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美女先鋒
杜英豪帶著大家一直來到了璦琿左近。這是中國最北的一座城市,城中的居民,
八至九成都是中華人士,但是照新的疆界圖,這兒居然成了老毛子的疆域,這怎麼
不叫朝廷為之震怒呢!
來到城中時,情況很亂。那是由於羅剎入提出了要接受的條件,而大清國原有
一枝兵屯駐其間,為了不肯出讓,已經跟老毛子衝突了好幾次了。
那是小接觸,但吃虧的則是羅剎入,因為當地的老百姓都是幫自己的軍隊,而
北方的居民,又多半是齊魯移民過去的山東老鄉,民風魯直而勇悍,拚起命來尤為
可觀。
老毛子一則由於在地圖上搞了鬼,自知理屈,再者也似乎不願意掀起大戰,但
他們很狡猾,遣使者入京,以前些日子所訂的和約條款為質,要求履行和約,交出
璦琿城,遷走中國居民。
惡劣的是他們還假心慈悲地訂了三個月的時間為期限,讓中國的老百姓一律遷
出。
朝廷雖然知道上當,卻苦於提不出證據;而羅剎入卻惡劣的很,還同時約了中
國邊境諸邦的使臣代表,如倭夷、高麗以及硫球各藩邦為證,要求中國踐行條約。
朝廷若是不承認,勢必要承擔起毀約的責任。本來以上邦之威,毀約就毀約,
只要實力雄厚,根本不在乎外邦的抗議,更何況這一次是理直氣壯呢!但是朝廷卻
有說不出的苦衷。
朝廷不辭一戰,卻不願意打這種無謂的消耗戰爭。窮北之地,絕寒苦旱,漠野
千里,佔下來價值不大,只有花錢來養活開發,更還要派遣大軍來戍守它。這筆帳
怎麼打怎麼不上算而且由於兩邊的回民、吐魯蕃,甚至於蒙古的一部份旗盟的王公,
都不時蠢然欲動,幾次西征,雖是大獲全勝,勒石紀功而凱旋,但是朝廷明白,師
勞兵疲,國庫支絀,實在無力再在北方又開始一場大戰。
當然,朝廷對北邊的這些地方的末開發資產,也較為隔閡,不知道這些地方的
重要性,僅是為了不太切衷的國防需要,以及面子上的原因來從事這次交涉,自然
不想把事態擴大。
因此,只有著令雙方撤軍,自行協議。
這是個拖的政策,羅剎人也同意了。他們的軍隊在璦琿城內與清軍對峙是很不
上算的事,因為老百姓對他們極不友善,幾個人一落單,往往會無聲無息的沒了蹤
跡;再者,他們的軍紀又差,那些軍人多半是徵召自鄉下的農奴以及放逐的罪犯,
平常苦夠了,也受拘束已久,一旦稍得自由,個個變得又貪又鄙、嗜酒、好色,三
五人作伴,偷溜出營區到老百姓家去找樂子、發橫財是常有的事。
禁不勝禁,防不勝防,例子一多,民憤日烈,暗中摸掉他們的軍隊也日增,俄
國統帥看看情形不對,一面把部隊召回海蘭古堡,以免他們再被摸掉,一面則力促
清廷,著令移民讓出地方來,一面則向國內調集大軍,以示不惜一戰的決心。
趙之方是揚州將軍,老家卻是在璦琿,他在來此的路上,當然跟一些同僚有過
接觸,對本身佈防備戰的情況與實力有個瞭解。
當然,朝廷密令他來戰,也是為了觀察現勢,而且還授權他權宜行事的。
他來到璦琿之後,找到了一些故舊父老,作了深入的“解後,才秘密的遺人奏
回京中。
他很謙虛,密旨奏報都是先跟杜英豪商量了再落筆的,因為他發現這位出身自
民間的風塵奇俠,的確了不起,滿肚子學問,山藏海納,所作的建議,無一不大有
見地……杜英豪真有這麼了不起嗎?說起來可是令人在好笑之餘,又感到無限感慨
了。
他實在是個很平凡的人,雖然腦筋快一點、觀察深一點,那都不是原因,最真
切的原因,則因為他是個真正的老百姓。
老百姓還有真假嗎?嚴格地說來,四民之內,士為富貴所役,商人唯利是圖,
這兩種人已經忘了;所以,觀念上已經自居於人民之上了,士人看不起無知之輩;
商人看不起窮,他們已不算真正的老百姓。至於工農之類,雖是鬥鬥小民,但他們
早已安於逆來順受,能夠一家溫飽,就是最大的滿足,從不敢再奢求什麼,他們沒
有獨立的人格,甚且也沒有了尊嚴,所以也不能算是真正的老百姓。
杜英豪這樣的人才,他從小就不屈服,勇敢地向一切壓力反抗,所以他也對那
些壓力的來源,也就是自居於統治者的那些人,作過深入的瞭解與研究,發現那就
是天下憂亂之由。
這些施壓的人欺凌百姓的手段的方法,跟外來的敵人侵略的手段幾乎是完全一
樣的。他從前如何對付那些強梁惡霸的方法,現在也能用來對付敵人,因為他們都
是侵略者。
他們要偷盜的那幅地圖在海蘭堡,是羅剎境內的一所大軍堡,重兵屯紮。堡中
雖也有民眾居住,但卻是些軍眷民夫等人。這是軍機重地,所以嚴禁中國人進入。
羅剎的統帥是巴羅夫侯爵,是個冷酷而又狡猾,用兵謹慎的人。城堡用石塊成,
高有十來丈,城堡四周有濠河圍繞,河中是活水,終日洵湧。濠河寬闊,只有入城
處是較窄,但是用一道五丈多寬的大木吊橋連通。
只要把橋一拉起來,千軍萬馬也無法攻進。要想潛入也是不可能的,即使渡過
了十丈多寬的護城河,還得登上十多丈高的城牆。
城上五步一崗、十步一哨,而且還有持著火銑的槍兵高踞在碉樓上,入夜燈火
通明,用固若金湯來形容倒是十分恰當。
