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風風雨雨的,一晃就快一年了。
在這一年裡,只要回到家,宇文忠的生活就是甜蜜而安逸的,照例是Grace做飯,他洗碗割草剷雪。晚上,兩人或談情,或做愛,或邊談情邊做愛,都很甜蜜。
但出了家門,不管是在學校裡還是在社區裡,都會聽到一些風言風語,全都是關於他的反面議論。現在他在C市華人眼裡已經成了一個被包養吃軟飯的小白臉,而他們兩口子則成了為富不仁吝嗇小氣的反面典型。
這些風言風語毫無疑問會影響他的心情,有時忍不住向Grace訴苦:“真是煩透了這些閒言碎語!”
她饒有興味地看著他:“很傷你的自尊心?”
“也不是什麼自尊心,關鍵是——這都不是事實!”
“既然不是事實你怕什麼?”
“但是——大家都這麼說,聽著多煩人啊!而且——說的人多了,你遲早也會——這麼想。”
“我怎麼想?”
“以為我是——看上了你的錢。”
“你是不是看上了我的錢囉?”
他急了:“當然不是!難道你也不知道這一點?我早就叫你立個婚前協定,你總是不立,現在連你也這樣想了——”
她一笑:“彆著急嘛。立婚前協定,也要在你向我求婚之後才談得上,現在我們都沒談到結婚的事,哪來婚前協定可立呢?”
“那我這就向你求婚!”
“你這樣求婚我不會接受。”
“為什麼?”
“你這完全是在賭氣嘛,求婚哪有像你這麼求的?”
“我知道應該拿著戒指來求,但我——還沒存夠買戒指的錢。我們不能先立個協定嗎?就別叫‘婚前協定’了,隨便叫個什麼協定,只要能證明我的清白就行。”
“我還沒拿到錢,根本就不是富婆,你怕個什麼?”
“但別人都以為你拿到錢了。”
“你幹嘛管別人怎麼想?天下有無數的‘別人’,每個‘別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你管得了嗎?就算我們簽了婚前協定,‘別人’怎麼知道?你不能給每個‘別人’都發一份複印件吧?就算你發了,‘別人’要不相信還是可以不相信。”
“我就是不希望你誤會我的感情——”
“我沒誤會啊!我知道你是愛我這個人,而不是愛我的錢。”
“你知道就好。”
但他始終耿耿於懷,為了證明他不是被包養,他堅決要求付房租,還要求承擔所有伙食費。
她反對了一下,但見他很堅決,也就同意了,只無奈地苦笑:“你這是何苦啊!就算你付了房租,包攬了伙食費,又有誰知道呢?人家還是會說你被包養了——”
“那我搬出去住吧。”
她更無奈地苦笑:“隨便你,如果你覺得那樣可以平息人們的流言蜚語,你就搬吧。我就怕等你一搬出去,又會出來一撥新的流言蜚語,比如你被富婆一腳踢出門去之類,而為什麼被踢出去呢?不是你太貪財,就是你——能力不行——你那玩意太小。你覺得那樣的流言蜚語比現在這些——好聽?”
這下輪到他無奈苦笑:“那怎麼辦?”
“別理睬那些人就是了。”
“但我總不能一個朋友也不交,成天不跟人說話吧?”
“那你說怎麼辦呢?我們分手?”
“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就別管人家怎麼說。”
他就不明白,為什麼他跟Grace談個戀愛就這麼難,以前他跟雲珠談戀愛的時候,好像從來沒人說過任何閒言碎語,那時他們倆的當務之急是錢,成天想的也是如何搞到錢。現在完全反過來了,不愁錢了,但卻因為錢太多成天被人議論,而這個“錢太多”還只是理論上的,不知道等Grace真的拿到錢的那一天,還會出現多少閒言碎語!
