停下,回身忽問道:“這位姑娘又是哪一位?”
柳西川道:“是我杜二哥的女兒。”
何方詫聲道:“你的杜二哥?杜洛?”
柳西川頷首道:“她叫青鳳,也是骷髏刺客在揚州要殺的第三個人。”
何方目注青鳳道:“姑娘也收到了骷髏帖?”
青鳳點頭道:“還是今天的事情,死期在三天之後。”
柳西川道:“不過骷髏刺客既然自壞規矩,只怕不會等到三天之後才動手的了。”
青鳳微嘆道:“生死有命也擔心不了那許多。”
何方目光又在信箋上打了一個轉,轉落在柳西川臉上,道:“你柳老闆亦收到了骷髏帖?”
柳西川道:“不錯。”
何方瞪眼道:“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柳西川道:“就在那天早上。”
何方道:“在你來這裏之前?”
柳西川點頭,何方冷笑道:“那天早上你來找殷大爺敢情就是為了商量如何應付那個骷髏刺客?”
一頓又接道:“應付骷髏刺客我看還是其次,只怕是要研究骷髏刺客的身份?”
柳西川沒有作聲。
何方又道:“如此説來,那個骷髏刺客大概就是司馬方的了。”
柳西川道:“也許。”
何方道:“這如果是事實,骷髏刺客向你們發出骷髏帖,目的無疑就不是為了金錢,乃是在了斷當年仇怨。”
柳西川仍然是回答道:“也許”兩字。
何方道:“你們是結拜兄弟,怎會變成這樣?”
柳西川道:“親生兄弟也難免會成仇,結拜兄弟結怨何足為怪?”
何方問道:“到底為了什麼事情?”
柳西川道:“現在並不是説這些事情的時候,先弄清楚我大哥的生死要緊!”
何方道:“不錯不錯!”腳步欲起未起,回頭吩咐道:“兒郎們小心,若見有可疑之人進出,莫教溜去!”
説罷將手一揮,眾捕快忙退入原來藏身暗角。
何方這才放開腳步,既不快,也不慢,走到六七步,眾人已追到他身旁。
他雖然也是一個很盡責的捕快,但所謂千古艱難惟一死,一想骷髏刺客可能仍留在莊內,險儘管非冒不可,還是與眾人走在一起比較安全。
柳西川明白他的心意,腳步一快,搶在何方的面前,領先向內堂那邊走去。
他的手不覺已經握在劍柄之上。
莊內到處燈籠高懸,雖然不怎樣光亮,但也不怎樣黑暗,一路走來,埋伏的捕快紛紛現身,到了內院門前,眾人後面已跟著二十多個捕快。
內院幽深,大堂那邊卻是燈火輝煌。
看見這燈火,何方呼了一口氣,道:“看來並沒有什麼不妥之處。”
守在內院月洞門兩側的兩個捕快即時現身出現。
何方左右望一眼,道:“殷大爺那兒可有事情發生?”
一個捕快道:“沒有啊。”
何方又問道:“你們可曾聽到任何的異響?”
兩個捕快一齊搖頭,何方更放心,一揚手中那張紙錢,道:“我看那骷髏刺客不過是在危言聳聽,然後乘我們陣腳大亂,混水摸魚。”
南宮絕嘆了一口氣,道:“是不是,進去就知道了。”
何方道:“憑殷大爺的武功,骷髏刺客哪會如此容易得手?兩下一拚上,難免就會弄出聲響來,我這兩個手下雖然武功很糟,但耳朵一向都沒有毛病,沒有聽不到的道理。”
一個捕快接道:“我們的確一點聲響也沒有聽到。”
另一個捕快道:“頭兒,莫非那個骷髏刺客已經來了?”
何方道:“而且有信給我們,已成功殺死了殷大爺。”
兩個捕快相顧一眼,都是一臉懷疑之色。
何方也不再理會他們,他在月洞門外振吭大呼道:“殷大爺!”