不過杜英豪卻表示得很有信心,他觀察了兩天之後,即已有了決定。
雙方雖已撤軍,但是羅剎入仍然每天要派遣騎兵與夫子到碓堡甘多里的璦琿城
中來買給養。
所謂給養,無非是豬牛蔬菜等食物而已;海蘭堡中雖有糧食積存,但是新鮮的
菜蔬魚肉仍然要靠外面供應的;還有就是他們缺少女人,每次都要帶幾個年輕的女
人進去。據說巴羅未侯爵好色。尤其喜歡細反白內的中國女人,此人更有個毛病,
是喜新厭舊,少則三五天,多則十來天,一定要換一批女人,每次三五人不等。
好在他們不太挑剔,還沒有動手搶劫,因為在璦琿邊地,多半是移民前來墾荒
的移民,他們年輕力壯,離家萬里,隻身而至,寂寞難免,因而又形成了娼妓流鶯
的蓬勃,因而老毛子換女人倒不難。
杜英豪是個很善於觀察的人,一兩天內,他已經看了很多事,作成了計劃。
這個計劃也有他的班底才能夠去實施,他把三個女伴都安排在當地的妓寨中。
這是最不會引人注意的地方,而且也經常有新面孔出現的地方。要是年輕的女
人,到了這兒都能撈一筆,略具姿色的自然更容易發財了,因此也不時有掘金娘子
前來淘金的。
這一類的女人自然沒有什麼貞操或廉趾的觀念,也沒有太深的國家民族觀念,
她們目的在錢,為了賺錢,什麼事都肯做。
而被挑中到海蘭堡去,更是一個發財的機會。巴羅夫是個很慷慨的人,只要能
叫他高興,大把的金廬布抓起來打賞是常事;何況,除了巴羅夫之外,他還有不少
部屬,巴羅夫對玩過的女人倒是不小氣,不但准許他們接手,甚至於還推薦給他一
些較為親近的部屬,極力地介紹那些女人的長處,然後由那些部屬們去筵席上競相
出價,以最高價的人優先享受,以此為樂。
這又是第二個發財的機會,而後自然還有繼續的問津者,多少總也是一筆好收
入。只可惜的是巴羅夫有個規定,不管多好的女人,最多隻能留十天,十天以後,
必然遣返再換人。
這種遊樂也只限於他跟一些高級的部屬將領之間舉行,至於其他的士卒,則是
不許帶女人入堡的,堡中自有他們的本國女人營妓,由國內徵調而來,但比較上,
就沒有中國的女人有情趣了。
一個妓女若能在海蘭堡中耽土十天,出來後大概已經足夠回家去置上幾畝田地
安度此生了,所以她們鄱在努力爭取這個機會。
杜英豪不知道對三個女的如何解說的,反正第二天,她們都打扮得花枝招展,
出現在妓寨的一大堆女人裡面。
海蘭堡派出來挑選女人的傢伙叫李諾爾,是個中俄混血的雜種,很得巴羅夫的
寵信。
這小子三十來歲,羅剎語、華語都精通爛熟,而且各種功夫雜技都不錯,連挑
女人都是一等的眼光,所以水青青、王月華和芬芳都同時被挑中了,而且還特別關
照,要她們帶著簡單的行李去。
所謂行李,不外是換洗衣服以及脂粉之類,他相信她們三個人能夠耽到最長的
期限十天的。
三個女人都打點著,高高興興的上車走了。杜英豪雜在看熱問的人群中相送,
接觸到她們投來的眼光,只有菊芳的那對大眼睛中含有著較多的幽怨,使得杜英豪
有點內咎。
倒是在一旁相伴的趙之方很不過意地道:“杜大俠,你不該派她們擔任這個工
作的……”
“我沒有派,是她們自己願意去的,這種事絕不能強迫,否則反而會誤事。”
“杜大俠,你究竟要她們做什麼呢?”
“將軍很快就會知道了,此刻封未便奉告!”
杜英豪對趙之方沒有透露自己的計劃;儘管趙之方對他毫無隱瞞,把朝廷的策
略以及應付這一次行動的原則,都詳細地說了。
但杜英豪封保持著他計劃的高度機密,甚至於他在璦琿的活動都避開了趙之方。
他是此行的全權特使,也是一行的主帥,趙之方雖然貴為將軍,卻還是要聽他
的。
三個女的被李諾爾拉走了,杜英豪卻帶著賴皮狗,弄了個箱子,搖起了串鈴,
幹起走方郎中來了。他的箱子裡放著各式的藥草,開始在市集上做起生意了。他的
布招上寫的雖是什麼病都治,但是藥草卻並不怎麼太靈,但是他的藥丸子卻是真靈!
治腰痠背痛,久年風溼,一貼藥丸下去,疼痛立止。有人患了好幾年的背痛,
天天晚上無法入睡,吃了他的藥丸,竟然一覺到天亮,沒再痛過。
杜英豪很黑心,一付藥丸兩百粒,早起十粒、晚上十粒,管吃十天,開價竟是
十兩銀子,少一個子兒都不行。
那個患腰疼的,第一天是試吃的;第二天見效來買藥,聽了他的價錢,嚇了一
大跳。杜英豪很乾脆,愛買不買。他千里迢迢,到這窮荒之地來,就是為了發財,
這祖傳秘方,得之不易,絕不能廉賣了去。
人就是這樣子,若是賣賤了,恐怕還沒人相信,他賣得貴,硬碰硬,不肯打一
點折扣,反倒是門庭若市,到了第三天,他差不多已經賺了上千兩銀子,還有人不
斷來求藥的。
杜英豪還有另一種藥,專治腹瀉痢疾,也是著有奇效,只是生意不怎麼好,因
為此地苦寒,痢疾不易流行,拉肚子的人偶而會有,也不必吃他的藥來治,拉幾天
自然會好的。
不過真要得了腸炎的人,在那個地方可真還不容易好,因此他的痢疾藥倒也賣
了幾瓶,還剩了半箱子,倒是另一種藥,供不應求,箱底早空了,還有人不斷上門
來求藥的。
趙之方忍不住問他道:“杜大夫,你既是做好事,為什麼不做到底,再賣點給
他們呢?”
