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海燕要到DC去參加一個學術會議,得去三天,就把ANGELA託付給楊紅,說你也不用做什麼別的,她早餐午餐都是在學校吃,就是晚上那一頓,你要幫忙關照一下。我做了一些菜,放在冰箱裡,你拿出來熱一熱就行,再拜託你每頓為她炒個青菜什麼的。晚上如果可能,也請你待在家裡陪她,如果你要去系裡做實驗,就打電話叫PETER過來看著點。十四歲了,雖然按照美國法律,可以一個人待在家裡了,但沒人看著,總是不大放心。星期二晚上,ANGELA有個CONCERT,PETER會過來載她去,你也可以跟去玩玩,看看她的學校。
楊紅說:“你儘管放心,我這一段晚上沒什麼實驗做,如果要做的話,我就叫PETER來。”
星期二的下午,楊紅惦記著ANGELA晚上有CONCERT,不到五點就溜了回來,想早點做了飯,叫PETER也過來吃。還沒到家,就聽到有人用口哨吹著《梁祝》的愛情主題,還聞到一股香味,進門一看,PETER正在那裡忙活,腰上煞有介事地扎著海燕的花圍裙,滑稽之中又有幾分住家男人的味道。他人高,怕碰到抽油煙機,做個騎馬蹲襠狀在那炒菜,十分搞笑。
“做什麼好吃的,好香,辛苦你了。”楊紅誇獎說。
“領導辛苦,向領導彙報一下:烤了些雞翅,還炒了玉米粒,炒了GREENBEANS,煎了一條魚,一個涼拌的西紅柿。你看還要做什麼?”
楊紅一看飯桌,紅紅綠綠,冷的熱的都有了,就說:“你做了這麼多,我來做個水煮肉片吧,肉片都切好了的,美國的豬肉好煮,十分鐘就得。”
PETER想了想,說:“不是打擊你積極性,我看算了吧,時間不早了,再說水煮肉片不辣不好吃,但ANGELA不吃辣,就免了吧。”
楊紅有點慚愧,因為自己沒想到這一點,看來平時對ANGELA關心不夠。
吃飯的時候,ANGELA一看桌上的菜,就很開心地叫:Cool!Ilikethemall.Thankyou,Pet.
楊紅問:“她怎麼叫你Pet?”
“這你就要問她了,我也不知道,她從小就這麼叫,可能把我當她的貓啊狗什麼的吧。”PETER抱歉地對楊紅說,“不好意思,都是ANGELA喜歡吃的東西,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所以沒做什麼你愛吃的。”
楊紅說:“沒事,沒事,我也喜歡吃這些。沒想到你還挺細心的呢。”
“又沒想到吧?我說了,對我的事,你都要用這個‘沒想到’。”
“我看這裡的男生都不會做飯,你怎麼倒有這麼好的手藝?”
PETER說:“老婆培養出來的,我為我老婆FULLTIME做了一年飯,PARTTIME做了好些年,這只是小意思了,什麼時候有機會,我在你面前顯擺一下,叫你折服。做飯又不是什麼難事,那些哥們連博士都讀出來了,做飯還學不會?男人不會做飯,不是沒能力,而是沒動力。”
“別人說男做女工,兇也不兇呢。男人給老婆做飯,是不是覺得很窩囊?”