他平日打慣了官腔,嗓門自然大得驚人,靜夜中就更響亮。
內院中卻沒有人回答。
何方振吭再三呼喚,仍然是沒有迴音,不由嘟嚷一聲道:“殷大爺難道並不在裏面?”
殷天賜人在內院的大堂中,只是不能夠回答何方。因為他已經沒有生命。
死人又焉能夠説話。
他的屍體凌空高懸在大堂正中那根橫樑之下,雙手向上,腕間纏著老粗的一根繩子。
繩子從橫樑上垃過,另一端縛在一條柱子上。
他一臉鮮血,那張臉之上縱橫交錯,也不知多少道傷口。
鮮血仍然在外流,在地上濺開一朵朵的血花。
他渾身衣服亦破爛不堪,傷痕斑駁,一-白綾寢衣已經被鮮血染紅。
夜風透窗,燈火搖曳,燈影亦隨著搖曳,那具屍體也彷彿在緩緩地晃動。
在屍體之前的地上,幽靈般站著一個人。雪白的衣衫,雪白的頭巾、襪履,就連那張臉也像被冰雪封的蒼白,沒有絲毫的血色。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個“飛雁無雙”獨孤秋。
獨孤秋面寒如水,目光亦冰雪一樣,冷然盯著殷天賜。
為什麼他竟會出現在這裏?
殷天賜的死亡與他到底又有沒有關係?
他聽到何方的呼喚聲,卻沒有回答,因為他並非殷天賜,奇怪,他也沒有離開。
難道他不知道站在這裏就會有殺人嫌疑?抑或他根本不將何方他們放在眼內?
風聲忽吹,砰然一聲,門被推開。
柳西川人劍奪門而入,跟著南宮絕、青鳳、阮平,何方是最後一個。
柳西川一眼瞥見獨孤秋,身形立上。
南宮絕身形同時停下,右手一伸,便將柳西川衝前的身形截下來。
青鳳即時脱口一聲驚呼道:“飛雁無雙!”
柳西川一怔,脱口道:“獨孤秋?”握劍的右手並未放鬆,反而握得更加緊。
阮平一旁道:“不錯他就是。”
柳西川目光一寒,盯著獨孤秋,道:“好本領,好膽量!”
獨孤秋緩緩轉過身子,緩緩地道:“殷天賜並不是我殺的。”
“這裏只有你一個人,不是你又是誰?”何方脱口道:“你就是骷髏刺客!”
獨孤秋也不分辨,只是淡淡的一笑。
何方連忙一聲叱喝道:“來人,將他拿下。”
兩個捕快應聲搶前,但立即被南宮絕伸臂攔下。
也就在這剎那,柳西川劍已飛出,長劍驚虹般連刺十三劍颼颼之聲大作,動魄驚心!
劍未到,劍氣已迫入眉睫,獨孤秋一聲道:“好劍法。”身形十三變。
柳西川劍勢連綿,十三劍之後又是十三劍,一劍緊一劍,颼颼之聲更急速。
“嗆”一聲,獨孤秋腰配長劍終於出鞘。
三尺三寸長的劍,閃亮奪目,“嗡”一響,劍化龍飛,接下柳西川刺來的十三劍。
雙劍交鋒,“叮叮叮叮”珠走玉盤般發出一連串異響。
柳西川劍法輕盈,迅速至極,獨孤秋卻並不在他之下,完全接了下來。
兩人都劍法連綿,柳西川攻勢不絕,獨孤秋只守不攻,再接二十六劍,人已被迫退三步。他的臉色越來越陰沉,忽一聲輕叱,回攻一劍。
這一劍竟迫住了柳西川的劍勢。
柳西川一聲道:“很好!”一振腕,長劍反彈,劍勢立時又恢復靈活,放手搶攻。
獨孤秋冷然道:“得罪!”出劍反擊。
一時間“叮叮”之聲不絕於耳,火星四射,不過眨眼間,兩人已各自攻守了三十九劍。
第四十劍相繼刺出,“叮”的交擊,又“叮”的一聲,停頓在半空。
南宮絕的劍已經出鞘,現在正架在兩人的長劍下,“叮”的只一劍,就封住了兩人的劍勢。
然後他才説道:“兩位請住手!”