杜英豪道:“沒有了,我就做了那些,原是拿來做招牌的,這會兒全賣完了。”
“做招牌?什麼招牌?”
“做成我這神醫杜雲天的招牌,然後好把我這些拉肚子的藥推出去。”
趙之方仍是不懂地道:“杜大人,這地方又冷又凍,害痢疾的人不多,那要氣
候熱的地方,才容易吃壞東西。”
“沒關係,暴飲暴食,最易傷身,我相信這些藥一定可以銷掉,你看好了,最
多不出明天。”
聽他說得很有把握,趙之方倒是不懷疑,但是他仍忍不住問道:“杜大俠,我
們可不是賣藥而來。”
杜英豪一笑道:“我知道,要取得那幅地圖,就得要進入海蘭堡,雖然有三個
女的進去了,但她們只能宗成前一步工作,後牛段工作一定要我自己去才行,而有
這個方法才能使我進入海蘭堡。”
“什麼方法呢?”
“賣藥治病,治腹瀉。”
“海蘭堡中有人會腹瀉?”
“一定的,而且有很多人會瀉肚子,一不止,藥石無效,只有吃我的特效藥。”
趙之方終於懂了,會心地一笑道:“原來三位姑娘都是去使他們瀉肚子的。”
杜英豪哈哈大笑道:“不錯,而且還不著痕跡,除了我之外,誰都不能治。”
趙之方很感興趣地問道:“杜大俠,這藥果真那麼大的靈效嗎?”
“絕對錯不了,這是下五門江湖人的秘方,雖不登大雅之堂,卻絕對誤不了事
兒。”
“那麼,治腰疼肚呢?”
“那倒是我自己的方子,胡亂湊弄起來的,不過都是些吃不死人的補藥,不會
出亂子。
“能不能治腰疼呢?”
“當然能治,只不過裡面滲入鴉片膏子,吃下去能叫人麻醉了不知道疼而已。”
“杜大俠,這可不行,那是害人的。”
“所以找才要十兩銀子一寸,賣得貴一點,窮人吃不起,有錢的坑他一下也無
傷皮肉。”
“可是吃多了會上癮的,那不是害死人。”
“只有十天,不會上癮的,我稱好了份量。”
“十天之後呢?疼痛又發要怎麼辦?”
“十天之後,我們早就走了,找不到我的。”
趙之方只有搖頭嘆氣了。對這位江湖奇俠,他不知說什麼好了,有些地方,他
的行為實在不像個大俠客,像冒充行騙,下毒真假藥,甚至於叫自己的女人偽裝妓
女,犧牲色相去陪外國人,這是任何一個成名的俠客所不屑為的。
但是杜英豪卻毫無所謂,每一件都幹了,而且他還對他約三個膩友,曉以大義,
鼓勵她們去做。
趙之方往深處一想,則又忍不住對杜英豪肅然起敬了。不計名利,不計譭譽,
不計個人任何的犧牲,這才是真正的大英雄胸襟。
沒等到第三天,就在說話的下午,那個雜種二轉子李諾爾又來了,一逕就找到
了杜英豪的下處,來找杜雲天杜先生……杜雲天是杜英豪在布招上的名字,他認為
走江湖的名字當如其份,他記得有個看相的叫雲天居士,能言善道,杜英豪對這個
人十分激賞,所以用了那個名字,至於杜雲天三個字是否有走方郎中的味道;杜先
生可就不管了;因為杜先生就是這點子學問,他認為對的事情就是對的,所好是他
的運氣還真不錯,他認為對的事情,竟沒出過錯。
李諾爾很客氣,打了一恭才道出:“杜先生,聽說您專治各種疑難雜症……”
“那是我隨便吹吹牛,不過懂幾味丹方而已;我真要有那麼大的本事,早在內
地懸壺濟事發財去了,何苦跑到邊異域來流浪混飯吃。”
他不像別的郎中,滿口吹噓,不過這一來反倒使李諾爾相信了,忙問道:“肚
子能不能治?”
“那要看是那種拉肚子,傷風著涼,吃壞了東西,赤痢白痢,我能治,要是另
有其他原因,我可就不敢說了。”
“好像都不是先生說的那些症候。”
“那我可就沒把握了。”
“請先生去試試看好了。”
“什麼!要我到海蘭堡去?那可不行!你拿一瓶藥去吃吃看,若是不靈,我去
了也沒有用,若是靈了,我就不必前去,我的本事僅止於此。”
“一瓶藥不夠,有很多人拉。”
“有很多人嗎?是多少?”
“沒有詳細數目,大概有一百多人。”
“什麼!那麼多,那我去了也沒用,我只有四十幾瓶的藥丸。不夠用的。”
“若是藥丸有效,就請先生在那兒配製一下。”
“談何容易,製藥最少也得要個兩三天。”
“行!他們已經拉了兩三天了,也沒怎麼樣,大概再拖個兩三天還沒問題。”
“還得要幾個人幫忙。”
“有的是人手,先生要多少都行。”
“你們老毛於可不行,我要能聽懂中國話的,而且要中國人才行,我這套秘方,
可不能留在外國,叫老毛子給偷了去。”
李諾爾皺起了眉頭,想了一下道:“這倒困難了,堡中是絕對禁止中國人前去
的,先生是特別,還可以情商,若是再帶別人去就不行了,因為爵士怕有間諜混了
過去。”
杜英豪雙手一攤道:“那就算了,老實說那些老毛子,死一個好一個,我真還
不願去救他們!”
李諾爾皺皺眉頭,終於問道:“要幾個人?”
“除了我這個助手之外,至少還得要兩個。”
他指指賴皮狗,李諾爾道:“先生的助手當然可以一起去,但其他的人用女的
行不行?”
“只要是中國人,管他是男是女;怎麼,你打算要我帶兩個女的去,這恐怕沒
辦法了,我在這兒沒熟人,此地的婦女也不願意上那個鬼地方去。”
“先生不必帶人去了,那兒有現成的人,一共三個,都是中國的女人。”
“你們那兒怎麼會有中國的女人呢?”