“為什麼窩囊?有個老婆,能為她做飯,是男人的幸福。很多男人都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我倒恨不得家裡放個老婆,我可以天天給她做飯。”PETER說著,神色卻有些黯然。
楊紅想,看來觸到他痛處了,夫妻分居不容易,想到以前朝夕相處的情景,難免情緒低落,就安慰說:“不必侍候老婆也有不必侍候老婆的好處,你現在不也過得挺好的嗎?”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人人有個Achilles’heel。”
吃完飯,楊紅搶著去洗碗,PETER就抓緊時間拖地。楊紅髮現PETER還真有一套,做飯時就把用過的鍋子、砧板、菜刀什麼的都洗掉了,現在只剩幾個碗,很快就洗好了。楊紅見PETER拖地拖得挺賣力的,就抱歉說:“我們這地太髒了吧?我來了這麼久,還沒拖過地。”
“不髒不髒,挺好的,海燕肯定拖過了的,”PETER說,“不過我既然來了,就抓緊時機幫忙拖一下,海燕肩痛,拖地不大方便。”
“她肩痛?怎麼沒聽她說起過?”楊紅詫異地問,心想PETER倒是什麼都知道。
“她這個人,是典型的報喜不報憂,你指望她告訴你她哪點不舒服,那就等到猴年馬月去了。她肩痛很久了,好不容易把她押去學校醫院看了一下,也沒看出個名堂,只說做理療,但做一次要45分鐘,她沒時間,就不了了之了。N州那邊有家中國藥店有賣一種噴霧劑,她用了還挺有效的,下次回去再給她買一些。”
楊紅很慚愧自己來這麼久,既沒注意到海燕肩痛,也沒搶著拖地,倒是海燕經常注意到她有什麼不適,過來幫她。有次楊紅做試驗把手劃破一點,海燕有很久連碗都不讓她洗。楊紅說:“那以後我來拖地。”
PETER滿懷感激地說:“那就拜託你了。”
楊紅覺得PETER對海燕的那份關愛比一個丈夫對妻子的還有過之而無不及,這麼細心,這麼周到,令人羨慕,令人嫉妒。想說他們是情人,又覺得不可能,因為從來沒看到他們兩人單獨在一起過,而且年齡也相差太遠了,總有十幾歲吧。
收拾停當,PETER就開車載三個人到ANGELA的學校參加她的CONCERT。學校從外面看,倒不見得大,都是一層樓的房子。但進了裡面,就發現另有一番天地,可能是校門那塊不大,往後延伸得倒挺遠。教室分成ABCDE五個WING,每個WING真的象翅膀一樣,飛出去很遠。ANGELA去她的OECHESTRAROOM集合,PETER就陪楊紅參觀一下學校。
楊紅見很多教室都是開著門的,好像全然不設防,就把頭探進去看一看,教室不是很大,但佈置得象遊戲室一樣,很多教室的桌椅都是象開宴會一樣地擺成一個一個小組。“這一個班能裝多少人哪?”楊紅好奇地問。
“聽說不超過二十五個人,教育部有規定的。”楊紅參觀了一遍學校,就覺得人家說的那話不錯,別人說美國是老年人的墳場,中年人的戰場,小孩子的天堂。不說別的,就衝這一個班二十多個人,孩子在這裡讀書就會舒服得多,現在中國的學校,那個班不是擠著四、五十,五、六十人?人太多,老師怎麼顧得上每一個?再說,中國的學生負擔那麼重,放了學有做不完的作業。就那樣辛辛苦苦地讀上來,就算讀到大學了,最後還想出國,那還不如現在就把他弄到美國來。
看了ANGELA的CONCERT,楊紅這種想法就更濃了。小小的一箇中學,就有ORCHESTRA和BAND兩個樂隊。ORCHESTRA是絃樂器,BAND是管樂器。每個樂隊都有幾十人,演奏起來象模像樣的,在楊紅聽來,不比專業差。
楊紅對PETER說:“今天看了一下這個學校,覺得小孩在這裡讀書真好。”
“那就趕快把孩子辦過來,”PETER說,“你小孩多大了?”
“四歲多快五歲了。”
“那就很容易了,因為四歲以上在這裡就可以進學校的PRE-K、KINDERGARDEN了什麼的了,不用交學費,每天早晚有車接送,早午餐在學校吃,收入低的連餐費都不用交。有很多中國人,都是為了孩子才留在這裡的。有的在這裡堅持到孩子進大學就回去了。”
“小孩剛過來那一陣,語言完全不通,會不會很難受?”
PETER笑著說,“肯定有一點難受,不過聽說小孩子雖然語言不通,但都願意上學。老師會找一個懂中國話的小朋友幫助他,ANGELA經常給新來的中國小孩當GUIDE的,學校還有ESL班,ENGLISHASSECONDLANGUAGE。聽說有的小孩在學校半年都不大說話,突然有一天,就說起話來,滿口是流利的英語。你不用操心小孩不會說英語,小孩學一種新語言是很快的,反而是他們的父母,成年人了,很難接受一種新的語言。很多小孩來了一段時間,就覺得自己父母的英語不地道,不願意他們上自己學校來丟他們面子。所以做父母的還是操心自己的英語吧。”
“我看ANGELA現在不大說漢語呢,她一口的英語。”
“這裡很多小孩都這樣,越小過來的,越不肯說漢語,因為小孩成天生活在學校,沒有說漢語的環境。海燕留在這裡,也主要是為了孩子,因為ANGELA現在回中國去,跟班就很困難了。”
楊紅見PETER說起教育孩子,好像一套一套的,就大著膽子問:“你跟MELODY有沒有孩子?”