獨孤秋冷然側顧一眼,道:“南宮絕?”
南宮絕道:“正是,獨孤兄認識我?”
獨孤秋搖頭,道:“能夠一劍將我的劍勢封住的人並不多,何況那位阮兄弟就站在你身旁。”
南宮絕道:“獨孤兄好高明的劍術。”
獨孤秋淡然道:“若是高明,就不會被南宮兄一出手封住。”腕一轉,將劍收回。
柳西川同時收劍,冷然盯著獨孤秋。
獨孤秋目光一轉,又回到柳西川的臉上,道:“就是這位老前輩,劍術亦是在我之上。”
柳西川道:“言重!”
獨孤秋接問道:“高姓大名?”
柳西川道:“姓柳,雙名西川。”
獨孤秋道:“恕我孤陋寡聞。”
何方那邊接口道:“聚寶齋的大老闆你也不知道?”
獨孤秋反問道:“聚寶齋是什麼地方?”
何方道:“一間買賣珠寶的店。”
獨孤秋又問道:“設在哪裏?”
何方道:“就在本城之內,你難道不是這兒人氏?”
獨孤秋道:“偶然路過,確實不是。”
何方道:“那麼是哪兒人氏?”
獨孤秋道:“襄陽。”
何方接問道:“家在襄陽?”
獨孤秋道:“十年前是。”
何方追問道:“現在呢?”
獨孤秋道:“浪跡天涯到處為家!”目光再次回到柳西川的臉上,道:“老前輩是哪一門派的前輩?”
柳西川冷冷應道:“哪一門派也不是。”
獨孤秋道:“難怪我看不出老前輩所用劍法。”
柳西川道:“我用的是回鳳舞柳劍法。”
獨孤秋道:“回鳳舞柳,劍好名好。”
柳西川冷然道:“閣下用的劍法,老夫一樣也看不出。”
獨孤秋道:“那是飛雁無雙劍法,創自先父。”
柳西川道:“令尊想必不是無名之輩。”
獨孤秋道:“先父諱木,這個名字江湖上的朋友知道的相信也不多。”
柳西川道:“最低限度老夫就不知道了。”
獨孤秋道:“我們這家人一向都不好名利。”
“是麼?”柳西川眼瞳中的疑惑之色並沒稍退。
南宮絕一旁插口道:“獨孤兄怎會走來這裏?”
獨孤秋道:“仙女祠那兒的事情南宮兄相信已知道了。”
南宮絕頷首道:“小阮已跟我説得很清楚。”
獨孤秋道:“離開仙女祠之後,我原是打算去找一個朋友聚聚舊,但心中老是牽掛著骷髏刺客這件事情,所以臨時改變了主意,到殷家莊來看看究竟。”
南宮絕道:“獨孤兄來此多久了?”
獨孤秋道:“不到半個時辰。”
南宮絕道:“由城外到這裏用不著太多時間。”
獨孤秋道:“不錯,但我既要打聽這個殷家莊的所在,又要避開埋伏在這附近的捕快的監視,進入莊院之後,還要弄清楚殷天賜的寢室在哪裏,而且處處要提防被發覺,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所以到得這裏,實在化了不少時間。”
南宮絕道:“難怪。”
獨孤秋道:“我本想直接求見殷天賜……”
何方截口問道:“為什麼你不那麼樣呢?”
獨孤秋道:“原因很簡單,在進入殷家莊正門對著那條長街後,便已發覺到處都藏有官府捕快……”
何方又截口道:“你害怕官府捕快?”