杜英豪在裝傻,李諾爾卻故作神秘狀,笑笑道:“這個先生就不必問了,反正
我保證是中國人就是了,先生這就請動身吧。”
於是杜英豪在趙之力的目送下,從容地登上了馬車,帶了賴皮狗走了。
走前他還關照櫃檯上,說他的那個藥箱裡都是重要的草藥,可別悶壞了,每隔
幾個時辰,最好去打開蓋子,透透氣,然後才蓋上。
話是說給趙之方說的,所以杜英豪一走遠,趙之方立刻就去打開藥箱。
裡面亂七八糟地塞了一箱藥草,那些治瀉肚子的藥都帶走了,但是卻有一張紙
條,寫了幾點注意事項,口氣簡潔明白:一、明夜擄圖歸,請帶人手,準備接應。
二、請備妥駿馬十頭,長索十根。
三、請黑龍江將軍明晚率精兵一營,火槍十支、埋伏西北邊境,以阻追兵,萬
萬勿誤。
說得萬分有把握,倒叫趙之方作難了。
趙之方作難的不是他的語氣近乎命令,因為行前已有廷旨,委派杜英豪為此行
總提調他本就有權可以直接下令的。
調動黑龍江將軍府的人也沒問題。黑龍江將軍明善統兵鎮駐在西北一帶,快馬
兩個時辰可抵,明天晚上一定趕得到埋伏阻敵的。
不解的是杜英豪要十匹駿馬,各掛長索幹嗎?那張地圖大逾數丈,不能摺疊,
難道就能倒在馬背上拖著走不成。
最令他難以放心的,是杜英豪只有五個人,卻要從千軍萬馬中偷著那麼大的一
樣東西出來。
雖然他已經混進去了,但將如何地從門禁森嚴中把那樣礙手礙腳的東西弄出來
呢?
但杜英豪卻不擔心這個問題,他在車子上架起了二郎腿,閉目養神;進了海蘭
堡後,杜英豪較為精神了,打開了眼睛,撩起了車,向外面望著,實際上卻是在觀
察地理形勢,以及對這些老毛子,作一番深入的瞭解。
看了後,他不禁深自心驚;以前,他對羅剎老毛子的印象來自傳說,以為他們
只是一群野蠻人,茹毛飲血、穴居野處,根本末曾開化,故而不足為慮。這種觀念
豈獨杜英豪一人如此,相信絕大多數人,包括那位在紫禁宮中的皇帝在內,都不會
有太大的出入。
現在杜英豪才知道這種觀念錯得厲害。羅剎人的老百姓也許沒什麼知識,但他
們的貴族卻不是野人頭子,他們的軍隊也不是拿著原始工具的土人。他們服裝鮮明,
精神飽滿,而且武器進步,在大清朝都視若瑰寶的火槍此刻為數極多,幾乎是人手
一支,難怪他們敢如此大膽,敢向天朝上邦伸手,耍好使詐,攫奪土地。
人家可是有所憑藉的,就憑這一大群槍兵,據險而守在這座城堡中,也足以把
大清國的軍隊遠阻於城外了。城是用厚石塊堆砌成的,厚達三丈多,高及六丈以上,
跳躍攀越都不太可能,也無法用火炮轟擊。城牆上有一些凹下的痕跡,就是火炮造
成的,只把石塊擊出一個淺凹的坑洞而已,絲毫沒有影響。這個堡雄踞於西往莫斯
科的必經之途,只此一堡,已足可拒千軍萬馬於曠原之外,在它的周圍,則有黑龍
江與烏蘇里江圍繞,江水洶湧,船隻不行,也是無法搶渡的。
那些兵,穿著鮮明的手呢大衣,瞪著牛皮靴子,身背長槍,站在城樓上,像是
一尊石像,此起杜英豪看見的,胸前寫個勇字,頭上裹布的大清朝軍卒們有勁兒多
了。
杜英豪在這些地方,倒是不會為什麼民族感情或愛國情操所矇蔽。他並不怕老
毛子,也不認為毛子是無敵的,但是也沒有輕視他們。他一直在考慮一個問題……
若是要我帶兵來跟他們打仗,我能夠穩操勝算嗎?杜英豪認為不容易,但非不可能。
堡分兩層,外層是一般的駐軍,還有一些婦人小孩兒雜處其間。這個堡是純軍
事作用的,不遇因為是長期駐紮的,軍旅中也要生活,所以一些配合軍需的商人、
工匠等老百姓也都住了進來,而且最多的是營妓,食與色為人之兩大原始需求,吃
的是口糧,統一補給,不必去耽心,另一個問題則較為麻煩,必須要有一大批女人
才能解決;好在這些戍守邊境的軍隊都是精挑的,待遇也不錯,他們在女人身上花
得起錢,所以也有不少的年輕女人願意上這兒來撈金。
杜英豪的車子經過街道,有不少人從窗子裡探頭出來,舉著手叫著;李諾爾則
笑著回答了,那些人顯然不滿意,悻悻然地關上窗子咒罵著。
只是,全堡看不到一個漢人,只有李諾爾有一半的中國種。他笑向杜英豪道:
“那些都是你的病人,若是你治不好他們,那些女人會把你撕來吃掉的,她們好不
容易嫁到這麼一個如意丈夫,怎麼肯年輕守寡,再回去過農奴的生活呢?”
“什麼?寡婦要淪為農奴?”
“不僅是寡婦如此,大部份的老百姓都是農奴。只有市民們才有自由的身份。”
“市民們又是些什麼人呢?”
“是一些此貴族們略低的階級,他們可以居住在城市中做商人或是擔任貴族手
下的公職和低級軍官,管理士兵。”
“他們也是農奴升上去的?”
“市民們的子女就是市民了,農奴們若是從軍有了戰功,升了軍官,他的眷屑
們也都可以晉為市民。剛才那些女人都是農奴,但是運氛好,被一些軍官看上了,
眼見快要升為市民了。”
“軍官的眷屬不就是市民嗎?”