PETER一下就沉了下去:“沒有,要是有,我還是這個樣子?早就飛起來了。有一段時間努力做人,可是—,天不作美,”停了一會,又打起精神說,“要不怎麼人人都說做人難呢。三十兒立,過了三十了,可是沒有兒女立起來,慚愧慚愧。”
楊紅笑著說:“難怪剛才別人誤以為你是ANGELA的DADDY的時候,你一點都不解釋呢。”
“那不是因為別人把你當MOMMY嗎?”看楊紅一下紅了臉不說話,PETER笑著說,“知道有了我這一句,你就要倉皇逃竄了。想不到你還是這麼容易紅臉,現在的人,都是這樣信口開河的,你要這樣容易紅臉,那你的日子太難過了。”
回到家,楊紅給大姑媽發了個EMAIL,問她找工作的事進行得怎麼樣了,說你也幫我留個心,我今天去一家中學看了看,條件不錯,我也有點想留在這裡了,不為別的,只為了我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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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紅生日那天,系裡為她搞了一個小小的慶祝,CARSON教授,他的博士生,實驗室的TECHNICIAN等都送了點小玩意兒,雖然只是幾美元的小東西,但別人打聽到了自己的生日並且記住了,還是讓楊紅非常高興的,這些年來,她還是第一次這麼風光。
大姑媽發了個EMAIL,說我丈夫和女兒都簽到證了,你也放心讓丈夫兒子一起去籤吧,咱們J簽證,好籤。今天是你的生日,這就算是我的一份賀禮吧。又:我在D大JOB網頁上看到一個很適合你的工作,你先看看,如果合適,就把RESUME電郵給我,我幫你交到HUMANRESOURCES去。
周寧也破天荒地寄了一張電子生日卡祝楊紅生日快樂,選的是一束紅玫瑰,“ILOVEYOU”三個詞溫柔體貼地慢慢從背景中鑽出來,音樂也深情款款的。不過楊紅不感動,這完全是那個“故鄉的雲”培養出來的,不是跟她搞那段十年之癢,周寧哪知道這份酸?況且電子卡一分錢不花,想送多少張送多少張。節日生日不為楊紅花錢是周寧的一貫風格,日子他還是記得,但每次都說“就把我送給你了”,那意思就是本來不做愛的,做一次就算禮物;本來就做的,就再做一次算是禮物。
PETER自己沒送楊紅什麼,但當楊紅跟班上課的時候,全班師生為她用漢語唱了生日快樂的歌,又集體送給她一張生日卡,上面有每個學生的中文簽名,有的態度認真,但寫得歪歪扭扭;有的還沒學會走,就在想飛,思謀著寫得龍飛鳳舞,結果寫得鬼畫桃符。PETER也在上面留了言,說“感謝你對我的幫助”,楊紅知道他在QUOTE她,因為在口語班的時候,楊紅在全班同學送給他的卡上就寫了這句,而別人都是寫的諸如“嘴黃心不黃,好色不好淫”“忘記你我做不到”之類的,結果楊紅的留言被全班評為“最搞笑留言”。
海燕送了楊紅一套化妝品,說以後找工作面談什麼的用得上。海燕是帶著楊紅到MALL裡去買的,因為她認識那家TIMELESSBEAUTY美容店的老闆SARA,說SARA以前是北大哲學系美學專業的碩士,研究馬克思主義美學。到美國一、二十年了,早已不搞美學,搞美容去了,開了連鎖美容店,每週只有一天在MALL裡這家露面。
SARA快50了,但保養加健身,看上去也就三十多歲,是自家店裡的生招牌。她不光做生意,還宣傳她的美容理論,算得上馬克思主義美學與資本主義美容的有機結合。