又快到Grace生日了,這次他想都沒想就知道該送什麼生日禮物。
他在網上做了一些research(研究),知道買戒指得先知道size(尺寸),不然買回來可能戴著不合適。為了給她一個驚喜,他沒直接問她,而是偷偷從她首飾盒裡找了個戒指,量了一下尺寸,再根據網上查到的一些chart(圖表),確定了她手指的size,然後就開始物色戒指。為此,他特意到以前雲珠經常去的幾個罈子裡,搜尋有關戒指的帖子。
他知道雲珠的ID,隨手搜了一下,就把雲珠以前發的帖子都搜了出來,全都是穿衣打扮方面的雞毛蒜皮,但也擁有不少讀者,尤其是雲珠“奔”的那些蒙面照,都毫無例外地受到誇獎,贊身材,贊衣裙,贊手袋,贊搭配,讚個不亦樂乎,難怪雲珠那麼喜歡到罈子裡“奔”。
不過他那時沒什麼心思注意她發的帖,只覺得她花了太多時間在穿衣打扮上,卻沒好好準備托福考試。現在看到她發的那些貼,卻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雲珠的帖子只發到她回國前,後面就沒看到她那個ID發帖了,不知道是換了ID,還是離開了罈子。以雲珠的性格,應該不會徹底與網絡絕緣,買了新衣服新手袋,總會到網上來“奔”,只不知道現在是在哪個罈子裡“奔”。
也許還是在這個罈子裡,只不過換了ID。
他在罈子裡搜啊搜的,搜到了一些疑似雲珠的照片,但因為都把臉遮住了,沒法判斷是不是她。
令他震驚的,是居然搜到了有關他自己的帖子,全然不顧事實,把他說成一個為傍富婆一腳踢開困境中的女朋友的猥瑣男。
如果不是已經被閒言碎語千錘百煉過了,他肯定會憤怒得把電腦砸了。但即便看到的並不是什麼新鮮玩意,他仍然很生氣,都搞到網上去了?這不搞得全世界都知道了?
他看了看發帖人的ID,沒看出名堂來,是轉帖的,但沒說是從哪裡轉來的。
他到google裡去搜尋了一下該文的題目,發現還有幾個論壇也有,但都是轉帖,都沒說是從哪裡轉來的。
他忍無可忍,終於撕破臉皮,跑去找趙雲興師問罪:“這篇文章是不是你寫的?”
趙雲接過他手中的打印件,看了幾眼:“不是啊,怎麼了?”
“不是你還能是誰?有誰既認識我又認識雲珠?”
“認識你們倆的人多著呢!你看看這裡,說晏美玲的女兒在美國跳脫衣舞,這能是我寫的嗎?”
他仔細看了一下,的確有這麼一句,他先前光顧著為文章的主題生氣,沒去管這些細節性的東西。但他不甘心地問:“為什麼有這句就不是你寫的?”
“因為我知道她不是在跳脫衣舞,而且她在加拿大——”
他只好道歉:“那是我搞錯了。”
這事他沒瞞著Grace,老老實實向她彙報了。
她把那篇文章看了幾遍,分析說:“這人好像還比較瞭解你和雲珠的情況。”
“所以我一看就覺得是趙雲寫的。”
“她不承認?”
“她說她知道雲珠在加拿大做富婆,怎麼會跑到美國跳脫衣舞?”
“八卦麼,還不是怎麼聳人聽聞就怎麼八,難道還講什麼實事求是?這裡面不是事實的地方還少嗎?”
他覺得自己被趙雲騙了:“那肯定還是她寫的。”
“其實是不是她寫的也無所謂,你又不準備起訴誰,管它是誰寫的?”
“這種事可以起訴嗎?”
“當然可以起訴,寫這篇文章的人在公眾論壇捏造不實之詞損害你的名譽,那就是誹謗——”
“但我怎麼知道這是誰寫的呢?”
“如果你決心起訴這個人,可以讓法院下傳票,讓網站提供這個人的真實姓名。”
他想起自己也曾在幾個網站註冊,但從來沒用過自己的真實姓名:“如果這人註冊的時候——沒用真實姓名呢?”
“那也可以通過IP查出來。”
“但是雲珠以前認識一個搞電腦的人,叫Jack,她說他可以寫個程序,想用什麼IP發信,就用什麼IP發信。”
“發信和發帖應該有所不同——不過現在代理軟件多,可以隱藏發帖人的IP,查起來就要困難一點,但也不是完全沒辦法,就看值不值了——”
“什麼叫值不值?”