“她們不是正式的眷屬,只是臨時被看中的女人而已,但若她們懷了孕,她們
的子女倒是具有市民的身份,她們自己也就因而得成為市民了。”
杜英豪總算對羅剎人的階級有了一點了解,點點頭道,“農奴的子女則永遠是
農奴。”
“是的,他們沒有自己的產權,永遠都是替地主或貴族工作,除了吃飽肚子,
沒有工資,想嫌一個錢此登天還難。”
“你呢?李諾爾,你現在是什麼身份呢?”
李諾爾一怔,隨即解嘲的笑道:“我既不是農奴,也不是市民,當然更不可能
成為貴族,我只是巴羅夫侯爺的親隨,俄國人說我是中國人,中國人把我當成外國
人,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了?”
“你自己呢?你願做什麼呢?”
李諾爾沒有同答這個問題,卻策馬跑開了。
車子進了內堡,這兒的戒備更嚴,五步一崗,十步一哨,而且連平民都看不見
了。
李諾爾把他帶到一個很華麗的屋子裡,指著床上的一個病人道:“把他治好,
否則你別活了。”
“為什麼?這個人很重要嗎?”
“這個人是個農奴,但對你卻很重要。”
杜英豪有個好處,對於想不透的問題就不去傷腦筋。他上去看了一下病人。還
好!這是他能治的痛,這就是說,這個人的痛是他存心造成的,所以他裝模作樣的
診治了一番,塞了一顆解藥。
杜英豪造病的手法是一種毒,這種毒殘留體內不消,造成人腹痛、嘔吐、個不
停,三五天不治好,會把人死,但其解藥一投下,毒性立消,好得也很快。
那個傢伙本來每半刻就要拉一次的,藥下去後,一個時辰不見走動,肚子也不
疼了。
這證明這位大夫果真有起死回生之力,李諾爾再次前來相請,態度已客氣多了
道:“杜先生,剛才你救的是尼古拉親王的貼身親隨,他雖是農奴出身,卻很得親
王的信任,這次來到海蘭堡,與親王得了同樣的痛,所以才用他先治。”
杜英豪含笑道:“我知道了,若是我把那人治死了,自己也活不成了。”
李諾爾道:“這倒不至於,你如治不好他,就不能去幫尼古拉親王治病,不為
親王治病,就進不了秘室,無法完成你的任務了。”
杜英豪一驚,李諾爾忙壓低聲音道:“杜大人,小人已與水姑娘取得連繫,願
全力協助大人成事,那種病源能迅速擴展,小人很出了一番力。”
杜英豪吁了一口氣,抑住心中的興奮,只淡淡地道:“那就有勞你了,能有個
熟人幫忙自然好得多,只是以後你可不能再耽下去了。”
“小人也不想耽了,在這兒,我永遠是個下人,不會有出息的。”
“李諾爾,我不是個官,無法答應你什麼,但你若幫我完成任務,我會盡力幫
你爭取。”
“小人他不希罕什麼富貴,以小人這份長相,也不可能會成為什麼大官的,小
人只希望能追隨大人,成為一個受人尊敬的人。”
“你知道我嗎?”
“小人聽說過杜大人種種的一切了,若能追隨左右,成一番事業,小人死也甘
心的。”
杜英豪沒想到這傢伙不要高官厚祿,卻要跟著自己,心中很高興,因此點點頭
:“李諾爾,我不會虧待你,只要我們在一起,找會視你如手足兄弟,我有的,一
定少不了你,還有我敢保證的是,人人都會看得起你。”
“小人所求、的就是如此,人生一世,草長一秋!”
他引著杜英豪進入到一所更為華麗的大屋子中。一張錦榻上,躺著一個金髮的
年輕人,還有一個威猛的中年人在一邊,而且他也看見了水青青與菊芳鄱在一旁侍
立著。
李諾爾上前屈一下腿,先用羅剎語說了一陣,然後才對杜英豪道:“杜大人,
這位是巴羅夫侯爺,也是海蘭堡的司令官。”
杜英豪只拱拱手,叫了聲:“侯爺。”
李諾爾道:“杜大人,床上的就是尼古拉親王,他是沙皇的次子,現在被封為
大公爵,將來可能繼承王位,所以你一定要治好他,只是不能叫他復原太快,拖他
個兩天。”
很題然的,這兒的羅利人都不懂中國話,所以他放心地打招呼,然後又道:
“後面的牆上就是您要的東西。小人能盡的力有限,但只要您吩咐,小人就是舍了
性命,也一定為您效力。”
杜英豪借看診脈的機會轉過了身,終於看到了那幅地圖,又大又寬,不能摺疊,
又容易破損,怎麼樣搬走實在是個難題。但杜英豪封點頭而笑,連連說聲,“沒問
題!沒問題!”
這是一語雙關的答案,兩個女的和李諾爾是在等候他看到地圖後的反應,巴羅
夫則是期盼他對尼古拉王子病情的診斯;而杜英豪的表情與態度,使他們兩方面都
滿意了。
李諾爾道:“杜大人,您有什麼吩咐?”
“告訴那大鼻子侯爵,病人的痛一定可以治好,但是此較麻煩,我要製藥,要
四根大毛竹、一些粗細麻線,還要幾個助手。”
李諾爾把他的話翻譯過去後,巴羅夫將軍似乎怔了一怔,追問著要這些東西做
什麼?