獨孤秋冷然一笑,道:“獨孤某人平生不做虧心事,對官府捕快哪來害怕。”
何方道:“你卻要偷進來這裏。”
獨孤秋道:“這完全是為了避免無謂誤會,予骷髏刺客可乘之機!”
何方道:“説得倒漂亮。”
獨孤秋道:“事實如此。”一頓接道:“閣下手下的捕快顯然都受過嚴格訓練,我偷進來也不是一件容易事情。”
這番話何方倒是受用得很,臉容一寬,但連忙繃緊了道:“還是給你偷進來了。”
獨孤秋道:“也許是我走運。”回對南宮絕接道:“我進入內院乃在一個時辰之前,卻是在半個時辰之後進來這個大堂。”
南宮絕道:“為什麼?”
獨孤秋道:“堂中實在太靜,靜得令人奇怪。”
南宮絕道:“獨孤兄在院外並沒有聽到任何的異響?”
獨孤秋搖頭道:“沒有。”
何方又插口問道:“你既然已進來,怎麼不去見殷大爺呢?”
阮平亦説道:“沒有捕快阻止,你老兄應該直接進來才是。”
獨孤秋反問道:“兩位若是殷天賜,突然看見一個陌生人偷進來,會怎樣呢?”
阮平道:“自然就以為是骷髏刺客,先下手為強。”
獨孤秋道:“風聞殷天賜掌力高強,一掌能擊碎石獅!”
何方道:“是事實。”
獨孤秋又道:“那麼毫無疑問他就是一個高手,憑我的武功,只怕未必避得過他的突然一掌。”
何方冷笑道:“你倒是怕死得很!”
獨孤秋道:“螻蟻尚且貪生。”
何方道:“那麼你儘可以在堂外呼叫。”
獨孤秋反問道:“有誰知骷髏刺客怎麼個樣子?”
何方道:“你是擔心殷大爺將你當骷髏刺客?”
獨孤秋道:“有此顧慮。”
何方悶哼道:“你説得倒有道理。”
獨孤秋淡然應道:“再説,我若是骷髏刺客,殺人之後還留在這裏幹什麼?”
何方道:“這倒是。”
獨孤秋沉聲接道:“我也很想知道骷髏刺客到底是什麼人。”
何方道:“難道你與骷髏刺客也有什麼瓜葛?”
阮平插口道:“在仙女祠那裏,獨孤兄為了救我們,與骷髏刺客曾經大打出手。”
匚何方追問道:“仙女祠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南宮絕應道:“這個一會再説也不遲,目前我們必須先弄清楚殷老前輩的死因!”
獨孤秋道:“我進來的時候,殷天賜已死!”
南宮絕道:“致命的傷口在哪裏?”
獨孤秋道:“在咽喉,但渾身上下卻不下百處傷口。”
南宮絕道:“難怪鮮血濕透衣衫,可是,問題來了。”
獨孤秋道:“南宮兄是説,殷天賜何以一聲不發?”
南宮絕道:“以他的武功,也不容易一擊而中的,除非骷髏刺客的武功已到了出神入化地步。”
獨孤秋道:“這其中當然是另有蹊蹺。”
南宮絕道:“是在哪裏?”
獨孤秋緩步走到大堂照壁前面那張長案一側,探手拿起放在長案上的一個金猊。
那個金猊是用金打出來的,以殷天賜的財富來説,根本不是一回事。
這種金猊乃是用來燒香用的,形狀與一般的香爐差不多,只不過多了一隻蹲著的狻猊。
狻猊的嘴巴張開,爐中燒的香也就從中噴出。
現在這個金猊並沒有煙香噴出來,但獨孤秋卻非常謹慎小心地捧著它,離身遠遠的。南宮絕目光一落,道:“問題莫非就出在這個金猊之上?”