“你打官司也好,請人查IP也好,都是要花時間精力和金錢的。如果這篇文章對你造成的實際損害不那麼嚴重,那你即使勝訴也得不到多少錢的賠償,這就看你怎麼想了——”
他是很想懲罰一下那些八卦精的,但又不想花太多時間精力和金錢,只好作罷。
哪知趙雲卻被那篇八卦文章提起興趣來了,大力人肉了一番,跑來向他報告:“喂,是真的喲,晏美玲的女兒是真的在美國跳脫衣舞!”
“你——聽誰說的?”
“不是聽誰說的,是找到證據了。”
她把手機伸到他面前,他看到一個身穿三點式的女生在跳鋼管舞,臉上打了格子,看不清面像。
“你怎麼知道這是——雲珠?”
“怎麼不是呢?你再看看,你連她的身材都認不出來?”
他又看了一遍,既不能肯定是雲珠,也不能完全否定。只能看出是個亞洲女孩,膚色和體型都跟那些美國女人不同:“你憑什麼說這是雲珠?你又怎麼知道這是在美國?是脫衣舞廳?”
“你愛信不信。反正我也不是為了你相信才去人肉她的,我只是要找到她,讓她把欠的錢還給我媽。只怪我以前太老實了,她媽說她在加拿大,我就相信了,只在加拿大那邊找她,沒想到她在美國,就躲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他聽到“眼皮子底下”幾個字,馬上問:“你知道她現在在哪裡?”
“暫時還不知道,但有了這張片片,肯定能找到她。”
“請你把這張照片傳到我手機裡。”
“咦,你要照片幹什麼?你不是不相信是她嗎?”
“我回去慢慢研究。”
“好啊,我傳給你,你研究出結果來,別忘了告訴我。”
他把照片給Grace看了,也把他跟趙雲的對話都告訴了她,然後問:“你覺得——有這種可能嗎?”
“有哪種可能?雲珠在美國跳脫衣舞?可能當然是有可能的,她是個很要強的女孩,想靠自己的能力還清債務,而她最強的能力就是跳舞,但她知道她父母和你都不會贊成她去跳脫衣舞,所以只好——偷著去跳——”
“但是——她不是嫁給賈斯丁那個富二代了嗎?”
“我們誰也沒親眼見到她嫁給賈斯丁,即便她真嫁給了他,以她好強的性格,她也有可能不要他的錢,自己掙錢還賬。”
“但她已經把帳都還了呀!”
“她是還了,但可能是借新債還舊債,然後再掙錢還新債。”
“如果她不跟富二代結婚,又從哪裡借到——新債的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很可能就是問賈斯丁借的。”
“賈斯丁說他爸爸手很緊——”
“人家是富豪嘛,手再緊,二三十萬塊錢還是能搞到的。比如他回國跟他爸學做房地產生意,難道他爸不給他個一二百萬買部車?他買個稍微便宜點的車,就可以省出這幾十萬來了。”
“難道賈斯丁還——不願意跟雲珠結婚?”
“是誰不願意我就不知道了,但兩人都有不願意的可能。”
“但是他爸不是讓雲珠去他公司——拿高薪去了嗎?”
她想了一下,說:“這個你也沒親眼看見——”
“但她親口承認了的呀!”
“她又不是個從來不撒謊的人。”
“她後來沒在C大語言學校注課,怎麼能到美國來呢?”
“為什麼不能?你不是說現在F1簽證都是一年有效,多次進出嗎?她雖然沒在C大注課,但她的簽證仍然是有效的——”
這麼一說,他倒想起一件事來,那時他急著與她聯繫,經常都是打遍她所有的電話號碼,國內的,國外的,個人的,家裡的,手機,座機,都打。最後那次與她通話,他都沒注意究竟是打通了哪個號碼,說不定是她美國手機的號碼。也就是說,她那時已經在美國了,而不是在國內的L市。
Grace問:“你打算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如果雲珠的確是在美國——跳脫衣舞,你打算怎麼辦?”
這可把他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