李諾爾沒有問,就自己答覆他了:“這個中國魔術師有很多魔法?都是令人難
以理解的,不過他說可以治癒王子殿下的痛,就一定有把握。”
“他要的東西,並不是治病的藥材。”
“中國的術士治病,與傳統的醫術不同,他們有時是故意要一些不相干的東西
來作為掩護,以避免別人學了他的方法去。”
“李諾爾,這次本堡中流行的是一種瘟疫,前年聽說在蘇格蘭的倫敦也流行過,
死了好幾萬人,是一種很可怕的傳染病;這個術士既是能治,我們必須設法把他的
醫術偷學過來。”
李諾爾心中暗笑,他知道這種病是人為的,而且是他用一種藥放進食水中造成
的,絕非瘟疫;但是他口中卻道:“是的!大人,我們把治法學會之後,若是歐洲
再有國家瘟疫流行時,我們就可以大大的賺它一筆,那時只要我們能救活他們的性
命,任何條件都能接受的。
巴羅夫開心地大笑道:“不錯!我就是存了這個打算,只是這種病並不時常發
生。”
李諾爾笑道:“有辦法的,大人,它既然是一種傳染病,只要把幾個病人送到
那兒去就行了。”
巴羅夫十分高興地道:“這真是個好主意,可是上那兒去找這種病人呢?”
“這次就是一個機會,我們留下幾個不重要的平民或農夫病人不要治,關在死
囚牢中,把這種病疫保留下來。”
“可是留不了多久,五六天就會死了的。”
“大人!這太簡單了,皇帝設在莫斯科的監獄中,多的是待決的死囚,每天把
一批死囚送到獄中去染病,等染上病之後,很快地放逐到外國去。”
巴羅夫的眼中射出了光,砰然心動道。“”妙!妙極了,我們只要能把握這一
項秘密武器,就可以征服整個世界了。李諾爾,你是天才,好好地辦這件事,成了
之後,我會請求皇帝陛下給你一個爵位。“
“真的,那就謝謝大人了,不過這件事要十分秘密,連我們自己人都不能輕易
密,否則被別的人知道了,他們學了去,就不能由大人獨佔了。”
“嗯!不錯,李諾爾。我就交給你全權辦理,而且我會命令全堡的人都聽你的
調度!”
他脫下了手上的戒指,戒指面上刻著一些魔虛的圖案,正是巴羅夫侯爵的族徽。
這一枚戒指就是他的命符,持有人可以全權代表他本人。
把戒指交給了李諾爾,使李諾爾喜出望外,跪下來吻了巴羅夫的靴子道:“多
謝您,大人!”
巴羅夫開心地笑了。李諾爾也很開心,因為他現在有著全權的代表身份了,在
這座海蘭堡中,他是第二位有權勢的人了。
他迅速下達了命令,把杜英豪所要的東西要來了。
杜英豪把毛竹剖開,劈成一根根的細片,用麻繩紮起來,紮成一個大的長方形
架子;然後,他把那幅地圖取了下來,叫三名女子用針線縫茁竹架上,成了一具大
風箏。
李諾爾明白了他的方法,忍不住擊節嚷道:“杜爺,您這個法子實在太妙了。
小人做夢也想不到這麼一個方法的!“
這是個很簡單的方法,但是在杜英豪未曾提出之前,卻沒有一個人能想得到。
再說即使有人想得到,也沒有這樣一個機會得以從容而為。這些都是杜英豪安
排的,在動腦筋方面,杜英豪的確是個奇才。
不僅他的頭腦妙,而且他的手也巧。扎架子時,每一根竹子他都親自動手,如
果不把平衡地著力點放平均,風箏還是放不起來。
只用了一個多時辰,他已經把風箏做好了。繫上了粗麻繩,杜英豪在自己的腰
上吊了一根繩子,綁在風箏的底部,要大家幫忙抬到靠懸崖的一面道:“我乘風箏
走,難得今夜皓月微星,可以不受注意,而且風向也幫忙,剛好可以吹到中國境內,
李諾爾,等我升高之後,你就帶了人,迅速前來會合。”
李諾爾道:“杜爺,我有了巴羅夫的信符,帶幾個人通行絕無問題,您一個人
行嗎?”
“當然行,我以前乘過,懂得控制高低,現在把我放上去,等我升到比堡壘高
出五倍的時候,你們就斬斷繩子,趕快脫身離開。”
風很強勁,李諾爾與賴皮狗等五個人,拚命拉住了麻繩,才算沒被拖走。慢慢
放鬆繩子,看著杜英豪漸漸升空,他吊在風箏上成了尾巴,使風箏能斜立受風,而
且還上下調整高度保持平衡,約莫升到四十丈左右,李諾爾道:“可以斬繩子了。”
菊芳擔心地道:“我們拉住繩子,風箏才能飄高,如果斬斷了繩,他不是就要掉下
來了。”
李諾爾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以前放過風箏,也碰上過斷線的時候,
風箏隨風而去,一直飄到很遠才掉下來。有一次我跟著追了十幾裡才看它慢慢下墜。
杜爺若是飄過十幾裡,已經在中國境內了,他說有人接應的。”
這倒不假,杜英豪出發以前,就跟趙立方約好了接應的地點與時間;但是他一
定能飛到嗎?這是誰也不敢擔保的。
李諾爾又道:“我們快點斬了繩子,也跟了去接應吧!杜爺一個人可實在叫人
不放心。
他拔刀砍斷了繩子,風箏立刻向前飄去,卻沒有下墜因為還有幾十丈手指粗細