SARA為楊紅化妝,也教楊紅怎麼化,邊化就邊講解楊紅臉型皮膚的特徵,應該如何揚長避短等等。SARA說楊紅的臉型輪廓都很不錯,高鼻樑,深眼窩,有西方人味道,但皮膚不似西方人那麼細膩易皺,不足之處是眼睛不夠有神,加上戴眼鏡,把靈魂的兩扇窗戶半遮半掩了,最好是改戴CONTACT。
化完後,楊紅看看鏡子,都有點不敢相信那裡面的女人是自己了,感嘆地說:“化不化妝真是不一樣啊。”
等海燕把買化妝品的錢付了,SARA才推心置腹地說,其實不化妝最好,因為化妝品多少都是對皮膚有害的,常年累月地化妝,就把皮膚搞壞了。護膚品用一用倒沒什麼,但也不是多多益善,特別是不要把自己的臉當作一塊試驗田,今天塗這,明天塗那。一個人看上去年青不年青,主要是她的心境年青不年青。一個心境蒼老的人,不論怎麼化妝,心態還是會顯露出來的。人們總以為化妝使人年青,其實這是化果為因,應該說如果一個女人還有心思化妝,就說明她還在意自己的外貌,心境就不算太老。相反,即使你化得年青,即使你真的年青,如果你悲觀失望,滿腹牢騷,仍然會顯老。
楊紅知道今年是不會收到陳大齡的生日卡了,因為她還沒來得及把自己的新地址告訴他,估計他還會寄到系裡去。但生日那天下午,海燕拿著一張明信片,送到楊紅的臥室來。“嗨,情書一封,剛到的。”
楊紅笑起來:“什麼人到了你嘴裡就變成情人了。哪寄來的?”海燕看了一下手中的明信片,笑著說:“先找個柱子把自己靠穩了我再告訴你。”
楊紅笑著,也不找柱子,徑直上來搶過明信片,看了一眼,真的快暈倒了,是陳大齡寄來的!上面比平時多幾句話,除了祝她生日快樂,還恭喜她到了美國。楊紅讀了好幾遍,仍然不敢相信真的是陳大齡寄來的,他怎麼會知道我在美國的地址的呢?
吃飯的時候,楊紅就忍不住對海燕說:“這是我以前的一個老朋友。真奇怪,我還沒告訴他我在美國,他怎麼就知道了我的地址?”
海燕聳聳肩說:“可能從網上找到的。”
楊紅想到自己曾在網上查找PETER,查來查去查不到,覺得陳大齡肯定花了不少功夫,到處查找,才得到自己的地址,心裡一激動,就一古腦地把她跟陳大齡以及周寧三個人之間的故事都講了出來。末了,又自言自語地問:“不知他現在結婚了沒有。”
海燕說:“十幾年了,肯定結婚了,而且快五十了,老掉牙了,不管他了,多顆衛星而已。不是說女人都有行星情結,男人都有帝王情結嗎?”見楊紅不解的樣子,就解釋說,“男人呢,都想跟帝王一樣,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天天換一個女人;而女人呢,就想做顆行星,有一個恆星供她繞著轉,又有無數的衛星繞著她轉。恆星是她的中心,衛星只是壯壯聲勢而已。對男人來說,哪個嬪妃都一樣,但對女人來說,如果沒那顆恆星,再多的衛星也沒用。”
楊紅不由得想起陳大齡的星系理論,跟海燕剛才說的完全不同,於是說:“可是我覺得他好像沒結婚呢,不然怎麼會一直給我寄明信片?”
“你不也一直給他寄嗎?這沒什麼嘛,兩個人,相愛過,即使最終沒在一起,也不用搞得老死不相往來嘛。”海燕看了楊紅一會,說,“這麼多年了,還沒忘懷?”
“可能永遠也不會忘懷。”
“你中他的毒太深了,沒解藥靠你自己是不行了,想給你上付解藥,就怕解毒沒解好,反而中了新毒。解藥都是劇毒的,不毒解不了別的毒。”海燕想了一會,問,“你知不知道PETER的WIFE叫什麼?”
楊紅見她把話題扯到一邊,知道她對陳大齡的故事不感興趣,覺得自己有點太忘乎所以,只顧自己陶醉了,便收了思緒,說:“不是叫MELODY嗎?”