獨孤秋道:“不錯!”將那隻金猊遞向南宮絕。
南宮絕接在手中,移近鼻子一嗅,臉色忽一變,道:“這裏頭燒著迷香?”
獨孤秋道:“而且好像是七步迷魂香。”
南宮絕一怔道:“川中唐門的七步迷魂香?”
獨孤秋道:“南宮兄見多識廣不妨嗅一下。”
南宮絕苦笑道:“這若是七步迷魂香,嗅了那還得了?”
獨孤秋道:“我進來的時候,香已燒盡,但一嗅之下,仍不免有些昏眩。”
南宮絕道:“要發現這迷香倒也不容易。”
獨孤秋説道:“這種迷香淡薄至極,但發覺的時候,已非倒不可的了。”
南宮絕道:“難怪殷天賜毫無抵抗了。”
獨孤秋道:“要得到這種迷香可也不容易。”
南宮絕道:“唐門的藥物本來就很少流傳到外面。”
獨孤秋接道:“可惜無論那一個門派都難免有幾個不肖子弟,所以唐門的藥物,還是有流傳出去。”
南宮絕道:“以我所知,其中幾種藥物曾被江湖中人高價買進,卻以十倍,甚至數十倍的價錢賣出,七步迷魂香據説正就是其中一種。”
獨孤秋應道:“這是事實,我的一個朋友就曾被仇家買來七步迷魂香暗算斃命!”
南宮絕道:“難怪獨孤兄分辨得出來。”
獨孤秋道:“不過此香雖如此厲害,以殷天賜的武功修為,似乎不可能倒得這麼易。”沉吟著又道:“除非他根本沒有在意。”
柳西川道:“這兩天他的情緒實在不怎樣穩定,話雖説並不在乎,但以我看來不無影響。”
南宮絕道:“骷髏刺客的違背原則,未到限期就動手自然也有些作用。”
柳西川恨聲道:“好一個骷髏刺客!”
南宮絕亦自一聲微嘆,身形突起,指一劃,“嗤”一聲,-在柱上那條繩子立時如遭劍斬,斷成兩截!殷天賜的屍身立即凌空墜下,柳西川眼快手急,欺身上前,及時接住。
屍體已僵硬,柳西川的感覺就像是接著一塊石頭。青鳳一旁上前,拉住了殷天賜的手。觸手冰冷她一聲驚呼,道:“殷伯伯真的死了。”
柳西川嘆息道:“就是扁鵲華佗再生,現在也已無法可施。”
一面説他一面走到旁邊一張紫檀木榻之前,將屍體在榻上放下。
南宮絕、阮平、獨孤秋、何方不約而同圍上前。柳西川仔細檢查驗了屍體一遍,道:“致命的傷口果然在咽喉上。”
南宮絕道:“這一劍已足夠,何苦再將屍體傷殘?事情看來有些奇怪。”
獨孤秋接道:“再説,殷天賜既已中了迷藥,根本就沒有感覺,他那樣做簡直可以説多餘。”
柳西川沉吟道:“也許仇恨太深了,以致他喪失了理智。”
一頓接道:“以我大哥的內力修為,若是有感覺,縱然不能夠反抗,要他不開口並不容易。”
阮平道:“那可以封住他的啞穴。”
柳西川道:“十年前我大哥的內功修為便已到了隨時能移易穴道的地步,就真的被封住了穴道,劇痛之下,真氣亦會將之衝開的。”
獨孤秋插口道:“話説回來,既然恨不得將對方千刀萬割,聽不到對方呼號呻吟,又豈能消得心頭之恨?”
南宮絕點頭道:“不錯,但一有聲響,勢必驚動周圍的捕快,他雖然武功高強,到底不能不有所顧慮。”
柳西川沉聲道:“也大概可能因此,唯有毀屍泄忿。”
南宮絕道:“不無可能。”他嘆了一口氣,接道:“殷老前輩這一次也未免太託大了。”
柳西川道:“出其不意,攻其無備,十年不見,小司馬想不到竟狡猾到如此地步!”