的麻繩拖在後面,剛好吃住了力量,繼續維持了風箏的平衡。
杜英豪對製作風箏很有研究,他把重量、拖繩的長度都算得很準。
只是有一件事他卻沒算過,那就是拖繩要從堡壘上滑過,無巧不巧的纏住了一
個守軍的腳,把他倒吊著從堡牆上垃了下去。
這傢伙大聲怪叫著,倒是運氣不錯,因為上面有一面大風箏拉著,使他慢慢地
降下,並沒有摔傷,不過風箏的拉力此他大一點,依然把他拖著向前走,他就這麼
頭下腳上斜掛著在地上滾動。
只要碰到一點障礙他都得撞一下碰一下,可是杜英豪在上面卻急死了,這一來
已經驚動了人了,很多守軍已經追了出來。
拖了一個人,使速度慢了很多不說,若是掛住了一株大樹,就會被拉住了,只
有束手受擒了,自己被吊在幾十丈的高空,什麼咒都沒得唸了。
現在他們還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兒,等他們拖下風箏,發現了上面的人與地圖時,
這番就死走了。
杜英豪一向相信自己的好運氣,可是這一次的運氣卻是糟糕透頂。
拖出才二里許,前進之勢一頓,杜英豪知道被掛住了;看看下面,卻見一條火
龍漸漸移近,那是堡中的騎兵追了出來。杜英豪用手敲著自己的額角,咒天怨地,
把老天爺的祖宗十八代都罵到了。
“媽的!老天爺,你當真是瞎了眼睛怎麼的,老子這一輩子雖然做了很多不算
光明的糗事,卻都是行俠仗義。你要搗亂懲罰我,也不該揀個杜老子在為國為民的
當兒。”
風箏在慢慢往下降,那是底下的人已握住了繩頭,但因為風很強勁,所以降勢
略慢,杜英豪一面咬齒切齒地咒罵著,一面摸出了腰間的匕首,他準備落地之後,
三不管拚他一下。
好歹能搶匹馬逃走,先保住老命再說。
從小就參與了毆鬥,少年時已經跟人作拚命的搏鬥了,出生入死不知有多少次,
他已經把自己鍛練出鋼鐵般的意志,臨危不慌,鬥志不餒,始終都在尋找反擊或逃
去的機會。
也就是這份鎮定,使他一次又一次死裡逃生,甚至於還創下了不少的奇蹟。
可是這一次,他的運氣壞到了家,在離地還有二十多丈的時候,他已經從火把
的光影中能看清底下的人了。地面上的人也看到風箏下有了個人,雖然不知道他是
誰,但知道他絕非善類。
底下大聲地喝問,杜英豪聽不懂羅利語,也不敢同答,只是握緊手中的匕首。
那些羅剎騎兵間了好幾句都得不到同答,卻看見了他手中的匕首。他們怕他下
來拚命傷人,那副領頭的將官吩咐放火,先打死他再說。
於是只見火光連閃,響聲不絕,杜英豪閉上了眼,身子不住地搖晃晃花口中念
道:“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我杜老大今天要歸天而且要變成一個剝了
子的蓮蓬,一身都是窟洞,您老人家約九品蓮座可以換個新的了。”
他一面許願,一面咒罵,好在他搖晃的厲害,居然沒有一發子彈打中他。
忽然,他感到身子猛地往上提,急速地升空去。他正在慶幸觀音菩薩聽了他的
禱告,對他伸出了援手時,忽而風箏失了平衡,開始上下翻筋斗,把做尾巴的社英
豪拖得也上下翻筋斗。
由將近五十丈縮為十多丈,重量減輕了很多,難怪風箏要失去平衡了。
麻繩很粗,也很結實,不會是拉斷的,當然也不會是觀世音顯靈弄斷的,的原
因很湊巧,但也不是不可能……一顆子彈打斷的。
這顆子彈原是打算要他命的,卻數了他的命。杜英豪在再度升空飄揚時,忍不
住笑了起來,不是微笑而是開心的大笑,他佩服自己的運氣實在太好,也忍不住抬
頭向天,在滿天的星辰中搜尋著,看看究竟那一顆星是他的本命星座。
他聽說書的說過,像那些忠臣烈士、名將等等都是天上的星宿降凡;一個像他
如此偉大的人,當然也一定是天上的重要星宿了。
他選了一顆最大最亮的,認定了就是自己的本命星辰,還決定以後要每逢初一、
十五晚上,設下香案,出來觀相自己一次,以定休咎。
風帶著他飛得很快,底下的羅剎騎兵也再度上馬,追了土來。又跑下幾里,忽
見地面上微光閃閃,杜英豪十分高興,這是黑龍江,也是他指定的降落地點,對於
如何降落下去,他倒是很有經驗,吊在空中打起鞦韆來。
因為晃動的關係,使風箏失了平衡,也翻了幾個筋斗,竟是一直栽了下來,砰
的一聲,落進了水裡。風箏是用竹穴做的骨架、浮力大,所以很快的浮起來,都向
下漂去。
杜英豪等到可以站住腳步時,就開始牽了風箏,直向對岸而去;等他自己上了
岸,慢慢地拉遇風箏時,忽聽得騎聲如雷壓至。
是那隊該死的羅剎騎兵追來了。
“來了也沒關係,這麼寬的黑龍江,你們總渡不過來吧!杜老子是天上星宿臨
凡,有天險為阻,你們這些老毛子,羅剎鬼,豈能鬥得了我!”