海燕沉吟片刻,點點頭:“對,那是她的英語名字,她的漢語名字叫陳韻。”
“陳韻?”楊紅在記憶裡搜尋這個名字,雖然有一個最直接的答案,但她不敢相信,“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她是陳智的妹妹,陳大齡的妹妹。”
楊紅張著嘴,望著海燕,不敢相信這一切,原來自己的第一感覺是對的。“可陳韻是拉大提琴的,而MELODY是拉小提琴的,我在陳大齡那裡看過照片的。”
“我聽PETER說他們陳家三兄妹都是拉小提琴的,照片沒什麼嘛,我還有開飛機的照片呢。”
“你認識陳大齡?”楊紅問。
“你不要把故事想複雜了,我不認識陳大齡,但我跟PETER是好朋友,所以知道一些。你剛來時,他覺得你已經忘了這事了,就沒有提起。不過我看你仍然是念念不忘,所以告訴你。你可以找PETER談談,他是陳大齡妹夫,肯定對陳大齡很瞭解。”
楊紅想,這就真叫山不轉水轉,石頭不轉磨子轉了,你說是世界太小也可以,你說是命運安排也可以,總之,除了自己矇在鼓裡,別人都知道。楊紅馬上給PETER打了個電話,直截了當地說想跟他打聽陳大齡的事。
PETER沉默了一會,問:“海燕都告訴你了?既然她告訴你,肯定有她的理由。這樣吧,我晚上六點開車過來接你,別吃晚飯,我請你。”
晚上,PETER好像招待家人一般,做了好些個菜,弄得滿屋飄香。他把楊紅接過去,又紮上圍裙,忙開了,說還有一兩個炒菜,要等楊紅來了現炒才好吃。
楊紅要幫忙,但PETER不讓,說今天我請客,你是客人,我來忙。楊紅想問他有關陳大齡的事,他一迭聲地說:“不慌,不慌,你不見我現在忙得‘藉手不及’?等我忙完吧。”
楊紅要借給他一隻手,他又叫,“不忙,不忙,你不知道我做菜的程序,還是別幫倒忙。”
PETER終於忙完了,端上菜,很豐盛的一桌,但楊紅一點胃口也沒有。等PETER一落座,楊紅就迫不及待地問:“他現在結婚了嗎?”
PETER挾了一筷子菜,放進楊紅碗裡,看了她一會,彷彿在估量她能不能承受得住一樣,楊紅見他沒有很快地否定,知道陳大齡已經結婚了。
“他結婚了。”PETER靜靜地說。
“什麼時候結的?”
“什麼時候結的重要嗎?”
“可是我想知道。”楊紅固執地說,感覺到自己已經有了哽咽的感覺。
PETER靜靜地看著她,那種眼光越發使楊紅想到陳大齡。他們兩人都有那種眼神,就那麼一直望著你,不躲避你的目光,但又不是緊盯著你,那眼神就象一個慈愛的父親,又象一個溫情脈脈的情人,知道你心裡難受,也想開解你,但又找不出開解的語言,只能憐愛地看著你,希望分擔你的痛苦。
PETER看了她一會,終於低低地說:“95年結的。”
“他有孩子嗎?”
“有一個女兒。”
楊紅覺得心裡的感覺很複雜,不能說全是痛苦,也不能說沒有痛苦,好像這一切都是自己一直期待的,又象是自己一直害怕的,象是一個不愉快的夢,又象是很久以前就經歷過的歷史。她放下筷子,問:“你有沒有他們的照片?”
PETER小心地說:“有,吃了飯再看吧。”
“我不想吃,你拿給我看吧。”那聲音幾乎帶著哭腔了。
PETER嘆口氣,站起身,到臥室去拿來一本影集,放在楊紅面前。
楊紅一頁頁地翻看著,大多數是PETER和他WIFE的照片,有一些全家福,只看見陳大齡,沒看見他的妻子,翻了好幾頁,還沒有看到陳大齡跟他妻子的,就翻得有些急不可耐了,手也有點抖起來。
PETER接過去,幫她找到一張陳大齡全家的合影,放回到她面前。楊紅看見陳大齡和妻子女兒的合影,應該是最近照的。他的妻子,個子嬌小,模樣生得不錯,笑吟吟地站在右邊,陳大齡站在左邊,中間是一個小女孩,生得眉清目秀,更象陳大齡一些。合影照得很正規,甚至算得上呆板,但陳大齡態度安詳,是一付心滿意足的神情。
楊紅合上影集,呆呆地看著PETER,問:“他95年結婚的?那一定是因為我94年那次在青島跟他相遇時,讓他徹底失望了。”
“別想那麼多了,現在你們兩個不是都過得很好嗎?”
“他們幸福嗎?”
PETER字斟句酌地說:“他那個人,你是知道的,當他不能忘情的時候,他會一直忠於他的感情,等在那裡。他一旦決定了跟誰結婚,那就是他已經想清楚了,他會竭盡全力地去愛他的妻子和孩子的。我想,他們很幸福。”
楊紅顧不得PETER就在跟前,旁若無人地讓眼淚流下來,千般自責,萬般悔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錯過這段緣。
PETER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裡看著,一直到楊紅痛哭出聲了,才走上前來,把她攬進懷裡,輕聲說:“別哭了,別哭了,你哭得我心都亂了。”