南宮絕道:“到底你們之間,有何仇怨?”
柳西川沉吟道:“事到這個地步,我也無妨告訴你們……十年之前,我們兄弟四人找到了一個大寶藏,原是分四份,小司馬不服,他與我大哥之間,亦一向不和,我大哥一氣之下,便痛下辣手,將他擊下了萬丈深淵!”
南宮絕奇怪道:“四人分成四份,不是很公平嗎,小司馬為什麼不服?”
柳西川道:“因為那張藏寶圖是他找來的。”
南宮絕道:“但雖然有圖,要找到藏寶所在只怕也不會容易。”
柳西川道:“沒有我們三人協助,那張藏寶圖對他與廢物無異。”
南宮絕道:“這就是了,那有什麼不服氣的。”
柳西川道:“可惜小司馬不是這樣想。”
南宮絕道:“他跌下萬丈深淵之後,你們都以為他是死定了。”
柳西川道:“無論怎樣看,掉下那樣的一個深淵,生存的機會都可以説是絕對沒有。”
一頓岷接道:“何況他在掉下之前,已經被大哥擊傷!”
南宮絕道:“殷老前輩掌力雄厚,挨他一掌,真夠受的。”
柳西川道:“我大哥甚至已肯定擊傷他的內臟。”
南宮絕道:“可惜世間的事情很少有絕對的。”
柳西川微嘆道:“不錯。”
南宮絕道:“結果司馬方不但沒有死,而且,活到現在,還闖出一個骷髏刺客的名堂!”
獨孤秋道:“真不簡單。”
柳西川道:“只是有一點很奇怪,他本來擅長於暗器,劍術方面雖非門外漢,卻也未到家。”
獨孤秋道:“今天黃昏在仙女祠那裏我曾與他交手,據我觀察,他的劍術現在也未到家,只是內力強得驚人。”
柳西川道:“也許這十年來他另有際遇。”他苦笑一下,又接道:“甚至也許在深淵之下,他找到了什麼靈芝聖樂,或者前輩異人留下的武功秘訣,練成了現在這副身手。”
獨孤秋淡然一笑,道:“類似這種傳説江湖上多的是,雖然十有八九都是騙人的話,但也不是全部假的。”
柳西川道:“還有更奇怪的,就是十年後的今日他才採取報復行動。”
獨孤秋道:“他説過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柳西川道:“以前他可不是這樣謹慎。”
獨孤秋道:“險死還生,對於一個人多少都難免有點影響。”
柳西川道:“也有道理。”
南宮絕道:“一擊中的,自骷髏刺客現身以來,無不是如此,如非極度謹慎,哪裏能夠?”
柳西川連聲道:“不錯,不錯。”
南宮絕道:“只是他突然改變初衷,實在是太令人意外。”
柳西川道:“也許他原不是這樣打算,但眼看公子你趕來,獨孤兄又現身,我們一聯手,對於他實在不利至極,事關重大,迫於無奈,自毀規矩,先下手為強,毒殺我大哥。”
獨孤秋道:“如此説來,殷天賜的被殺,我們多少也有責任。”
柳西川道:“其實我們也早就應該想到有這種可能的了。”
獨孤秋道:“但那麼多年以來他都堅守規矩,誰也難免會有些錯覺。”
南宮絕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再説也無用,死者已矣,我們還是小心提防他第二步行動好了。”
柳西川道:“他的第二步行動目標就是我。”
南宮絕説道:“骷髏帖訂的是後天,但是由現在開始,他隨時都會動手的了。”
柳西川道:“不錯。”
南宮絕接道:“次序先後倒置亦未可知。”
柳西川道:“那是説有可能先殺青鳳再殺我?”
南宮絕道:“不無可能。”
柳西川目注青鳳,道:“由現在開始,鳳兒不要擅自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