他想得高興,還站在高處,同對岸揮手叫了幾聲:“我在這兒,臭俄國佬,有
種就過來。”
這些俄國佬倒不像他所想的那麼沒種,竟然排成一字長蛇,越河而來,杜英豪
封怔住了他開始怪上天不夠意思,給他開了這麼一個大玩笑,選了這麼一個地方降
落。
不遠處就有一條便橋通道,可以跑馬過來,杜英豪第一個念頭就是放下自己手
中的繩子快跑。河床上有很多鵝卵石,馬匹跑起來不方便,那些老毛子又都穿了皮
軋,沒有他的老布鞋子利便;再者,他從小在河邊長大,雖沒練過輕功,卻自然而
然地練成了一雙快腿,在河床上跑得飛快,要脫身絕無問題。
可是他看見了河床上那幅大的羊皮地圖,不由得又直了眼。一跑不打緊,這千
辛萬苦,弄到手的玩意兒又要放棄了。這一丟,他杜英豪建立起來的一點盛名也跟
著泡了湯。
杜英豪嘆了口氣,這就是盛名之累,第一次,他感到這虛名之累人。
“算了!人死留名,豹死留皮,杜老子不能做那種丟人的事,死也死得轟轟烈
烈。”
他決心再為自己的榮譽奮鬥一次,於是他拔出七首,開始割斷風箏上的席繩。
每一段長約丈許,又找了些拳頭大的長條石塊,用席繩綁好,一根繩子綁兩塊,
每頭綁一塊。
這樣他做了十幾根,接著又拆下了風箏上的細骨,於是細枝的竹做成的,他把
一根削尖了,也有了十幾根,這些就是他的阻敵利器了,是他在做小孩兒的時候,
常練了捉免子的。
河床邊上有不少野兔,這玩意又機警,跑得快跳得高,不等人接近就飛逃而去,
但是他們還真值錢,皮毛可以做帽子、做皮衣,肉是下酒的好味,有些館子大量收
購,價格出的很高。杜英豪則是有錢可賺,絕不後人;他的腦筋也活,這伏兔流星
就是他的獨門利器,一錘發出,繩子繞在免子的後腿上,石塊繞回,最後敲在免子
的腦袋上,剛好活捉。
現在,他只是把兩端的石塊變大,繩子加長,形式是一樣的,兒時的手法也能
用。當他看見騎影逼近時,首先拿起石塊流星錘,旋揮了幾下然後拋出去,這套手
法不出奇第一錘發出時落了空,那是由於尚未習慣之故,第二發修正了偏差,就把
十來丈外,急衝而至的第一騎馬匹的前腳縛住,把馬上的騎士摔下昏倒。
這使追兵略阻了一下,接著又呼嘯而至。
杜英豪這下子勁兒來了,奮起神威,接二連三的伏免流星不住地發出,一發解
決一騎,到後來由於距離更近,他舍馬而取人,命中率更高,竟是錘無虛發,擊倒
了整整約九匹馬及九名騎土。他遺憾的是無法把那些流星錘取回再用,手頭準備的
兵器已罄,只有拿起第二種利器。那只是一根削尖了的竹竿,但在杜英豪手中,威
力卻十足驚人;他奮起神力,投挪出去,當作標槍使用,第一標就把一名羅剎騎兵
射了個對穿。
那些羅剎兵大概沒見過如此神勇的敵人,一面驚呼,一面停馬不前。
仕英豪這時可神氣了,握了另一枝標槍在手上,大聲叫道:“王八蛋,免崽子,
士來呀!杜老子一個人就能把你們全部送上西天去。”
那些羅剎騎兵還有二十多人,在一名軍官的指揮下,就地臥倒了下來,匍匐著
前進。
這下子杜英豪卻發了愁,他可以撤退,相信脫身絕無間題,但是那幅地圖拖住
了他。
那些羅利兵過來後,貼身肉搏也難不住他,杜英豪專善打群架,一支短刀在手,
勇不可當,十來個大漢經常被他殺得落花流水;可是人家手中卻端著長長的火銑,
現在因為距離遠遠,威力不足,到了兩三丈的距離處,砰的一響,就是一蓬鐵砂噴
出,足可將他打成個馬蜂窩……標槍對貼地的目標也沒什麼用了。好在還有另一種
武器,那是遍地俯拾即是的鵝卵石,在河溝之中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杜英豪抬起一顆就去了出去,倒是挺管用,那不容易取準,但是有嚇阻及威脅
的作用。
領前約兩個傢伙被他一陣亂石打得回頭想跑,又給後來的石塊擊中了腦袋而倒
下。
杜英豪並不是信手亂丟,多少還有點準度。
那名軍官把退下的士兵召集了起來,然後拿了一支火把,伸向一個小小的方臺。
那是他們從馬背上搬下來的,分成了好幾塊,有三個人在那兒湊著。杜英豪不
知是什麼,也沒去注意,直到對方那兒火光一閃,他才知道,那是要命的玩意……
火炮。
一般的火炮都很大很重,要架在城堡的炮臺上射擊的,威力自然驚人。這種小
炮小得多,炮管長約三尺,一個人可以抱起,底座可以拆開攜帶,臨時再裝配起來。
威力不如大炮。但是卻能擊遠到十幾丈。第一發在杜英豪身邊半丈處落地,激
起大蓬的砂石。杜英豪被幾塊小石子擊中,打得很痛,但是他知道目前這痛還不算
什麼,下一發只要再修正一下,直接命中,那才能要命。
那名軍官已經在修正偏誤,士兵們則準備裝填彈藥。杜英豪知道躲不過了,幹
脆站在一塊大石頭上,用一手拍胸膛,朗聲道:“免患子,來吧|瞄準一點,杜老
子站出來給你們打。”
明知無法倖免,他乾脆放英雄點,最好一炮被炸得粉身碎骨,若要是傷得斷肢
殘足,做了俘虜,他知道罪有得受了,尤其是他從堡中盜出了地圖,那個王八蛋巴
羅夫絕不會饒他的。
那名軍官並沒有為他的英雄表現市增加敬意,杜英豪已經殺死他十幾二十名手
下了,對這麼一個敵人,他恨不得將對方砍成幾十塊才消恨,所以才把這種新研究
成功的小火炮用上了。
裝妥了彈藥,杜英豪站在一塊巨石頂上,一手執標槍,一手握匕首,真如天神。
那個軍官獰笑著點著了引線。
引線垂下底火有一尺多長,那是為了安全,因為這種火炮的製作並不十分完善,
經常會在發彈時爆炸,將發炮人炸死,所以點火後要避開,這尺來長的引線,就是
便於發火者有躲開的時間。
火點著了,那位軍官退後兩三步,那有塊石頭,高雖尺許,卻夠將身子藏進去
了。
他才把身體縮進去,眼睛還看看火炮,不知從那兒飛來一根繩子,搭在炮日上
一拖。
這一拖把炮口扯向了一邊,本是對準前方的社英豪,現在卻是對著那個軍官藏
身的石頭,接著是一聲轟天的巨響,那塊石頭像是突然消失了,那個軍官以及三名
裝填發火的士兵也不見了,小銅炮炸成四五片散落四周。
杜英豪一直在冷靜地看著;他很奇怪,面對死亡時居然能如此的平靜,腦子裡
一點雜思都沒有,他竟然想看著自己是怎麼死的,甚至於他還想看看炮彈飛來時,
能否躲一下。
他當然看見了那頭繩子飛出,扯偏了炮管,也看見那塊石頭在火光硝煙中炸得
粉碎。
他更看見在另一邊的大石塊後面探出的一個俏麗身影,繩子就是從那兒批出的。
那是晏菊芳,那個改變他命運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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